第6章
章連山走後,景星河也回了所裏,晚上值班的還是兩個人,今天排到了景星河和楊靜,楊靜減肥不吃飯,坐在飯桌上的也只有景星河一個人,大師傅準備着明天做飯要用的菜,正在廚房裏忙着,這邊景星河剛吃了兩口,就聽到外面響起了火警聲。
前幾年119到村鎮上出警還需要鄉鎮派出所在前面帶路,後來信息發展起來之後,導航被應用到了出警車上,也就不麻煩鄉鎮派出所了。
警笛響得刺耳,景星河跑出去的時候,火警車已經去了南邊,大師傅沒來得及摘圍裙,也跟着跑了出來,看着紅色消防車剩下的紅色影子,大師傅着急的問着是哪兒着了火。
景星河雖然不知道,但派出所工作微信群裏已經傳了消息,說是祁連山上的森林火,天氣太熱枯樹自燃,火勢發現的早,現在已經被滅的差不多了,消防車過去就是收個尾,所以只來了一輛救火車。
景星河把情況說給了大師傅,大師傅聽罷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彎着腰慢慢的往回走着。
景星河已經在果林鄉派出所呆了兩個多月,也了解了派出所裏的這些人,當然也包括大師傅。
大師傅姓姜,是西壩六組的人,本來家裏上有老下有小,普普通通,無論是幸福還是擔憂都是千篇一律的,大概是二十年前一個冬天,那時候果林鄉的集市遠比現在熱鬧,從左往右能鋪兩公裏長的攤位,那時候路也窄,擺攤的叫賣的都擁擠在路上,行人穿插其中更是圍了個水洩不通,別說是車,就是條狗想過去,也要磕磕絆絆上好一會兒。
兩點左右,西壩六組有小孩放炮,點着了碼在田埂上的柴草垛,柴草垛的火燒的旺,火星飛起來又點着了附近村民後院裏的幹草堆,幹草堆的火牽連了停拖拉機的涼棚架,涼棚家上放的也是柴火,柴火一摞一摞的堆着,頂在了房頂上,火勢撩人,未能幸免。
火燒到了房頂,還是土坯的木架房很快就被籠罩在了大火裏,農村的房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不過是十幾分鐘的事情,一排十多戶的後院都火光沖天,甚至還在肆意蔓延着,冬季幹燥,大火兇猛。
發現着火的人打了119,也找水往火上蓋着,可大火肆虐,水管子又在寒風中凍成了冰棒,存下來的那些水被大火吞噬,有如杯水車薪,于事無補。
救火車來的及時,三點就出現在了果林鄉的市場口,從三點一直到三點四十,救火車不停鳴笛警示,才堪堪走過,可就是因為在市場口耽誤的這四十分鐘,大火以勢不可擋的勁頭席卷了整個西壩六組,等救火車趕到的時候,最先燒起來的那幾家房子都燒空了,只剩下了幾片黑黢黢的斷壁殘垣。
祖輩的積蓄,房子,家,一夕之間付諸東流。
那場大火損失慘重,三個人因此喪命,一個人重傷,死的是大師傅的女兒,和女兒一對不足月的雙胞胎兒子,重傷的是大師傅的丈夫。
說不清楚幸還是不幸,後院的大火擠進了炕門裏,因為持續的高溫導致了爆炸,大師傅的丈夫是被爆炸的沖擊從火海裏崩出去的,雖然僥幸逃過一死,但也因為這陣沖擊,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癱瘓……
果林鄉市場的交通管制也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重視起來的,而被火燒幹淨的西壩六組也是被政府撥款救濟才勉強熬過那個冬天。
回念舊事,難免悲傷,景星河看着大師傅佝偻的背影,自己的腳步也沉重了些許,景星河是過來人,沒辦法感同身受,可他只是想着就覺得是莫大的悲傷,真正身在其中的人又該是多大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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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标三實”中對單位和行業的信息統計整理在七月底結束,劉所長又開始帶着人下鄉統計常住人口的信息情況。
下鄉都是兩人一組,劉所長讓幾個正式民警帶着從鄉政府借來的人兩人一組去東溝、假灣、上壩和馬村,剩下的幾個協警兩人一組去花寨、河清、下壩和果子溝,分到最後只剩下了劉所長和從交警大隊借來的景星河,至于楊靜依舊是留守戶籍室。
劉所長拍了拍景星河的肩膀,“小景,走吧,我們這幾天先去西壩。”
西壩有十二個組,一組有176戶人家,六組有161戶人家,除去這兩組,西壩的其他組人家不超過百戶,最少的十二組只有36戶人家。
之前已經對西壩各組的信息進行過采集了,但因為時間問題,很多信息都太過于籠統,現在過來就是要再次核實一下人員信息情況,主要包括身份證號,民族,受教育情況,是否是黨員,是否有駕照,是否婚配等信息。
在核實完這些信息之後,還需要再次核對一下人員居住情況,在外就讀的大學生排除常住人口選項,在外務工人員排除常住人口選項,其他的還有嫁出娶入也要做一些改動,如果是在市區打工人員,也要對工作崗位進行登記。
因為是九月份,正是秋收最農忙的時候,基本天一亮,人就開始下地幹活,只有中午和晚上吃飯時間才有空閑,劉所長早有經驗,通知下鄉人員每天中午吃完飯之後才去,時間集中在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三點之間,會事先讓村長通知村民攜帶戶口本到文化室集合。
核對的工作不算辛苦,只是人來人去,七嘴八舌的,很容易遺失表格,輔導員去了一趟東溝,中間就差了幾張,又開車去了一次才找到。
根據以往的經驗,為了不耽誤時間,無論大小村,都是一村一天,有早有晚,全看當時的情況,西壩是景星河負責的片區,劉所長放開讓景星河去操辦大事小事,他在旁邊起個協助的作用。
到了西壩六組的時候,也是景星河聯系的村長,景星河之前忙着沒注意過,現在把資料從系統裏調出來才發現,原來西壩六組的村長是章連山。
他不是個地主,倒是個村長了。
其他村的村長都是選德高望重的中年人,怎麽到了西壩六組,選了個這麽年輕的,難道是祖傳下來的?
景星河只是在心裏胡亂猜測,眼下不用看電話號碼,景星河直接就撥號将電話打了過去,打電話用的是所裏的座機,來電顯示也會标記是果林鄉派出所,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解釋,“你好,這裏是果林鄉派出所,請問你是西壩六組組長章連山嗎?”
景星河向來把工作和私人分的很開,甚至開得有些過分,這已經成了景星河的習慣。
那邊的章連山似乎是笑着的,聲音從聽筒上傳了過來,雖然聽得出來話筒那邊是誰在說話,可章連山也沒着急敘舊,“是我是我,是信息審核輪到我們西壩六組了嗎?”
“對,我們明天中午十二點過去,麻煩你通知一下村民,每家派一個代表,帶着戶口本去文化室開會。”
“好,保證通知到戶。”景星河剛想挂電話,就聽到那邊的人壓低聲音說,“那小警察,明天見。”
景星河挂了電話,在西壩六組後面打了一個勾。
放下了筆之後,景星河才忽然反應過來,如果景星河也是西壩六組的人,那二十年前的大火豈不是把他家也給燒了,雖然沒有人員傷亡,可財産損失又豈是能忽略不計的,和章連山形影不離的那一年,竟然也沒有聽他說過這些。
景星河意識到自己其實并不是那麽了解章連山,景星河有點想給章連山打個電話,還差三分鐘下班,景星河關上電腦打開了手機。
手機裏已經有章連山發來的一條短信,【一起吃飯?】
18:00【去哪兒吃?】
家屬區的側門旁開着一家麻辣拌,景星河之前在這邊上高中的時候就常過來吃,第一次吃還是章連山帶他過來的,這家麻辣拌又麻又香,一定要配上燙軟了的麻花,麻花上撒上一層芝麻和花生碎,還要在配上一瓶巧克力豆奶。
開了二十多年的麻辣拌依舊生意興隆,期間裝修過一次,添了幾把桌椅板凳,牆上也換了新的壁紙,不過老板依舊是那個老板,味道也還是那個味道。
景星河回來之後來吃過一次,那次他正在給老房子打掃衛生,累的整個手臂都是酸痛的,連拿筷子都費勁,這次來就輕松很多,算是追憶往昔。
奶豆的瓶蓋是章連山打開了放到景星河的面前的,一如當年,景星河依舊拒絕了麻辣拌上的那一層香菜和蔥花,一如當年,和章連山出來永遠都不用擔心什麽,章連山貼心,會照顧人,待在他的身邊就會放松開來,表露出原本的自我。
吃完了飯就不早了,如果明天是放假,晚上或許能多玩一會兒,可明天還是正常工作日,景星河便回去了,章連山看着人進了家屬院,又拐進了單元樓,等着二層上亮起來燈光,章連山這才發動車回了家。
劉所長和景星河第二天中午提前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西壩六組因為被大火燒毀,後來是政府出資新建的,每家每戶一樣構造,遠遠看着整齊劃一,只有門牌號有所不同。
西壩六組的村民參與率是最高的,核查完之後,只有四十六家沒有到場,其中有三十一家有空房備案,六家只有戶口在村裏,有兩家人不常回來,現在正好不在家,有三家人農活太忙趕不過來,把戶口本留下來了,有一家只住着一個老奶奶,平時基本不出門,剩下的三家沒人來也沒說明情況,只能登門拜訪了。
這三家隔得也不遠,都在村子的中間一些,有章連山帶路,三人很快就到了,這三家中的兩家敲不開門,應該是沒人,還有一家只說是忘了,現在問起來才忙着找戶口本被放在哪裏。
這家是看着闊氣,進去後裏面卻空曠的厲害,唯一住人的房子只有一張床,幾個自己用木板釘的桌椅板凳,沒有電視機,只在桌子上放着一個小型的收音機,牆上唯一的裝飾就是一張年代久遠的全家福。
全家福中男男女女加起來有五口人,可家裏住着的只有一個大姐,大姐的丈夫在廣東打工,只有過年那半個月會回家,兒子和兒媳結了婚也跑去了西安,兩年沒回來了,女兒在雲南上大學,寒暑假才會回家。
其實,這家前些年也是空房,就連大姐也是在廣東電子廠打工的,因為身體不好,這才回來的。
現在的農村,剩下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和一些四五十歲的半老人,年輕一代的人不管好壞都走了,走了也沒幾個回來的,只有一個章連山,剛回來的時候還被人戳了幾年的脊梁骨,說是白費了多年的高等教育,沒出息又溜回了家裏,村民們似乎覺得,無論好壞,離開就對了,只要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做什麽都是厲害的。
章連山剛回來那幾年,租地,種地,搞農家樂,家人們也勸過,是後來發跡了之後才慢慢好過來的。
現在的農村氛圍是人口流失嚴重,人口老齡化更嚴重,尤其是大家聚在一起坐在文化室的時候,花白的頭發和幹枯的眼角,沒幾張是年輕的臉,似乎再過十年二十年,等着這裏的最後一個老人撒手西去,村子也就正式被荒廢了。
說起來,西壩算是果林鄉裏人口流失最嚴重的一個村,也怪不得西壩人都往外走,實在是因為近些年西壩人手裏的好多地都被收了回去,一部分退耕還林,一部分發展成了旅游建設基地,雖然是拿了賠償,可也只剩下手裏那些死數的賠償,活得了一年兩年,日子久了還是要再找別的活幹。
劉所長翹着二郎腿,等着大姐把戶口本找出來的功夫,感慨了兩句,“現在的人怎麽都喜歡跑到大城市裏,我就覺得咱們這種小地方就挺好的,生活水平不差,買房也便宜,孩子上學也沒壓力,還挺适合生活的。”
章連山客氣的讓着人坐了下來,十分熟悉的找出紙杯接了兩杯熱水,“就是,我們這裏山好水好空氣好,還能延年益壽。”
劉所長從章連山手裏接過來了水,意味深長的看着章連山,“說是這麽一說,但我覺得你這種名校高材生,能力不錯,又是黨員,去大城市發展不應該更好嗎,怎麽舍得回來。”
章連山把水放在桌上,靠着景星河坐了下來,“這不是因為得罪領導混不下去了嗎,只能回來了。”
章連山做人做事八面玲珑,看着也不像能得罪領導的人,但也說不準,可能有些領導就是妒才,明裏暗裏敲敲打打,沒靠山的自然也就待不下去了。
劉所長笑了笑,又問景星河,“還有你,”劉所長指着他,“你好歹也是個研究生,怎麽突發奇想要做個交警,交警大隊當初收到報名信息的時候都傳說你是不是填錯了,要不是後來收了你的檔案,檔案又不能造假,誰都不敢信你真是個研究生,小景啊,你又是怎麽想的?”
景星河和劉所長相處的時間久了,偶爾也能說兩句玩笑話,“我就是想回來建設家鄉。”
說罷,景星河先因為自己的厚臉皮忍不住笑了,劉所長和章連山也知道這是個玩笑話,一個接着一個的笑了起來。
“那小夥子你挺有覺悟的……”劉所長還沒說完,大姐就拿着裂開之後用膠帶纏起來的戶口本走了過來,景星河拿出表格,把簽字筆握在了手裏。
這家能登記的也就只有大姐一人,大姐看着表格上被劃去的其餘四口人,有些着急,“就這麽劃掉了,這人都是在戶口本上的,就是這段時間不在家裏而已,會回來的,又不是不回來了。”
劉所長不說話,等着景星河去解釋,“大姐,我們這邊登記的是常住人口,常住人口需要居住半年及以上,像在外務工人員在務工所在地是有登記的,我們這邊統一是不算常住人口的,還有在外上大學的學生,會在學校那邊有登記,我們這邊也是排除在外的,我們這次登記常住人口只是對居住信息進行一個統計和管理,和戶籍是沒有關系的,你不用擔心什麽,而且我們的這個常住人口的信息每年都會更新三到四遍,如果以後有變動,我們下一次過來的時候就會更改的。”
大姐茫然的點了點頭,似乎還是有些不明白,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麽,景星河又說,“你要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也可以再問我,我們可以留個聯系方式。”
大姐搓着戶口本的封皮,躲在牆角裏小聲的說着,“我沒手機。”
章連山便站起來對大姐解釋着,“嫂子,沒事,以後要是有事了直接去我家找我,我不在找我爸也行。”
大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劉所長又問了幾句生活情況方面的問題,這才走了。
三人剛出了門,大姐緊跟着就把門鎖起來了,聽着身後鎖扣滑進去的“咔噠”聲,劉所長和景星河都有些奇怪的轉過身看着。
章連山連忙把人領到一邊解釋着,“劉所長,你們別多想,這個嫂子在廣州打工的時候傷到了腦子,家裏人交代的平時要把門窗關好,注意安全,她并不是針對你們,是一直都這樣的。”
劉所長又問,“那她平時也不出來的嗎?”
“基本上很少出來,但鄰裏鄰居的,大家沒事的時候也會多關照一下。”
劉所長拿出來了一根煙兀自點上,問起了別的事情“西壩六組有幾個低保戶?”
章連山答的快,“之前是八個,去年又加了一個是九個。”
劉所長又眯着眼睛指了指剛才大姐的家,“跑那麽遠的地方打工,這邊要是有什麽事都不能及時趕回來。”
“也沒辦法,那邊工資高,去的人當然也就多。”
劉所長抽完了煙,坐在副駕駛上眯着睡了一會兒,景星河把車開了回去,這一路上都沒人說話。
西壩六組結束是不需要值班的雙休日,景星河打算趁着閑買輛車,章連山便自告奮勇帶着景星河去了朋友的4s店裏,賣的熱的幾款車都試了幾下,還沒下定決心買哪個,就碰到幾個同樣留在C城的高中同學。
幾個人都是當年玩的比較好的,遇到了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先是簡單的敘了一下舊,不盡興後,一行人又約着去了火吧,市區裏最熱鬧的火吧開在市中心,能吃火鍋,也能唱歌,也提供洗腳服務。
老友相逢,自然是要喝點酒的,景星河是個一杯倒,不敢喝酒,也有幾人是開車來的,也拒絕了不喝酒,章連山糾結了兩下,推開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算了,我也是開車來的。”
當年的一起玩的學習委員聽着章連山的說法,嘲笑着,“章大班長這是改性了嗎?”
“改了,年齡大了,以後要養生了。”
衆人傳出啧啧聲,轉而又将視線轉移到了景星河的身上,“咱們星河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在做什麽?”
景星河說了說自己在最近的情況,衆人就又将話頭說到了別的事情,一時間包廂裏都傳來了哈哈大笑的聲音,是說起了當年發生的一些趣事,景星河認真的吃着火鍋,偶爾加進去說兩句話,章連山天生就是個熱鬧的人,這種環境中自然是如魚得水。
聊得興起的時候,便也忘記了周遭的環境,包廂內的大屏上放着廣告,原本點好的歌曲也沒有人唱了,景星河靠在了沙發背上,摸着吃飽的肚子滿意的放下了筷子。
因為喝酒的少,桌子上便只是叫了幾瓶啤酒,別的都是果汁。
高中畢業數年,個人變化不盡相同,有人當了部門經理,有人是辦公室主任,有做醫生的也有回來繼承家業,這一聊就沒完沒了了,後續又不知道是誰又喊來了同樣在C城的其他老同學,一來二去的,包廂裏很快就越來越熱鬧了,說是不喝酒的,現在也撒開了歡,喊着服務員提進來了好幾箱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就醉了。
章連山說是不喝酒,可酒杯放到面前的時候又怎麽能忍得住,這一杯接着一杯的,也慢慢的失去了意識,章連山喝酒可謂是來者不拒,酒杯沒空過,喝下去的也不少,景星河出去上了一回廁所,回來就看到章連山喝醉了之後窩在沙發裏打着瞌睡。
已經十二點,也确實晚了,可包廂裏還熱鬧着,沒人離開過,景星河坐下來,身旁的章連山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膩膩歪歪的靠了過來,頭搭在景星河的肩膀上蹭來蹭去,像條撒嬌的哈士奇。
醉酒後的醜态不盡相同,章連山這樣倒也算不得什麽,包廂的門又被推開了,進來是不知道又被誰喊來的孫芳,景星河的心忽然咯噔響了一聲,手無意識的放在了章連山的胳膊上,章連山找到了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握住了也就不動了。
孫芳當年算是班花,長得漂亮,氣質好,性格也好,明戀暗戀她的人數不勝數。
景星河還記得高三剛集訓的的第一天,晚自習十一點半結束,景星河和章連山去超市補充夜宵,那時候男生女生住在同一棟宿舍樓裏,每一層宿舍樓從中間切割開,一半住男生一半住女生。
景星河和章連山帶着零食回宿舍的時候看到了等在宿舍樓底的孫芳,本來只是簡單的問候了一句,孫芳卻忽然把兩個人都攔了下來,其實孫芳攔下的只有章連山一人,只是章連山被攔了下來,景星河也就停在了原地,那晚孫芳坦然的告訴景星河,“我要和章連山單獨說幾句話。”
景星河要走,章連山卻抓着景星河的胳膊把人拉回了身邊,章連山的态度也是坦然的,他問孫芳,“有什麽事還不能讓別人聽了?”
孫芳微微一笑,站在了章連山的面前,一擡頭就将章連山裝進了她那雙熱烈的眼睛裏,“還能有什麽事,當然是要給你表白了。”
那一刻,章連山抓着景星河的手忽然松開了,他們站在宿舍門前的路燈下深情的彼此注視了片刻,孫芳繼續說,“章連山,我喜歡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不要……不是,我的意思是……就是……我覺得我們之間……那什麽……”
章連山坑坑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一雙眼睛要去看孫芳,又要去身邊的景星河,只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孫芳表白後卻一身輕松的跳上了臺階,“我不着急,你可以明天早上再回答我。”
景星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本能的讨厭着孫芳,這種讨厭并不伴随惡語相向,也沒有行為暴力,只是在心裏抗拒着接觸,抗拒着身邊出現她的影子,讨厭并不是憑空出現的,一切皆在那時有了原因。
景星河當時是很在意的,他在意倒不是孫芳某一天會說出口的表白,他在意的是章連山不讓他走卻又在聽到表白後忽然松開了他的胳膊,像是在盡力撇清他們之間的關系,雖然他們在那時只能算作是較好的朋友。
年少伴随着敏感,景星河如怨婦般的抱怨着章連山,好幾天都不願意和他說話。
孫芳進來後包間裏出現了一陣安靜,包間裏的人都看着這忽然闖進來的長發美女,手裏的酒杯都擡不起來了,直到學習委員跑過去牽起來孫芳的手,人群中乍現了一聲“哇”,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哇”包圍了在衆目睽睽之下牽手的兩人,就連喝暈過去的章連山也閉着眼睛跟着“哇”了一聲。
學習委員大大咧咧的介紹着,“孫芳,大家都認識啊,現在是我老婆。”
人群中又是此起彼伏的“哇”,有人讓着讓孫芳喝酒,學習委員着急的攔了下去,“不能喝,真不能喝,我老婆還懷着孕呢!”
又是一陣斷斷續續的“哇”,學習委員穿好了衣服,準備着要走,還不忘解釋着原因,“孕婦不能熬夜的,為了我家寶貝着想,我就先回去了啊!”
被學委小心護着的孫芳自始至終都是笑着的,直到離開也沒有将眼神放在角落裏的景星河和章連山身上,時過境遷,誰還記得那麽久遠的事情,是景星河被當頭澆下的往事砸的有些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