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淩晨一點半,聚會散去,老同學勾肩搭背的從裏面走了出來,景星河作為裏面唯一清醒的一個,幫着開車的聯系好了代駕,又幫着其他的人打好了車,等着把人一個一個都送走了,景星河才回到了章連山的車裏,這才一會兒,章連山就已經在副駕駛上睡踏實了。
喝醉的章連山不吵不鬧,氣息綿長,景星河打開車燈,準備要回去了,卻忽然又不知道要把人送到哪裏去,想了想還是先帶回了自己家裏。
章連山沉的像頭豬,兩只腳一步都不願意挪動,景星河好不容易把人又扛又拉的送進了卧室裏,打開卧室燈的那一瞬間,章連山卻忽然醒了過來,他搖搖晃晃的在卧室裏走了兩步,先是一巴掌被關上了卧室門,接着又被關門的那陣聲音吓到,整個人向後跳了一步,就連眼睛也睜大了。
景星河扶着搖搖欲墜的章連山,“快去睡覺吧!”
醉了的章連山像是剛發現的一樣,傻傻的沖着景星河笑着,一雙手勾着景星河的腰,把人扣到了自己懷裏,叫了一聲“星河”。
“嗯。”
章連山低着頭,在景星河的肩頭蹭着,又軟軟的叫了一聲“星河”。
“恩。”
一聲接着一聲,一聲比一聲溫柔,景星河有些無奈,不再答應了。
也許是燈光太亮了,章連山忽的伸出手關上了燈,推着景星河靠在了牆上,又把身體壓了上來。
“星河。”
章連山一直叫着名字,景星河剛想答應,嘴就被一雙溫熱的手捂住了,酒氣撲面而來,卻又在咫尺之間停了下來,章連山抵着景星河的額頭,輕輕的舔了舔景星河的鼻尖,濕潤的觸感一瞬即逝,像場夢,景星河的眼睛眨了眨,掀起了一陣陣風。
章連山品嘗着舌尖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太盡興,便慢慢的松開捂着景星河嘴的手,将自己的唇瓣慢慢貼了過來,景星河無處可躲,感受到了唇邊的溫度。
裹挾着酒氣的雙唇幹燥,先是輕輕的試探,一點點臨摹着唇的形狀,舌尖輕輕的劃過,留下點點輕顫,章連山親了一大口,分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只是一瞬,章連山就又把唇壓了下來,親吻變得肆虐,慢慢失了章法,景星河貼着牆,只覺得呼吸被奪取,除了承受,也沒有別的辦法……
燈忽的又被打開了,章連山放開了景星河,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滿意的抿了抿嘴,便閉着眼睛栽到了床上,床上鋪着新買的褥子,溫暖幹淨,景星河張開嘴緩了一會兒,看着睡着在床上的人,只能幫忙給蓋好了被子,這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景星河坐在了沙發上,胸腔裏的心髒跳得厲害,怎麽也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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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後的章連山總是為所欲為的,可清醒後的章連山卻又什麽都不記得,當年在高三教室裏吃的那頓火鍋,不勝酒力的章連山早早就喝醉了,他說是困,非要拉着景星河回宿舍睡覺,就像今晚一樣,一句一個“星河”,叫得景星河心都化了。
景星河把手伸了出去,章連山兩只手就握了上來,也不是握着,他只是輕輕的碰了一下,就小心翼翼的捏着景星河的兩根指頭,多一點都不肯放進手裏,章連山就捏着那兩根指頭,一路跟着景星河回了宿舍。
章連山只是乖了那麽一小會兒,兩人剛上了宿舍樓,章連山便松開景星河的指頭,抱着景星河的腰把人扛在了肩上,景星河才要掙紮,他就跑了起來,一路回到了宿舍裏。
四人宿舍裏的其他幾個人還在教室裏,章連山進了門便不由分說的抱着景星河滾在了床上,像只黏人的貓,剛把爪子揮開,腳就靠了上來,景星河在不大的床上躲躲藏藏,直到章連山使了力氣将他壓在了身下,溫熱的呼吸撲在耳邊,章連山咬着景星河的耳朵呢喃着,“星河,我想娶你。”
章連山娶不了景星河,也記不得自己說過那些話,章連山醒來後只是揉着自己酸澀的腦袋,夢游般的洗漱上廁所,末了還問景星河要不要一起去吃飯,章連山的眼神真誠,讓景星河不得不強迫自己認識到,酒瘋而已,何必當真。
章連山在陌生的床上醒來,他把頭陷在松軟的枕頭裏,揉了揉睡成了雞窩的頭發,昨晚的記憶斷斷續續,都變成了不連貫的片段,只有幾個殘存的畫面,是忽然就組織了一場大型的同學聚會嗎?
又喝醉了。
景星河打了個哈欠,光腳下了床,經過一晚上的蹂躏,此刻,章連山一身衣服正皺皺巴巴的挂在身上,還纏着一股子散不開的酒氣,章連山扯起衣角聞了一下,就嫌棄的把上半身的衣服脫了,随手丢在了床上。
章連山一直沒意識到他睡在了哪裏,心想是被哪位好心的老同學收留了吧,直到他打開門看到熟悉的客廳,章連山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景星河帶回了家收留了,那他睡得應該是景星河的卧室吧,上次來的時候卧室裏還空蕩蕩的,這次再來就已經被收拾的很舒适了,床也舒适,章連山回頭看了一眼,确定了床上鋪的并不是席子。
章連山回去又在床邊找到了一雙拖鞋,他打着哈欠穿到腳上,又走了出去。
衛生間裏有水聲傳出來,似乎是在洗澡,章連山輕輕的走了過去,把耳朵貼在了門上,水聲卻忽的停了下來,章連山立刻後退了兩步,假裝什麽也不知道的站在了卧室門口,眼神卻一直瞥向衛生間那邊。
洗完澡出來的景星河頭上挂着一條毛巾,看向章連山的時候眼中帶着笑,“班長,熱嗎?”
章連山脫了上衣,露出來的肌肉勻稱,他向來對自己的身材很自信,可此刻碰上了景星河赤裸裸打量的目光,章連山忽然有些無所适從,避讓開身子無力的解釋着,“我就是覺得我有點臭。”
“臭嗎?”景星河側身進了卧室,路過章連山的時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覺得挺香的。”
熟悉的一句話換了一個人說出來,章連山捂着自己胸口,還有些嬌羞了起來。
景星河當着章連山的面打開了衣櫃,毛巾滑到了脖子上,頭發上的水滴下來落在了褲子上,浸濕了一大片,景星河的衣櫃很整齊,衣服都被挂在衣架上,褲子也折得整整齊齊摞在一起,不同的衣服都被分門別類的放着。
“你要洗澡嗎?”
章連山點了點頭,景星河從櫃子裏翻出來了一套睡衣放到了章連山手裏,睡衣是新的,标簽還在上面挂着,景星河又說,“洗完澡把衣服也洗了,今天太陽大,很快就幹了。”
說完景星河又重新翻出來了一身衣服,拿着毛巾擦着頭發上未幹的水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要是走把門關上就行,我帶了鑰匙,還有,你的車就在樓下,鑰匙在餐桌上,廚房有吃的東西。”
章連山站在卧室門口,眼巴巴的看着景星河揪起了衣服領子,似乎是要換衣服,章連山的眼神過于熾熱,景星河回頭看了他一眼,“班長,你站這兒是想給我更衣嗎?”
門在章連山的面前“啪”的關上了,章連山只好拿着衣服去洗澡,景星河走的時候章連山還沒出來,浴室裏的水聲清晰的傳了出來,景星河回頭掃了一眼,便拿好鑰匙出了門。
景星河是要去接他哥景星漢,說是早上十點半的飛機,再從飛機場轉車過來是十二點的樣子,景星河打車去了車站,他哥已經在車站門口等着了。
接到了人,景星河是想先吃飯的,畢竟這一路颠簸也挺遠的,可他哥還拎着兩個32寸的箱子,說是爸媽給他買的東西,箱子太重随手拎着也不方便,只能先回家放好了再出門,景星河攔了輛出租車,和景星漢坐了上去。
景星漢是位真正的少爺,錦衣玉食成了習慣,對公共的出租車有些嫌棄,除了身下的那一塊地方,再也不肯讓一身昂貴的西裝靠到別的什麽,景星漢轉身看了一眼放在出租車後備箱裏的兩個大箱子,又對景星河說,“你要是想在這邊常住,還是買輛車方便一點?”
“恩,我知道。”若是昨日沒有遇到老同學,今天就該是開新車出來的,一想到昨晚的事情,景星河也不知自己是應該悲傷還是應該歡喜,只是心情複雜,人也沉默了下去。
景星漢看得出景星河心情的轉變,還以為他是有什麽困難,才會生出不必要的苦悶,“我之前給你的那張卡還在嗎?”
“哥,我不缺錢。”景星漢的意思景星河也明白,可這并不是他現在所想的問題,景星河不想讓遠道而來的哥哥擔心,只是說,“是昨晚的同學聚會散的太晚了,有點累。”
景星漢在車上正襟危坐着,出租車走過陌生的街道,路邊的槐樹綠的發亮,有灑水車放着生日快樂歌,穿過市中心的鼓樓,向西走一公裏便是一所高中,高中的後面就是景星河住的家屬區。
這一來一去不到兩個小時,景星河打開門的時候,章連山正坐在窗臺上的那個茶桌旁看書,一身寬松的睡衣,手邊還泡了一壺茶,看到景星河進來,章連山放下了随手拿出來了一本寫着景星河名字的高考大一統總複習語文習題冊,毫不見外的打着招呼,“回來了啊!”
景星河推着一個行李箱,答應着一句“嗯”。
看着那行李箱,章連山以為景星河是去取快遞的,他剛要過去幫忙,就看到了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跟着也走了進來,那是個成熟的男人,精英且高貴,章連山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光明正大的打量着這個突如其來的男人,心中出現了千百種的猜測,每一種猜測都叫嚣着讓他的心涼幾分。
章連山的臉色明明滅滅了好一會兒,張着嘴說不出來一句話,景星河把兩個行李箱都拿了進來,才指着兩人彼此介紹着,“這是我哥。”
“哥,這是我朋友章連山。”
景星河和景星漢一個随了父親,長得高大威猛,一個随了母親,長得瘦弱嬌小,身邊人都笑他們看起來不像親兄弟,但他們的确是實實在在的親兄弟。
景星漢是看着景星河長起來的,他了解自己的這個弟弟,景星河要回來,全家人裏他是最理解的。
章連山聽着這個“哥”字,心中的陰霾頓時散去,再動起來的時候,又是讓座,又是泡茶上水果,俨然把自己當成了家中的主人。
景星漢看着那個忙碌的背影,又偷偷關注着景星河的反應,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景星漢是在這邊有工作,順道也過來看看景星河,可他沒想到弟弟還金屋藏嬌,景星漢不是古板的人,他從不幹涉弟弟的生活,只是作為兄長,他也不是太放心,在家中觀察了一會兒章連山的待客之道後,景星漢又邀約章連山和他們一起出去吃飯。
章連山的車就在樓下,他換好了衣服,下樓開上了車,先去吃飯,兩葷一素一湯,主食是C城這邊的特色湯面,吃罷了飯,章連山又把人帶去C城新開發的一個旅游景點,雖然經典裏不免有人工雕琢的痕跡,但也有不少是C城特有的風貌,這一路上,章連山包圓了司機和導游兩份工作,倒也游刃有餘。
景星漢還有工作,買了晚上八點的高鐵票去了鄰城,章連山将人送到了車站,景星漢下車前鄭重的握着章連山的手說了句“再見”。
景星河和景星漢似乎還有別的話要說,章連山不好去打擾,便坐在車裏等着,章連山看着景星河在和景星漢的交談中情緒高漲了起來,似乎是達成了什麽交易,景星河主動的抱住了他哥,又說了幾句話,這才揮手送別了他哥。
章連山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将景星河迎了上來,景星河幾乎是飛上車的,他頂着一張因激動而泛紅的臉,惬意的躺在了椅背上,先是自我陶醉了一會兒,又扭頭露出一張彎成月牙的眼睛,語氣也半是撒嬌的對章連山說,“章連山,今天謝謝你。”
“跟我客氣什麽。”章連山發動了車,不知道為什麽,章連山一聽到謝謝這兩個字,原本激動的心慢慢就沉寂了下去,陌生人才說謝謝,他們之間根本用不着謝謝。
不料景星河又說,“那我不客氣了,班長,送我回家吧!”
章連山今天的心有如過山車般起伏不定,可幸運的是每次還未到達低谷,他就能重新燃燒起一片火熱,過山車到達了終點,章連山帶着心中的悸動,看見了落在大地上的餘晖,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十月底,天氣轉涼,秋收結束。
每年的這個時候,派出所都會組織人手抽查果林鄉的麻将館,抽查倒也不是杜絕麻将館的存在,只是賭博有度,今年新下達的政策規定,淩晨十二點之後不允許聚衆賭博。
抽查的時間是在每晚的淩晨一點左右,每周抽查兩次。
每年慣例,第一次抽查的動靜一定是最大的,起個威懾的作用,這一次劉所長經過開會決定,今年抽查的第一家麻将館是位于林場的,這家麻将館在果林鄉這一片來說是最大的一家。
白天麻将館的老板開着大門賣農藥化肥等農作物品,晚上就合上卷簾門,把藏在農藥堆裏的麻将桌擡出來,只留着一個後面的小門進出人,小門藏得深,外面是看不見一點點光的,可裏面卻熱鬧的很。
第一次抽查派出所基本全員出動,就連坐鎮戶籍室的楊靜也被拉了出來,淩晨一點半,一行人到了林場麻将館附近,為了不打草驚蛇,警車停在了遠處,人都是從小路上繞過來的,麻将館裏面八張桌子七張都坐滿了人,一點散場的樣子沒有,麻将館的老板正在前面的路口處放風,剛發現有人過來了,就被沖到前面的劉所長給扣住了。
每年都來這麽一趟,老板被扣住的那一瞬間就已然意識到自己要經歷些什麽了,也不掙紮不解釋,還笑嘻嘻從口袋裏掏出煙來讓着,“真是辛苦警察同志了。”
劉所長留下了一個人把老板控制住,帶着剩下的人沖了進去,麻将館裏的人還鬧騰着沒發現意外之客,只有坐在門口那一桌的人安靜了下來,抓着放在桌上的賭資塞進了口袋裏。
進來的人越來越多,有人發現了不對勁,拉着一整張桌子都停了下來,坐在爐子旁邊燒水嗑瓜子的老板娘也站了起來,磕磕巴巴的問着,“來……來了啊……”
有幾個看着情況不對的要跑,可幾個門都有人堵着,跑到一半只能灰溜溜的回來,隐沒在擁擠在角落裏的人群中,喧嚣散去,只留下了來來去去的腳步聲。
沒收賭資,沒收麻将,劉所長看着擠在牆角裏的一群大老爺們,手裏的煙一根接着一根,是累也是心痛,“我們派出所之前是不是挨家挨戶發過宣傳單,宣傳單上寫的是什麽,早睡早起,多做運動,切勿沉迷賭博,你們都不長記性是不是,還是你們以為沒人查,是拿派出所當擺設嗎?”
“你們這一個個的,是不是都忘了前車之鑒啊,你們林場有一個姓劉的男人知道嗎,就前幾年,打麻将,一個晚上輸了六萬,莊稼地裏辛辛苦苦幹了一年,結果什麽也沒了,老婆離婚了,孩子也不讓見,現在還欠着信用社的貸款,這一天兩天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都上趕着想體會一下妻離子散是不是……”
楊靜正在登記今天沒收的賭資,聽到這話沒忍住笑了出來,被劉所長白了一眼之後,又乖乖的低下頭繼續寫,手下的字龍飛鳳舞,有兩個字還留在了麻将桌上的綠色桌布上。
景星河拉開麻将桌的抽屜,裏面是幾個籌碼,還有幾張零錢,第二個抽屜裏面是一個壞了的打火機,是不知道是誰留在這裏的半根火腿腸,景星河拉開第三個抽屜的時候,從裏面翻出來了兩摞百元大鈔,錢應該是剛取出來的,還裹着銀行的封條。
楊靜用筆劃拉了一下那摞錢,小聲的咕哝了一句“真富啊”。
林場的這家麻将館只用了很少的籌碼,較多的還是現金,一晚上的賭資有十多萬。
第一次的抽查忙到了早上六天才結束,劉所長腳下一堆煙頭,面前的男人們蹲着的站着的眼窩子都是黑沉沉的,偶爾幾個人打個哈欠,還要被劉所長單獨點名教育兩句,罰款,教育,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聽不聽話這就要另說了。
有了第一次抽查的教訓,這附近聽到風聲的麻将館都能消停幾天,第二次的抽查選在了周五,經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熱心民衆舉報,東溝麻将館最近很不消停。
東溝麻将館藏在一家超市裏面,不大的房子從中間一分為二,外面是個正經的超市,裏面是個見不得光的麻将館,因為構造問題,裏面并沒有窗子,想逃也逃不了。
把大門堵住之後,裏面的人就如甕中捉鼈,只能束手就擒。
東溝麻将館的牆壁被熏得黢黑,最裏面靠牆的地方擺着一張陳年的破床,已經分不清楚被子的顏色,有個人正在上面睡着,還有四張麻将桌在旁邊吵吵鬧鬧的“碰”,天氣已經冷了,這片也沒有地暖,只在中間擺着一個電熱風扇,搖頭晃腦的吹着熱風。
麻将館的頭頂上挂着兩個煙黃的燈泡,照着徹夜不歸的賭徒,地上的煙頭,腳底下的酒瓶子,吃了一半的方便面,還有從床上坐起來轉醒的人,都臣服在昏暗的燈光下。
瘸着一條腿的商店老板還打着盹,看着來了警察,也不怎麽着急,慢悠悠的從那張轉椅上站了起來,從櫃子裏掏出來了幾條煙,塞進了黑色的袋子裏,又假裝不留痕跡的塞到了劉所長的手裏,一副熟能生巧的姿态,“這麽晚了,有事?”
劉所長登時就把東西拍到了桌子上,黑色的塑料袋在空中飛過,重重的落在了淩亂的麻将中,“不光聚衆賭博,還搞賄賂,是不是想進去了。”
老板沒想到這招不好使,一張臉憋得紅裏發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老板向後縮了兩步,和麻将館烏煙瘴氣的環境融為了一體,借着前面的陰影,掏出了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可他一擡頭就又對上了劉所長冒火的眼神,心裏緊張的犯了怵,手機滑了下去,也不敢去撿起來。
劉所長沖着身後的人招呼着,“都把執法器打開,誰還敢沒事找事都給我帶回去。”
“小景,”劉所長又從包裏掏出來了一摞表格放在了桌子上,“你來,上次楊靜記得那都是什麽,亂七八糟,誰能認得出來。”
楊靜聽到自己被罵,站的老遠不敢過去礙眼,景星河拿出随身帶着的筆,在表格上面寫着,“時間:20XX年10月17日02:48。”
“地址:東溝麻将館。”
“經營者:劉建軍。”
“參與人數:17人。”
“沒收物品:麻将6套,麻将桌4張,骰子15個,籌碼7盒,現金178281元……”
劉建軍被帶回派出所拘留和罰款,其餘人員經教育之後領了罰款單,便被遣散回家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又接了一個報警電話,輔導員便帶着楊靜跑了一趟,報警的是東溝一組的人,說是有兩個酒鬼躺在他家門前的菜園子裏,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大半夜擾民嚴重不讓睡覺。
麻将館和東溝一組相隔有些遠,輔導員關了警笛趕了過去。
麻将館沒收的清單劉所長檢查沒問題之後,就開始把東西往車裏裝,因為這次的檢查是舉報後的行動,所以局裏特意給借了一輛警車,車夠大,東西也都能裝得下,麻将桌和麻将凳都被拿了出去,裏面漸漸的空了出來,景星河把最後一盒麻将收拾好放進了車後備箱裏,輔導員和楊靜也開車回來了。
他們過去的時候那邊已經沒人,而車上的兩個酒鬼是在東溝二組那邊的樹坑裏撿到的,其中一個酒鬼已經醉的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另一個還好一點,知道家是西壩六組,還知道是西壩六組66號。
輔導員來這邊也沒多長時間,對西壩六組這個地方不熟悉,只能先把車開回來讓知道的人把人送回去了,楊靜從這輛車裏下來,立刻坐到了前面那輛裝贓物的車裏,清點好的東西之後,那輛車也先行返回所裏了。
至于車上的兩人一左一右的睡着,劉所長趴在警車的窗子上向裏看了一眼,又回頭把景星河喊了過來,“小景,這倆是你片區的,你也認識,這樣吧,你和楊靜去把這兩人送回去,楊靜,楊靜呢?”
輔導員指着前面那輛已經沒影的車,“在那輛車上,已經走了。”
“呵,楊靜當初是誰招進來的,幹活幹活不行,辦事辦事不行,才拉出來一趟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怎麽不直接辭職……”劉所長今晚的脾氣格外的大,別人也不敢說什麽,“小景,你一個人去送,行嗎,我還要帶着人去東溝九組的那個麻将館。”
“行,那我送完人就過來。”
景星河上了車,才發現車上的人一個是章連山,一個是虎子,虎子已經睡沉了,半張臉都貼在窗玻璃上,大張着嘴,睡得昏天黑地的,而章連山被方才說話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又看到了景星河,便腆着臉靠了過來,用手抓着前座的靠背,朝着景星河喊着,“星河。”
景星河嘆了一口氣,調轉車身,開向了西壩的方向,“章連山,你怎麽又喝醉了。”
“我高興。”
“高興什麽?”
章連山擡起身子,朝着景星河吹了一口氣,大聲的喊着,“要結婚了!”
無人的馬路,枯黃的路燈,景星河忽然踩了剎車,刺耳的“吱……”聲後,警車停在了路邊,虎子被向前甩了過去,砸到了背椅上,了睡得迷糊的虎子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靠着本能向後躺了回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着。
章連山抱着椅背坐的穩穩的,盯着景星河的眼神就沒有變過,他每每喝醉了就是這副眼神,也不知道是他喝醉酒就是這副樣子,還是因為他看見了景星河。
景星河捏着方向盤的手指蒼白,說話的聲音也是顫抖的,“要和誰結婚?”
“當然是他女朋友啊!”景星河指着虎子,轉而又指向了自己,“我是伴郎,你要不要來看我?”
景星河轉身看着虎子,“是他要結婚?”
“是啊,我是伴郎。”章連山忽然伸手把景星河的警帽摘了抱在了懷裏,看着景星河并沒有說什麽,章連山便打開車門下去,又很快的坐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摘下來的警帽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車裏,章連山拍了拍帽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對着景星河膩人的喊着,“星河。”
“嗯。”景星河幫章連山系好了安全帶,伸手揉了揉章連山的頭發,章連山享受的閉上了眼睛,擡高了臉朝向了景星河,嘟着嘴似乎是要讨一個親吻,景星河笑着看了一眼睡在後座的虎子,又回過頭來捏住了章連山的大臉。
章連山睜開了懵懵懂懂的眼睛,不情願的皺起了眉頭,撒嬌般的喊着“星河”。
“乖。”景星河把章連山捏着章連山的臉換了一個方向,眼底聚起了一層濃濃的笑意,可他才發動了車,剛才還想他讨吻的章連山就已經睡了過去,呼吸平穩,将一切都化為了一場夢。
暫停的警車又慢慢的行駛了起來,景星河有些恍惚,他有時候覺得自己離章連山很近,有時候又覺得他們之間是那麽的遠,章連山對他撒嬌向他索吻,可一轉眼就能全部都忘了,景星河記得的那些,似乎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沒有上臺,就已然落幕。
章連山是經常缺席的演員,這一場戲劇,自始至終只有景星河一人日日登臺,錯過的不曾錯過的,都沒有留下多餘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