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三

那晚的事情,他倆誰都沒再提。

蘇策不問,蕭琮江自然不會主動解釋。

即使蘇策大着膽子問了,蕭琮江也不會和他說實話的。

他身邊有女人不是很正常的事?

就算那晚沒有,以後總會有。

不是林妙,也會是其他人。

所以,有些誤會是沒有澄清的意義的。

蕭琮江認為,他有責任幫助蘇策重回人生軌道。

但他又有些為難,如何能既幫到蘇策,又不會讓他在情感上對自己産生依賴。

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拉開兩個人距離。

他結婚了,外邊又有情人。

這種混蛋,你蘇策還不死心嗎。

蕭琮江将錯就錯,自潑髒水,為的就是讓蘇策走遠了別回頭。

蘇策肯定是很難受的。

有多難受,蕭琮江也能想象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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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從那之後蘇策沒再和他直接聯系。

現在正好是蘇策治療的時候,本來兩個人聯系應該更頻繁,但打給蕭琮江的不是蘇策父母,就是慶哥。

那句“我會常來看你“并沒有兌現,兩個人不僅沒見面,連只言片語都沒有了。

蘇策正在接受第二階段的治療。

C院對蘇策康複前景的評估,大致上與A院一致,即可以恢複正常人際交往,但回到原先的工作狀态并不樂觀。

雖然如此,C院設備更先進,治療方案也更有針對性,因此蘇策的康複進展很快。

現在他發音、語言邏輯已趨向清晰,只是語速不快。

雙腿的康複情況最好,現在用手杖也能走得很利索。

按慶哥的說法,遠遠看着,就是個正常人了。

慶哥講話不加修飾,蕭琮江也習慣了。

蘇策這段時間不肯主動和他聯系,他便從慶哥這裏打聽消息。

蕭琮江這人,給他一根筷子他都能繞成麻花,看他做事情,得往下刨三層才能大概接近他真實目的。

比如他覺得最近慶哥有些偷懶,不是很主動,那他不會直接說,而是先請慶哥兒子吃飯。

慶哥兒子對他極其崇拜,在蕭琮江這被徹底洗了腦,回去就會讓他老子知道。

慶哥拿不準自己哪件事情辦壞了,接下去便更加謹慎,盡量少出錯。

這樣蕭琮江達到自己的目的,對蘇策的關注也不會太明顯。

但近來慶哥講話有些支支吾吾,蘇策的情況,也說得很程式化,只說恢複得很好了,現在能自己出門了等等。

具體怎麽個好法,精神怎麽樣,蘇策父母的情況怎麽樣,慶哥都沒說。

蕭琮江直覺蘇策又出事了。

秘書站在蕭琮江辦公室門口,門沒鎖,但他沒有貿然走進去,而是先擡手敲了下門。

“進來。”裏邊是蕭琮江的聲音。

進門處有一架屏風,繞過屏風,是辦公室內的開放式會議區,蕭琮江的辦公桌就在會議區右手邊。

蕭琮江正坐在辦公桌後邊,拿着手機出神。

“徐總坐早班機回去,沒讓人送。”秘書向蕭琮江報告徐總行蹤。

”嗯。”蕭琮江嘴上回應着,但連頭都不擡,不知道看着手機在想什麽。

“會務早上問,下個星期的會議您去嗎?他們已經發了行程表過來。”

秘書等了好一會,蕭琮江才放下手機,他用手指點了點桌面,讓秘書把行程表放下。

秘書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蕭琮江大概看了一遍行程,然後對秘書說。

“最近盡量不要安排出差。這段時間……我這邊有事要處理。”

秘書不确定,“最近這段時間”是指什麽,但一個好的秘書不是只會将問題抛給老板,而是應該在自己的權限範圍內,做好方案,給老板選擇。

“那我到10月份之前,重新調整需要出差的業務?”

“到年底吧。”

“好的。”

秘書看蕭琮江沒有其他事情,便先出去了,走之前,幫蕭琮江把門帶上。

蘇家院子裏的玉蘭樹,如今花落了,只剩下老葉子,看起來十分蕭索。

橫在他房間前的那截枝杈也被修剪掉了,只剩緊閉的窗戶。

蕭琮江站在院裏裏的小石徑上,心想這院子再養個魚池不錯。

開門的是蘇家打掃衛生的阿姨,蘇策昏迷的時候,蕭琮江來過蘇家幾次,阿姨認得他。

阿姨給蕭琮江拿出拖鞋換上,這時慶哥出來了。

“蘇姨聽說你要來,讓我怎麽都得留你晚上吃飯,這會買菜去了,就回來。”

“蘇……爸爸呢?”蕭琮江問。

慶哥想了想,“沒說,和蘇姨一起吧。”

如今蘇策好多了,慶哥也稍微空閑下來,他招呼蕭琮江喝茶,然後便去幫阿姨擦窗戶。

蕭琮江在客廳坐着,看着蘇家的布置,慢慢喝茶。

屋子裏采光很好,布置得明淨整潔,東西雖多,看着并不雜亂,反而有種生活化的溫馨。

上下兩層格局,即使蘇策在家住着,也有自己的空間,作息不會影響到老年人。

蘇媽媽和蕭琮江提過,蘇策一開始總鬧着要搬出去,現在看來,其實心理因素多于實際需要。

正想着,玄關處傳來開門的聲音。

蕭琮江見時間還早,以為是蘇媽媽買菜回來了,便放下茶杯站起身。

結果開門的是一個高瘦青年,眉眼瞧着很像蘇策。

但這人太瘦了,下巴尖尖,眼窩凹陷。

他穿着白衣米色褲,頭發幾乎長到了肩膀,松松地用一根帶子紮着,進門後在玄關處彎腰換鞋。

可能是沒想到家裏客廳有人,見到蕭琮江,很明顯吓了一跳。

蕭琮江觀察這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确定這就是蘇策。

只是整個人瘦得脫了相。

蘇策進門後換了一根室內用的手杖,輕輕撐着,果然走得比以前好多了。

他一邊走進來,一邊順手把鑰匙放在桌子上,全程眼睛沒離開過蕭琮江。

“來了,坐,我去換件衣服。”不等蕭琮江回答,蘇策便轉身上了樓。

廚房裏,慶哥和阿姨都在忙着,沒注意到這邊。

蕭琮江一動不動地盯着蘇策的背影,直到他關上房門。

蘇策房間的窗簾、被單全部換了新的,原先是淺灰,如今都是深藍色。

他背對着房門在解扣子,聽見背後有人進來,回頭一看,竟然是蕭琮江。

蘇策能感受到蕭琮江逐漸靠近,氣息似乎正若有似無地撩撥着自己的耳後。

“差點沒認出來你。”蕭琮江說。

蘇策前段時間還只是消瘦,現在卻是瘦得變了模樣,除了眉眼神似,和以前相比看着就像兩個人。

蘇策依舊背對着他,

“還好吧,輕減了些,精神好……”

蕭琮江不等他說完便強硬地扳過蘇策的肩膀,迫使他和自己面對着面。

蕭琮江伸手拉掉蘇策的發帶,他的頭發一下子散下來,遮住半張臉,襯着蒼白皮膚,微蹙着的眉,居然有一種病态的美。

“怎麽?”蕭琮江撩起他的頭發,冷笑,“想當藝術家?”

蘇策察覺出有點不對勁,便掙紮着想脫離蕭琮江的控制,可惜蕭琮江用了全力,一點也不在乎會弄疼他。

“像個病美人,沒想到你這麽有風情。”

蕭琮江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蘇策看向他,不由得愣住。

只聽蕭琮江一句接着一句問他:

“你家裏人看你這樣,不覺得有問題嗎?”

“如果不覺得有問題,那就是你飯也按時吃,量也和以前一樣,他們是不是想不通你為什麽越來越瘦?”

蘇策明白他想說什麽了,果然,蕭琮江接下去問他:

“短時間內飲食不變卻能瘦成這樣,因為你每次吃完都去催吐?”

蕭琮江突然發狠,把蘇策按在牆上,

“不要用這種事情來要挾我,蘇策。”

“我……沒有。”蘇策顫着聲音說。

蕭琮江握着蘇策的脖子,用一種讓人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沒有,那你這是幹什麽,嗯?以為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我就會心軟?

我要和誰在一起,我身邊有多少個女人,都跟你沒有關系,懂嗎?”

蕭琮江在蘇策面前,一直以來都是溫和的。

即使是在蘇策出事前,他也給了蘇策最多的耐心和體諒,以至于蘇策常常以為他對所有人都這樣。

從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得到很多。

既然不懂,那蕭琮江也沒必要再裝斯文,他甚至抛開所謂的談判技巧,血淋淋地讓蘇策看到自己毫不掩飾的憤怒,他幾乎是在命令蘇策。

“我只是……吃不下,我吃不下。”蘇策小聲說。

蕭琮江聽到這句話,手上的力氣稍緩,而蘇策得了這個空隙,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但蕭琮江仍不放蘇策走,他盯着蘇策問他,

“為什麽吃不下?”

蘇策不看他,也不肯說。

蕭琮江自以為猜中了答案,無奈地說:

“你不能一不順心,就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想一想你的父母,他們經受不住你再出事了。”

“就算是為了你自己,你付出了這麽多努力才慢慢好起來,你還有将來,為了……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不值得。”

“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

其實這一句,比蕭琮江暴怒時說出來的那些更傷人。

憤怒時所說的,還能安慰自己那是氣話,做不得數。

可現在,蕭琮江逐漸平靜下來了,他冷靜地、理智地告訴蘇策,沒有結果,不要妄想,沒有其他可能。

蘇策像只可憐的小動物,被蕭琮江挂在牆上。

蕭琮江以往顧着彼此體面,不肯把話說清楚,現在他把話說清楚了,蘇策倒也沒覺得多受刺激,反正也早有心理準備,再壞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壞的時候了。

蘇策只是在心裏偷偷想着,蕭琮江今天說了這麽多難聽的話,他這一次得很久才能熬過去了。

蕭琮江在蘇策眼睛裏看不出有太多痛苦,他整個人像被抽了魂,傻傻地。

見他這樣,蕭琮江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要不然你想我怎麽樣呢?”

他突然想起自己撒過的謊言,如今也只剩這一招了。

“我已經結婚了,難道要我為了你離婚嗎?”

蘇策本來還逆來順受的樣子,一聽他這句話,突然間就來了力氣。

“你根本就沒結婚。”蘇策推開他。

“我早就知道了,你沒結婚,還瞞着我,怕我糾纏你,怕你自己擺脫不了。”

這下輪到蕭琮江愣住了,蘇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聰明了,他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反應。

是承認還是不承認,解釋還是不解釋,蕭琮江這麽多年的積累下來的所有智慧和經驗,在這一刻完全派不上用場。

蘇策好像陳述完一個事實一樣,說完這話,便等一旁看着蕭琮江。

蕭琮江也看着他,兩個人就這麽相對無言地站着。

這時蘇媽媽回來了,在樓下叫人。

“我晚上,和別人出去吃,你在這吧。”

蘇策說完又自顧自出房門。

蕭琮江伸手抓也抓不住他,他這個四肢健全的,竟追不上蘇策這個腿腳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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