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七
跟蘇策攤牌這件事情,蕭琮江已經在想象中演練多次。
原本以為會是大場面,是這出戲的高潮,蕭琮江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一套得體的臺詞,如果蘇策情緒不對,就哄他,誘導他,讓他既能認清事實,雙方又不會太尴尬。
沒想到蘇策心理建設做得這麽好,沒有歇斯底裏,沒有絕望,連痛苦都不多,好像早就接受了這件事,只等着蕭琮江告訴他。
這反倒讓蕭琮江準備的那一套說辭無用武之地,有種深井投石的感覺。暗夜裏向深井投進一顆石頭,好半天都聽不見回響。
不僅如此,最後蘇策問他的問題,更像投進深井的石頭,居然自己逆向蹦出井口,着實打得蕭琮江毫無防備。
出于自我保護,說出了“那只是個誤會”這種話,算是扳回一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完全是誤會。
那一天會展人很多,蕭琮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蘇策。
他站着的那一方角落,也許是獨立于周圍人群的另一個空間,任何運動軌跡進入這個空間,都會演變成為慢鏡頭。
空間向蕭琮江的方向蕩漾出水光波紋一般的回旋,邀請他繼續向前靠近。
蕭琮江禁不住被這奇景所吸引,邁出腳步向前方走去。
他每走出一步,空間的範圍便向外延伸一些,那些回旋像是有了自主生命,妖嬈多姿地纏繞在他身上。
幾番拖曳勾引,終于将蕭琮江送至蘇策身邊,此時兩個空間已像兩個黏連的肥皂泡,融合成為一體。
一方天地只有他們兩個人,蘇策對他的接近卻毫無知覺,正全神貫注于手上的東西。
就像他陷入昏迷的那段日子,蕭琮江也是這樣在旁邊看着他,陪着他。
又像那天在蘇家小樓上,被蕭琮江抓進懷裏,承受着他的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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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琮江事後總是回想着這些畫面,心神搖蕩,和蘇策親近的感覺并不差,如果可以,還想再試一次。
只是這麽想着,他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貼在蘇策的臉上,拇指輕輕滑過他的眼睑。那是他全身最脆弱的地方,此刻就在蕭琮江手下。
蘇策的反應讓蕭琮江很滿意,他沒有驚慌,也沒有害羞,看向蕭琮江的眼神熟稔又信任,就像他們以前已經這樣做過了多次。
這一刻,兩人心意相通,蘇策是被蕭琮江攏在手中的所有物,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原來控制到了極致,是這樣令人興奮,會産生近乎高潮時的顫栗。
這種感覺過于瑰麗淫靡,如果不是陳立方突然出現,蕭琮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還會對蘇策做出什麽事。
這是蕭琮江一段不為人知的隐秘心事,他不舍得告訴任何人,只會妥帖地收藏在心裏,時不時回味。
心動嗎?也許吧,或許是有那麽一點點意亂情迷。
感情?那太荒謬了,蕭琮江不會把兩者聯系在一起。
好比年少時期第一次纾解欲望,第一次接觸性事,總是會有一些不知所起的旖念。
唯一難辦的是産生這種念頭的對象是蘇策,就得多花心思善後,免得惹出麻煩,又傷了人心。
蕭琮江到了這個年紀,明白不是看見什麽好,喜歡什麽,就得沖上去搶回來,有時候克制反而能産生更多的歡愉。
況且他見得多,享受得多,這種旖念不久就會消散,他有能力将它限制在可控範圍之內。
蕭琮江打開電腦上的一個文件夾,點進去,看着一張照片在屏幕上展開,那是當年大二時候,他和幾個同學去爬山,在山頂的合影。
照片上的每一張面孔都是青春飛揚,充滿活力,即使是蕭琮江,在那個時候也有着輕松的笑容。
他們合影的背景,是一座山頂巨石,巨石另一頭,跟他們相反的方向,還站着一個人。
這家夥穿着一件灰色帽衫,肩上背着一個看起來就很重的背包,壓得他肩背有些不自然。
他呆着一張臉,一個人站在那裏,手裏比着剪刀手,臉上是一片茫然的表情。
蕭琮江猜都猜得出當時的狀況,肯定是幫他拍照的那人,在他擺了半天姿勢後,臉都快笑僵了,又突然跟他說先別照,等旁邊的人走了再照。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于是這副怪異的樣子定格在了別人的照片裏。
幾年前和甲方項目組談判時遇見他,知道和他是同校,但總覺得還在別的什麽場合見過,回家翻照片,才發現這段過往。
一想起那個情景,蕭琮江就忍不住笑。
如果不是後來出事故,那個人跟大學時相比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他在酒會上和自己說恭喜新婚時,同樣是這種倒黴的神情。
幹嘛喜歡我呢,你連喜歡上的是一個什麽人都不知道,就敢一頭撞進來。
蕭琮江對着照片上的蘇策說。
又是一年盛夏,H市的氣溫高得不同往常,市政府已經發出高溫預警,不少戶外作業基本都被叫停,市內慈善團體陸續在街面上設立免費的防暑飲料站點,供路人飲用。
蕭琮江坐在李槐冬的辦公室裏,和李槐冬、劉華陽談工作。
“權利人要求共享收益,每賣出一臺設備,要按比例抽成。”
“成本和預期收益核算後如何?”蕭琮江問。
劉華陽把數據拿給蕭琮江,
“核算後,這個抽成比例還是可以做的,只是我們自己利潤就不多了。”
“合同誰去談的?”
劉華陽不說話,看向李槐冬,李槐冬正在給他們泡茶,這時接口說,
“新招的買手,他在這方面有資源,和權利人搭上線也是因為他的關系。”
蕭琮江看完數據,對這筆合作不是很滿意。
“我只看結果。合同目的能不能通過這次合作實現,如果可以,他要高比例抽成就給他,如果不行,你的技術值不了這麽多錢,這份合同也沒必要簽。”
李槐冬沉默着給蕭琮江和劉華陽倒上茶,然後說:
“嗯,我讓他們重新做一份報告,合同本來也還沒簽,這不審批流程都沒走完。”
三個人又說了些其他的事情,李槐冬接了個長途電話,就讓劉華陽陪着蕭琮江去車間。
進電梯的時候,劉華陽對蕭琮江說:
“談這筆合同的經辦人今年剛來,可能對廠裏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
“不是很熟悉就讓他負責項目。”蕭琮江看着電梯裏跳動的樓層數字,問,“叫什麽?”
“程全。”
蕭琮江仔細想了下,對這個名字并無印象。
他和劉華陽上了四樓,劉華陽還是原先他當生産部負責人時的那間老辦公室,落地窗正對着車間,“安全生産”的标語橫挂在正前方。
蕭琮江站在這裏,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工廠的時候。
那會他剛畢業沒多久,面對的人無論在年紀、資歷上都比他高,他和這些人打交道,不得不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态,話不能多說,處處留心。
如今他不需要故作深沉了,态度比年輕時要松弛得多,可即使他與人交談時用詞、神态再溫和,總是能在對方眼裏看到畏懼。
劉華陽有一次恭維他,說這叫威嚴,需要歷練,別人學也學不來。
他自己倒是沒什麽感覺,可自從有了這個認知,在某些人面前便多加注意,比如李槐冬。
李槐冬是他的合夥人,當初一起創業,可是這人玩心太重,又多副業,所以慢慢地在公司不再負責主要業務,如今只是照看着H市的工廠,一部分工作還是劉華陽為他分擔。
蕭琮江見多了初始合夥人日生間隙,最後分崩離析的,他不希望和李槐冬走到那一步,但同時,李槐冬也不能有瞞着他的事。
正想着,手機來了信息,他拿出來一看,是蘇策的。
自從酒吧那一次,兩個人得好幾個月沒聯系了,蘇策主動找他,會是什麽事。
他打開信息,看見的卻是一條帶鏈接廣告。
“愛不随機,指定單品包月,每月只要99元,任選四束鮮花,省內免費發貨。也可以到實體店選購哦。”
什麽亂七八糟的,被盜號了?
蕭琮江讓秘書打電話去确認老板姓什麽,等秘書回複後,他在那條鏈接上訂了一年份的鮮花直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