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顧小道士
顧清源是偷跑出來的。
當然顧清源自己是不喜歡偷跑這個字眼的,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喜歡的是游歷。
但是這一次游歷似乎出行不順,顧清源小道士都差點把自個兒的命給搭上去。
顧清源在梁泉身邊坐下來,接過大饅頭,然後笑了起來,“師兄還是這麽喜歡吃這些。”
梁泉只是笑,随即說道,“你沒出什麽事吧?”
顧清源小道士扁了扁嘴,惡狠狠地咬了老大一口饅頭,“要不是那臭老頭!”他本來也是個活潑有禮的少年郎,硬生生是壓着嗓子罵了一句,顯然被坑害不淺。
顧清源出來時,并沒有想到要去哪裏,都是悶着頭随便走走。一路上雖然遇到了些事情,手忙腳亂之後,大抵也就解決了。
“我到走到這裏時,的确感覺有些不對,就掏了黃符。”顧清源又咬了一口,鼓着腮幫子說道,“李木那時候正好在城門口看到,就把我給請過去了。”
顧清源在三元觀中待了這麽些年,雖然比不得梁泉這麽能耐,但是還是有些底子在。顧小道士被李木一嘴巴忽悠了後,在城內認真走了一圈,覺得可以幫這個忙,也便做了。
“本來事情就結束了,過了半月後他突然來尋我,請教修行的法門。李木也不知道從哪裏尋來的石頭,既陰又邪,但是感覺着還有種溫暖,也不知道是什麽質地。他狂喜地說能借助這東西修煉。”
梁泉聞言颔首,“那是曾是鎮壓赑屃的巨石上的一小塊,你的感知是對的。”
顧清源原本在喝着水,聽着梁泉的話當即狠狠地咳嗽起來,狼狽地捂着嘴巴,“咳咳咳咳……師兄!你是說,咳咳,赑屃??”
梁泉斂眉輕笑,偏着頭看着顧小道士,“你不知道這是什麽,就把法門給教了出去?”
顧清源嘆了口氣,“三元觀不僅有不傳的法門,當然也有入門的法門,那李木裝得似模似樣,我也沒多想。”
原本他就不相信那東西能作甚,但是李木看起來是個好官,又一心為民,那些時日他也聽多了外面人對李木的評價,最終才答應了李木。
三元觀自有傳承,沉靜白沉觀主不是個能随意得罪的人,雖然比不得一些人來人往的道觀,但也一直有着香火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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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觀內,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傳承。
觀內供奉着三元大帝,前殿自然也有三清的法相在,沉靜白在收徒的時候,并沒有拘泥一定要選出個三六九等,有教無類。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天賦,在入門的時候,三元觀會教導一些普遍的入門法決。但是這些只是最基本的東西,也是通常默認可以流傳到市面上。這些是真的有用,只是效果比較緩慢一般。
如果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不能夠融會貫通的話,那也沒有必要繼續學更深的東西了。
顧清源的确教導了李木一些東西,但是後來在發現李木欺騙他後,顧小道士當然不滿。只可惜初涉江湖的顧小道士可不是李木的對手,直接就翻車了。
顧清源氣呼呼地又啃了一口饅頭,“要不是後來被救了,眼下真的要去見三清。”
梁泉輕輕拍了拍顧小道士的肩膀,然後才說道,“是狌狌救了你?”
顧小道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吞下嘴裏的東西後才說道,“師兄,我的确是被那異獸救起,是在一個女鬼的要求下。”他似乎也有些疑惑,嘟哝着說了兩句後,這才看着梁泉道,“她叫桐鈴。”
梁泉點了點頭,果然是她。
話說到這裏,顧清源好像才想起了什麽一般,在懷裏掏了掏,然後翻出來一小塊玉片來。
“這是她讓我給師兄的。”顧清源顯然很好奇為何師兄和桐鈴看起來有聯系,但是他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梁泉,等着師兄的解釋。
梁泉挑眉接了過來,這看起來像是上古的東西,不僅是那如玉一般絲滑的感覺,還有那若隐若現的感覺。這塊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東西不知道是從哪裏造就,但是那種濃郁的古樸感卻是第一眼就印入心中。
一時探索不透,梁泉收入懷中,對顧清源道,“你既然是出來游歷,不若跟着我一起。”
顧小道士高興地點了點頭,眼睛亮亮的。
在三元觀中,顧清源最崇拜的人是大師兄,但是出了三元觀後,顧小道士在心裏偷摸摸換了一個崇拜的對象。
當初要不是沉靜白不肯讓顧清源出來,不然他早就偷溜出來找梁泉了。
梁泉對顧小道士的情況也不是很放心,認真檢查過顧清源的身體後,這才松了口氣。
顧小道士笑嘻嘻地說道,“桐鈴夫人對我很好,也是她尋了東西治療我的傷勢。但是那裏……”他張了張嘴,卻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顧清源緊張地看着梁泉,梁泉一臉淡定溫和地說道,“這是禁制,不能說的話就不用說。”
這裏顯然有個秘境,顧小道士能平安入內又平安回來,已經是好事了,不能再奢求過多。
梁泉把顧小道士帶過來的小東西貼身收好,很快就帶着顧小道士離開。
“師兄,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顧小道士背着行囊上路了,在到達下個城鎮前,他們只有一匹馬,也走不了快路。
梁泉漫不經意地說道,“和阿摩一路往北走。”
顧清源愣了愣,伸手撓了撓頭,“阿摩是誰?”
梁泉摸了摸身後跟着的馬匹,她溫柔地打了個響鼻,“是一位朋友。”
顧小道士的眼睛亮了亮,“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嗎?師兄,以後我能見見嗎?”
梁泉輕笑了聲,“對我倒是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他身後的包袱動了動,小紙人探出個小腦袋來,“日後有緣,你們會見面的。”
好不容易和梁泉再見面,顧小道士的情緒有些激動,梁泉知道他的性格,也一直在應着他的話語。
兩人一路往北,很快就越過齊魯往更北方的地方去。
盛夏轉涼,秋天轉瞬即逝,氣溫很快就開始冷冽起來。梁泉一身衲衣依舊,顧小道士卻是不得不再外面添了件衣服。
梁泉帶着顧小道士在一個月內連續爬過兩座山,一不小心地處理了幾件奇聞異事,再悄悄送了幾個鬼去見閻王。顧小道士在梁泉壓陣的時候也出去練練手,幾次後開始變得熟練起來。
深夜,破落村莊。
顧小道士小心地尋到了半截蠟燭,然後用盡渾身解數給這半截蠟燭點亮,然後轉身給梁泉看着胳膊上的傷勢。
梁泉受傷了。
顧小道士擔心地看着梁師兄就着這昏暗的燭光開始給自己包紮,難過地說道,“要不是因為我的話,師兄也不會受傷了。”
他們最近走的都是山路,顧清源不小心中了獵人的陷阱差點跌落下去。下面全是尖刺,梁泉第一反應是讓小劍飛出釘住了顧清源的衣裳停在洞穴牆壁上,然後小紙人才撲通下去救人。
原本以為這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但是沒想到這陷阱卻是個連環計的開頭。顧清源在小紙人的幫助下剛從陷阱中露出半個頭,遠處有響聲微動。
梁泉蹙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傳來。
他擡頭看去,眼前數只箭矢飛來!
梁泉不退反進,反倒是往前踏了一步,幾張黃符從不遠處放着的包袱中飄起,朝着那些箭矢包裹而去!
唯獨有一只沒被纏住,險險地從梁泉的胳膊中擦過。
梁泉沒把這傷勢放在心上,在把顧小道士拉上來後,他蹙眉讓小劍繞着這處山林走了一圈,發現了一十八處陷阱。
處處致命。
顧清源也知道自己包紮的能力如何,剛才梁師兄已經給自己念咒止住了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梁泉的動作,“師兄沒事吧?”
梁泉咬住帶子繃緊,随即搖頭,“只是外傷,這裏不對勁,你不要随意走動。”
他們原本是打算在夜深前離開這裏,但是現在發生了意外後,他們暫緩了腳步。
顧小道士恨恨地咬牙,“這些獵人也太過分了!設陷阱的确是常事,但是他們不怕害人性命嗎?”
梁泉緩緩道,“這裏靠近出入山口的道路……這陷阱針對的不是獵物,是人。”
顧清源詫異地說道,“他們瘋了嗎?!”
小劍發現的那十八處地方都被破壞了,獵人設陷阱捉獵物的确是常事,但是如此陷阱有傷天和,顧清源破壞的時候可一點後悔都沒有。
但是要是真和梁師兄說的這樣,就蹊跷了。
梁泉輕舒了口氣,淡淡道,“出去就知道了。”
顧清源雖然點頭,但是因為梁泉的受傷,情緒還是有些恹恹。
梁泉瞥了眼情緒不高的顧清源,有一句話還沒有說,能讓梁泉感覺到危險的東西不多了。
梁泉在上次突破後,還有了隔空觸碰這樣的小能力。剛才他能夠在沒接觸黃符時讓黃符騰空而去,也是因為這個。不過到底還沒熟練起來,還是被鑽了空子。
要是這件事情被顧小道士知道後,他的情緒肯定更加不好,梁泉也沒有開口。他傷勢的确不重,只是除了這裏的箭矢外,其他的箭矢上都有毒,也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運。
次日起身後,梁泉帶着顧小道士出山,泥濘的山澗小路很快變得寬闊,地面也更平整了些。
在靠近山腳時,他們開始聽到人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顧清源好奇地看了眼梁泉,低聲道,“師兄,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梁泉沒有作答,只是對着顧清源搖了搖頭。他們腳步快,很快就出了山,還沒等顧小道士松了口氣,他擡頭就看到路中間站滿了人。
圍着的人像是在激烈地辯論些什麽,在看到兩人時,為首的人倒抽了一口氣,猛地往後暴退熟步,一下子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随着那人的動作,其他人緊随其後,一時間所有人都拔出了利器,山道上頓時一片寂靜!
梁泉斂眉,指尖微動,小劍在他身後有意無意地漂浮着。
“你們是人?”清越的聲音響起。
圍住了出山口的那群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喝道,“該我們問你才是!”
梁泉偏頭,準确無誤地看到了那個開口說話的人。他聲音低低緩緩,平和安靜,猶如山泉輕饒而去,“貧道乃游歷的道人,無意中經過此地。并未感覺到什麽。”
為首的那人三四十的模樣,留着大胡子,一雙眼睛猶如帶着鈎子般銳利,緊緊地盯着梁泉的模樣,“你可有證據?”
顧小道士忍不住說道,“清者自清,爾等不僅在山中亂設陷阱,不顧人命,且威脅我等在先,當真以為我們是弱者不成?”
顧清源本來就年輕,熱情活潑,但也有易怒暴躁的一面。先是梁泉受傷,後又被這群人無緣無故地威脅,顧小道士早就面色冷徹,想把對面的人怼得牙齒都掉下來!
那些利器的模樣和山中的陷阱顯然同出一批!
梁泉擡手止住了顧小道士和對面的沖突,忽而輕笑,恰如花開,“若是你們想做過一場,那便看看是你們的刀快,還是貧道的劍快?”
梁泉人如其名,聲音如泉,總帶着清清的感覺,很是好聽,溫和有禮。
可對面的人聽來,怎麽想都覺得不得勁,這話中的意思,豈不是逼着他們亮劍!
大胡子眉頭狠皺,身後夥計的躁動他也感受到了,不得不伸手安撫住他的手下。他咬牙想了想,最終還是擺擺手。
“……讓他們走。”
“大哥!”大胡子身後的人顯然不是很滿意。
大胡子神色狠厲,“我說的話都不管用了?!”
那群人不得不讓開了路,一雙雙眼珠子恨不得釘在梁泉等人身上,宛如帶着釘子般要把兩人給勾下來。
在梁泉離開後,大胡子身後的瘦高個不滿地說道,“大哥,你知道我們不能放走任何一個!”
大胡子深深嘆了口氣,一個棒槌敲在瘦高個頭上,“我平日裏讓你們一個個都長點心,沒看出來那青年的樣子嗎?”
瘦高個一臉茫然,就連他身邊大多數人也都是這個表情。
大胡子還想嘆氣,就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說道,“那人看起來,四大皆空。”
大胡子原本滿臉愁色,聽到這話忍不住噴笑出來,把躲在後面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扯出來揉了揉頭發,“虎了吧唧的,四大皆空是什麽玩意兒你知道嗎?”
他雖是這麽說,心裏卻知道,這少年說話亂七八糟,但也唯獨他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那人是道長也罷,不是道長也罷,顯然不是那種以和待人的性格,或者說,那道人是以暴制暴,以殺止殺的性子。
态度看似溫和,實則不卑不亢,大胡子深信要不是他一直按捺着夥計不動手,那道人暴起可不是什麽好事。
顧小道士在走出了十裏地才忍不住問道,“師兄,你剛才生氣了?”
顧清源雖然不是敏銳的性格,但是也不是傻愣愣,剛才梁泉的态度,和當初純陽觀的人上門踢館差不多。
軟中帶刺。
梁泉淡淡言道,“不過是咎由自取。”
“……什麽?”顧小道士一臉茫然,梁泉卻不打算說更多。
顧小道士雖然迷惑,但是在他們進入城鎮後,很快就把這件事情抛到腦後。
梁泉的傷勢雖不厲害,不過他們還是打算在這城鎮中歇息數日。顧小道士這一個多月來一直沒有休息,松弛有度,也不能一直緊繃着情緒。
……
越往北走,城鎮的風味就越發的不同。
江南總是帶着溫婉小調,可這北方卻是大氣粗狂的腔調。街道上來往的姑娘也比南方多了些,滿街道都能聽到那潑辣女子一口一個在怼人。
潑辣并不是個壞詞,這只是不同人的性格。
人生在世,千萬衆人有千萬般面孔,就是如此有趣自然。
梁泉擡手阻止了顧小道士看傷勢的動作,溫和地說道,“你且先去休息,昨日你沒睡。”
顧小道士欲反駁的話噎住,讪讪地去了隔間。他昨夜的确是沒有休息,一直裝睡,就是生怕出問題。
梁泉在顧小道士離開後,視線才落在客棧窗邊的鏡子。
他斂眉回憶起剛才一路入城,發現了一處奇事,這裏的許多地方,似乎都放着鏡子。
梁泉漫步走到窗邊,伸手撫了撫這鏡子,确認這其中的确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這面鏡子卻太過清晰了些。
梁泉挑眉,眼下有這般技巧了?
他把鏡子又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上,随手在鏡子後面貼上了一張黃符。雖然沒有什麽東西動搖梁泉的感知,但是總有種若有若無的緊繃感在心頭。
他輕輕彈指,又一張黃符嗖地飛過,很快就在顧小道士的房間安家落戶。
顧清源心裏存着事情,睡了一個時辰後又立刻爬了起來,溜達達地到了梁泉的房間,親眼看着梁師兄安然無事後,這才笑嘻嘻地湊過來。
“師兄,我剛才在窗外看了看,你怎麽貼符了?”顧清源自然注意到了梁泉的動作。
梁泉的視線還落在卷軸上,“有備無患。”然後又擡頭看着顧清源說道,“不要靠近這裏的鏡子。”
顧清源撓了撓頭,還沒有注意到這點,“屋內有鏡子嗎?”他回頭看了眼,在窗邊發現了後才疑惑地回頭,“奇怪,這麽清楚的鏡子,我還是頭一次見。”
梁泉慢悠悠地把卷軸給卷起來,瞥了眼明晃晃的鏡面,“手藝人的手藝的确不錯。”
顧清源沒有忌口,梁泉也沒有讓他繼續吃大饅頭,而是打算帶他去樓下去吃飯,梁泉在剛出門的時候,微微蹙眉,伸手按住了肩膀的位置。
顧小道士走在前面,并沒有發覺梁泉的動作,等到他回頭的時候,梁泉已經把手給放下來,跟着他一起下樓。
梁泉等到顧小道士吃完後,回到房間後才溫和地說道,“師弟,你的肩膀疼嗎?”
顧清源一臉茫然,伸手握了握,“沒什麽事情。”
小紙人在顧清源沒發現的時候就已經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只聽見“刺啦”一聲,小紙人的小胳膊拽住了顧清源的衣服,一下子就給撕開了。
這兇猛的程度把顧清源給吓了一跳,連忙轉過頭來想看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
梁泉無奈輕笑道,“怎麽這麽調皮?”
這麽溫和的聲音,顧清源一怔,繼而就知道這不是對他說的話。
顧清源扭頭,一眼就看到了肩頭站着的小人,他皺了皺眉,沒有當機立斷做些什麽,而是看着梁泉說道,“師兄,發生什麽了?”
在和梁泉一起去藍田山的時候,顧清源從來都沒有見過小紙人,就連以前在三元觀內,梁泉身邊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雖然在山中小紙人救了他,但是那時他擔心梁泉的安危,也沒有發問。
顧清源雖然沒問,但梁泉偏頭看了幾眼,也知道他的疑惑,“這是小紙人。不過你且先看看你身後。”
梁泉靈力微動,在顧清源身後凝聚出一面水鏡。
顧清源扭頭看着那水鏡中反射出來的模樣,心頭一驚!
衣服撕開的地方,赫然是一個黑色的手印,抓握的姿态異常兇猛,也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