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的。”

“他們說謊。”于今清死死地盯着電腦顯示屏上的照片,“他的樣子我死都不會忘。”

“也有改變容貌的可能。”中年警察想了一下,說:“你描述一下尤又利今天的着裝。”

于今清閉上眼睛,“棕色夾克,黑色運動褲,鞋子,我不能确定,好像是運動鞋,戴着白色棒球帽,背了包,不是很大,應該黑色的運動書包,好像是帆布的。”

“應該不是偶然經過,那個時候是下班高峰期之後,很可能他在附近上班,或者住在附近。”中年警察說,“那個地下通道沒有監控,但他肯定會在同樣的時段再經過這個地方,我們連續幾天都去那裏守,肯定會有所收獲。”

于今清點點頭。

年輕警察說:“到時候開車過去,你就坐在車裏,不要下車,看到的時候告訴我們。”

兩個警察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讓于今清在打印出來的記錄上簽了個字,然後就開門讓他先回家。

于今清坐在椅子上沒動,“今天那個乞讨的女孩,我真的記得她,你們來之前,她都認出我了,但是我一提到報警的時候,有個監視她的人出現了一下,她立馬就一副根本不認識我的樣子……你們能不能管一下她。”

中年警察将警帽一脫,放在桌上,右手用力地耙了耙自己頭頂稀疏的頭發,“我們真的想管,街上這麽多個乞丐,如果他們肯讓我們管,真的,不用你說,我廢話沒一句,一個一個,管定了我。但是,他們根本不想我們管,今天你也看到了,她身份證結婚證都掏出來了,我怎麽管?把她綁去收容所?我今天這麽幹,明天就有人跑到這裏來說我知法犯法。孩子——”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粗糙的大掌摸了摸于今清的發頂,“我也希望街上沒有乞丐,沒有罪犯,希望根本不用有警察這個職業。”

于今清低着頭,“可是,你們就不能把監視她的人抓起來嗎?”

“怎麽抓?”中年警察無奈地搖搖頭,“每一個乞丐都說他們是自願的。”

“可是你們知道事實不是那樣的。”于今清悶聲說。

“我們不能臆測誰是受害者,不能讓我們心中的受害者說出我們假定的口供。”年輕警察臉上也帶上了疲憊,“只有從他們嘴裏說出來的,才是事實。”

于今清出去的時候,陳東君已經喊司機張叔來接他們了。年輕警察又跟陳東君說了一下大概情況,說接下來幾天會去接于今清指認尤又利,陳東君說:“我陪他。”

年輕警察點點頭,目送他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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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清坐在車上的時候,一直悶頭不說話。

陳東君看了一會于今清的側臉,把他抱進自己臂彎裏,讓他的頭枕着自己的肩膀。

快要到于今清家的時候,他說:“哥,為什麽。”

陳東君知道他在問什麽,他可以給于今清列舉所有的可能性,但是他不忍心。在他媽把那些殘疾乞讨兒童的照片都甩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查了這條産業鏈是怎麽運作的。

這個女人完全可能是被租給了一個乞丐頭子,沒有腿又帶着孩子,可能一年可以租到五千塊,比普通的斷手斷腳價格高一些,而她一個月可能可以為乞丐頭子賺到一萬,乞丐頭子大概每個月會給她八百或一千的零花錢。她的身份證是假的,但是結婚證完全可能是真的,她真的可能被賣給了某個人做老婆,又被那個男人轉租出去,成為了一個同時充當了生育工具、洩欲工具以及賺錢工具的東西。

她還可能被轉賣過多次,可能曾進過收容所,也可能曾遇見過不同的好心人和警察,最終變得不信任任何人。

這一天,唯一一點模糊的記憶觸動了她,但那個監視她的乞丐頭子讓她看清了什麽是現實。

陳東君想,最好這一切都是他的猜測。

最好那個人真的叫宮燕燕,真的生于1980年,只是恰好比了個口型,說了一句什麽相似的話。最好那個人真的結婚了,真的是因為乞丐賺得多而自願乞讨。

夠了,陳東君發現這樣充滿邏輯漏洞的推理根本沒有辦法說服他自己。

事實是,一定有比他們所能見到的一切還要更可怕的東西存在——

因為只有連狗生也不如的東西,才能逼着一個人在光明下放棄被救助後可能的人生,老老實實地選擇繼續過她的狗生。

最後陳東君只能坐在于今清旁邊,跟他說:“清清,把她忘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不敢看于今清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見過地獄以後還那麽清澈。

陳東君只能重複那句話:“把她忘了。”

把她忘了。

把它忘了。

把它們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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