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陳東君回家的時候他媽在客廳裏等他。

她看了看表,“陳東君,你已經高三了。”

陳東君點點頭,簡單說了一下傍晚到晚上發生的事情。

他媽媽皺起眉,“你不要管那麽多。我知道你拿他當親弟弟看,但是那到底不是你親弟弟,就是親弟弟也沒有你到了高三還要天天接送陪他吃飯寫作業的道理。”

“媽,清清就只剩一個人了。”陳東君說,“我成績沒有問題。”

“我知道。”陳東君媽媽臉色難看地擺擺手,“算了,你別惹事就行。”

等陳東君上樓,他爸爸起身泡了杯冰島正山端過去,笑着說:“何副廳,消消氣。”

何隽音接過茶,眉間仍沒有放松,“陳先生,你兒子傻,你別也跟着搞不清楚狀況。”

陳禹韋坐到她身邊幫她捏肩,“我是沒有何副廳的覺悟。陳東君那小子成績一直挺好,你還擔心他高考不行啊?”

“我不是擔心他高考。”何隽音把陳禹韋的手拍開。

“那你是擔心他搞同性戀啊?”陳禹韋又把手放她肩膀上,笑得痞氣。

“你瞎說八道什麽呢。”何隽音瞪他一眼,她拿這個老帥痞子沒辦法,還好陳東君現在不像他爸那麽痞了,“這個節骨眼兒,他要是搞同性戀我給人戳脊梁骨還沒什麽,只要別搞大小姑娘肚子就行。”

“我說真的啊,現在的半大小夥子,想那些很正常嘛,我當年也想。”

何隽音再次拍開他的手,眉頭死緊,“要不我還是跟東君說一聲,這次上面動作很大,劉正廳已經下馬了,之後是空降還是從下面提,誰都不知道。現在真的一點事都出不得,劉正廳怎麽落馬的?還不是他有個什麽坑舅外甥,打着他的招牌給他攬事——”

“不至于,真不至于。”陳禹韋絲毫不要臉地繼續将手放到何隽音肩上,“東君随我,雖然招小姑娘喜歡,”他在何隽音臉上親了一口,“但是肯定不會亂搞的。我們之前也沒怎麽管他,不也挺好的?現在他都高三了,你告訴他這個,不是給他不必要的壓力嘛。要我說,何副廳,在家庭教育這個方面啊,你這個副廳的覺悟,還是不如鄙人這個小小的經商人士,是吧。”

“陳先生,”何隽音斜了他一眼,“你很驕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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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禹韋繼續捏肩,“作為何副廳的家屬,我一直很驕傲。”

第二天下午警察給陳東君打電話說去接他和于今清,但是這兩天可能希望比較小。因為中學報道一般是周五,然後放一個周末的假,周一開始正式上課。所以後面這兩天他們去蹲尤又利就正好是周六周日,很可能這個人并不上班,也就不會經過地下通道。

周六和周日兩天,便衣警察接了他們,開了一輛普通轎車停在那個地下通道附近,從下午五點到晚上九點,于今清一直全神貫注地盯着那個地下通道,但是一無所獲。每次盯到後面于今清都覺得腦仁生疼,兩眼發暈。

陳東君心疼地幫他按太陽穴,“明天你不要一直盯着,我也見到了,我會幫你一起看。”

于今清搖搖頭,“哥,我不敢不看。”

要是沒有抓到這個人,他在往後的生活中,每時每刻都會後悔,曾經在那麽緊要的關頭休息了一下。

周一的時候,還是那天那個年輕警察去市一中接了陳東君和于今清,幫他們跟班主任請了假。年輕警官帶他們簡單吃了飯,開車去那個地下通道。五點的時候,他們就準時坐在車裏,盯着那個地下通道的入口。

陳東君對年輕警察說:“還不知道您怎麽稱呼。”

年輕警察回過頭,爽朗一笑,“姓紀,叫紀哥可以,不要叫小紀哥。”

于今清本來神經繃得很緊,這時候噗嗤一下笑出來,“好的,小紀哥,沒問題,小紀哥。”

陳東君很喜歡于今清這個樣子,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

紀警官囑咐說:“今天很關鍵,尤又利很有可能出現,你指認之後,記住不要激動,不要下車,我們會直接将他帶到前面那輛車上,那輛車裏有四個我的同事。到時候我送你們回去。”

“抓了以後呢?”于今清問,“會怎麽判刑?”

“要綜合其他證據。如果只有你的指認這一個證據,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他将被無罪釋放。”紀警官看見于今清那種有點擔憂不太敢抱希望的眼神,安慰道,“如果真的是尤又利本人,不會沒有證據的。”

“可是,連照片都——”于今清突然很灰心。

“除了照片,還有很多特征可以說明問題。”紀警官微微沉下聲音,“好了,別想太多,仔細看。”

他們一直等到了七點半,于今清又覺得有點頭疼,但是忍住沒說。他看着街上的人流漸漸稀少下去,好像希望又少了一點。希望值就像正弦曲線,從零升到頂峰,又從頂峰降下來,每過一分鐘,等到尤又利的可能就少一分。

快八點的時候,一輛201路公交車駛了過來。

車門開了,從車上下來了一大批乘客。

于今清忍不住探出頭去,他看着那批乘客從公交車門四散開去,一撥人流在往地下通道走。突然,人群中有兩道目光與他正好對上了。

于今清瞳孔猛地一縮,是那個人!

“是他,是他,”于今清的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他發現那個人還在盯着他,目光好像已經起了變化,“就是戴着白色棒球帽的那個,棕夾克,他沒換衣服——”

紀警官手裏的對講器一直是開着的,前面車裏的警察已經聽到了于今清的話,還沒等他說完,前面那輛車已經車門大開,四個警察将混在人流中的棒球帽攔截下來。那個人沒有掙紮反抗或者要逃跑的跡象,他只是驚訝地摸了摸後腦勺,露出一個不解而讨好的笑,就像每一個不敢得罪警察的小市民。

警察說讓他上車,他配合地點點頭,不用警察押,自動往于今清他們這輛車這邊走,臉上還帶着讨好和膽怯,只是一大一小兩只眼睛一直盯着車窗裏的于今清,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酒槽鼻。

一個警察拉住他,說:“不是那輛,前面那輛。”

他又朝那個警察憨厚一笑,“我搞錯了,我搞錯了。”他說話的時候,一口本地口音,沒有一點尤又利身份證上籍貫地的方言腔調。

等他和四個警官上了車,車駛出很遠,紀警官才對陳東君和于今清說:“我送你們回去,有了結果我打電話給你們。”

紀警官把兩人送到于今清家,陳東君說他留下陪于今清,不用紀警官再送。紀警官看于今清恹恹的樣子,嘆了口氣,對陳東君點點頭,開車走了。

于今清突然主動抱住陳東君的腰,“哥,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陳東君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好,你去洗澡。”

于今清走進浴室之後,陳東君給他媽打電話,說晚上不回去。何隽音在電話裏的口氣并不好,“今天你高三第一天上學,你到底想幹嘛?”

陳東君說:“那天說的嫌疑犯,今天指認了。”

何隽音在電話裏沉默了一會,“要是警察要你去作證,或者當面跟犯人對質之類的,不要去,聽見沒。”

陳東君也沉默半晌,然後說:“我不能答應。”

“你——”何隽音壓着聲音裏的火氣,“我知道你跟他從小穿一條褲子,你奶奶也一直念他們家的好,你要給他錢,你要陪他,你要幹什麽都行,但你做什麽事之前都想一想,別把自己搭進去。”

“我不會的。”陳東君說。

何隽音挂斷了電話,她沒有告訴陳東君,身處她這種位置,不要說真的做了什麽,就是幹幹淨淨什麽也沒做的,也免不了被潑一身污水。這麽多年,說她睡領導睡來的副廳,說她靠有錢的老公塞錢塞來的副廳,這樣的謠言從沒斷過。實名的,匿名的,種種舉報,又何曾少過。

而現在,局勢變化太快,不同派系林立,真是一步都錯不得。

但她還是沒有告訴陳東君這些,她總覺得陳東君還是個小孩,盡管是個優秀而早熟的小孩,但是畢竟還沒滿十八歲,不過是個高中生,還沒有到需要知道這些東西的時候。

陳東君剛挂了電話,就聽見于今清在喊他。陳東君回過頭,看見于今清從浴室裏探出頭來,“哥,能不能進來。”

陳東君走過去,看見他光着腳站在浴室裏,像是洗澡洗到一半跑出來了,肩膀上還有泡泡。陳東君笑着捏他臉,“不洗澡,想幹什麽。”

于今清一雙大眼睛仰視着陳東君,把手伸出來求抱,“哥,我有點怕。”

陳東君把他抱回浴缸裏,“我在。”

于今清坐在一缸泡泡裏,擡頭看着靠在浴室門上的陳東君,“哥,我覺得他今天看到我了,我覺得他想起我了。他終于想起我了——”

“別想了。”陳東君拿過于今清手裏的浴球,給他擦背,“如果是他,他會被判刑,不會有機會出來;如果不是他,你就沒必要害怕。”

于今清眼底還是有濃濃的陰翳,他說不出那種感覺,四目相對的時候,他好像能感覺到那個人在說:“原來是你。”沒有任何憑證,那只是一種感覺,感覺到那個人認出了他,那個人不會放過他,甚至感覺到那個人會被無罪釋放。

于今清感到不寒而栗。

陳東君摸到他手臂上的皮膚,“怎麽起雞皮疙瘩了,冷嗎。”他打開了浴室的暖風,“還是覺得怕。”

陳東君看着于今清一個人低着頭,身體泡在熱水裏居然還在發抖,他脫掉衣服,也進了浴缸,坐到于今清身後,把他抱在懷裏,“清清,我會一直在。”

于今清回過頭去吻陳東君,“哥,哥……”

“嗯,我在。”陳東君只淺淺地回吻了他一下,十七八歲的身體比較敏感,于今清來招他,他不敢招回去,“來,眼睛閉上。”陳東君擠了洗發水,揉散在手心,然後幫于今清搓揉一頭短短的碎發。

于今清閉着眼睛嘴也不消停,不停地啃陳東君的下巴和嘴唇。

“別鬧。”陳東君細細地從于今清的鬓角搓到發頂,又搓到後頸,“聽話,再動我打人了。”

于今清直到屁股撞上一個東西才安安分分地不動了,“哥,你是不是把我當小孩。”

陳東君拿着噴頭幫于今清沖掉頭上的泡沫,“本來就是小孩。”

“哥,我也那個過。”于今清小聲說。

“什麽啊。”陳東君小心地幫于今清捂住耳朵,再沖掉他鬓角的泡沫。

于今清閉着眼睛,偷偷伸手向後一撈,捏了一下身後頂着他的東西,“這個。”

陳東君被捏得一僵,放下噴頭,照着于今清的屁股打了一巴掌,“洗完了去睡覺。”

于今清回過頭,說:“哥,我幫——”

“洗完睡覺。”陳東君把浴缸的塞子打開,幫于今清沖掉身上的所有泡沫,再用大浴巾把他整個人包起來,想要直接打包塞到卧室去,又擔心于今清一個人待在卧室會很害怕。

“你給我坐在這裏,等我洗完澡。”陳東君把暖風開到最大,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浴室裏,讓于今清坐着。

于今清被大浴巾包着,窩成一團坐在椅子裏,看着陳東君洗澡。

“哥,你那個好大。”于今清小聲說。

“閉嘴。”陳東君轉過身背對于今清。

“哥,你屁股好翹。”于今清又說。

“你給我閉嘴。”陳東君又轉回來瞪于今清。

“哥,它好像變大——”

“你別說話。”

陳東君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一手拿着吹風機,一手把于今清打包到卧室。

“哥,我來。”于今清把吹風機插好,一只手撥弄陳東君的頭發,一只手拿着吹風機幫他吹,柔和的熱風從吹風機裏源源不斷地輸送出來,吹在于今清的手掌上,在九月微涼的夜晚顯得格外溫暖,“哥,要是我們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

陳東君笑着說:“你小時候都不知道‘一輩子’什麽意思。”

“哥,我知道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一輩子’就是很久很久的意思,久到我本來以為不會走的人都走了——”于今清吸了吸鼻子,“但是你還在。”

等于今清幫陳東君吹完頭發,陳東君又把于今清抱到懷裏,給他吹頭發。吹完頭發,于今清說:“哥,我在想你。”

陳東君笑,“我就在你邊上。”

“不是,哥,”于今清把腦袋悶在陳東君胸口,“我不想你,就會想到今天坐在車裏,他看着我……”

陳東君慢慢地用手一下一下梳于今清柔軟的頭發,“好,給你想。”

于今清蹭陳東君的胸口,“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陳東君想了想,“我給你背《鄒忌諷齊王納谏》吧。”

于今清:“啊?”

陳東君:“你們下個學期必背課文,出自《戰國策》,中考要考的。”

于今清:“……”

陳東君:“怎麽樣?”

于今清:“……好,好吧。”

于今清迷迷糊糊地聽到“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清清私臣,臣之清清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的時候覺得哪裏有點不對,但是他太困了,聽着聽着就在陳東君沒有起伏的背誦聲中睡着了。

那一晚于今清夢到人販子要來報複他們,陳東君為了保護他,倒在血泊裏,血流得到處都是,把他的夢境全部染成了紅色。

于今清從夢中驚醒,猛地側過頭去看陳東君。

陳東君正躺在他的身邊,他在睡夢中感覺到于今清在動,下意識地将于今清抱緊。

“清清,別怕。”

第二天早上,陳東君睜開眼,于今清正抱着他的腰,把頭歪在他的肩膀上,眉頭皺起,睫毛不停地扇,怎麽看都很不安。

“清清,起床。”他捏了一下于今清的耳朵。

于今清松開抱着他腰的手,“哥,你戳我。”他一邊假裝抱怨一邊睜開眼看陳東君,“戳我肚子。”

陳東君腰部往後讓了讓,“起來。”他不能幼稚得跟于今清一樣,說于今清也戳了他大腿。

“哥。”于今清又靠過去。

陳東君又退後一點。

于今清又靠過去一點。

陳東君已經滾到了床的邊沿。

于今清把陳東君拉近一點,本來想把陳東君抱到自己懷裏,但是發現自己真的比陳東君矮很多,于是只好鑽進陳東君懷裏,“哥,我會長得跟你一樣高嗎。”

“肯定會。”陳東君在他額頭親了一口,“我去做早飯,你先去洗漱。”

陳東君下床去廚房,于今清看到陳東君睡褲下撐起來的一大塊,一邊大嚎一邊在床上滾來滾去,“哥,我好想成年。”

陳東君已經走到門邊,腳步一頓,回過頭看他,“怎麽。”

“沒什麽。”于今清臉一紅。

陳東君看着他,臉上也微微透出一絲可疑的紅色,“你快點去洗漱。”說完就趕快往廚房走。

“哥,”于今清跳下床,連鞋也沒穿,跑到陳東君身邊抱住他的腰,聲音揶揄,“哥,你居然臉紅了。”

“沒有。”陳東君板起臉,把于今清拉開,“快點,要遲到了。”

于今清站在廚房門口,一邊看陳東君煮面一邊刷牙,刷牙也不老實,口齒不清地說:“哥你身材真好。”

陳東君往平底鍋裏打了兩個雞蛋,回頭跟于今清說:“你過來。”

于今清乖乖走過去。

陳東君右手拿着勺子撥弄平底鍋裏的雞蛋,左手漫不經心地抓住于今清的下身,“挺厲害啊你。嗯?”

于今清臉漲得通紅,“哥,哥……”這不對,每次都是他調戲他哥,這不對。

陳東君捏着那個東西,手指感覺到它抖了一下,于今清都快哭了,腰一直打顫,“哥,哥,你放開……”

陳東君放開手,哼了一聲,“葉公好龍。”

于今清叼着牙刷,兩只手捂着裆部,臉燙得像火燒一樣,他口齒不清地疾奔而去,“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陳東君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一抹溫柔的笑,然後很無奈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你也消停一下吧。”

一個月後的一個周日,陳東君和于今清去家屬院附近的籃球場打籃球。

陽光下,兩個少年占了一邊籃球場。

陳東君輕易地從于今清的手裏奪過籃球,輕輕一躍,手腕跟着一動,一個空心籃。于今清立即接起落下的籃球,準備投籃,陳東君一個閃身,從他身邊擦過,手一勾,籃球又到了他手裏。陳東君揚起手,于今清立即攔截,防他再進球,卻沒想到那只是個假動作,下一秒陳東君已經帶着球晃過,繞到了他身後。

等于今清回過頭的時候,陳東君已經得分。

汗水從陳東君的額頭上流下來,他擡手随便擦了一下,笑着說:“還來不來。”

于今清扯起下衣擺擦了一下頭上的汗,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腰來,“來啊,怎麽不來。”

陳東君把于今清的衣擺拉好,于今清突然臉一紅,“我可沒有打不贏就色誘你啊。”

陳東君悶笑,“我可沒這麽說。等着。”他走到籃球場旁邊的長椅邊,拿起長椅上拿出他們帶的毛巾,一擡手,跟投籃似的丢給于今清,“接好。”

于今清一邊拿毛巾擦臉一邊喊:“哎,水也扔過來。”

陳東君笑着把水扔過去,于今清跳起來接了,喝了一大口。

陳東君說:“慢點喝。”

于今清咕咚咕咚喝完,擡手把水瓶扔過去,他準頭太差,一丢就丢出了籃球場。陳東君一邊跑去撿水瓶,一邊笑罵:“企圖消耗敵軍體力。”

于今清樂得不承認自己準頭差,恨不得剛才再丢遠點,他遠遠地朝陳東君喊:“這叫做‘不戰而屈人之兵。’出自《戰國策》。”

陳東君撿起水瓶,一聽差點氣笑了,“下次去圖書城,我得給你買本《孫子兵法》,讓你看看到底出自哪裏。”

于今清沖他吐舌頭,“我不管。你快回來,我們再比過。輸的人做飯。”

陳東君跑回來,拿起籃球,抛給于今清,“讓你一次。”

于今清跳起來,無人阻礙之下,他連投三次,好不容易進了一個,他高興地跑到陳東君身邊,看了看四周也沒人在看,于是狠狠在陳東君嘴上親了一下,“你輸了。”

陳東君好笑,“還沒開始我就輸了?”

“你總得讓我贏一次吧。”于今清抱着陳東君的腰,又啃了一下他的嘴唇。

“剛才誰說不色誘的。”陳東君眼底都是笑意,于今清都能感覺到他說話的時候因為帶着笑意,胸腔微微起伏振動。

“這是美人計,出自《孫子兵法》。”于今清一本正經地說。

陳東君捏了一把于今清因為運動而泛着粉色的臉頰,笑意越發明顯,“那出自《三十六計》。”

于今清踢了一腳陳東君,“拆我臺。”

陳東君手一勾從地上撿起籃球,“大佬,輸不輸得起啊。”

“哼,有什麽輸不起的。”于今清攔到陳東君面前,惡狠狠地說,“想從我手下過,先把你自己留下來。”

陳東君大笑起來,一個不注意還真的被于今清搶了過去,他一個步法又繞回于今清的攻路,一邊嘴唇勾起,學着于今清說:“想從我手下過,先把你自己留下來。”

于今清帶着球撞到陳東君懷裏,在陳東君下巴上啃了一口,“大佬賞你的。”

他趁着陳東君還在反應那個吻,一擡手,籃球劃過一個抛物線,砸到籃筐邊緣,當啷當啷地晃了幾圈,然後在于今清期待的眼神下擦過籃網,從籃筐中心掉了下來。

于今清歡呼着跳了起來,陳東君眼睛裏全是笑意,他在于今清興奮的臉上摸了一把,兩步上去接起籃球,單手一揮,籃球再次在天空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又是一個空心籃。

“追平。”陳東君轉頭看于今清。

于今清接起落在地上反彈起來的籃球,“等着。”

他剛說完,手裏的球就被陳東君一閃身奪走,再擡頭時籃球已經進了籃筐。

“反超。”陳東君說。

于今清憤怒地拿起球抱在自己懷裏。

陳東君聲音裏全是笑意,“走步了啊你。”

于今清只好開始運球,并看着球再次消失。打到後來,于今清累得抱着球一屁股坐在地上,陳東君走過去拉他,他死死地抱着球,“我沒走步。”

陳東君好笑地把他從地上拎起來,“不準耍賴。”

于今清哼哼唧唧。

陳東君搖頭,笑着說:“回家了,大佬。”

于今清一口氣跑到長椅邊,拿起水瓶猛灌了幾口,然後站在長椅上,拿水瓶指着太陽的方向。

“命定的對手,總有一天你會跪在我的腳下。”

陳東君把他從長椅上抱下來,憋着笑,“我等你。”

他們兩人收拾東西回家,于今清滿頭大汗正準備去洗澡,陳東君的手機響了。

是紀警官的電話。于今清站在旁邊有點緊張地看着陳東君的手機。

“我們已經确認了,那天的人不是尤又利,在這周一的時候,我們已經将他釋放了,我們考慮到你高三可能課業比較多,可能周六也要補課,所以周日給你打電話。”紀警官說。

“我弟弟應該不會記錯。”陳東君看了一眼一臉汗水正睜着大眼睛眼巴巴看着他手機的于今清,“沒有僞造身份證的可能性嗎?”

“有。但是關鍵不在這裏。”紀警官語氣肯定,“尤又利不是本地人,據其籍貫地的刑警調過來的資料,尤又利多在北方活動,有明顯的籍貫地口音,而這次抓到的人,名叫劉三春,本地口音,本來是附近縣城下面的農民,至今未婚,現在在一家餐館做幫廚,已經幹了有六年了。”

于今清聽見電話裏的聲音,從陳東君手裏拿過電話,“雖然打拐案是三年多前破的,但是他拐我是在七八年前,可能他拐了我不久就逃到這裏了。”

“但是劉三春确實是本地人,和尤又利老家那邊沒有任何聯系。”紀警官說,“一些細節必須保密,總之案件的處理結果就是這樣。”

電話兩邊都靜默了許久。

“……那謝謝了。”于今清的聲音沒有起伏,“再見。”

“記憶有時候會出錯,何況你那時候還那麽小……”紀警官忍不住說。

“嗯,我知道了,謝謝紀警官。”于今清挂掉了電話。

“哥,真的是我記錯了嗎。”于今清蔫了吧唧地坐在地上,手上抱着籃球,把下巴放在籃球上,沒有擦幹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滴進眼睛裏。于今清難受地一邊揉被汗水蟄痛的眼睛,一邊說:“怎麽可能。”

陳東君坐到他身邊,拿紙巾給他擦臉,“可能真的是記憶出了錯。精神科臨床有一種疾病,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有時候會表現為過度警覺,有時候會出現選擇性遺忘,不能回憶起事情發生的細節。”

于今清垂着頭,視線在籃球紋路和地板紋路上來回移動,就是不能聚焦,“哥,我覺得我記性很好的。”

“這和記性沒有關系,清清,這是我們的身體在選擇自我保護。因為有些事情太可怕了,所以我們選擇遺忘,誰也沒有錯。錯的是做出可怕事情的人。”

“可是,哥,我真的沒有忘記過那張臉。”于今清突然抓住陳東君為他擦汗的手,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哥,你信我嗎。”

在那漫長的四年中,一個七歲的孩子,其實完全可以順其自然地忘記他本來是誰,忘記他是怎樣到了那個地方。但是于今清一直在強迫自己回憶,那些甜美的、已經失去的記憶,那些可怕的、令他反複夢魇的記憶。他本來可以忘記,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變成那些欺負他的小男孩中的一員,跟着他們拿着彈弓,由被霸淩者變成霸淩者,由狗變成打狗人。

這是常态。

但是他沒有。

有時候甘願痛苦是一種天賦,本能地拒絕那些愚昧與無知帶來的歡愉,不是所有人都學得來的。

陳東君看着于今清,講不出話,他相信于今清,卻也相信人類創傷後的記憶具有局限性。這是可以同時成立的,一個人沒有說謊,但是他相信的東西可能原本就是錯誤的。

“這個世界有很多長得像的人,七年過去了,那個人不可能還跟七年前一個樣子,清清,別再想了。”陳東君看到于今清眼睛裏一點一點透出失望,光一點一點熄滅,心突然一痛,整顆心髒像被一把粗糙的鉗子夾起了一個角重重扯了一下,“別這樣。”

陳東君想摸摸于今清的腦袋,但是于今清站起身,躲過他的手,沒有看他,“哥,出了好多汗,髒,我去洗澡了。”

陳東君攔在他面前,“清清,我們談談。”

于今清冷淡地說:“沒有什麽可談的。”

“你不高興,都不願意跟我說話?”陳東君臉色難看,“警方給出來的結果就是這樣,有時候我們的記憶就是會發生錯誤。我不是說你在說謊,而是你的大腦,它騙了你,你懂嗎。”

“哥,你聰明,書讀得多,你跟我不一樣,你看什麽都理智,看什麽都冷靜,一條一條碼邏輯,分析得清清楚楚,我蠢,我幼稚,我沖動,行了吧。”于今清繞開陳東君,毫無血色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我去洗澡。”

陳東君一把拉住于今清,粗暴地把他扯回自己面前,聲音裏壓着火氣,“你在說什麽,你再給我說一遍。”

“你就願意信他們,不願意信我。”于今清把陳東君抓住自己的手甩開,“你不信我就不信我,能不能別找那麽多借口。”

“你能不能冷靜點,定罪是要靠各個證據互相印證的,不能光靠你一個人好幾年前的印象。”陳東君克制住自己聲音裏的怒氣,忍住想要再次抓住于今清的沖動,“我說的不對麽,你就不能動動腦子?”

于今清冷笑,“我是沒腦子,全世界就你陳東君最聰明,你說的都對,我蠢,我不冷靜,我都承認,夠了吧?”說完他退後了兩步,臉上帶着與那次中年警官在地下通道說“他們看起來越可憐,路人越願意給錢”時相同的嫌惡表情。

陳東君被那個表情刺了一下,剛才竭力壓下去的火氣全上來了,他猛地把于今清拽到自己面前,盯着于今清的眼睛,“不準那麽看着我。”

于今清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他肩膀被捏得一陣劇痛,心裏全是他哥不信他的憋屈,那種感覺,就是千斤巨石壓在胸口,一口鮮血哽在喉頭,憋得他要發瘋,“走開。”于今清壓低了的聲音啞得像喉嚨裏有個傷口。

“不準跟我說這種話。”陳東君攥着于今清的清瘦的肩膀,手指的力量逐漸加大。

于今清猛地一揮手把陳東君的臉打到一邊,“這是我家,你出去。”

“我出去?”陳東君眉頭皺得死緊,眼睛裏是完全遮掩不住的怒火,幾乎燒得雙眼赤紅,他大手抓起于今清的兩只手腕,“你給我再說一遍。”

于今清的兩只手腕被提了起來,他覺得驚怒交加,疼痛恥辱,陳東君什麽時候這樣對過他,瞬間,憋屈,怒火,心痛,震驚,羞恥一時間全湧了上來,他感覺到自己在陳東君面前就像一個弱小的稚童,不被相信,智商被鄙視,連身體的瘦小也成了可以被武力制服,被羞辱的對象。

于今清死死地盯着陳東君的臉,咬牙切齒,“滾。”

陳東君瞳孔猛地一縮,手指的力道更大。

于今清吃痛,咬住嘴唇,“滾。”

“好,很好。”陳東君把于今清扔到地上,扯開他松松挂在腰上的籃球褲。

“你幹什麽!”于今清拼命掙紮。

陳東君重重一巴掌打到于今清屁股上,白皙的皮膚一下子就紅了一大塊。

于今清回過頭瞪着他,“你把我放開,滾出去!”

陳東君說:“滾出去?你再說一遍試試。”

他一掌又一掌打在于今清身上,于今清咬着牙,紅着眼睛一聲不吭。

陳東君本能地想打于今清一頓,但是打了幾巴掌之後,他看着于今清倔強的臉,突然像被什麽東西驅使了,他雙眼發紅,捉着于今清的兩只手,把于今清翻了個身,一言不發地用膝蓋把于今清的雙腿頂開。

下一刻,于今清的眼淚在一瞬間迸出來。

他雙眼大睜,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上方的人。

“哥,哥,不要……”

于今清一直在哭着求饒,那是一場酷刑。他不是沒嘗過劇烈疼痛的滋味,只是他沒有想過,有一天,行刑者會變成他哥,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

剝開外面的痛苦,內裏是全是羞辱。

那是他哥。

是他穿着開裆褲學走路起就喜歡的陳東君。

于今清到後來才想清楚,陳東君其實一直是一個痞子,在于今清回來之後,他才收起了所有本性,變得克制又理智,永遠都在當一個好哥哥,一個好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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