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往日
許君牌紅豆冰山廣受一衆妖怪好評, 為此雪女特地弄了一堆冰塊放在倉庫裏, 時不時來個暴風雪降降溫。
“雪女姐姐……你凍人的概率到底是多少。”他以前總覺得凍人這事吧是玄學, 但現在看起來簡直一凍一個準啊。
雪女從一大碗冰山裏擡頭：？？？
許君嘆口氣：“你慢慢吃。”說完抓着青小龍出門了。
城南不同于達官顯貴們住的城東, 酉時天剛黑, 人們為了省燭火錢，早早歸了家, 路上行人稀少，偶爾碰見的也是形色匆匆。
然而在衆多打烊的鋪子裏，唯獨一家挂了紅燈籠，照得一尺見方的堂口通亮, 吸引着過往得游魂野鬼。
看來這裏就是孟婆開的店了，他只在門口站了片刻, 已經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客人。
許君上前, 剛準備進去卻見一人迎頭出來，整個人小小的，大約只到他小腿處，身下的坐騎卻十分威猛高大。
“哦呀, 今日有貴客, 你們都回去吧。”周圍頓時一片失望之聲, 有的甚至還隐隐發出哭嚎的聲音。
許君站在鬼群角落：“山兔？”
兔耳朵一豎, 山兔皺着眉看他：“蛙先生，這人怎麽知道我名字。”
“肯定是你整天嚷嚷的。”
“才沒有！”山兔狠狠揪了把蛙腦袋上的草，又來來回回打量了許君幾圈才道：“哦，我知道了, 你就是那天孟婆在酒館碰到的新來的妖怪吧。”或許是孟婆告訴了他自己名字？
許君本來以為今天要白跑，一見有戲，立刻道：“對，我跟孟婆有約，非常急，今天一定要見到她。”
山兔約莫是有點為難的，但瞅了瞅許君，長得這麽好看的妖，應該不會騙她吧，當下嘴一撇：“跟我來吧。”
許君忙道了謝，以前沒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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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兔說今日閻魔大人駕臨，讓許君在偏廳等一會，待那邊完了，她再讓孟婆過來。
許君坐在滿是藥味的房間裏等了快一個時辰，昏昏欲睡時，忽然聽到幾聲詭異的鈴聲，空靈，寂寥，攝人神魂，幾乎在那一瞬間，時空鬥轉，許君的神思仿佛穿越萬裏回到了現代，一地殘骸，在嘲笑着他的逃避。
“沒事吧？”稚嫩的聲音打斷了鈴聲，許君這才發現自己剛就像是夢游了一樣。
孟婆一臉好笑：“第一次聽‘亡音’？”
“那是什麽？”
“大千世界，閻魔大人主管‘死’事，亡音便像是她的咒語，誦亡音者能超越生死，甚至超脫于時間空間。”
許君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超脫時間。也就是說，閻魔是為數不多的可以掌控時間之人。這點倒是比冥王強多了。
“你來這……該不會是還想要那個藥吧，我已經說得很清楚啦，那個藥你用不上的。”
“你都不知道我幹什麽，怎麽知道我用不用得上？”
孟婆搖頭：“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人要分離……”話到這便沒了聲，孟婆懊惱，差點又捅婁子了。
許君見她神情，心知再問不出什麽，便告辭了。出了正門，天已大黑，原本亮着的燈籠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看不真切，他一開始不在意，走着走着發現不對勁，這霧未免也太濃了。
許君從衣服裏揪出青小龍，這家夥睡得心安理得，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捂額：“要你何用。”
漸漸霧中出現模糊的影子，有時候是兩人，有時候是成群，間或夾雜着些聲響。
“男人和男人算什麽……”
“對不起……”
“我以後會好好對你……”
霧淡，那影子與他之間不過分毫距離，即便面容模糊，也透漏着熟悉的溫柔，況且那些話太熟了，曾經某段時間，他必須強迫自己每天在腦裏過一遍才能睡着，此刻那種沙啞帶着別樣溫柔的聲音，忍不住眼眶一熱。
然而下一秒，那影子猙獰，扭曲着撲過來，鉗制他，禁锢他，勒得他喘不過氣，他似乎真的是大腦缺氧了，連神識跟着也不清了，竟然從那要置他于死地的黑影中感受到一絲悲傷。
黑晴明也會悲傷麽？
“鈴鈴鈴……”那聲音又來了，許君在恍惚中感受到一雙冰冷的手，所到之處帶來一絲透骨的寒意，但他卻在那股寒意中清醒了過來。
煙霧散盡，空中飄着一輪新月，女子坐在上面，翹着雙腿，面容威儀，随便一開口就戳破了他：“你不是這個時空中的人。”
許君低頭，暗暗隐去眼角的熱液，不答反問：“閻魔大人，剛剛那是‘亡音’？”
閻魔面容不變：“亡音并不會對你造成實質傷害。”
許君點頭，原來之前青小龍一直沒反應，是因為它感受不到危險，說白了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他自己內心的展露。
閻魔看他一眼：“你不屬于這個時空，從哪來，到哪去吧。”
許君咬着唇：“我回不去。”
閻魔：“是不想回，還是回不去？”她說完卻沒再糾纏許君要答案，但許君總覺得像是被看透了一樣。
臨行前，她瞥了眼角落：“雖然亡音對你無害，但如果有人趁機摸魚……”許君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一截影子從地上飛速掠過，消失不見，那裏之前絕對有什麽東西。
再轉頭時，閻魔已經消失了。
他揣着不安，一時間也不想回家了。
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他與晴明再來一次，還是生出了嫌隙，如果不能全然信任，又算什麽戀人？
一路走走停停，兜兜轉轉，等反應過來時又到了那個被他稱為“家”的門口。
青龍探出腦袋，不明白為啥到了家門口還不進去，它可是真的困了。大腦袋拱了又拱，見許君不動彈，直接自己跳下去扭着爬回去。
許君擱置下種種心緒，最後還是跟着進去了，心道無論如何也要弄清這件事。然而奇怪的是，原本每天下午出門的晴明，現在卻乖乖待在家中練字。
“怎麽這兩天有空？”
晴明端着筆，微微一笑：“陪你還不好？”手下微動，一副字便成了。許君略略掃去，心道：筆鋒倒是比以前淩厲多了。
許君半真半假地假裝抱怨：“也不知道之前外面有什麽，你上趕着趟地往外跑。”
“有什麽都比不上你。”
……這，甜言蜜語跟不要錢似的，今天是見了鬼了？
“你那什麽表情？莫非我平日對你不夠好？”
“放心，以後我會好好對你。”說到後來語調卻變了。
許君聽出他的戲谑，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最後幹巴巴了半天，才借口去準備吃的跑出去了。
最後雪女送來的紅豆冰山，比之前的都要大碗，更沙更甜。
因着許君的修煉，最近一段時間已經不像之前那麽容易受妖力的影響了，生物鐘也慢慢變回來。夜裏十一點一過，就困得不行，連幹點愛幹的事的精力都沒有。
晴明靠在他身邊，輕輕扇着扇子，對許君的早睡行為頗為可惜。
許君的睫毛很長，蓋住眼後有種平日裏難見的恬靜，美好得讓人忍不住去碰觸。
美好得東西同樣值得去毀掉，可惜還沒等他伸手，青小龍便從許君懷裏鑽出來，龇牙咧嘴橫眉豎目地對着晴明。
“就算是龍，也不過是畜生而已。”
話雖如此，手卻停在原地沒動，對于這條小畜生，似乎頗為忌憚。
門外傳來響聲，一襲藍衣的人疲憊地推開門，看到床上的場景，臉色更慘白了。
“我可沒做什麽。”床上的晴明說道，接着在那人過來之前，化成一縷黑煙疏忽飄了出去。
藍衣人坐在床邊，撫着許君的側臉，臉上才有了絲暖意。
黑影聚在窗外：“喂，商量下，能不能把那條蟲弄走？是你讓我扮成你的，放條蟲看着是什麽意思？”
晴明不答話，分離神魂前的準備消耗了太多的靈力，和衣躺在床上，閉上眼似乎睡了。
黑晴明還想說什麽，勁風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晴明在半隐的帳子裏摟着許君肩頭，擡眼：“趁我現在還沒反悔……”
“滾。”
窗外寂靜了，風沙沙拂過窗前，帶着不知是夢還是绮思，飛往遙遠的時空。
血月臨近，平安京中一片繁忙。據說血月那日，妖力最弱，陰陽寮便趁着這日更換皇宮法陣，将靈力枯竭的陣眼移除，更換上新的，再重新布陣。
這個時代妖鬼橫行，人們深受其苦，貴族尚可受到陰陽寮保護，普通平民卻沒那個福氣。但血月日不同，這一天，人們可以徹夜狂歡，再也不用受到鬼怪的威脅。是以後來血月日逐漸演變成一個盛大的節日。
“所以那天，你就乖乖待在晴明府上，哪也別亂跑。”博雅放下茶：“阿臉跟小座敷也跟着你，晴明府上有結界，能保你們不受血月影響。”
許君若有所思：“既然對妖會有影響，那晴明呢？”
博雅一愣，神色頗為不自在，但轉瞬掩飾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