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最初
代價……許君閉上眼, 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東西是他付不起的。
彼岸花笑得妖嬈,纖長的手指輕輕點上他腹部, 紅豔的舌仿佛毒蛇的信,不自覺地舔上唇。
随着她的手指,妖種仿佛感受到什麽似的,連帶着作起妖。許君十指絞緊, 抓着鐵欄杆緩緩蹲下, 手中滿是鐵鏽的味道。
冥冥中有聲音在哭喊, 嚎啕大哭。
四周翠色的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着, 一地枯枝,灰色蔓延, 站在正中的小孩捂着臉抽搐, 這一次他有預感他逃不掉了。
這還是許君第二次接近他, 委屈的樣子不由讓他想到小座敷。
“麻麻……”他的聲音十分衰弱,小小的, 像是貓叫一樣, 惹人疼極了。
彼岸花托着腮趴在花瓣上, 眼睛不眨地看着處于半虛空狀态的許君, 腦子裏想的都是待會怎麽吃那個小家夥。
她沒什麽太大追求, 切一切拌一拌就行了,最主要的是功效,用妖種作花泥……或許可以擺脫再回冥河的命運。
冥河又黑又冷,她實在不想再回到那深潭之下。
眼睑許君轉醒,她笑:“以後有機會, 我也要到人間去走走。”
許君垂着手,再攤開時,手中俨然多了一片葉子。
彼岸花一愣:“說好的……妖種呢。”
許君嗓音沙啞,但這麽多天來竟然頭一次有了笑意:“我怕你一次吃噎住,少餐多食,不容易胖。”
妖種抽回胖胖的手,眼裏還噙着淚,許君摸摸他腦袋:“疼嗎?”
他傻傻地看着許君手上的那片葉子,搖了搖頭,根本沒感覺。
“你叫什麽名字?”
妖種又搖頭,許君略有些笨拙地給他擦了淚:“我也是取名廢,就叫你小妖吧,那個……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彼岸花氣鼓鼓地嘟着嘴:“每次月圓的時候你都要給我提供葉子哦。”
許君:“沒問題。”他不可能拿妖種去換,就算換了,萬一彼岸花不遵守約定他也不能拿她怎樣,每月提供一片葉子,既可以不讓小妖受傷,又能綁住彼岸花。
“你怎麽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之前還要死要活的呢。”
許君:“吃你的葉子,吃完我們就走。”
彼岸花吧唧嘴,那麽一點,她還沒嘗出味道呢:“去哪?我這可是背着閻魔大人偷偷帶你去的,你別搞事情。”
“還有……不是你想去哪個時間點就一定能到的,有時候會差那麽幾秒。”其實是她本事不到家來着,但怎麽好意思承認:“你要是想回到晴明那啥的前一秒,可能有點困難。”
許君也想過這個問題,如果忽略彼岸花的不靠譜,恰好回到源稚名殺晴明的前一秒——那時他還跟黑晴明在游戲裏,就算及時出來救下晴明,仍要與八百比丘尼源稚名對抗,去搶內丹,一旦失敗,黑晴明便救不回來。
只能把時間線往前推,許君盤腿坐在地上,看來事情比他想的複雜的多。
彼岸花:“你快點,判官今天算是放你一馬,要是他執意,肯定能帶走我的,等他下次再來,你就沒機會了。”
許君:“怕是你也沒機會了吧。”
彼岸花被戳中了心思,倒也不惱,坐到他旁邊:“你要不回到最初呗。”
許君搖頭,記憶何其珍貴,不論是平安京,還是現代,他都不想晴明不記得。他似是下了決定,起身對她說:“走吧。”
彼岸花猶豫半響:“那個……事情已成歷史,你只能動些細微末梢的東西,如果改太多,恐怕後事會變。”
他明白的,所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火紅的花瓣被風輕輕吹散,冥王站在大殿中,長明燈忽明忽暗,黑無常拖着長長的舌,奉上卷軸。
秦廣王于接引院連下十二道令,緝拿許君。
孟婆懶洋洋地伏在案上:“大人,依我說,許君如果真回到過去改了時空,那他自然就不會殺源稚名了,源稚名沒死,這還關他幹嘛?”
冥王接過卷軸:“發生過的事,你當那麽輕易就可以抹殺掉嗎?你當十殿閻王是吃幹飯的?他殺了人,這罪就黥到了靈魂上,永生永世不得滅。”
孟婆沒想到冥王這麽爆,癟癟嘴掌了燈從臺上下來,乖巧道:“那大人可有其他法子?”
趁着燭火,冥王啪地合上卷軸,道:“去接引院。”
許君再睜眼時,眼前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下意識去摸懷裏的彼岸花,這家夥要是丢了就玩完了。
手卻被拉住了。
有人離他很近,帶着呼吸的熱度,每一寸毛孔都像是被燙到一樣,身體随之打了個激靈,一陣酸軟。
晴明的眼近在咫尺,像是最黑的夜,将人吸進去似的。
許君閉上眼,睫毛一陣顫動。
熟悉的語調在耳邊響起:“又想跑了?”說着扯了扯他腕間的細鏈,丁玲作響。
“你要是乖……”
黑晴明接下來的話被許君盡數吞掉,墨色的眼睜到最大,挑眉,半響拉開點距離才道,待細細看他,又覺得哪裏不對。
“你今天……”吃錯藥了?
許君眼含着淚,帶着上挑的眼,比平日裏不情不願的樣子多了些豔麗。黑晴明揪着他後頸,像揪着貓一樣:“你自找的。”
荒唐一上午後,許君才發現時間距離他刺晴明那刀還差三天。這三天他過得焦急,黑晴明卻十分享受,他明顯發現,某人對他的态度似乎有點不同,但更沉默了,帶着點閱盡千帆的感覺。
許君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懷疑,卻不曾解釋。
這三天,同樣也是麻煩不斷,除了八百比丘尼和源稚名時不時找麻煩外,他發現秦廣王也沒放過他。
一次是半夜他在廚房,玻璃窗外印出牛頭馬面的影子,他退一步,紙紮的小人已然穿過窗戶到了屋內,粗糙的膠水痕跡之上是朱紅的墨點的眼,許君故意打碎掉碗,心裏還在吐槽地府的墨太差了,以至于紙牛紙馬看起來有點滑稽。
一定是采購的貪了銀兩拿些次品來充數,但對他而言……卻是幫了大忙。
次品紙牛馬,總是好對付一些的。
黑晴明應聲而來,大天狗就站在他身後,一襲鳳襲将之全部撕碎掉。許君忙埋在黑晴明懷裏,裝出害怕的樣子。
視線從黑晴明的臂彎探出去,恰好看到大天狗鄙夷的臉。
他一有空就往游戲裏鑽,庭院裏晴明伏案書寫,他就在一旁坐着,一直到那天的來臨。
晴明握着他的刀口,許君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擦着手臂過去,他上前抱着晴明,腦袋埋在他胸前,聽着強勁有力的心跳,一股默然的安心:“你啊,怎麽這麽死心眼。”
“晴明,無論你什麽樣,我都喜歡你,答應我,不要否認你自己。”
黑晴明站在一旁,眼神複雜。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答應我照顧好自己。”他附身在晴明耳邊:“小心八百比丘尼和源稚名。”
說完,揣着彼岸花從八百比丘尼制造出的裂隙跳了下去。他仍是在山洞中醒來,小座敷與阿臉的争執聽着是那麽溫馨。
“額,麻麻,你沒事吧。”許君抱他抱得太緊啦,他都喘不過氣了。
阿臉在一旁推推他,怪不好意思的。
一切都那麽熟悉,曾經的流程再走一遍,唯一麻煩的就是要時時刻刻提防秦廣王派來的追兵吧。
景相同,人卻非。或者說,心态不同了,以前他身在局中,現在可以說是在局中又不在局中。旁觀者的姿态讓他更清楚地看到許多。
初識時晴明的意氣風發,相戀後的溫柔缱绻,知道他身世的心疼憐惜以及秘密被撞破的不安糾結。
一切一切許君都看在眼裏。
“沒有人是完美的,晴明,不管你如何,我都愛你。”
“你太好了,有時候我會希望你可以……壞一點。”
那天晴明笑得眼睛都沒了,細長的一道縫,看起來很爽朗,是的,許君是第一次從晴明身上見到爽朗。
他輕輕環着他的脖頸:“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穿回去了,你一定要來找我。”
晴明握緊他的手:“你要走?”
“不是,”許君別開眼,撒了個謊:“我這不是穿來的嘛,誰知道哪天就穿回去了呢。”
對于晴明來說,簡直一語成戳。
當天夜裏,晴明在宮中留宿,許君便趁機讓彼岸花帶他回去,他已經想好了,回去正常的時間順序,他就去十殿閻王自首。
至于晴明……只要他沒事便好。
火紅的煉獄在燃燒,彼岸花的手妖嬈而美好,細長的花瓣随之飄蕩,許君閉上眼,下一刻卻被擁入懷中。
晴明的睫毛顫抖着:“根本就是你自己要走對嗎。”
“我……”
“你騙我。”
晴明神情莫測,扣住他的手往房內帶,許君一時掙紮不開:“晴明,我必須回去。”
“我不許。”
再轉身時,他眼裏已然是一片黑色。
小屋內,四零八落躺着許多碎紙屑,許君本以為那是晴明自己的紙人,但現在卻從那些紙上發現了劣質朱砂。
“我試探過這些紙人,都是來自不為人知的地下,他們為何要追着你不放。”
許君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半響才道:“我殺過人。”
“那又如何?”
許君差異,才想到現在晴明與黑晴明一體,他說出這話也不算奇怪,便說:“晴明,你相信我嗎?”
晴明挑眉:“那得看什麽事?”
許君略有點委屈:“你竟然不信我。”
“怎麽信你,信你就是背着我不在地時候自己一個人跑掉?”他的語氣很急,說話時一直拽着許君不放。
“那朵花可以帶你回到未來?我現在就去掐了她。”
偷聽牆角的彼岸花渾身一震,趕緊溜了。
許君:“你不要不講道理好不好。”
晴明眼眶微紅,仍是不說話。
許君扶着他的臉:“你相信我嗎?”
晴明點頭。
許君心頭一暖:“晴明,有很多事,我都不能告訴你,一旦你知道,或許我們就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他吻上晴明幾近透明的唇:“我們在未來相見。”
彼岸花從虛空中走來:“這次你想去哪?”
許君閉上眼,回到他們初見的那天吧。
作者有話要說: 勤快吧勤快吧,快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