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夢回
“感覺如何?”
紮過了針,姬行涯一邊收他的銀針一邊問道。
試着運氣,雖說丹田之內氣息蘊滿,但總隐隐作痛。宮懿蹙了蹙眉頭,搖了搖頭:“效用不甚理想。”
“不理想也是正常。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我看你是要被這把刀活活捅死去了。本還能再拖延兩年的,如今倒好。”
“就為了那兩年虛壽,不值得。”淡笑了聲,宮懿伸手拿過茶杯飲茶,壓下喉嚨口那一口血腥子氣。“再說,不似預算的那樣,又哪裏是因為我貪圖□□了。”
姬行涯也是不得反駁,只得冷眼瞪了兩下宮懿。
宮懿所說确實是實話。
他們所用的禁術乃是強行施針服藥打通經脈勉強加固罷了,這經脈本就脆弱,強行習武不過是加劇經脈衰化,到了施針也無用之日,經脈便會無比脆弱,便連血液也難以流通,末了,便是積血于身體裏頭,最後爆血而亡,死相凄慘無比。
這麽些年宮懿總忙着報仇的事情,日日夜夜練武上門報仇,耗費心力也更是加劇了對他經脈的衰化,死期提早了幾年其實早已在他意料之中。雖是早已料想到,可如今慕容遙待他實在是好,他不免有些貪心了。
起初只想着抓着慕容遙,不管慕容遙樂意與否,只要能與他親近一些,死了他也就滿足了。可如今,他竟是不舍得死了。
“姬師兄。”
宮懿難得會這樣喚姬行涯,姬行涯登時竟是有些受寵若驚。
“怎、怎麽?”
“我這兩日,重複地做了一個夢。夢裏頭我在一座橋前面,後面樹影蕭瑟,有着嗚咽哭聲。橋的那頭有爹、有父親、有娘、還有師兄的爹。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認得出娘還有師兄的爹。他們看着我,在張口說着什麽,可我聽不真切。心裏頭總是清楚不能上那座橋,可是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腳,非要上橋。”
那是這兩日夜夜重複的夢,能與他們相見,本該是喜事,可對面四人無一人是在笑的,他的娘,甚至在那裏暗暗抹淚。
“姬師兄,你說,我夢裏去到的地方,可是死人歸去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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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懿看向了姬行涯,卻見姬行涯的臉上是一片死灰,總是不帶一點波瀾的眼睛裏頭帶着幾分愁、幾分懼,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猜想許是對的了。
“若是青衣還在,興許還能拖些時間……”
姬行涯這話裏倒有幾分自責,他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宮懿哪裏見過姬行涯這個樣子……
不對。
宮懿忽地想到說這話似是太斷定了,曾有一次,他也見過姬行涯似這樣失魂落魄的。
“姬師兄不用自責,既是命中注定,也沒什麽可在意的。”
宮懿苦笑了一聲,卻怎的都不敢讓慕容遙知曉他現下的身子情況。
“姬師兄,旁的也沒什麽了。只求你幫我好好瞞着師兄,至少得等一切事情了結了,之後這身子如何,姬師兄也不用費心了。”
姬行涯眉頭輕蹙着低下了頭,他思忖了片刻,而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地再擡頭,咬了咬牙:“堡主不用擔心,這世上想來有一人定能救師兄。我即刻回房修書一封,想來遲則一月,快則十日,定能前來。”
聰明如宮懿,聞這話總不由得會想姬行涯所說的那人若當真是存在于這世上,想來姬行涯也不會時至今日才搬出此人來。要麽就是那人性情古怪,要麽就是姬行涯想予他宮懿一點希望。若是前者,想來對方肯來的概率該是很小,不過至少有些希望。
左右答允也是無害,宮懿便颔了颔首道了聲謝便由着姬行涯攜着他的藥包出去了。姬行涯出去不久,慕容遙已與邀星堡中的易容能手秋若晴一道進來,秋若晴給慕容遙易容成了個相貌頗為普通的女子,慕容遙穿着一身輕飄飄的女裝,梳了個少婦的發髻,走路間許是因為害羞,帶着幾分的忸怩。
“師弟,我……當真要以這樣的裝束……?”
慕容遙許是覺得這樣的姿态是有些多餘了,其實宮懿也這樣覺得,但一想到那女裝之下的身體是慕容遙那留有他的痕跡的身子,宮懿便一陣激動,自然是不會答允讓他卸下這樣一身好裝束的。
心中暗想着秋若晴當真是了解他的心思,宮懿掏了掏懷裏,自懷裏頭掏出了一樣他多年來随身攜帶着的東西走到了慕容遙的跟前。
“師弟?”
慕容遙喚道。
“師兄這個樣子極好看,就是少了點東西。”
亮出了手中的東西,那是慕容遙當年買來送給宮懿的銀簪。銀簪保管得很好,只是興許是因為常常被拿出來把玩,略廉價的簪子看着有些舊了,但簪在那略顯樸素的發髻上倒又顯幾分精致。
“這……”
慕容遙恍惚地摸上了那支釵,釵上仍殘有宮懿的體溫。
宮懿淡笑了聲,他親了下慕容遙那被抹上了口脂的唇:“何以結相于,銀鈴鎖搔頭。”
這簡單十個字,登時教慕容遙羞得坐立不安,他時不時地瞥了眼一旁冷眼旁觀的秋若晴,偏偏口才不好,他都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還是許久後秋若晴看不下去他倆這樣你侬我侬的樣子,這才開口抓過了宮懿将他摁在了凳子上開始着手為他易容。
秋若晴的易容術其實也是堪稱一絕,此易容除非是用秋若晴特制的藥水,否則沾水遇火都不能教這假面褪去半分。未用幾時,銅鏡中的宮懿便俨然變了一個人,面上的病弱被掩去、換上了個普通男子的面相,瞧着倒像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如此與慕容遙站在一塊兒,倒真是一堆般配的夫婦。
“若晴,我走之後,一切事務都交由你們去辦了。”
外頭姬行涯已經換上了小厮的行頭背着包袱在等着他們了。姬行涯不怎麽在江湖中露面,所以也無需費心易容,就那樣去便可以了。
“這是自然,望請堡主放心。”秋若晴應着,便朝着慕容遙行了個禮,“願堡主一路順通,平安無事。”
将秋若晴抛諸身後,宮懿只淡淡應了一聲便輕摟着慕容遙走出了房。此行既是生意人的裝束,自然騎馬便不合适了,倒還好,邀星堡裏馬車還是有的,只是苦了姬行涯扮的小厮不得不坐在外頭驅馬趕路。
邀星堡裏頭各個都是身懷武功之人,好馬自然是備着的,就是沒什麽人用馬車,這次出行的馬車不免破陋了些,裏頭的空間略有些狹小,坐着也不是那樣舒服。自然,這樣的一點不适對習武之人算不得什麽,宮懿雖身子不大舒爽,不過倒也不打緊,反倒是這樣狹小的空間讓他有了借口好與慕容遙貼坐在一塊兒,他心裏其實是滿意得很。
一路上聊着,偶爾趁着慕容遙未有防備吃幾把豆腐,雖說是去辦正事兒,可是這路上的心情倒是舒服得好似是去郊游。真要說美中不足的,就是下馬車時姬行涯面上那掩不去的鄙夷。
許是兩人的氣質不凡,即便是相貌看着平平,這一路上卻也總會有不少目光看向他二人。宮懿向來不是在意這些事情的人,但慕容遙卻不同,他一身女裝還給人這樣瞧着,當真是讓他羞愧得要死。每每下了馬車進了客棧酒樓,慕容遙總是垂着頭羞窘着,不知情的人看着倒是覺得滿是女子的嬌羞之氣,分明已為人婦,卻還能這樣,倒是更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個是羞于以那樣的裝扮在人前晃悠,一個是雖想給人瞧瞧他的良眷卻又吝于給人多看兩眼,莫名間反倒是達成了共識的二人往往都是要了包廂或是讓店小二送飯進房吃的。
慕容遙去應門的時候,宮懿注意到了那店小二多看了慕容遙兩眼,登時心中就老大不願意,前一刻還與慕容遙調笑着的臉此刻竟是烏雲密布。
前兩日便是如此,慕容遙也早已心知了宮懿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慕容遙不由得輕嘆了口氣,待店小二出了房,他關上了門,這才走到了宮懿身側無奈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時候讓秋姑娘為我易容成個小厮,想來也是沒什麽的。”
總歸是後悔與歡喜兼半,宮懿心中暗暗尋思着若這世上除了他與師兄以外的人都是瞎子,那便好了,臉上半帶着不情願:“哪裏想得到這外頭的人竟是這樣,易容成這樣普通的相貌還能有興趣。若是不易容,豈不是要貼上來瞧了,當真沒見過世面,哼。”
一邊說着,宮懿一邊軟著身子靠上了慕容遙的身子,他是心中氣惱,想到這飯菜是适才那不知好歹的店小二送上來的便怎麽都不想吃。他不吃,慕容遙便夾着給他吃,心中自然還是氣的,可是慕容遙親自喂他,再怎麽氣遇上這樣的體貼此刻也是化作了棉絮。
張口吃了一口,這飯菜味道當真是平平無奇,若是這樣的廚子在他邀星堡裏,想必不用三日就能請他收拾包袱走人了。
“師兄當真是壞,見我氣惱怎的都不寬慰我?”
話語裏帶着幾分的埋怨,可宮懿手上的動作卻不見他有多失落。
“師弟适才不還說的麽?這樣普通的相貌還能有興趣,倒不知道師弟怎麽還能在氣惱之餘有興致做這樣的事情?”
說歸說,慕容遙仍是在喂一口宮懿再自己吃一口地這樣繼續着。
“嗯……”
宮懿眼珠子滴溜轉了兩下,尋思着慕容遙也是精怪起來了,竟也能回他了。
心中覺得新奇之餘,宮懿笑了笑,聲音帶着幾絲甜膩:“這不是氣惱得控制不住手了麽?師兄不如用身子好好安慰安慰我,興許這手就又能受我控制了呢?”
見慕容遙蹙了蹙眉頭,嘴巴翻動了下似是要說什麽,唯恐慕容遙要拒絕,宮懿索性先下手為強,趁着慕容遙不備便一下子親了上去,待唇齒交纏罷了,慕容遙也是神智微有些飄忽不清了。
“晚膳……還未用完……”
迷糊間,慕容遙只能這樣說道。
“無妨,安慰完了再慢慢用膳。”
乖狡地笑道,宮懿便牽着慕容遙到了床邊,心中暗暗想着該要收斂一些,不過此刻色在心頭,哪管得上那把刀何時落下,自然是先偷歡片刻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發了章糖orz感謝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