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017/10/17 最後一個魔術表演

林彧初一忙完魔術培訓學校的事,就着手準備起了新的演出。

這決定之前也沒聽他提起過,這次回來突然就說要辦,這陣子我恰巧沒什麽工作,就跟他讨了個VIP座。

因為工作性質,結婚以後我單純作為觀衆坐在觀衆席上看他表演的次數并不算多。

林彧初今天穿了西裝,出門前還拿着三條領帶問我哪條好看,平日裏那乖乖耷拉下來的頭發也被收拾得很利落,他筆直地站在舞臺中央,向觀衆席禮貌親切地打着招呼,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熨帖。

他看起來像個真正的大人了——仔細再瞧瞧,卻不盡然。

當林彧初開始表演魔術時,臉上的笑便很難收住,又有虎牙和酒窩襯着,使他看起來像個行走的糖果,甜到旁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他邀請觀衆上臺互動,做近景魔術的表演,用起伏歡快的聲音和靈動深情的眼眸進行蠱惑——沒人能逃脫這樣的蠱惑,情不自禁就要走入他的魔術世界,走入他神秘而誘人的圈套,去感受由他支撐起的那份獨一無二的快樂與美好。

“我很喜歡別人看我表演魔術時,臉上流露出的自然而真實的驚喜,那會讓我覺得自己也可以成為蠟燭上的一點燭火,去點亮別人的生命,哪怕僅僅一隅,哪怕一瞬間。”

這是林彧初自十八歲第一次出現在公衆視線裏時,回答媒體的話。

關于他為什麽喜歡魔術。

此後無論他走到何種高度,這句話都始終挂在嘴邊。

像個精力十足又堅定執着的孩子。

林彧初的心裏裝着的是所有人,而他也有能力讓自己的話兌現——十幾年如一日,林彧初做的從來都是這樣一件事。

我無端想起自己十九歲那年,得知那日送我玻璃彈珠的男孩就是當紅的林彧初,得知他即将要到我正進行拍攝的城市開小型表演會,我偷偷溜出劇組去看他。

他正當紅,一票難求,我斥了巨資,小錢包瘦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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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到了好位置,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我總覺得他會看到我,腰挺得極直,從頭到尾都沒彎下去過。

我多想讓他認出我,我就是兩年前那個要他揭秘魔術的笨蛋,可我又害怕周圍有太多人發現我,影響了他的表演,只好無聲地将帽檐壓了又壓,連尖叫和驚呼都壓抑着,心頭又酸又澀。

那時他也會請觀衆上臺配合,随機挑選時,我的心都要跳出胸膛,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運氣都用在這一回上,只曉得一個勁兒默念“選我吧、選我吧”,念咒語似的,但我的魔法向來不奏效,最後走上舞臺站在他身側的也不是我。我為此還難過了許久。

十二年過去了,舞臺上那個熠熠生輝的人,依舊熠熠生輝,他長大了,卻永遠不老。

我仍舊坐在臺下,捧着一顆心愛慕他,為他寄去我所有的熱情與癡狂。

“好了,接下來是今天最後一個表演——”

林彧初彎着眼睛,笑出甜甜的酒窩,尾音有意拖長,吊着臺下人的胃口。

臺上已經沒有再上新的道具,也沒有任何助手,觀衆們皆屏息凝視,等着林彧初的下一步動作。

他忽然開始伸手解西裝外套的紐扣,一粒一粒地解,屏幕将他修長的手放大許多倍,整個場館內近乎落針可聞。

他将西裝外套脫了下來,連帶着領帶也解了,一并扔在腳邊,只剩白襯衫緊貼着線條好看的上身。

觀衆席突然爆發出一浪又一浪的尖叫聲,姑娘小夥都有,聒噪得很。

那該死的攝像頭還沒有挪開,仍舊對準林彧初的上身,然後在屏幕上不斷放大再放大。

林彧初似乎絲毫沒有受到觀衆席的影響,不急不緩地将襯衣下擺也從褲腰裏抽了出來。他每一個動作都做得認真,沒半分刻意撩人,理智上應該如何也不能夠想偏,我卻仍覺得吃味,只想上前拉他回家,到底還是勸了自己好好坐着。

林彧初竟真的動手解了襯衣紐扣,只是這次是從下往上解的,我背後的尖叫聲幾乎快掀了房頂,我愈發覺得自己要坐不住,在紐扣解到肋骨處時,林彧初停下了。

他用手拉起右半邊衣角,露出一截窄腰和緊實的小腹,朝臺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讓臺下重恢複了安靜。

林彧初的手放在了肚臍右側的小腹上,用力蹭了又蹭,蹭出了一片紅。他膚色偏白,襯得那紅快要灼了人的眼睛。

不多時,又朝觀衆席走,前排的人除我外無一不在尖叫,林彧初向觀衆席另一頭的一位小姑娘借了濕巾,重走上臺,在同一個位置上用濕巾接着用力摩擦,仍舊沒有變化。

這就算道具展示結束了。

我該慶幸林彧初沒有請觀衆上來查看或觸摸道具,不然他最後一個表演一定是做不完的,我會直接帶他回家。

“好——那我要開始啦,不要眨眼。”林彧初笑着提醒道。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個将林彧初的小腹放大了十幾倍的屏幕。

我看到林彧初輕呼了一口氣後,将指尖停在了皮膚上。

指尖移動了起來,随着林彧初的動作,皮膚上留下了黑色的印記。

是紋身。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林彧初,連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他前兩天不願泡澡,只肯淋浴——而我竟然自始至終都未曾發現過那處紋身。

林彧初垂着眼睛,專注地盯着那處皮膚,移動得緩慢,但黑色的印記與他的動作分毫不差。

Hubert Chi.

他寫了我的名字,在他的身上。

我确信場內已經有人認出了這個名字,零星有幾聲尖叫吶喊,甚至說出了“池修哲”三個字,又很快止住了,因為林彧初的動作還在繼續。

他轉了一行,屏幕将他手下的每一筆都展示得真切,一筆一筆,他仿佛用盡了力氣,壓過他的皮膚,在那片白上留下最醒目的黑。

這句話寫了太久,以至于他每落一筆,我的心就要從空中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我只有靠指尖不斷掐着掌心,才能壓抑住自己即将噴湧而出的感情。

Hubert Chi,I’m always yours.

林彧初點下最後一個點時,全場忽的齊聲叫喊着我的名字。

“池修哲——池修哲——”

數千個人對他念着這三個字,吶喊聲如浪潮般四面八方而來包圍住我。

我坐在原處,指尖将掌心抓破了皮,有些疼。

我清楚地知道,我再也不用害怕他看不到我,再也不用因為他看不到我而失意沮喪——無論我在哪裏,無論何時何地,他屬于我,他愛我。

林彧初朝觀衆席晃了晃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再開口時,聲音已經變得沙啞。

他總這麽愛哭。

“是他。”

“四年多了,這個戒指圈了我四年多,以後也許還要圈一輩子,所以我就借這個機會和大家交代了。”

“三年前,我在他的鼓勵下重新回到這個舞臺,有幸繼續為大家表演魔術。我在采訪時總說‘我愛人’,大家都當他是‘林彧初背後的男人’,其實我覺得不是的,一直以來,都是我藏在他背後。”

“四年前的我是個膽小鬼,遇到了事情就讓自己躲起來。我很想你們,也很想變魔術給你們看,可那時的我好像什麽也做不到。我像個蝸牛,被人碰一碰就要重新縮回殼裏。池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他沒有嫌棄我,把最狼狽最差勁的我撿回了家,照顧得白白胖胖,又把我送回了我最渴望的舞臺。”

“大家都知道,從小到大,我最怕疼啦,除了表演需要,所有跟疼痛沾邊的苦我都不敢吃——疼其實也次要了,我總是一疼就要哭,一疼就要哭,天生這樣,止也止不住,總讓人覺得沒骨氣似的。”

“我前幾天去魔術培訓學校演講,恰巧在隔壁看到個紋身店,沒忍住就去紋了,還專門跟紋身師交代,要是我哭了,絕對不能笑我,他答應了,結果在我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肚子都抽抽時,他還是笑了……”

“我把它紋在了小腹,因為紋身師告訴我這裏的痛感最強烈。”

“能夠與我先生相知相愛這件事實在太好了,好到我怕遭報應,指不定老天爺哪天就要跟我算賬,所以我一定要自己再疼些。”

“如果我經歷過的所有噩夢與苦痛,是為了讓他永遠留在我身邊,那一切也都無所謂了,我一點也不怕。”

林彧初面對着觀衆席,帶着啞啞的哭腔盡力說着俏皮話,一雙眼睛卻一刻不離地望着我。話語已不足夠表白了,眼淚亦不夠,只有對望的雙眼,直通到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我沉默地摘下了頭頂的鴨舌帽和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鏡,一步步走向他。繞過了警戒欄,跨上了舞臺,林彧初在舞臺中央定定地等着我,他果然又哭得一塌糊塗。

我用指尖揩掉他的淚珠子,卻如何也揩不盡。

我恐吓他:“再哭今晚沒肉吃。”

卻不知離他太近,聲音被耳麥擴到了整個場館。

原本還叽叽喳喳讨論的人群頓時笑作一團,林彧初吸吸鼻涕,也笑了。

我低着頭,替他一粒一粒扣上了襯衫紐扣。地上扔着的那件大概髒了,我脫了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

林彧初很乖地站着,等我收拾完了才拉住我的手,用帶着鼻音的聲音同大家作別。

“那今天的演出就到這裏,我們要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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