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容宣才回到府中,書影便把大夫人讓人将杜芊芊請過去的事情告訴他。
容宣不慌不亂的喝了杯茶,慢悠悠的說“正好,讓她吃些苦頭。”
他那個大伯母多半不敢對杜芊芊真的做什麽,不過容宣對她把手伸進含竹院的事極為不滿。
他唇角的笑意逐漸的冷下去,這些人還真把他當成無用的書呆子嗎
容宣在書房裏坐了半個時辰,手裏捧着本五經,好半天都沒有翻頁,嘴上雖然說着無妨,可是這顆心一時卻沒法安定。
他按捺不住,站起身邁開步子朝外走,書影跟在他身後,心想爺出來的時辰比他想象中要早上不久,這才半個時辰便坐不住了,看來沈姨娘在爺心中的地位确實不低。
在容家,容宣對誰都笑眯眯的,和善客氣,他去往東院的途中,被不少的丫鬟小厮撞見了,誰也都沒見過小少爺有臉色難看的時候,一個個面面相觑,都不曉得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
大夫人得了通報之後,揮揮手便讓容宣進了屋子。
這個侄子,她從來不曾放在眼裏過,若不是侄女喜歡上他,非要自己做媒,她一眼都不會多看容宣,頂天也就這樣了。
也無父兄舅舅的幫襯,且看着就懦弱無力,哪裏像是會有大成就的樣子
容宣前腳踏進屋子,就聽大夫人說道“宣兒來了啊,急匆匆的走來,都冒汗了,福清,快去給小少爺擦擦汗。”
容宣眼裏閃過一絲嫌惡,面上不動神色,他擺手,“不必了,大伯母,侄兒是來接芊芊回去的。”
大夫人裝恍然大悟狀,“瞧伯母這記性,我和沈姨娘投緣,下午說了不少的話,又留她下來做女紅,一時都忘了時辰。”
容宣的視線在屋子裏轉了轉,最終落在坐在木窗前拿着針線的杜芊芊身上,他擡腳,朝她待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女人見了他,眼睛亮的好似在發光,烏黑的眼珠子泛着濕漉漉的水光,看着還怪可憐的,杜芊芊從未如此迫不及待的渴望容宣的出現。
他總算來了,如果再來的晚一點,她怕是真的要把自己紮死了。
一旁有嬷嬷盯着,她想偷懶都沒機會。
容宣暗暗嘆了口氣,有些懊悔自己來的這麽晚,他的目光瞥過她冒着血珠的手指頭上,眼神暗了暗,周身的戾氣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容宣抓過她的手腕,強勢的把人按在懷裏,對着大夫人道“還望伯母下次行事斟酌一二,芊芊是我的人,說來也不怕您笑話,她是離了含竹院一步,我都不大開心。”
大夫人被他這番話說的愣神,忽然覺得這個侄子有些陰森,尤其是望着她的眸光,是徹骨心扉的冷。
在他面前氣勢不自覺地竟然弱了三分,她道“是伯母唐突了。”
容宣冷笑,“侄兒先告辭了。”
語罷,再不多說。
衆人各個都看的目瞪口呆,小少爺何時用這種語氣跟長輩說過話這沈姨娘不簡單啊,惹得小少爺都為她出了頭。
杜芊芊的手腕被容宣拽的很疼,也不知道他吃什麽長大的,力氣真大,腳下的步子如疾風驟雨,她勉勉強強才跟的上。
杜芊芊依稀能感覺到容宣的怒氣,可她不明白容宣在氣什麽被針紮的是她,被盯了一個下午的也是她,他又沒吃苦受罪,有什麽好氣的
男人的心思也跟九轉回腸似的難懂。
快走到含竹院門口,杜芊芊終于忍不住出聲,“你弄疼我了”
容宣停下腳步,卻還是沒有松開她的手,他轉過頭來深深的眸光望着她,勾着冷笑,道“別撒嬌,沒用。”
杜芊芊一口氣下不去,要被容宣給氣死了,本就在大夫人哪兒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他還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真是不想搭理。
她挺起胸膛,想頂嘴,一擡頭望見他陰沉的臉色,就收聲什麽都不敢說了。
杜芊芊跟着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還是怕他的,上輩子雖說見過刀光劍影,還常嚷嚷着要仗劍江湖行俠仗義,但她沒見過人殺人。
做鬼的那些年,杜芊芊好死不死撞見容宣殺了兩次的人,一回是國公府的那個丫鬟,另一回是個五品的官員。
那次實屬意外,原本她的魂魄是出不去國公府的,偏偏那天瑾哥兒把他的玉牌借給了容宣,連着她的魂一同跟着出去了,那塊玉牌是她生前戴在瑾哥兒脖子上的。
容宣捏着牌端看良久,便揣進兜裏,第二日去上了朝。
朝堂上,有人遞了折子參了他一本,把他批的是狗血淋頭,金銮殿上容宣表現的不卑不亢,雲淡風輕的否認了那些罪名,罪證也被他一一駁回,最後他溫聲細語的對那位官員說,容某不怪你,你也是被奸人所蒙蔽。
原本這件事在這就該告一段落,杜芊芊也以為是這樣,誰知道到了晚上,她親眼看着容宣握着匕首悄無聲息的抹了那人的脖子。
她當時被吓壞了,尖聲大叫,不過她是鬼,叫聲自然沒人能聽見。
容宣把玉牌還給瑾哥兒後,杜芊芊就又出不去了。
回想起來,杜芊芊覺着此刻容宣的表情就有些像那天,她暗暗縮了脖子,往後退了幾步。
容宣見她避着自己,心裏來了氣,“你躲我”
杜芊芊低着頭不回話。
容宣咬牙切齒道“就該把你留在東院,讓你多吃點苦頭。”
杜芊芊望着腳尖,左耳進右耳出,就當什麽都聽不見。
容宣在她面前脾性是從來沒好過,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從來都不遮掩,他粗暴的把人拽進屋內,“啞巴了”
容宣雙手插腰高高在上看着垂眸不吭氣的她,胸腔中的怒氣越來越多。
杜芊芊硬是被他兇哭了,眼淚珠子不停的往下掉,鼻頭是紅的,眼睛也是通紅。
她哭的時候沒發生任何的聲響,以至于容宣一開始還沒發現,等他去掰她的臉時,才看見她哭了。
容宣忽然就沒方才那樣的氣,說來也奇怪,看見她哭,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些許,其實杜芊芊抹眼淚的樣子還怪秀氣,也可以說賞心悅目。
嬌嬌弱弱,看着都很聽話。
容宣的指腹抹在她的臉頰上,少有的溫柔,替她抹幹淨淚痕,“別哭了,爺不跟你計較了。”
“”
他去櫃子裏找到藥瓶,捉住她的手,開始給她上藥。
杜芊芊手指上有好幾個針孔,他忍不住罵了一句,“蠢東西,就曉得躲我,見了大夫人怎麽不曉得躲”
杜芊芊吸吸鼻子,“我哪敢。”
容宣刻意加重下手的力道,聽見她嘶了一聲,“以後老實待在含竹院,誰找也別過去。”
“哦。”
容宣替她上好藥水,仔細端詳着眼前這張淚眼朦胧的小臉,他忽然覺得她哭起來的樣子很像瑾哥兒
不吭聲、委屈巴巴、默默的掉金豆子,讓人憐惜。
當年瑾哥兒看見他娘親的遺像時,也是這樣哭的。
容宣想,或許大多數人哭着的模樣都如此吧。
初夏時節,天氣尚且還不錯。
杜芊芊在含竹院裏悶了半個月,每天的生活都很規律,起了吃,吃了睡,當然,晚上少不了容宣那頓
那男人還逼着她陪他玩各種花樣,弄得她每次都紅着臉
這天綠衣趁着林輕不在,偷偷告訴她,“小姐,您的父親和兄長前些日子到京城了。”
“你怎麽知道”
綠衣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昨天我在後門碰見了您的兄長,他想見您,可是門口的小厮不讓人進來。”
“對了,他還給您寫了封信,您哥哥還不知道您不識字的事呢。”
杜芊芊急急道“信呢”
綠衣從兜裏掏出信遞給她,“這兒。”
杜芊芊打開之後仔細的看了一遍,她大哥還是想替她贖身啊。
想不到沈芊芊還有個好兄長
“為什麽不肯放他進來”
“好像是爺吩咐的。”
杜芊芊不意外,容宣的心思早就扭曲了,哪怕只是把她當成玩物,也不會讓玩物有自由。
她呸。
杜芊芊思慮好半晌 ,随即擡起眼望着綠衣。
綠衣背後一涼
果然,緊接着她聽見自家小姐問“綠衣,後門在哪兒”
“您出不去,有人守着。”
“我不走門,我爬牆。”
“”
從前她找容敏玩,也常是爬牆的,哪邊的牆沒人守着她都一清二楚。
此刻的杜芊芊早就把前些日子容宣說的“老實待着”忘的一幹二淨。
傍晚時分,她在綠衣的掩護下溜到了以前常爬的那堵牆下,找了幾塊石頭墊腳,身姿輕巧的從牆頭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