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圍牆不高,杜芊芊又剛好跳在一片草地上,她站起來拍拍衣袖上的灰塵頭也不回拔腿就溜出了巷子。
沈覆在信裏說他和沈父已經從蘇州搬遷至京城了,原本家中的産業也都已經變賣,用這些銀子在京城裏買了一棟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沈覆還在信上留了地址,杜芊芊打小就在京城中長大,她對他說的地方還比較熟悉,那片地方基本上都是京外人士的居所,穿過兩三條巷子,杜芊芊便找到了他們住下的院子。
院門緊閉,牆頭伸出幾根蔥綠的枝條。
她擡手敲了敲門,起先沒有回應,過了一小會兒,院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沈覆一襲青衣,頭發以玉冠高高束起,眉目清冷,他望見杜芊芊後,有剎那的吃驚,“你怎麽跑出來了”
杜芊芊從門縫裏鑽進去,生怕讓其他人看見,她抓着沈覆的衣袖把人也給拽了進來,急急道“哥哥,我們進來說話。”
沈覆望着她的眼神變得奇怪,他嘆了口氣關上門,了然道“偷偷跑出來的”
來京之後,他去容家轉了好幾回,沒人放他進去。
杜芊芊有些難為情的點點頭,“嗯。”她又補充了句,“哥哥你放心,我只要早些回去,便不會有事。”
沈覆皺着眉,那封信是他自作主張遞進去的,本想着妹妹雖然是個妾,但偶爾也能出門,他倒是高看了容宣。
沈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那就好。”
杜芊芊今日冒着風險跑出來,說到底就是賊心不死,留在容家不情不願,把沈家父子當成了救命稻草,若是他們能把自己從容家那個豺狼窩裏給救出來便再好不過。
“哥哥,你在信中說的”
沈覆繃着臉,望着她的眼神中帶着歉疚,“當年”他頓了頓,繼續說“當年,怪我沒有看好你,才讓牙婆鑽了空子把你給拐了去,如今找到既然找到了你,我絕不會讓你繼續待在火坑。”
杜芊芊支支吾吾,“可我我已經是人家的小妾了”
還是被賣的,賣了三千兩銀子。
這麽一想,她其實還很值錢。
沈覆好看的眉頭緊緊皺着,開口寬慰她,“哥哥會想法子讓容家公子放了你的。”
杜芊芊不太信,一顆心還懸在半空中下不來,容宣那人不會聽勸,既不服軟也更是不怕你硬來,他甚至是巴不得你送上門來和他硬杠,好趁機弄死你。
她多嘴問了一句,“哥哥你有什麽法子啊能不能先跟我說說”
若是沒戲她也好提早為自己準備。
沈覆目光複雜的看向杜芊芊,今年春天她還被困在揚州的那座小別院裏,恐怕還不知道他已經考中了探花,得了編修一職,即将走馬上任,雖說官位不及容宣高,但兩人好歹也算是同僚。
其實沈覆剛到京城便私下找過一次容宣,那人避而不見。
沈覆吃了好幾次閉門羹,也沒了好耐心,官場上爾虞我詐,拉幫結派的事總是沒人少幹的,容宣在朝堂上誰也不得罪,可不代表沒人不記恨他。
沈覆是打算設個局拉容宣下馬,再以這事威脅他,這樣也不怕不從,雖說麻煩了點,但是這法子生效快。
這事自然是不能同杜芊芊說。
“不是什麽好法子,你還是不要聽了。”
杜芊芊跺腳,“哥哥,你就跟我說說,萬一行不通呢”
“不會行不通的。”
杜芊芊自知從他嘴裏是撬不出什麽話來了,她不放心的囑咐道“哥哥你不要同他硬來。”
誰都鬥不過心思比臭水溝還陰暗的容宣。
沈覆溫聲道“好。”
他停頓稍許,忽然握住她的手,“走吧,進去見見父親,他看見你肯定很高興。”
杜芊芊的身軀有瞬間的僵硬,雖說是兄妹,但這麽親密還是不太好吧何況沈覆對她而言還是個不太熟悉的人
這位兄長如此熟稔的就握起她的手,杜芊芊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她試了試掙脫,奇了怪了,如今的讀書人力氣都這麽大嗎跟鉗子似的掙都掙不開。
好在進了屋子之後,沈覆便主動松開了她的手,杜芊芊不自在的把手藏到身後揉了揉。
內堂收拾的幹淨整潔,沈父見了杜芊芊當下紅了眼眶,“是爹沒用,你受苦了,眼看着小臉都瘦了下來。”
杜芊芊眼睛也紅了紅,倒不是覺得自己吃苦,就是覺着還有親人可真好,有人疼有人愛。
她搖頭,“爹,我沒受苦。”
沈覆插嘴,輕聲道“你不必說些好話哄我們。”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容家,一點都不像沒吃苦受罪的樣子。
杜芊芊閉上嘴,索性不解釋了。
越描越黑。
沈父拉着她說了許多話,噓寒問暖,關切之心表露在外。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黃昏餘晖斜照進屋內。
杜芊芊用求救的眼神朝沈覆望去,他很聰明,看一眼就曉得她想說什麽,立馬開口替她說話,“父親,天色不早,妹妹該回去了。”
再怎麽不舍得,也得放女兒走。
沈父把女兒送到門口,“你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同爹說,我就是拼了這把老命也不會讓欺負你的人好過。”
杜芊芊點點頭,眼睛有點酸。
她幾乎是小跑着朝容家後門的巷子去,杜芊芊爬牆之前還特意問過綠衣一般容宣是什麽時辰回府。
綠衣又去問了守門的小厮,好不容易才套到話,平時容宣回來的時辰都不定,有時早有時晚,但今日鐵定是要到天黑之後了。
因為容宣陪着幾位大人去寺廟裏上香去了。
一來一回要好幾個時辰。
圍牆外沒有可以墊腳的石頭,杜芊芊在外面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綠衣給她遞梯子,明明走之前說好的
小丫頭怎麽可以失約呢
漸漸地,杜芊芊有些着急,大着膽子從上鎖的後門門縫朝裏看,院子裏是一種詭異的安靜,一個人都沒有。
她搖了搖門鎖,輕輕的朝裏面叫,“綠衣綠衣”
叫了兩聲沒人回應,她小聲嘀咕,人哪兒去了
此時的綠衣已經被吓哭了,發髻七扭八歪,跪在地上不敢發生任何聲音。
杜芊芊剛翻牆跑出去,容宣後腳就到了含竹院,原是行程有變,一行四人不打算去寺廟,便回了容家。
他在書房待了一小會兒,看不進去書,滿腦子裏想着廂房裏的女人,他幹脆放下書直接去了廂房。
綠衣跟撞見鬼了一樣,大驚失色,煞白着臉将他迎進門,低着頭垂落在兩側的雙手不受控制的在發抖。
容宣坐下,淡淡的開腔問“你主子呢”
綠衣撒謊磕磕巴巴的,“還還在午休呢。”
杜芊芊有午休的習慣不假,但容宣這人精哪能瞧不出綠衣的不對勁,起身邁開步子朝內室去。
跟在後頭的綠衣都快要哭出聲來了。
“爺姨娘睡相難看您還是”
容宣冷下臉,氣勢沉沉,“廢什麽話”
內室空空蕩蕩,容宣掀開被子,床上空空如也,他嘴角噙着冷笑,連說了兩遍的好字。
容宣從內室出來,神色嚴厲,用最後的耐心開口問“你主子呢”
綠衣雖然膽子小,但她護主,緊閉着眼睛,顫抖着聲音回答“不不知道。”
容宣一腳把人給踹開,怒氣沖沖的朝外走,高聲喊“書影。”
“在。”
“給我查,她跑哪兒去了。”
“是。”
當然,這些杜芊芊尚且被蒙在鼓裏。
看着越發陰沉的天空,她也知道自己靠不上綠衣了,杜芊芊去不遠處的找了幾塊大石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石頭搬過來墊腳。
熟門熟路的爬上圍牆,剛打算往下跳就瞧見圍牆下的容宣。
她一驚,腳下踩空直接跌下圍牆,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不過這會兒她已顧不上腳上的疼了,面前的容宣才更要命啊。
面龐清俊柔和,唇畔帶笑,眼角處也含着淺淺的笑意,只是都很冷。
杜芊芊忍着疼痛直起身,頭上的發釵掉落在地,頭發淩亂的四散開來,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她讪讪一笑,想開口替自己解釋一番,容宣腳下的步子動了動,朝她走來。
杜芊芊愣了一瞬,下意識的轉身就打算跑
容宣臉上的表情徹底的冷下去,眉眼如同覆了霜雪,她千不該萬不該,當着他的面還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