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歸情定
三人縱身急掠。小魚兒懷中抱着江玉郎,為他簡易包紮過後,只不管不顧地向前飛掠,尋覓容身之處。
江玉郎被他震得快死了,忍不住拉拉他衣襟:“你……你等等……”
小魚兒低頭瞧着他,急道:“很疼麽?你放心,我立刻就……”
江玉郎尚無餘力同他說話,一掌帶着內力拍過去,便止住了他的嘴。他掙紮着道:“我有個私密的地方,不會危險,你聽我指路……”
他們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住入客棧,這偌大安慶城的客棧多多少少都與江別鶴的勢力有些聯系。所幸江玉郎心思缜密,凡事均留後手,私下裏也置辦了自己的幾處荒僻孤立的小閣樓,權當和狐朋狗友聽琴鼓瑟戲擁紅妝的安穩取樂地,也可作燃眉之急的避難所。
小魚兒在這安慶城中轉了半晌,在江玉郎指揮下,來到一條陰暗潮濕的狹窄小街。
行至巷陌深處,江玉郎虛弱地指向小巷盡頭的一扇小門。
小魚兒和杜簫身形一閃,進了門洞。眼前豁然開朗,這門內竟別有天地。
一棟小小複式閣樓,裝潢精美,頗有些西洋意味,淡金燈光自窗紙裏透了出來,隐約勾勒幢幢人影。園內一棵槐樹依門而植,瑩白碎花綴在一片綠意蔥茏之間,樹蔭如雲。
“什麽人!”閣樓裏的人影轉瞬閃了出來,身形之快,風馳電掣。那是幾個深藍衣衫的少年——正是江玉郎私下裏培養的屬下,看清小魚兒懷中的江玉郎後,齊齊驚呼:“——少爺!”
江玉郎心頭一松,終于昏了過去。
待他醒轉過來,眼前已是一片朱紅色的床帳。
芍藥熏香的味道缭繞鼻端。江玉郎方要起身,就被一雙手不由分說按了回去。
“你先好好躺着。”小魚兒眼下微帶熬夜的青暈,在淡淡燈光下看來,依舊俊逸潇灑、豐神如玉。“胸口好些麽?”
江玉郎驚詫覺出胸口疼痛銳減,顯然經過一番精心醫治,神思不屬地點頭。
小魚兒這才眉眼俱笑,略帶得色:“我的醫術果然沒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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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郎瞧着他的笑容,略一閃神。不由想起他以死挽救小魚兒的那一夜,醒轉過後,花無缺也是這般坐在床邊。不知是燈光抑或神思所致,江玉郎竟覺得這時的小魚兒和花無缺,似有七分相像。
“魚公子,少爺,那我們……”在一旁守候的少年屬下們試探性地問道。
“都下去罷。”小魚兒俨然反客為主。江玉郎的屬下們卻聽話得很,恭恭敬敬施了個禮,退了下去。
江玉郎失笑道:“他們這就被你收買了?”
小魚兒故意嘆了口氣:“沒辦法,我小魚兒的魅力還沒人擋得住。”他是絕對不會說他是在暗衛面前以江玉郎的未婚夫身份自居的。
江玉郎“撲哧”一笑,蒼白的臉淺泛紅暈,多了幾分柔潤溫和,熟練地裝腔道:“魚兄果然潇灑。——杜簫跑了?”
“上樓睡覺了。”小魚兒一面說,一面給江玉郎腰後謹慎地墊了個軟墊,才扶他輕輕靠在床頭,“我在這裏照顧你,她出去跑腿買藥,累得半死。”
“她……她給我買藥?”江玉郎頗有幾分不可思議。幾年以前,杜簫還是這世上最希望他死去的人之一。
“她和你娘是好朋友。”小魚兒簡單解釋,見江玉郎還欲詢問,卻擡手端過來一碗藥:“白日她自會同你解釋。先将這個喝下去。”
江玉郎乖乖飲下,擦着唇角藥漬,才橫眉嘟囔道:“我娘沒她這樣的朋友。”
“好好,沒有。”小魚兒嘴上從善如流,手裏也并不閑着,閃電般往他嘴裏塞了個東西。
江玉郎正當苦澀難言,忽被塞了口蜜餞,滿口流芳之時甚是奇怪:“你哪裏來的蜜餞?”他這小小秘閣裏備的都是幹糧和少數藥材,無蜜餞饴糖之物。
“我寫的藥方,太苦。”小魚兒邀功地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我拜托了杜簫,她罵罵咧咧地買了幾大包。”
江玉郎語塞,眼眶驟然一潤,近似嗫嚅地喃喃道:“你不必這樣……這又算得了什麽,我……”早已習慣忍受痛苦。無論是皮肉之苦,抑或剜心之痛。
小魚兒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我卻不想看你忍下去。哪怕一碗藥也不行。”
江玉郎望着他,幾乎瞧癡了。
他自是看到了對方一閃而逝的疲憊之色。小魚兒本已與江別鶴纏鬥良久,又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少年那溫柔的赤忱之心,傾吐無遺。
只是這一片赤誠的所屬,在他說出此行目的後,還未可知。
江玉郎咬了咬牙,突兀出口道:“我想與你說一件事。”
他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江楓江琴情同手足、江琴出賣江楓、江楓夫婦慘死、刀下遺孤身世……
包括,江琴即是江別鶴的事實。
小魚兒從頭至尾面沉如水地聽着,眸子裏既沒有真相大白的驚愕,也沒有對父敵之子的厭棄。
但正是這種沉靜,才讓江玉郎心驚膽戰。
江玉郎說完後,暗中深吸一口氣,平靜道:“我的确也屬意于你,但你若因為此事想要收回當日的話,我自然沒有意見。”
小魚兒不動聲色地瞧着江玉郎。他的心裏亂如蓑麻,先前雖自萬春流、杜簫口中對自己父母和江別鶴的淵源有所了解猜測,但當真相鋪陳面前,他竟慌愕無神起來。
因此他想看看那人眼裏的神色,究竟是威懾緊張,或是哀戚悲傷,抑或急切難耐。
但江玉郎竟垂下了頭,将一切神色斂了起來。
——也許盡皆有之。
而他,又何嘗不是。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緩緩道:“我不會收回當日的話,也永遠不會。”
江楓與花月奴的生育之恩,如何能忘。
但若是為了此事,與根本和當年血案毫無關系的深愛之人江玉郎要反目,他自是難免踟蹰躊躇。
有了江玉郎的江別鶴是如虎添翼,沒了他這個知道他所有機密青出于藍的兒子,江別鶴必定不敢興風作浪。
何況江玉郎已為他做到如此地步。與父決裂,他若也棄他而去,憑江玉郎的玲珑本事雖不至慘淡流落,但到底凄涼。
君心我心,江小魚從不是狼心狗肺的人。
江玉郎倏然瞪大雙眸,讷讷道:“你……你不在意?”
小魚兒笑了笑,平靜道:“江別鶴害死我父母,因此就算你我兩情相悅,我也絕不會尊他一聲前輩,而報複也在我見到燕伯伯後有待考量。但是你與那事并無關系,何況現在你又願離了他,我不想因為此事放棄你。”
江玉郎怔怔地看着他。小魚兒定定地凝目望他,輕聲道:“江玉郎,我沒有那麽高尚。”
他若是斷然答應江玉郎再去殺了他們父子,最後殉情,後人必會贊他一聲敢愛敢恨有情有義。
一如地靈宮中、愛上仇敵又殺死了他、最後以身殉情的方靈姬。
但他做不到。
“我爹娘若是還未亡故,定會希望我能活得很快樂,選擇我想要的。”
那人語聲一頓,江玉郎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眉梢眼角不自覺挂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之意。
小魚兒明透的眼對住他的眸,柔聲道:“江別鶴害他們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而你雖先前并不是個君子,但……你只要答應我往後絕不再做那些事,你若願跟随我……便罷了。你早已是我的,我不會棄了你。”
爹爹,娘親,抱歉。我愛上了江琴的孩子。
我會和燕伯伯為你們報仇,但我終究放不下他。
我到底貪圖眼下的溫暖。
江玉郎心尖一陣震顫,撥雲見日,豁然開朗。壓抑許久的黑雲吞下醞釀着暴風雨的兇戾,洩入陽光的一片燦爛,以及那人眉間如水墨染就的,山光水色。
他心神激蕩,不禁顫聲道:“……謝謝你。”
小魚兒靜待面前的人斂去眼裏脆弱羞赧的水光,才輕道:“喂。”
江玉郎方從心底如潮水般的歡悅慶幸裏脫身,懵懂擡首。
于是唇被吻住。
他們相吻,擺脫了一切桎梏,好像本應是上天注定的順理成章。
江別鶴說他們生來是宿世對立的敵,但這一刻彼此才荒謬地感覺到,他們生來便仿佛應該是這樣的關系。牽手,擁抱,親吻,好像做過千千萬萬遍。
情到濃時,兩人已滾入床帳。小魚兒身為屠嬌嬌的弟子究竟不等閑,江玉郎腰都軟了,生生迫出幾聲酥軟呻/吟。他也顧不得形勢優劣,伸手去扯他的衣服,順勢在少年纖細的鎖骨上落下細吻。
“不行,你有傷。”小魚兒下腹邪火正旺,分心按住小狐貍搗亂的爪子。
“……”江玉郎氣餒地一口咬下去,粉紅齒痕赫然在目。
小魚兒在他耳珠上一吮,懶洋洋道:“好好親,不許咬。”
欲求不滿的狐愈發肆意。他充耳不聞,點着那齒痕,柔笑道:“你若有朝一日膽敢變心,我就這樣咬死你。”
小魚兒不禁一笑。若是他們敵對時他說出這話,也許還有幾分攝人;但此時江玉郎臉頰粉撲撲地躺在他身下時突出此言,只更像是胡攪蠻纏的撒嬌。
但他知道,他的确能夠這麽做。即便他已領略過他的溫柔,但江玉郎的心狠,仍素來聞名。
小魚兒低下頭,在那瑩白圓潤的鼻尖咬了一口,笑嘻嘻道:“你真狠。”
“你早該知道。”江玉郎微笑着迎上他目光,淩冽冰澈的雙眸揉碎了春天未及化解的冰屑,溫柔且冷酷。
“放心罷。”小魚兒吻在他嘴角,寸寸輾轉向下,熾熱潮濕。“我若是放手了,就再找不到你這樣的小狐貍了。”
江玉郎身子一顫:“你……”
“我改主意了。”小魚兒正色道,“胸口受傷,腿可以動麽?”
重重簾帳散落,隐約可見年少有力的軀體交疊。
伴随一聲略顯甜膩的哼/吟,依稀有懶洋洋的悶聲調笑,好似正在逗弄一只午間慵懶的貓:“這就完了?”
“你……!”
“乖,該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倆終于可以名正言順親熱了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