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吳哲了然,笑了笑才道:“昨天鬧事的人有主了。”
“不要告訴我新鮮的名字,我會失望。”袁朗的眸色亮起來。
“沒懸念,風聲已經放出去了,現在全香港都知道你被人暗算,”吳哲鄭重其事的說道:“重傷。”
袁朗哈哈大笑:“老爺子什麽反應?”
“老爺子很生氣,號稱誰讓你不舒服,他就要讓誰不開心。”吳哲鼓掌:“恭喜你。不過家族裏別的老人家們好像不是很驚動。”
“正常的,誰讓他是兒子,我是外孫呢?好在我還姓袁。”袁朗滿不在乎的笑:“私生子也有私生子的好處。”
“我幫你升級了保镖的級別,順便開掉了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家夥。”
“你還不如幫我托話給成才,我對他很不滿意。”袁朗瞪眼睛。
吳哲笑一笑,視若無睹:“小花說,反正陶濤罩得住,他就懶得開槍了,看起來也更真實一點。”
袁朗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有什麽打算?”吳哲忽然沉下聲音。
袁朗看了他一會兒,輕咳了一聲:“袁家就他一個兒子,就我一個外孫,你什麽時候聽說過死人可以繼承家業的?”
吳哲點了點頭:“這樣。”
袁朗握住吳哲的手,悄然逼近盯着他的眼睛:“老規矩,我攔三面網,剩下一面讓他逃,要死要活,他自己選,這樣可以嗎?”
吳哲勉強笑了笑:“這有什麽分別嗎?到最後還不是要走上你選的路。”
袁朗笑了,輕拍吳哲的手背:“當然有分別,這樣你們會走得開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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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哲沒說什麽,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袁朗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結果,像是忽然想起似的,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24。”吳哲道。
“哦,我第一次遇到你,那時候你多大?”
“14歲零3個月。”
袁朗微笑,深黑的眼眸像曜石一樣閃着光:“你記性真好。”他說。
吳哲終于被蠱惑,不自覺彎起了嘴角。
那是改變他生命的日子,他永遠不可能會忘記,那一年的會考,他拿到四個A,然而時亦運亦,在往年的時候四優已經算是佳績,14歲也算是神童,可惜那年有一個13歲的七A神童,吳哲的光彩被徹底的覆蓋,他什麽都沒有等到,沒有媒體的采訪,沒有節目邀請訪談,只有老師的祝福,然而那遠遠不夠。
他需要出名,出比較徹底的名,這樣才能找到贊助籌到足夠的學費以及媽媽的醫藥費,他在權衡要不要再參加一次會考,這是一個機會成本與産出的大問題,再過一年,他就已經15歲,15歲的考生在年齡上已經不能引起媒體的注意,于是他必須要考出更多的A,然而考試這個事情和爬山一樣,越是到了險峰越難爬,他不保證自己的成績,更何況還有一年,經濟上是否能允許,誰都不知道。
于是在他最窘迫的時候,袁朗出現,交給他一筆錢和一份合約,讓他考慮一下。其實沒有什麽好考慮的,身處在黑暗中的人只要有一線光,也只能抓住。
不過就是出賣,他出賣頭腦,而陶濤出賣身體,其實沒有什麽分別,人活着就是出賣,拿我有的,換我想要的。
袁朗開給他的條件很苛刻,但是也同樣優渥,袁朗會提供他讀書期間所有的學費生活費家中的一切開銷,而與之相對應的,吳哲必須完成指定的專業,而且在畢業後的二十年之內,除非袁朗同意放棄,他不能做任何的工作。
這是一份賣身契,吳哲在簽下名字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可是他沒有更多的辦法,現實很殘酷,他從來不會給人更多的路。然而像過去或者之後的任何每一次那樣,袁朗封死了所有的出口,留下唯一的一扇門,站在微笑着門口等待。他開出極高的薪水,給他可觀的分紅,雖然吳哲名下的大部分財産都以數字的形式存在于公司的股份中只有到合約到期的那一天才能做徹底的拆帳分離,但是比起他的同學,他也算是事業有成。
這就是袁朗的方式,他掌握所有的權利,他如此清楚明白的展示出他的權利,他可以讓你生讓你死,然後聰明的收藏起來不用,只是少少的露出一點點,讓你心甘情願的跟在他身後,穿過那扇唯一的,他想要的門。
“有沒有想過合約期滿了之後去哪裏?”
吳哲敏銳的感覺到袁朗的手指按在他的脈搏上,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沒有。”
“繼續幫我吧。”
吳哲心想,如果不是第一天認識袁朗,那一定會被這雙眼睛所感動,如此溫柔而纏綿近乎深情,只可惜,眼神和語言一樣,只是袁朗談判時的潤滑劑。
“我考慮一下。”吳哲說得很有分寸。
“別人能開給你的條件我一樣可以,這麽多年我沒虧待過你,別背叛我。”袁朗道。
吳哲看着他的眼睛,幾乎就想脫口而出告訴他:我不會。可是他還是安靜的沉默了,臉上一點點浮起笑,溫潤明朗,像是一個合格的商務人士。
其實吳哲很想問,這麽多年來你有沒有哪一次不再拿我當計算中的棋子,有沒有那一個瞬間你也想過我其實也是人,會歡喜會悲傷,有渴望會絕望的人,而不是某種賺錢的工具。
自然他沒有,這樣的問題無論是對于袁朗還是他自己來說都是可笑的,這十年來他看過無數人在袁朗面前出現又消失,而他一直存在,他們兩個之間沒有任何花哨的虛幻的美好,所以不會幻滅,這是吳哲最大的悲哀,也是他最大的成就。
“你什麽時候回香港?”吳哲問道。
“不是重傷嗎?再養一陣。”袁朗的嘴角淡淡的浮起一些笑意,視線越過吳哲往後去,笑道:“反正我最近也沒空亂跑。”
吳哲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收拾好東西走人。
袁朗看着他沉默的背影迅速的消失在門外,不自覺有點失望,這做人太上道了就是這點不好,該他八卦的時候也不肯八卦,正事說完馬上就走,搞得他悶了一肚子的少男情懷在心口,完全找不到機會傾吐,好歹也要看在兩年內他家老板終于又一戀愛了的份上,給一點關心吧。
這是多麽美好的情懷,如此純粹到幾乎純淨的感情,宛如初戀。
不,不,就算是初戀,天生妖孽的袁大公子也沒有那樣遜色過,完全聲勢凜利的直逼本壘,當他大獲全勝的時候,回頭幾乎找不到什麽細節去支撐回憶,豐富一個初戀本應該會有的深度。
人到老了,心會倦,天下珍馐都嘗過,麻辣酸苦,讓位給清淡的甜,開始喜歡反樸歸真,嘗試原始的美麗,安靜的等待,默默的表現,等待他發現的某一個瞬間,臉上浮起欣喜的笑容,于是甜蜜的滋味從舌尖上化開,融到血液裏。
如此純情,有如少年。
袁朗一向認為這種舉動是沒能力的表現,可是真正這般做來,才發現更像是一種冒險,因為投入,所以危險,一步一驚心的忐忑,心動的滋味,非常的有趣。
袁朗嘆了口氣,說實話他很享受,這顆心麻木了太久,如果有人可以讓它跳得快一點,他一點也不想回避。
這些年,五光十色裏走過,他看過形形色色的美麗,通曉各式各樣的激情,回過頭來卻發現還有更最原始的悸動,更加美麗而危險的游戲。
陶濤看到袁朗開門,把雜志合上看向他:“有什麽事嗎?”
“沒有。”袁朗握着他的手指坐到床邊:“你忙你的。”
“我沒事可以忙啊?”陶濤莫名其妙,他一個養病的病人,無聊就是他的标簽。
袁朗幫他把雜志拿起來:“那你繼續看。”
“那你幹嗎?”
“我看你啊。”
陶濤冒了一頭的黑線,心神不寧的看了兩頁紙,終于忍不住有些無力的看着袁朗:“你到底想幹嘛。”
“我就想看着你。”
陶濤嘴角抽搐,望天想了一會兒,忽然說道:“袁朗,我能不能和你商量個事?”
“說啊,我什麽都答應你。”袁朗興致勃勃。
“我将來,能不能還你錢?當然我可能會還得……”陶濤試探着問
“你什麽意思?”袁朗的眸光收縮,變得銳利。
“我是指,我能不能就單純是借了你一筆錢,我知道數字很大,但也不是我一輩子都還不起的地步。”
“單純,欠錢……”袁朗玩味似的笑了笑,他忽然貼上去吻住陶濤的嘴唇,由淺入深的嘗了一遍方松開。
“那現在這個算什麽?利息?”袁朗盯住陶濤的眼,不意外的看到那雙水晶透明的眼睛裏一瞬間的崩潰,原本明亮的,堅定的,躍躍欲試光彩,碎成了一片黯色的黑。
一針見血是袁朗的本色,他總能成功的擊碎對方最後的一點支撐和信仰,撕開遮羞的僞裝,讓人看到自己的血淋淋醜陋的內心和慘淡的現實。于是不出意外的,他看着陶濤像是一瞬間化成了灰一般黯淡的神情。
原來是這樣。是這樣,這才是事情本來的樣子。”陶濤自嘲的笑。
袁朗将陶濤的手腕握在手心裏,手指按在脈搏上,計算他的心跳。
“為什麽忽然這麽想?因為那個小醫生嗎?”
“不是!這和他沒關系。”陶濤斷然否認。
“難道不是嗎?是他提出來說要還錢的吧?”袁朗眼神銳利。
陶濤沉默不言,他不習慣說謊,尤其是這種明顯不會有人相信的謊話。
“你就這麽急于洗白自己好回到他面前去嗎?可是我很懷疑他是否真正知道你曾經做過什麽。”袁朗步步緊逼。
“袁朗!”陶濤緊張的拉住他的手臂。
袁朗感覺那緊絞的力度,手指上發着抖,以證明那個人有多麽的緊張,他于是語氣變得溫柔起來,撫着陶濤的臉頰問道:“你的打算是怎麽樣?還錢,把自己洗白,把我抹幹淨,乞求他的原諒?”
陶濤的眸子一閃一閃的顫,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你做錯了什麽事需要他來原諒呢?”
“我……”
“不,你沒錯,錯的人是我,卑鄙的人是我,你我都明白。可是他們不會明白,他們高高在上,要你拼命努力去求一個原諒,可是為什麽呢?你為什麽要去忍受這些,你再怎麽努力還是個走過錯路的人,他們掌握着關鍵,決定原諒或者不原諒。”袁朗冷笑,笑容裏有種妖異的美:“所以,別管了,留在我身邊,在這裏,你不必去關心別人在想什麽,別給他們權利來原諒你。”
“可是。”陶濤很猶豫,這是一種蠱惑,絕對的蠱惑。
接受下來,那意味着那些無時無刻不在噬咬着他靈魂的負罪感都将離他而去,接受這一切,他就沒有錯,在袁朗面前他從來沒有錯,他不欠他的。
可是,怎麽可以不管段亦宏怎麽想?
可是……
袁朗掰起他臉來居高臨下的看下去:“我以前對你不夠好,将來會補償你。”
太誘惑,一邊是布滿荊棘的救贖之路,一邊是溫柔的夢境,陶濤張口結舌,強烈的猶豫讓他不安。
“別想了,如果想不出來,就明天再想,後天,大後天都無所謂,我又不會逼你。”袁朗幫把他被子拉上去,一手蒙住陶濤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刷過他掌心,有一點癢。
“睡吧,我在這裏看着你。”
袁朗的語聲溫柔,笑容卻隐隐的有些冷。
睡不着,可是睡不着也會有迷霧,朦朦胧胧罩過來,陶濤眼前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從小到大認識過的一張張臉,有些是木然的,有些在擠眉弄眼,他穿來穿去的找,在一張張模糊的面孔裏尋找熟悉的影子。段亦宏站在他的面前笑,眼角眉稍裏全是安靜的溫柔。
陶濤忐忐忑忑的走過去,輕輕的叫一聲哥。
段亦宏卻只是笑着不說話,拉起他的手往回走,陶濤看着他寬闊的背,有一點猶豫,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再像以前那樣跳到他的背上去撒嬌。他在想,一遍又一遍的想,忽然便聽到袁朗在叫他名字,滿身的冷汗一下就竄了出來。
“過來。”他說。
陶濤茫然回顧,不知道應該看向哪一邊。
可是段亦宏的表情卻在變冷,慢慢慢慢的冷下去,終于甩開他的手轉身走。
陶濤大急,叫他的名字,卻總也叫不回頭。
“你回不去了!”
袁朗将他抱在懷裏,低聲細語的哄:“回不去了,何必呢?何必乞求他的原諒,你又沒錯。”
我沒錯,可是……
“你回不去了。”
陶濤猛然轉醒,推開被子坐了起來。
病房裏靜悄悄的,睡在外間的護理士聽到聲響跑進來:“怎麽了?沒事吧。”
“沒,沒有。”陶濤急忙搖手,又躺回到床上去,只露出一個頭來問:“袁朗呢?他是不是走了?”
“您是說袁先生嗎?他剛剛看到你睡了就把我叫了上來,現在應該回去了吧。”護理士溫聲細氣的說道。
“哦,好的。”
袁朗為人計較,陪在他身邊呆了一夜一天,已經像是個奇跡,更何況明天是公司晨會,袁朗一周之內唯一需要早起的日子。陶濤翻了個身又睡下,忽然卻覺得心裏安定了一些。
暗夜寂靜,吳哲拿出鑰匙開公寓的門,大廳裏一片不正常的濃黑,吳哲警惕的豎起了耳朵,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抵到眉心,黑洞洞的槍口。
“不許動!”成才笑道。
“小花。”吳哲無奈的拉長了聲音,而同時用一種幾乎令人眼花的速度握住槍管移到了右邊胸口:“開槍吧!”
他很豪邁的說道。
“切!”成才不屑:“你偏心可偏得真厲害。”
吳哲打開頂燈,明亮的光線落滿了整個屋子,成才抱着槍盤腿坐在沙發上,穿着顏色暧昧的圓領T-恤,戴棒球帽,左手手腕上有一大串顏色各異的石頭珠子。
“休息了?”吳哲甩開鞋走過去,平地起跳,砸到成才身上。
“我靠!你又重了!”成才呻吟。
吳哲伸出一個指頭去戳成才的肚子:“那也比不上你的五花肉。”
成才不甘示弱,手肘卡住吳哲的脖子:“總比你的小搓衣板好。”
吳哲勾起腳來踹,兩個人打成一團,終于從沙發滾上了地板,吳哲好不容易從糾纏中掙脫出來,扯松了領帶,指着成才吼道:“老子早就不是搓衣板了。”
成才從鼻子裏哼出來一聲。
吳哲扯開領帶開始解扣子,妥貼規整的襯衫西服被他甩到地上,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吳哲骨架修長,穿上衣服怎麽看都偏瘦只有脫光了才知道是真材實料,形狀完整的長條形肌肉均勻而分明,小腹上排着八塊整整齊齊的腹肌。
“切,就趕上你有肉是吧?!”成才不忿,三下五除二把T-恤扒下來,直挺挺的站到吳哲對面去。
吳哲愣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而且越笑越厲害,彎下腰再也直不起來,成才頓時發現這還真的挺笨的。
“我先去洗澡。”吳哲順便把衣服抱起來,笑得東倒西歪的往浴室裏走,成才拉衣服把自己給套上,站在浴室門邊和吳哲聊天。一來二去,話題落到陶濤身上。
“那小子什麽來路?硬骨頭啊。”成才有些佩服。
浴室裏水聲嘩嘩,過了一會兒,他才聽到吳哲的聲音:“袁朗找來的。”
“嗬,那混蛋別的本事沒有,眼光倒是一流的,那個小朋友現在在哪兒?”
“床上吧,袁朗床上。”吳哲關了水閘,把身上抹幹走了出來。
成才錯愕,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真的。”吳哲把居家服換好,出門的時候順便托上了成才的下巴。
“太浪費了吧。”成才抱着肩跟在吳哲身後,吳哲卻只是平淡的笑笑,在陽臺上忙忙碌碌的澆花修葉。
此刻的吳哲與平常時分精明強悍的吳哲完全不是同一類人,穿着寬大的白綿T-恤和籃球褲,濕淋淋的頭發一根根翹着,水滴把領口打濕了一圈。
“吳哲啊。”成才忽然道。
“嗯?”吳哲轉過臉,沒有戴眼鏡的眸光有點散,比平常溫柔了許多。
“雖然我是不知道你們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是怎麽樣,可是我怎麽看你也比他帥一點吧。”成才飛快的說完這句話,抱頭準備鼠竄。
吳哲輕笑了一聲,把水壺放到地上,在他的綠葉植物裏坐下來,輕聲道:“謝謝。”
“切,”成才有些不好意思了:“咱倆誰跟誰啊。”
“小花,過來。”吳哲張開手臂。
成才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摸摸吳哲濕漉漉的頭發,吳哲把頭埋在成才胸口蹭了蹭,低語聲中膩着柔軟的鼻音:“小花,為什麽我不是喜歡你。”
“就是嘛!我成才怎麽着也比他帥多了嘛……”成才順勢接口,說到一半忽然發現不對連忙轉回:“啊,不對啊,我不是說讓你喜歡我,我只是說我真的比他帥……我靠……”
吳哲忍不住笑,成才感覺到自己懷裏一抽抽的動,像是抱了某種躍躍欲試的小動物。
“說實話了,那混蛋有什麽好?”
“沒有。”吳哲道。
“那你喜歡他什麽?”成才拍着吳哲的背。
“我不知道。”吳哲坐起身,背靠在陽臺邊的玻璃牆上,成才看着他濕潤的眼眸被室內的燈光映得瑩光一片,而背後是萬家燈火,像是坐在雲端裏的人。
“你不知道?”成才無奈了。
吳哲看着他,眼神十分的誠懇:“我是真的不知道,其實我不是喜歡他,我只是……”
我只是對別人都沒有興趣,別的人,別的事。
別的,再動人的語言再精彩的人生在袁朗面前都變得蒼白無力,袁朗是一個奇遇,站在他身邊都像是一場冒險,亞馬遜雨林的最深處,一步一驚心。曾經那個男人的存在占據了他全部的時間,精力和才智,他必須竭盡全力追趕,才不至落于下風,才可以占據他的目光,讓他無法視而不見。
袁朗是他的水晶城堡,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不能在大廳裏刻下名字,那個狡猾的陰險的惡劣的家夥是廣闊冰原上的蜃景,來去如風一般,沒有人可以抓到他的蹤跡。他笑容溫和聲音甜蜜眼神誠懇,而那一切,都只是他裝飾在身上的工具,他有一千種面目,而轉眼又是另一個人。
十年了,他仍然不知道袁朗在下秒鐘會做怎樣的選擇。
他是他的藥,是毒藥,也是解毒藥。
成才抿起嘴,臉上顯出可愛的小梨渦,他拍拍吳哲的臉頰:“說點開心的事。”
“嗯。”吳哲微笑。
“讨論一下怎麽才能把那個混蛋給制住。”
“嗯。”吳哲重重點頭,做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們可以這樣,把他捉回來,先奸後殺,先殺後奸。”成才奸笑。
“然後?”
“然後,如果他不服,就找上十八個男人來輪奸他。”
吳哲摸了摸耳朵:“然後?”
“然後?然後再不行就給他插上震動器吊在梁上一整天。”
“哦哦,然後?”
“還要然後?”成才開始滴冷汗:“那實在不行只能出狠招了,犬馬牛羊,雞鴨魚肉一起上……總有一個……”
吳哲終于爆笑,擡腳踹過去:“你家開農場的嗎?”
成才滿意的看着吳哲的笑容,在他身邊坐下來:“考慮一下。”他心情很好的吹了一聲口哨。
“啊,”吳哲慢慢止住笑:“小花,你相信嗎?你說得那一切,我都考慮過。”
“啊?”成才吓了一大跳,吳哲的考慮顯然與他的考慮不一樣。
“然後我發現這不是我想要的。”吳哲仰起頭,臺北的天空顏色暧昧,沒有半顆星。
想要打破他,寫上自己的名字,染上他的顏色,是打破而不是打碎,想要完完整整的袁朗,奸詐而狡猾,狐貍似的危險的飄乎不定的男人。要怎樣才能得到?
“那你多少試一下吧?要要看,大不了還是追不到,又不會死,老子也被人甩過,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成才不忿。
“小花你最喜歡什麽?”吳哲忽然問到。
“錢,美女,槍。”成才挑眉,帥氣十足。
“是啊,所以袁朗給你這些,但又不會一下子給到你用不完,所以你會一直不停為他辦事,可是我喜歡袁朗,”吳哲轉頭看着成才,眼神平靜得有些悲哀:“我最喜歡的是袁朗,你說他會怎麽對付我?”
成才愣了一下,忽然從背後竄上來一道寒氣。
吳哲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下個月應該要去香港,到時候要你全程陪同。”
“我一個人恐怕罩不住。”成才知道他是想要換話題了。
“你去找幫手,價錢好商量,這次應該是要收官了。”吳哲嘆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
成才抱住吳哲的腰在他身上亂蹭:“啊,那你們是不是以後都不用雇我了??”
“小花。”吳哲笑容可掬的摸摸成才的頭發:“你要是這麽舍不得我,我就把你種到盆裏去。”
成才放開手,笑出漂亮的小酒窩甜蜜的像一朵花。
住院部的醫生都是三班倒,段亦宏臨下班的時候去查了一下值勤表,打電話給當夜的值班醫生頂了他的班。于是淩晨時分,段亦宏拎着包走進值班室的時候護士們還有些疑惑,他先按例在樓裏巡視了一圈,然後把自己的手機電話留下給值班的護士,獨自一人走上了七樓。
沒有旁人在,段亦宏心裏莫名的一松,他雖然不怕袁朗,可見面總是尴尬,他還沒有下定決心要用一種怎樣的态度來對待他。
呆在外面和護理士交談了幾句,段亦宏推開門走到裏間去,陶濤睡得很沉,房間裏靜悄悄的連呼吸都聽不到。一個人睡着的時候和裝睡的呼吸聲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陶濤,段亦宏一聽就能分辨出來,而這對他至關重要。
段亦宏小心的在他床邊坐下,就着一點月色的清輝,用手指的描摹他的臉,指尖沿着嘴角劃過去,極細膩而美妙的觸感,會令人迷醉,他慢慢的俯下身,嘴唇輕輕的碰觸着唇瓣,溫柔的相貼合,交換着彼此的呼吸和溫度,如此寧靜而溫暖的吻,卻是只屬于段亦宏一個人的。
膽子最大的時候也只有如此了,在他最熟睡的時候,安安靜靜的看着他,吻着他,每一分每一寸都想要刻在心底裏,總有一天會失去,需要用回憶去抵擋漫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