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最初的時候,他曾經恐懼過,如果陶濤忽然醒過來了應該要怎麽辦;到後來也會有些幼稚的孩子式的賭氣,如果真的醒了,那就告訴他;再到後來那些孩子氣變成了隐隐的期待,醒吧醒吧,快點醒過來吧,讓我告訴你一切。
可是陶濤總也不會醒。
是啊,總是挑他睡得最沉的時候下手,又如何能盼到他醒過來。
段亦宏退後了一分,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灼灼生輝,他試圖細數陶濤每一根睫毛,柔膩的呼吸溫柔的纏繞着,空氣像是停滞了,不再會流動,鎖在尺寸的空間裏。
陶濤在睡夢中松開唇,舌尖探出來,輕輕掃過段亦宏的嘴角。
!!!
段亦宏在一瞬間僵硬,驀然瞪大了眼睛,陶濤卻沒有醒過來,上身動了動,偏過頭去睡,嘴角與段亦宏擦滑而過,眉心皺起一點點。段亦宏一度一度的坐直,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剛剛被細膩舌尖舔舐的觸覺還在,微微泛着麻的癢,萬蟻焚心似的咬下去。
側身蜷縮着的陶濤睡姿越來越扭曲,右手握在自己肩膀上,咬着唇,眉毛越皺越緊。
段亦宏試着把食指按到陶濤的嘴唇上,稍微加一點力,小心的揉開他的牙關,牙齒松開了,可是溫潤的舌卻貼了過來,緩緩的滑動着,摩挲他指尖上的紋路。那一點點微弱的吮吸的力度誘惑着他繼續深入,手指失陷在某個溫暖而柔膩的地方,段亦宏深吸了一口氣,保持住這個姿勢不動。
陶濤無意識的含着段亦宏一節手指,仿佛就可以心滿意足,緊皺的眉心慢慢松開。
于是,那天清早,當袁朗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的一番情景。
金色的晨曦霧一樣彌漫在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細小的塵埃在半空中飛舞,閃閃發亮,像是帶着光翼的精靈。袁朗站在門邊咬牙切齒,這兩個人的合襯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段亦宏睡得淺,聽到門響悠然轉醒,看着袁朗深沉的眸色,自自然然的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莫名其妙的,袁朗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走……出去再說。
段亦宏揮手指着門外,跟着袁朗走出去,小心的關上門方才轉過頭去袁朗:“有什麽事嗎?”
他問得太自然,以至于袁朗沒來由的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怒氣多少來得有那麽一點無厘頭,于是我們的袁公子放平了心态,唇邊綻開一抹笑:“你剛剛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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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心理上的依賴症,緣于童年時的關愛缺失或者不安全感,他母親去世的早,可能也有點關系。”
“你的意思是,他當你是他媽?”袁朗笑得越發惡劣起來。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我還沒結婚,只好暫時兩個都兼了,陶陶有時候也挺像小孩子。”段亦宏像是聽不出袁朗口中的揶揄。
袁朗收拾心情,打點精神,發現眼前這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難纏,不軟不硬,不溫不火。
“另外,袁先生我這個月內會把錢還給你,我希望今後您不要再去糾纏陶陶。”
“你以什麽立場和我說這句話?”
“我是他大哥,他媽過世的時候托我照顧他,我要對他負責。”
袁朗滿臉玩味:“怎麽照顧?”
“看着他長大,找一個好妻子,有一個很好的家庭,就這樣,人生的夢想其實很簡單。”段亦宏眼神溫厚,平靜而和緩的語速,正是因為平靜而顯得力量非凡。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袁朗有點頭疼,如果段亦宏死不認帳堅持站在家人的立場上為難他,他們兩個還沒開打,他就已經站在不敗之地。
段亦宏低頭笑,不做解釋:“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他也不會相信你。”
“你的企圖太明顯。”
“我只想為他好。”
“為他好,這話聽得真耳熟,你硬劃出一條路,要求他照着走,然後理直氣壯的告訴他,這是為了他好。”袁朗挑了挑眉毛,淡淡譏諷的樣子:“其實呢,你也不過是私心,在他的人生裏指手劃腳,想把他捏成你要的那個樣子……你憑什麽就認定只有你是最對的?”
“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最對的,但我至少知道你不會那個最佳選擇。”
“你怎麽知道呢?”袁朗笑得嚣張而自負:“我有你所沒有的,我可以為他做到你做不到的。”
“袁先生,不是有錢就什麽都可以的。”段亦宏當真是做宰相的,肚子裏的船也得撐到頭了。
“至少他不必再為了他父親的醫藥費而發愁,至少他不必再做這種危險的工作,你敢說你真的沒有一點點私心雜念對着他?”袁朗笑着戳戳段亦宏的胸口:“敢不敢給他個機會讓自己選一下?”
段亦宏一時沉默,袁朗趁勝追擊:“嘿,他已經21歲了,你就算是他媽,也得放手了,他的一輩子,總是要自己走的。”
“可能你說得有理,但能讓我放手的那個人不是你。你的記錄太差,我信不過你。”
“哈?”
“這麽說吧,袁先生,如果陶陶是你家小孩,你敢不敢把他交到你這種人手裏。”
呃……袁朗被他問得一怔,不得不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好好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他笑道:“我敢。”
“我沒有你的冒險精神,我不敢。”段亦宏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午飯在冰箱裏,你找人熱一下,我要回去交班,袁先生,假如你真心為了陶陶好,就讓他活得簡單點。”
袁朗從冰箱裏找到飯盒,雞腿拆肉之後用泡椒清蒸,不油不膩的重口味,很适合舌頭鈍感的病人。袁朗拿着飯盒看了好一陣。
陶濤還在睡,咬着自己的拇指,袁朗把他的手指拔出來,似乎人在睡夢也知道不滿,皺着眉頭轉醒,視線凝聚之後看到袁朗,首先卻驚訝:“你今天不開會?”
“我想你了。”袁朗握住他的一只手貼在面頰邊。
陶濤不好收回手,尴尬的笑了笑,轉頭看到床頭櫃子上的飯盒:“段段來過了?”
“嗯,說是給你的午飯。”
“唔唔……”陶濤打開盒子來看,滿心歡喜。
“他對你很好啊。”
“那是啊,我爹常常說遇上段段這樣的大哥,是我這輩子的福氣。”陶濤的神色在最欣然的時候忽然轉黯淡:“好像我就會給他添麻煩。”
“遇到這種人真有壓力啊!他剛剛把我教訓了一頓,讓我離開你遠點,好像擔心我這個魔鬼會玷污你純白靈魂,”袁朗笑得意味深長,流轉中光色妖異,他慢慢靠近,氣息暧昧:“你打算什麽時候向他坦白這一切,我的浮士德?”
“我……”陶濤臉上有強烈的恐懼。
“還是你想瞞着?要不要我幫你。”
“袁朗……”
“我近期要回香港,幫你辦出院的手續,看樣子,你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想想。”
袁朗十分寬容的拍拍陶濤的胸口,起身離開,把一個空蕩蕩諾大的房間留下給陶濤。
回不去了,陶濤的心底慌亂而空茫。
回不到曾經的最初,無所畏懼的驕傲。
他不再是段亦宏值得珍視的弟弟,那個會令他自豪的少年。
什麽都不是了。
陶濤的肩胛骨上有裂紋,身上大面積軟組織挫傷,這樣的傷勢看起來慘烈,其實都是些皮肉的硬傷,休息了一天兩夜之後所有的炎症反應都已經降了下去,現在要出院雖然有點勉強,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袁少的手腕靈活,辦事雷厲風行,很快就将一切的手續辦妥,陶濤不喜歡坐輪椅,雖然氣力不足,仍然堅持自己慢慢走,袁朗倒也不急,由助理拿着藥品和雜物,跟在他身後。段亦宏聽到陶濤要出院的消息,急忙追過去,在大廳裏堵到了那一行人。
“他還不能出院。”段亦宏攔住袁朗。
“主治醫生同意了,”袁朗臉上千年不改的笑。
段亦宏皺眉。
“你為什麽不跟陶濤單獨聊聊?”袁朗很大度的攔着他助手先離開。
陶濤還沒有準備好卻忽然成為主角,站在段亦宏的面前笑得很勉強,曾經隐藏的恐懼現在變得明顯,手腳不知如何擺放的感覺,他做錯了事,在面對他的審判官,我們從來都不喜歡自己的債主,當然,那不是因為他們比較讨人厭。
“你想跟他走?”段亦宏嘆了口氣,把陶濤的臉扳起一點點,好看清他的眼睛。
“我,我現在為他工作,你知道的。”
亂七八糟的理由和借口可以有很多,然而這個最直白而且最有力,陶濤不是一個有能力組織語言的孩子,自然段亦宏馬上就懂了,于是他有點失望:“我們可以想點別的辦法。”
“哥,我已經不小了。”陶濤的目色如墨,光豔的,似乎還滲了一點金光。
我已經不小了,所以不應該繼續受你的保護。
我已經不小了,所以不必再奢侈享受任性的天真。
不小了,明白這個世界其實沒有底線。
真的不小了,不會輕而易舉的就覺得委屈。
段亦宏明白自己其實已經不必再說什麽,他擡手,十指插進陶濤的頭發裏,外科醫生的精細敏銳的指尖劃過頭皮和發根,額頭貼到一起磕了一下,然後是擁抱,下巴擱在彼此的肩膀上。
“我等你回來。”段亦宏貼在他耳邊輕聲說。
既然不能束住這只倔強的鳥,那麽,無論如何,他會為他留一扇門。
“啊。”陶濤輕輕的應了一聲,笑笑的臉,眼眶裏有點濕,他揮了揮手往門外走。
他沒有說‘嗯’沒有說‘好的’,他說‘啊。’
我們的生命中有一些門,一旦關閉,就難再打開。
袁朗站在大門外等待,半側着身。
仍然是早上,晨光裏褪盡了金與紅,慢慢轉作明煦的黃,袁朗籠了一身的陽光和明媚,身姿流光。
陶濤從略顯陰冷的大堂裏往外走,光明和陰影交錯成一道筆直的線,從他的腳尖開始往上爬,一寸一寸的上移,當光與暗的分界切割開他瞳孔的瞬間,陶濤頓了一下,往前探出一點點,他看到了袁朗的微笑。
奇惑而炫目,有耀眼的光。
真是奇怪,明明是最黑暗的,卻看起來比誰都要光明正大。
世事,往往如此。
“你愛他?”
袁朗看着陶濤扒着車窗往後看,那扇門口其實什麽都沒有,他要看的人深藏在裏面。
陶濤頓時緊張起來。
袁朗看着陶濤像是一只忽然覺醒的豹子那樣張開了毛發,尖利的爪子從指尖上探出頭閃着微寒的光。
他放緩了語速,沉聲道:“知道嗎?越是幹淨雪白的人,越是脆弱,你的段醫生,道德完美,做人正派……”袁朗眨了一下眼,慢慢的笑了。
“你不許動他。”陶濤森然道。
“憑什麽?”袁朗挑起眉。
“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馬上殺了你。”
袁朗笑道:“殺了我你也活不了,誰都活不了。”
“無所謂!”陶濤咬牙,斬釘截鐵。
袁朗眯起眼睛,收縮的瞳孔讓眸光變得銳利,他看到陶濤身後浮動的黑暗狂潮,看到那雙清亮的圓眼睛裏兵戈的殺伐。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真的笑了,捂住眼,仰面倒在坐椅上:“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陶濤已經豁出去了,指尖躍躍欲試的彈跳着,他幾乎要忍不住想動手。
“沒什麽,對你怎麽樣都可以是嗎?但是不能動他。”袁朗低聲問道。
“你別逼我。”陶濤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最底線,一旦突破則生死無忌。
“知道,我知道……”袁朗低聲笑道:“留下來幫我,我就不去動你的水晶杯。”
“我不是一直在幫你嗎?”陶濤警惕的問道。
“那不一樣。”袁朗移開手懶洋洋的看了陶濤一眼,兩條腿架到陶濤身上,舒服的躺下去,靠在後排的坐椅上好似熟睡。
陶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隐隐的意識到在剛剛的幾分鐘之內有些什麽事發生了,有什麽變化了,然而他卻抓不住。陶濤茫然的轉過頭,看到玻璃隔窗外的司機還在專注的開着車,他什麽都沒有聽到,所以他并不茫然。
回到別墅裏,陶濤明顯感覺到保安的級別已經今非昔比,原來的袁朗雖然進出都是一大幫子人相随,可是其中的絕大半,打起架來也不過就是個路人,陶濤最初的時候曾經提醒過,但是袁朗毫不在意,有些人自己喜歡浪費錢鋪架子,陶濤當然也就随他去,更何況平白斷了別人吃飯的活計也是件相當不厚道的事。
袁朗在臺灣的地頭上遇襲,竹聯的老大們按禮也派了人過來安慰,人參鹿茸的搬過來一斤,袁朗現在這樣子不能見人,統一由吳哲打發,折騰了一個下午,挑了兩個人手把東西搬上樓。
袁朗正赤着腳坐在地板上百無聊賴的打游戲,看到有人進來眼睛亮了亮:“吳哲,快點,我這關又過不過去。”
吳哲走過去掃了一眼:“這麽挫的游戲就別打了。”
袁朗挺身握住吳哲的腳腕,眼巴巴的把PSP遞上去給吳哲看:“幫我啊。”
吳哲低下頭看了一會,把東西扔到地上接過來按了幾個鍵。
“切,怎麽過的?”袁朗很不滿,拉住他不放。
吳哲彎腰貼到袁朗耳邊說道:“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袁朗頓時失笑,擡腳踹了過去,吳哲躲得快,倒是把地上的盒子唏哩嘩啦踢倒翻了一堆,吳哲抱着肩很無奈的樣子,袁朗卻來了新的興致。
補藥大多就是那麽點東西,人參鹿茸燕窩雞精,袁朗像個小孩子一樣坐在地上翻着看,把華麗麗的包裝紙扯開扔了一地,忽然抓起一個長條形的東西砸到吳哲身上,吳哲拿起來看,黑了半張臉,貌似是某大型雄性動物的雄性标志。
“這應該你自己留着用吧。”吳哲道。
“我兵精糧足,還需要補什麽?”袁朗瞪他。
吳哲苦笑着把東西扔到一邊,袁朗潛行到吳哲身後,忽然一跳把他撲倒,吳哲的後腦磕到地板上一聲脆響,頓時就怒了,蜷起腿就想踢人,袁朗笑嘻嘻的從身後拎出一瓶東西:“冰糖燕窩。”
吳哲一愣,神色漸漸柔和下來。
袁朗壓在吳哲身上,綻開蓋子用手指挖了一塊出來遞過去,吳哲無奈中只能張開嘴,把指尖上粘膩的糖液吃幹淨。
“味道怎麽樣?”袁朗興致勃勃的問。
“你手沒洗。”吳哲道。
袁朗不高興了:“你這人真是越來越不好伺候了,以前買給你都很開心的。”
“我以前以為這是糖漿,我喜歡吃甜的。”
袁朗錯愕:“真的?”
“所以你那時候給我買杯紅薯糖水,我也一樣很開心的。”吳哲平靜的點點頭,想從袁朗身下移出來。
沒想到袁朗卻不肯就此放過,又挖出一大塊要逼他吃,吳哲偏着頭躲,水晶透明的糖液沾到了鏡片上,透過曲折的光線看出去,袁朗的臉被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吳哲忍不住大笑。
袁朗挑着他的眼鏡扔了出去,把指尖上的糖漿強行糊進吳哲嘴裏。吳哲正笑得開心,一下子被嗆到,弓身咳了幾聲,眼睛裏泛出一點水光。
“吳哲。”袁朗忽然叫他名字,聲音低啞而柔膩,他很少在這種角度看到吳哲的眼睛,去掉了一層冰冷的鏡片的阻檔,吳哲的眼眸像是含着水波一般的溫柔。這讓他忽然想起那個下午,吳哲跪在他的身前緩緩挑起的濕潤的眸光。清冷的誘惑,平靜得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種清靜自持的态度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打破。
像着了魔似的,袁朗把手指伸進吳哲口中攪動,繞過溫滑的舌頭,按摩牙龈,感受略顯粗糙的舌根和凹凸不平的上颚,還有其它的所有的分辨不明的不同質感不同硬度的部位,吳哲一時間似乎有些懵,來不及吞下的唾液把嘴唇濡濕,閃出細碎的光澤,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袁朗眯起眼,拉開了一些距離去看,吳哲的氣質沒有任何溫度的,端凝如玉,當他站在那裏,緋色與淫靡就自然的遠去,沒有人想和石頭做愛,即使他看起來還算漂亮,可是太不夠活色生香,蘋果的電腦做得再漂亮,也沒有人會想要用IPOD自慰。這是兩碼事,兩個陣營兩個群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層隔膜被打破了呢?袁朗陷入混亂的思考中,吳哲在身下動了動,似乎是已經醒過神來想要離開,袁朗沒有猶豫,低頭攝住吳哲微張的嘴唇。如果有些事還不能确定,那就确定一下。
吳哲仍然很懵,可是,當袁朗壓着他的氣息吻下去的時候,他卻沒有辦法不竭盡全力去迎接,糾纏,争奪氧氣。
情況很快的有了變化,飛快抽動的舌頭盡其所有的挑逗着對方的神經,同時卻也要保持自己不至于迷失——這種游戲如履薄冰,拼命的維持着自己的平衡,然後攻擊對手,保護自己與避開別人的自我保護,讓自己不受傷害的情況下去傷害別人。這就便是矛盾的所在,也是最刺激的所在。兩具身體彼此深深的糾纏,施盡解數刺激着對方,卻并非是因為需求而産生的動作。
恍惚間,吳哲聽到耳邊沉悶的腳步聲,睜開眼睛看到陶濤微微錯愕的臉,吳哲收緊了牙,輕輕咬了一下。
袁朗吃痛,嗚咽了一聲,擡起頭。
陶濤咳了一聲,清清嗓子:“管家大哥讓我把東西搬上來。”
“嗯,”袁朗很冷靜的點頭:“小心傷,不要累着。”
“哦哦。”陶濤的臉上到底還是浮上了一層緋紅,快速的退了回去,并且重重的帶上了門。
吳哲用手背抹去嘴角的唾液,活動了一下酸痛的下巴:“差不多可以去追了。”
“已經不用了。”袁朗微微一笑,交疊着雙手枕到脖子底下,平躺到地板上。
吳哲忽然變了臉色,抓着袁朗的衣領把人拉起來,兇狠的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袁朗莫名其妙。
吳哲凝神看他的眼睛,神色漸漸有些絕望:“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我昨天看到你,你的眼睛裏還有愛,你眉飛色舞的告訴我你……可是現在……”
袁朗用力把他的手拉下來:“你在生什麽氣?”
“我不是生氣,我只是很失望。”吳哲松開手,沉默了幾秒鐘,又猛得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老爺子的病情加重,醫生已經發出了類似于有空多陪陪老人家散心,不要驚動他的情緒這一類的通知書。當然若非如此袁鈞也不會這麽急着下手,袁家的根基在香港,但是這十幾年來袁朗一直獨立的經營着臺灣與日本這條線,如果他不能在老爺子過世之前名正言順的把袁朗收服,那麽将來就很可能要面對一個分裂對抗的結局。
最近這兩周以來,吳哲和袁朗一直在商讨對策,忙到深夜,袁朗讓人把書房裏面的套間收拾了出來給吳哲住,也免得整日奔波,而且這些日子以來袁朗要專心‘養傷’不方便露臉,公司裏的事誼一應交給吳哲處理,頭緒紛繁,即使是吳哲也覺得勞動強度有些過份的大了。
自從那日陶濤看到袁朗和吳哲兩個在地板上‘激情’擁吻之後,他對這兩個人的生活狀态就産生了強烈的困惑,不過想來想去,本着地球人與亞美克星互不相融的原則,他也覺得自己沒必要為了兩個外星人多費心思,他只是很辛苦的在算日子,卻發現日子過得真是緩慢。
要想翻天,黑白兩道都要吃得開,黑道面上的根基多少年前就開始打,已經不是現在幾個電話臨時佛腳能抱上的,倒是吳哲這邊,因為事情起得還是倉促了一點,袁朗有一大筆錢投到了一個長期開發項目,吳哲只能四處聯系大型的私摹基金給他們融資。
資金上還有多大的缺口,需要借多久,将來怎樣分帳,挑選私摹基金,僞造項目計劃以騙過審計機關,吳哲領着幾個會計師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把資料編彙整理好都傳出去,吳哲松了一口氣,捧着頭倒進皮質的圈椅中。
袁朗正坐在他腳邊的地板上打PSP,吳哲在他肩膀上踢了一腳:“我喝了,幫我倒點水。”
袁朗無奈的按下暫停,心想這位爺,還真是越來越大爺了。
冰箱裏有現成的礦泉水,但是吳哲不喜歡冰的太刺激的東西,袁朗看着酒櫃鬼使神差的挑了一只六角棱形剔透晶瑩的水晶杯,似乎從某一個時刻開始,他對這種杯子有了莫名的好感,那幹幹淨淨透明的底色中,帶着致命的誘惑。
所以說性感這種事真是難說,一杯清水也可以讓人浮想聯翩。
微波爐裏叮了一聲,袁朗摸了摸杯壁,溫度非常的令人感到舒适。
吳哲似乎是累得狠了,躺在靠椅裏就沒有變過姿勢,袁朗繞到他身後去幫他把眼鏡拿下來,拇指按在吳哲的太陽穴上慢慢揉按,糾結的眉頭終于舒展開。
“喝點水?”
吳哲點頭,睜開眼去拿杯子。
袁朗按下吳哲的手,把水晶杯貼到他的嘴唇上,吳哲的睫毛顫了顫,視線從袁朗臉上飛掠而過,終于微微一笑,就着這樣危險別扭的姿勢吞咽起來,來不及咽下的水痕從嘴角漫延下去,滑進襯衫的領口。
袁朗看着他柔軟的脖頸和緩緩滑動的喉節,忽然覺得之前一直不太能确定的一些事,似乎是時間應該要确定一下了。
他俯下身含住吳哲的喉節,舌頭纏在上面,細細的繞,水晶杯從他的手指間滑開出去,滾落到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而粘膩的吻從下巴一直往上,舌頭像是有自己的意識那樣熟練的找到入口處滑了進去,吳哲的口腔裏清爽而幹淨,溫潤無比,袁朗細細的品味着每一寸,連同吳哲的呼吸一起吞下去,緩慢的,磨人的纏吻,吳哲只是偶爾動一動,撩撥他下舌底的神經,那是自己無法觸及的麻癢。
袁朗終于有些滿意了,手往下滑按到吳哲的兩腿之間,隔着薄薄的布料不輕不重的做着火上澆油的工作。
吳哲卻忽然笑了,嘴角微彎,濕潤的睫毛濃黑森長。
“舒服嗎?”袁朗啞聲問,忽然發現他很喜歡這樣的吳哲,像一塊沁了血的玉,那一線血痕在突突的跳動着。
吳哲點了點頭,忽然抱着袁朗的腰站起來,把他推到面前工作臺上,各式各樣的文件夾落了一地,紙和筆卷在一起四散紛飛,吳哲壓到袁朗身上,利齒尖牙一顆顆咬斷紐扣的線,吐到袁朗手心裏。
他挑挑眉,星光似的眼眸越加的璨亮,伸出舌尖在袁朗的掌心中畫着圈,笑道:“有來不往非禮也。”
袁朗眨了眨眼睛,歪過頭去細看,不可否認他真的就是興奮了,似乎每一次當他想要确定一些什麽的時候吳哲都會給他更多,他聽到自己的血液在奔流,幾乎不能接受意識的調配,在肢體的末端充着血,連指尖都微微發麻漲痛。
躍躍欲試的手指爬上吳哲衣領,用力扯住往外分,被繃開的紐扣在空中畫出弧線,落在桌面的玻璃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吳哲低下頭看了看:“挺貴的。”
“我明天買件新的還給你。”袁朗道。
吳哲扶額,似乎在考慮什麽,幾秒鐘之後,他将自己埋到袁朗的胸口,肉欲的巅狂,空氣裏膠着了情欲的因子,粘連在一起,潮濕深重。袁朗發現他的身體在興奮的發抖,空氣有些什麽東西在起着變化,而不得不承認,吳哲很擅長挑逗他的神經。看來這次嘗試會有更為深入的确定,袁朗拉開吳哲襯衫的下擺把手探進去,欣喜的發現在平日裏衣物深鎖之下,有光潔的皮膚和流暢的線條。
然而一道尖銳的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劃破暧昧的空氣。
袁朗咒罵了一聲,準備去拔電話線,可是吳哲先他一步接了起來,低低的問出一句,氣流顫動中帶着喑魅的折轉,袁朗于是收了手。
吳哲在說法語,袁朗對法語的理解僅限于調情,曾經有一個熊人說過法語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袁朗一向覺得那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雄雞佬在瞎扯淡,可是現在從吳哲的喉嚨口吐出的音節一個個粘滑柔膩聽起來如此性感,袁朗終于承認都德老先生或者還是有點見識的。然而,吳哲的聲音越加纏綿,臉上的表情卻漸漸凝重。
袁朗的腰抵在桌子的銳角上,壓得久了,開始發酸,他敲了敲桌子,吳哲在說話間低頭看去,不動聲色的退開了一些。袁朗滑出來覆到他背上,貼住吳哲的腰,将他抱到懷裏。
他另一邊耳朵旁說話:“還要多久?”
吳哲牽過袁朗在自己腰上摸索的手按到電話的聽筒上,空出自己的雙手在鍵盤上跳躍,袁朗無可奈何,一只手幫他扶住了電話。
總算在袁朗快要睡着之前,吳哲說了再見,困頓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吳哲眉飛:“第一筆資金過了初審。”
袁朗笑道:“聽起來應該慶祝一下。”
吳哲按住他的肩膀,笑道:“我困了。”
袁朗轉了轉眼珠:“你欠我一次。”
“改天還你。”
袁朗不放手:“如果我就想要今天呢?”
吳哲按着額頭:“難道說今後我的工作範圍也開始包括上床嗎?”
袁朗只得松開,苦笑道:“當然不。”
“早點睡,注意身體。”
吳哲笑得有些戲谑,剛剛就是在打電話的過程中,他慢慢改了主意,到目前為止,他對袁朗的迷戀中并不包括性,食髓知味,誰也不能保證接着往下走會發生些什麽,而那些,可能會是危險的。
吳哲站起來往裏間走,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揉得稀爛,再要勉強拉起來反而顯得小家子氣,吳哲索性甩了下來扔到地上,袁朗坐在桌邊,視線跟着他走,看到漂亮的寬肩之下線條跌宕的收攏,束成修長勁瘦的腰。袁朗吹了一聲口哨,尾音很炫,吳哲半轉過身來笑,整個人隐在陰影裏,只有一半的身體折出光,光影交替之間讓他的身形拉得更長,像一柄凝立的劍,袁朗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當然APPLE shuffle 也能拿來做愛,可畢竟尺寸不合,而且用一次就得報銷,說不定還會搞出什麽漏電的慘狀,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的地方,誰都取代不了誰,比如說吳哲。是否應該把談判桌邊的吳哲強行引誘到卧室裏去,袁朗開始有了嚴重的動搖,最初的時候他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現在似乎應該考慮起來。
這個人,太紮手,氣質清淡的好像沒有,他是一座流沙的塔,仿佛可以輕而易舉的在他身上留下痕跡,而同樣的,那些痕跡也會同樣輕而易舉的就被磨滅。到最後還是那樣滑潤的沙丘,随風而變,沒有什麽是永恒。想要控制他,很可能最後反而會被他侵染。
袁朗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靠到門邊去。
吳哲望了一下天,笑道:“你想看我洗澡嗎?”
袁朗搖頭,卻招了招手,吳哲無奈只能走回他面前去,袁朗拉開他的手臂,很單純的擁抱,手掌交疊在後背上。
“吳哲。”袁朗道。
“怎麽了?”吳哲不解。
“這些年,我對你,你對我,是否也會有點真心?”袁朗的聲音低沉而柔軟,吳哲的瞳孔猛得收縮了一下,從心底湧上來一些溫柔的情緒。
“怎麽了?”吳哲笑道。
“這次,要靠你了。”
吳哲眨了眨眼睛,湧動的情緒又一次冰冷下去:“其實,跟我沒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麽動聽。”
袁朗一愣。
吳哲把距離拉開:“所有的帳目和密碼都是在你眼睛底下完成的,如果你信不過,以後也可以像今天這樣一直呆在我身邊。”
“吳哲?”袁朗難得尴尬。
“沒關系,應該的。”吳哲神色平靜:“這樣你我都好辦事,屬于我的那一份別忘了就行。”
“當然不會。”袁朗垂手插進褲袋裏。
“對了,正好你把氣氛炒這麽熱,我多事問一句,你和小陶現在怎麽回事?我們馬上要回香港了,他可靠嗎?”吳哲問道。
“現在還沒有,過兩天應該就能搞定了。”袁朗道。
吳哲細看袁朗的眼睛:“你已經不愛他了。”
“愛情是一瞬間的沖動,如果玩不下去,不能勉強。”袁朗看起來并不遺憾。
“我一直希望能看到你愛上什麽人。”
“為什麽。”
“好奇。別忘了,我的一大樂趣就是參觀你的人生。”吳哲捏住袁朗的鎖骨用力握了一下,又放開。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當袁朗從書房裏走出來的時候,莫名覺得身上有點冷,臺北的秋天并不寒涼,只是一種從心底泛上的來的空無,常常在瞬間裏出現,心髒被抓住收縮了一下,微微窒息的痛,然後又放開。
于是,這就是寂寞的滋味,如果再加上一點無聊,那生活就會變得荒蕪起來。
當年,他在十幾個資助者中鎖定了吳哲,因為那種無如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