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父王

用罷早膳、離開鶴夢山莊時,升平公主并未随衆人回雍王府邸,而是命仆役驅車往自住的公主府,臨走之前,望向蕭觀音,輕握了下她的指尖道:“弟妹得空去我那裏坐坐,我們……妯娌說說話。”

蕭觀音含笑應下,目送升平公主登車離去,而後與夫君宇文泓、尚未入朝的四弟宇文沨等,同回宇文氏家中,王府裏,一家之主宇文焘,同直接從鶴夢山莊出發入朝的宇文清一般,已至紫宸殿理政,不在府中,三人遂在侍從禀報王妃所在後,同至渌波池一帶,向母妃請安。

碎碎流金的波光潋滟中,衆人遙遙可見雍王妃正站在池邊花樹之下,手捧一只青玉小碟,輕拈其上魚食,向池中喁喁而集的錦鯉,慢慢灑去,巳初的燦爛春陽,穿透滿樹繁花,落在她身穿的穿花鳳縷金華服上,其上蹙金蹙銀鸾鳳紋樣,在金燦的光照下,熠熠發亮,耀目迷離,如将展翅高飛、翺翔九天而去,端抵是雍容華貴,氣韻非凡。

“母妃!!”

一行人剛走近渌波池,蕭觀音就見身邊的夫君歡快地奔上前去,真似見到母親的三歲孩童,高興叫喚着“母妃”,笑容燦爛地沖到了雍王妃面前,而雍王妃見愛子來了,也是笑容滿面,将手中魚食小碟,随遞給身後的侍女,展開雙臂,笑将奔來的愛子,親密擁在懷中,無限慈柔地摩|挲他的鬓發肩背,真似在疼愛三歲的小兒。

宇文沨随蕭觀音緩步近前,看二哥與母妃如此親密,微微探身近前,笑着做吃醋狀道:“母妃總是這樣疼二哥,兒心裏,委實酸得很!”

雍王妃含笑輕拍了下小兒子,又看向如儀請安的蕭觀音,擡手讓她起身,随意問了幾句話,轉提及昨日的圍場刺殺之事,細問詳情之後,關心起最是寵愛的次子,問他昨日在圍場可有受驚。

“沒有沒有!”宇文二公子頭搖得像撥浪鼓,“兒子膽大,誰也吓不着我的”,又道,“我原想今日再去圍場,看還有沒有壞人躲在裏面,幫大哥把他揪出來,可大哥不讓,非要讓我回家……”

“讓你回家是對的”,雍王妃慈愛地看着她的癡兒,笑嗔着輕撫了撫他的臉龐,“昨日成婚第一天,你就出去瘋玩了,還沒帶你娘子好好看看咱們家呢,哪能今天又繼續在外瘋的”,笑着建議他道,“去吧,現在就帶你娘子四處轉轉、認認人,往後要在咱們家過一輩子的。”

宇文泓聽話地“哦”了一聲,又同母妃親昵了會兒,方攜蕭觀音從這渌波池開始轉起,慢慢身影遠去。

并肩遠去的人影,在繞轉過幾叢絢爛花樹後,漸漸不見,宇文沨收回目光,見母妃身邊的侍女,捧了飄浮香花的溫水過來,伺候母妃淨手,母妃明明已将指尖所粘的細微魚食,完全清洗幹淨,卻仍将雙手,長久地浸泡在溫熱的花湯中,一根根地洗拭着白皙的手指,好似上面沾了什麽惡臭的髒東西,必得如此極認真地清洗幹淨,方能安心。

宇文沨唇際笑意不變,又将目光遙望向清窈纖影消失處的薔薇花樹,風吹簌簌花落,粉白飄飛,宛若輕夢,天光流雲落在他漆亮的雙眸中,倏忽落下一點陰影,似染晦霾,叫人看不清其中明光,但很快風吹雲散,眸色澄淨如初,複又是翩然如玉、明澈無瑕的少年郎。

那廂,宇文二公子原有從母妃之意,領着他的娘子,在煊赫壯麗的雍王府中,好好地閑逛賞游,但沒過多久,他的耐心就似到頭了,在走經過一處庭園芳汀,看到水中嬉戲的白鶴、鸂鶒等羽禽時,忽地想起什麽,轉看向承安問道:“我的大雁呢?”

承安愣了一下,方明白二公子口中所說的大雁,是指前日往蕭家親迎時、循禮所用的活雁,他想了想,回道:“昨日王妃應已派人,依禮向夫人娘家‘贖’回此雁,放飛在郊外了。”

二公子一聽放飛在郊外,登時急了,“怎麽不抱回來呢?!”

他着急地嚷了此句,立馬掉頭,像是要直接出府往郊外去,找回他的大雁,步伐飛快地幾是跑起來了,承安等一衆侍從急跟在後,勸也勸不住,同他們主子,沒一會兒都跑遠了,留下蕭觀音與随行侍鬟,站在水邊的一樹海棠花下,望着他們身影漸消,趕追不及。

水中鸂鶒“嘎嘎”叫了幾聲,沉璧難掩尴尬地悄看向二少夫人,卻見夫人面上并無生氣、失落等種種新婦該有的情緒,而是在微微怔愣後,望着那空蕩蕩的人影遠去處,眸中浮現起淡淡的笑意,似是在看孩童行止無拘的包容笑意。

沉璧怔愣恍神的功夫,見夫人輕搖團扇、轉過身去,立上前替二公子擔起了“引逛”之責,如此游賞至近午時分,二公子人還沒回來,沉璧又引夫人回二公子在府中的居處——長樂苑,用膳歇息。

長樂苑原名西棠苑,在前日二公子受封長樂公後,方改為此名,蕭觀音在苑內用完午膳不久,即有苑內侍女來報,道:“眉妩姑娘求見夫人。”

蕭觀音不知這是何人,看向沉璧,沉璧恭聲回道:“是王妃先前為公子安排的通房。”

因父親只母親一位妻子,家中無妾室通房之類,哥哥亦是只有嫂嫂一人,故蕭觀音在聽到“通房”這個陌生的詞彙時,微怔了怔,而她這微怔的神情,落在沉璧眼中,便是另一番正房不豫的意思了,忙接着道:“其實二公子與眉妩姑娘有名無實,若是夫人不想見她……”

“無妨,請她進來吧”,蕭觀音和聲道。

片刻功夫,一名身着紫裙、姿容柔媚的年輕女子,恭低着頭,徐徐走入室內,向上首的二少夫人斂衽請安,蕭觀音看她用手似是不大便利的樣子,溫聲問她道:“你的右手臂怎麽了?”

微垂首的眉妩,咬了咬唇,還未說話,想到公子洞房夜那方幹淨雪帕、怕吓着柔善夫人的沉璧,即已幫她回道:“眉妩姑娘前段時間不小心摔傷了。”

眉妩原是奴婢出身,在被王妃挑中,選為二公子的通房後,也沒有飛上枝頭,莫說二公子的心了,她連二公子的身都近不得,在這長樂苑裏,雖說是公子通房,但其實與無需擔差的奴婢,沒什麽兩樣,不敢與深得公子信任的長樂苑管事沉璧,分辯些什麽,只是垂頭默認,在聽上首夫人道“讓我看看”時,乖順地走近前去,在慢慢伸出手臂的同時,微擡起一直垂着的雙眸,看向她的主母夫人。

原先在來請安前,她心內轉過許多思量,如往後如何在夫人手下過活、如何取得夫人信任、如何借信任再近公子之身、如何博得公子歡心等等,這些絮亂龐雜的想法,在見到夫人面容的一瞬間,登時像煙花般,在她腦內“砰”地炸開。

正懵懵茫茫時,又見夫人毫無倨傲之意,又是十分溫和地關心她的傷勢,又是送她見面禮,整個人便更懵怔,一直到走,眉妩那些備好的玲珑說辭,都沒能說出半句,可謂是暗隐“雄心壯志”而來,一頭霧水而去,心中不解夫人是真性子慈和,還是假作溫良,只有一點十分清楚,單論臉,她拼不過這位夫人,天下間,怕是誰也拼不過。

雖聽沉璧姑姑說“有名無實”,但想小姐這樣天仙似的人物,嫁給了姑爺這樣的人,姑爺居然還有通房,莺兒心中便十分忿忿不平,她以己心,度小姐之心,覺得小姐也是不高興的,在眉妩姑娘走後,便建議小姐如在家時彈彈箜篌,暗自希望小姐,可借箜篌仙音,舒緩沉郁的心情。

卻沒想到,話音剛落,就見窗前一排大白鵝“嘎嘎”而過,一旁的沉璧,心中暗暗滴汗,而莺兒則直接看直了眼,結舌道:“……這……這裏又不是農戶,怎……怎會有鵝呢?”

沉璧讷讷,不知該說什麽好,她總不能告訴夫人,公子之所以在苑內養一群白鵝,是因為每天早晚,都要和這群白鵝,打上一架吧……

正局促窘迫時,沉璧聽夫人聲如清泉道:“養鵝的不止有農戶,古來也有文人愛好養鵝,如王右軍就好觀鵝,從白鵝體态行姿中,領悟書法之妙,自成一家。”

雖然小姐說得很好聽,但姑爺絕不會是為這種原因養鵝,莺兒看那些白鵝在庭園裏“嘎”來“嘎”去,有的還直接在草地上解溲,忍不住皺起眉頭,小聲地道:“可它們這樣……很髒啊……”

蕭觀音道:“可做花肥。”

盡管之前已覺夫人有些與衆不同,但聽夫人如此平和地說出這兩句,沉璧看夫人的眼神,登時還是有些不一樣了,而蕭觀音因說到“花肥”,想起了弟弟迦葉送她的那包那伽花種,興致上來,攜侍女至庭園中,選挑地址,準備種花。

小半個時辰後,終将花址選定在苑中亭外的蕭觀音,親力親為,專心致志地持鋤刨土撒種,如此又小半個時辰過去,在終于快要将花種種完時,上首忽有低沉男音響起問道:“在種什麽?”

蕭觀音擡頭看去,見将暮的天色下,雍王宇文焘逆光站在她身前,忙放下手中花鋤,如儀行禮,“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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