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飲酒

不知夫君心之黑、肺之狗的蕭觀音, 以為這只是一次尋常晚膳,将宇文泓備好的酒菜, 攜侍帶到澹月榭, 選定一處臨水賞月的佳地, 與侍女們布置好食案茵席後, 便邊倚窗賞景,邊靜等着夫君和世子夫婦的到來。

來的, 自然只有世子宇文清,他人踏入榭中,正見蕭觀音倚窗望月的窈窕玉影, 銀霜般的月色清輝,沐照得她周身似有煙霧朦胧, 一襲素紗縷銀拖地長裙恍若月光迤逦, 清纖肩背處披圍着的銀泥輕容紗帔,似一道淡淡煙紫色的霞光,在花香浮漾的夜風輕拂下, 曳曳飄飛, 令她人立在紅塵之中,卻似姑射仙人, 意态高潔, 仙袂如翼,就将要羽化而去,直如天上明月,只可仰觀, 不可亵渎。

莊子有雲,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宇文清眼望着不遠處的絕世佳人,想及眉妩的彙報,想他那二弟,竟對這般人間絕色,無絲毫慕色動心之舉,不由有些要真信二弟心如稚童,一直以來是他多想了。

……或者,是他這二弟,比他想得更為深沉可怕,忍耐力遠非常人可及……

宇文清不知還有一種黑心狗肺、不知妻美的可能,見蕭觀音聞聲轉看過來,含笑微一颔首,執扇走上前去。

蕭觀音見只有世子殿下來,如儀見禮後,不解問道:“怎不見公主殿下?”

也是湊巧,承安在奉公子之命,去請世子殿下至澹月榭共用晚膳時,升平公主恰好不在雲蔚苑中,他遂也沒用得着按公子的囑咐,特意避開升平公主,直接大大方方地只請了世子殿下,宇文清也就更加沒覺這頓晚膳有何異常——想邊看水月邊用晚膳算什麽,他這二弟,還能捧着只碗,坐在月下屋脊上吃呢。

面對蕭觀音的疑問,宇文清如實笑答道:“公主她,去萱華堂陪母妃用膳了。”

說來這事也有些稀奇,他的這位公主夫人,向來對他們宇文家人,是性子微傲的,對她的婆母,也沒怎麽作為兒媳侍奉過,這般主動去陪婆母用膳,是極少見的,宇文清心覺有幾分奇怪,但有美在前,暫也不多想這事,只與蕭觀音邊坐下說些閑話,邊等着二弟的到來。

從眉妩處知曉蕭觀音日常喜好的宇文清,有意“投美所好”,閑說了幾句後,便将上次沒送成一只紫檀佛手紋方盒,自袖中取出,遞與蕭觀音道:“總來叨擾用膳,我這做大哥的,也有些過意不去,常想送些回禮給二弟和弟妹,但二弟視金玉如無物,弟妹是不染凡塵之人,我也不知該送什麽,思來想去,拖了這麽些時日,在近日得了件物事,勉強算是好物,送給你……和二弟,權當謝禮。”

蕭觀音原要推辭,但怎敵得過宇文世子辭令玲珑,最終只能道謝收下,打開檀蓋看去,見盒內裝的是瑞龍腦香,片片狀如雲母,潔白如雪,饒是她出身大家,也未見過這般品相極佳者,這一盒瑞龍腦香,哪裏是世子謙說的“勉強算是好物”,分明是世所難見,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瑞龍腦香,可做禮佛的上等供品,拿這麽一盒極品用來禮佛,放眼北雍,恐怕只有宇文家和皇室能夠做到了,蕭觀音再次謝過世子殿下,見他輕搖着扇子着道:“這謝禮這般放着,弟妹中意,二弟可能不喜,但将這香換一種用法,二弟許就歡喜了。”

他含笑對她道:“等到了炎炎夏日,取這瑞龍腦香磨成粉末,再加水晶飯、龍睛粉、牛酪漿,調和完畢,放入提缸,垂下冰池冰鎮,等到冷透,再盛出食用,不僅滋味清美,亦有解暑之效,二弟應會喜歡的。”

蕭觀音聽宇文清所說的,是秦時《京都時錄》中所記的“清風飯”烹饪方法,不由微微一怔。

宇文清見她這般,開玩笑問:“可是弟妹不舍拿這禮佛之香,用來調飯?”

蕭觀音回過神來解釋道:“是我只以為大哥通讀經典,不知大哥也看這些閑書的,心中驚訝,失禮了。”

宇文清聞言微靜須臾,眸光輕漾,噙笑望着對面的女子,“這麽說,弟妹也是看過這些閑書的。”

蕭觀音不由雙頰微紅,宇文清看着身前微羞的女子,拊掌笑道:“不瞞弟妹,我幼時不但愛偷着看這些書,還會偷偷照着書上去做,這‘清風飯’,我是有試着做過的,只是滋味一點也不像書上所說清美,只吃了半口,就叫我悄悄倒了。”

輕曳的燈火,落在他的眸中,璨璨流光,如能溺人,風度翩翩的玉面郎君,靜望着一案之隔的女子道:“其實,我送弟妹這瑞龍腦香,也是有私心的。”

蕭觀音微一愣,又聽宇文清含笑道:“我自己做不好這飯,就盼着別人做與我吃,等到夏日裏來“蹭飯”時,不知食案上,能否出現這道‘清風飯’?”

蕭觀音見宇文清說的是這“私心”,笑着應下,道等夏日來臨,讓長樂苑廚子一試,如此二人又閑說了好一會兒話,依然不見宇文泓的身影,宇文清隔簾吩咐随侍去長樂苑催請,又見夜風忽烈,吹得榭內簾幕如飛,也不喚簾外侍從進來,站起身來,親自去關那一排臨水敞開的花窗。

食案前靜坐的蕭觀音,因已閑話許久,微覺口渴,便自倒了一盅酒,抿了半口。

她原想飲酒止渴,可不知為何,抿了這半口後,卻覺越發渴了,漸将一整盅喝完,渴意不但未消,反還似更厲害了,人也有點懵懵怔怔的,手靠上那只銀鎏金錾如意紋酒壺,為求解渴,又倒了一盅。

于是,待關完長窗的世子殿下,走回食案前時,便見到以手支頤的妙齡女子,面容暈紅、眸波如醉。

宇文清知道蕭觀音沒甚酒量,平日裏他和二弟用晚膳時随意飲酒,她在旁,至多只喝小小一盅而已,十分自持,怎麽今夜,忽不畏醉?且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醉得這般?

心中疑惑的宇文清,在蕭觀音身前半蹲下,掂了掂她手邊的酒壺,更是不解,裏頭酒也沒少多少,可是這酒太烈了……?

宇文清正要打開酒壺壺蓋嗅聞,一只纖柔的手,已撫了過來,她抓住壺柄,似還要倒酒,輕輕地醉喃着“渴”字,吐氣如蘭。

宇文清忙把這酒壺拿得遠些,口中勸道:“弟妹你有些醉了,就不要再喝了。”

女子不肯,見他把酒壺拿遠了,便手撐着食案跪直身體,去夠那酒壺,宇文清沒奈何,只能将酒壺抓在自己手中,努力勸她莫再飲酒。

然而,醉中的女子,聽不進他的話,眼裏只有那只酒壺,只想抓住那只酒壺,無可奈何的宇文清只能一邊勸,一邊将酒壺越舉越高,執着的女子,便扶着食案站直身體,伸手去夠,到最後踮腳也夠不着,有些急了的她,不慎踩着了自己的披帛,腳下一絆,撲摔過來。

正摔進了他的懷中。

宇文清身體僵住,而撲摔在他懷中的女子嬌軀,柔軟無比,似水似雲,她緊抓着他身前的衣裳站穩,微微仰首,醉眼朦胧地望了過來,茫茫彌漫着的眸中水霧,如籠罩在他們的身邊,像把他的心,給一點點地濡濕了,還有香氣,自她身上傳來的淡雅香氣,飄如絲縷,揉着撩人的酒氣,不斷地往他心中鑽,令他也似跟着醉了,不知是為這酒,還是為這香,只知門窗緊阖、簾靜不動的室內,半絲細風也無,悶得他心中的燥熱感,一寸寸蔓延至身上,後背細細密密地泛起汗意,如有細火燎燒……

……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女子……仙而媚……純而妖……

……竟會有這樣的女子……

……就在……他的眼前……

旖旎香氣勾成的無形密網,似捆縛住了宇文清的手腳,叫他動彈不得,不僅無法後退,甚至……甚至還想再進一步,再一次手摟住她的纖腰,将她擁在懷中……

他一直記得抱她的感覺,在西苑圍場,他将她掠至馬背之上,手摟着她,将她緊緊擁在身前,那一日,她穿的是朱色緣金蔓草胡服,他記得那樣清楚,緊身的女子胡裝,勾勒出曲線玲珑,那樣危急的時刻,驚馬,冷箭,生死懸于一線之時,竟有那麽一瞬,他還是因她烏發輕逸的薔薇香氣,而微微恍神,那不是他宇文清該有的失誤,他該是時時清醒理智的,就像現在,他清楚地知道應該喚侍女入內照顧,清楚地知道二弟就快來了,他不該任由她醉依在他的身前,不僅僅想維持現狀,甚還想再進一步……不該……

……不,他該這般,他不是要借她試探二弟嗎……這樣叫二弟看見,豈不正好?

……他是理智的,他現在是理智的,他這樣想是理智的……

盡管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叫嚣着“借口”,但它被一重又一重向往親近的沖動給徹底淹沒,僵立不動的宇文清,凝望着身前人酡紅妩媚的面容,喉結微滾了滾,深望着她的雙眸,嗓音輕啞地問道:“渴嗎?”

她點頭,又乖又着急,雙眸浮紅,如一只雪兔。

宇文清慢将舉酒的手臂垂落下來,并将另一只忍耐多時的手臂,緩緩擡起。

烈烈的夜風,吹得園中花木淩亂、黑影糾纏,宇文泓飛快地在夜色中跑着,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眼前是打開圓盒一瞬所見,一片片殷紅花瓣,如火苗燃燒,灼紅了他的眼,讓他所見一切模糊起來,又幻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她在滿園春|色中看了過來,淺笑着接過花束,柔聲道:“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我也謝謝你哦!

感謝在2020-03-14 16:28:02~2020-03-15 13:51: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胡楊木、WqwQ666 2個;那海、29961341、面包姐姐、冷兔寶寶、夜璀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紅糖麻花 60瓶;鈴鈴鈴 37瓶;認認真真學習 20瓶;全幼兒園最可愛、叽戈叽戈 10瓶;非矻 8瓶;zZTT、春秋小夢、殺生丸小公舉 5瓶;W.時差 3瓶;暖、豚鼠、林霸霸的林小瓜 2瓶;dawn、大愛竹馬的神探兔子、纣王偏寵妲己妖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