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6】(3)

我愣了一下。

門口,有人逆着夜色款款走來,緋色衣袍,面容寂落,他渾身酒氣,涼涼地說,“求朕什麽?”

我先是一呆,下一秒回過了神,“啊”的一聲就鑽顧朗懷裏去了。

古語有訓,不能驚了聖駕!

【025】我生病了

聖駕不愧是聖駕,三秒之內,屋裏的人統統跪下去了。

當然,也包括我。

頭頂,連夜的聲音很涼,似醉未醉,他淡淡地說,“朕找風雅。”

衆人先是一怔,轉瞬立刻回神,迅速作鳥獸散了。

我驚慌擡眼之間,隐約看到顧朗臉色似不大好,他臉孔秀美,神色卻防備,定定望了連夜片刻,攬我腰背的那只手莫名其妙漸漸加力,仿佛要将我摟得更緊一些。

我困惑看他,他不發一言,唇角抿着,只定定看着連夜。

最終,手卻還是緩緩地松開了。

他微微一動,似要起身,我不肯依,擡手猛地扯住他袖子,我擠出淚來,故作柔弱,脫口而出地說,“顧朗哥哥!”

他一怔,眉眼間似乎有一抹詫色劃過。

我沒工夫理會他的表情變化,只是揪緊了他的衣角不肯松開,臉一偏,找到了一個連夜看不到我的死角,我稍稍擡臉,咬牙切齒地對顧朗說。

“尼瑪你敢丢下我!”

他毫不掩飾,嘴角劇烈抽了一下。

連夜卻等得不耐了。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今日說話奇怪得很,居然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朕找風雅。”

他平日裏絕對不會叫我“風雅”。

我本就怕他,加上自己此時此刻臉的境況,再加上他的古怪言行,眼皮一跳,我脫口就說,“他是我哥!”

哥哥妹妹什麽的,你找我何必要趕他?

我躲在顧朗身後,因而看不到聖駕表情,只聽到他嗓音淡薄地第三遍說。

“朕找風雅。”

第三遍了……

從小到大,我雖害怕連夜,可自認對他也算是極了解的——他脾氣不好,耐心更差,任何人,任何事,在他那裏,絕對事不過三的。

極短極短的時間之內,我和顧朗對視了一下,然後我視死如歸地說。

“你快走吧。”

顧朗望着我,“你不怕了?”

“怕啊。”我說,“但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什麽?”

“替我去教訓王老板吧!”

他秀麗的面孔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我嘆了口氣,從他懷裏掙出,一邊掙一邊念叨着,“幸好吃這玩意兒的人是我,若是蕭祐,我可就後悔死——”

剛說到“死”,顧朗笑了,“那就讓他替你教訓吧。”

我要反駁,他轉頭朝連夜說,“陛下,風雅在這兒,您随意吧。”

話音未落,毫無眷戀地丢開我,也不管我直接摔到了地上,他大步就走出去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望了望他迅疾離開的背影,心想,果然幹哥哥是靠不住的啊……

我正感慨,眼角掃到有什麽人在看我,頓時意識到自己居然敢擡臉,我趕緊把頭低下。

腳步聲起,緋色衣袍緩緩靠近我,我深深地埋下腦袋,頭頂,連夜聲音輕得像月色。

“風雅,我生病了。”

【026】不許再吃

連夜說他病了,我又何嘗不是?

将頭埋得低一些,再低一些,我盡可能恭謹地說,“啓禀陛下,病了就快去看禦醫。”

連夜哪裏肯依。

他又朝我走了兩步,緋色衣袍徹底将我的視線充斥。衣料窸窣,他該是微微俯了俯身,馥郁酒香頓時撲面而來。

他在離我頭頂幾寸的地方頓住,有些困惑的樣子。

“風雅?”

我抱膝直往後退,生怕被他看到我臉,“臣在!”

他素來敏感,見我這副模樣,嗓音頓時泛沉,“你在躲朕?”

很明顯嗎?

我捂住自己的臉,趕緊張口辯解,“是微臣顏面有變,生怕驚了聖駕,絕非——”

還沒“非”出口來,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猛地攫住我的手腕,他明顯有些失儀,“你臉怎的?”

我那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毀容臉頓時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

他看着我,面容似畫,眼若琉璃,襯着那襲妖嬈的緋衣,漂亮得就像是誤入太師府裏的精魅。他看了我只有一眼,就臉色劇變,罵了一句。

“媽的……”

然後沒等我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長臂一伸,将我撈進懷裏,方才還壓低聲線說自己病了的男人,頓時像是有靈力附體,腳步如飛地直朝太醫院掠去。

太醫院裏,我被糊成了徹底不能見人的樣子。

徐太醫朝連夜彙報,“一切遵照陛下指示,風史性命絕無大礙。”

呸!

我寬面條淚。

被烏漆嗎黑的藥膏抹成這樣,還不如去死……!

連夜點了點頭,徐太醫知機告退,我霍地一下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臣也告退,太醫等我一等!”

一個人走夜路,我怕黑。

連夜伸手拉住了我的腕子,“今晚你住宮裏。”

我先是一懵,再是一驚,剛動了動唇,他已不耐,起身拽我前行,嘴裏嗤着,“也不怕自己出去吓人?”

我猛一噎,脫口就說。

“臣愈發不敢吓你!”

他沒理我,手指與我相交,施施朝前行着,該是我眼花看錯,竟瞧見他仿似心滿意足,唇角竟微微翹起。

我猛一哆嗦,直覺後背陡然泛起一股寒意。

崇元殿裏,我看了看富麗堂皇的龍床,又看了看連夜,我說,“果然臣還是應該回去。”

連夜自行落座,倒了杯水遞給我,眸中似有嘲笑之意。

“吃錯了東西?”

我先是一愣,轉瞬明白過來是問我臉的事,立刻點頭應道,“王記的桂花酥。平日裏給蕭……別人吃都沒有事,唯獨今日——”

他驀然冷笑,“那本就是給別人吃的東西。”

我一愣,什麽意思?

他起了身,走過來,看着我的黑臉,鳳眸嚴肅,“以後不許再吃。”

我還困惑着,根本不及反應,愣愣點了點頭。

他綻開笑意,拉住我手,素來冷漠的眼神居然像是柔柔的。他笑,“我也病了,風雅,我們一起歇息。”

【027】你陪我睡

歇息你妹。

望着難得笑得溫柔的連夜,我面無表情,也不管那張被塗得黑乎乎的臉吓不吓人,我皮笑肉不笑地問他。

“陛下玩夠了沒?”

他看着我,眼神好不懵懂,“什麽。”

我退後一步,見怪不怪地提醒他,“從我七歲,您就懼酒如命,稍微喝那麽一點兒,就自稱生病。我才十五,記性尚好,沒忘了這件事呢。”

他鳳眼微動,有困惑之色漸漸氤氲上來,清明的眼神徐徐變得朦胧。

明顯是方才被我的臉吓退的酒勁兒又回來了,他望着我,甕聲甕氣地說,“朕真病了。”

鬼扯。

我撇撇嘴,回頭看了一眼,徑自找一張凳子坐了。我朝他指了指龍榻,“您去睡吧。”

他垮了一張俊臉,“風雅——”

“臣不走的。”

他看着我。

我徹底無奈,舉起手來,三指朝天,作信誓旦旦狀,“從我七歲,您醉了就要纏我,隔三差五,幾次三番,我何時撇下您了?”

他眼巴巴,“你陪我睡。”

我冷笑着,“您想得美。”

他看了看我,鳳眼迷離,漾着惑色,一臉的“我明明病了,你為什麽要抛下我”。

我嘴角一抽,默默地罵,這人嘴巴毒成那樣,酒量怎麽這他媽的差!

不能心軟,不能心軟,我在心底提醒着自己:這人是連夜,是昏君,他醉了是這副模樣,醒來立馬回原形的。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轉過臉,抱住腿,蜷在凳子上面。

我閉上眼對空氣說,“愛睡不睡。妖怪來了,可是專抓醒着的。”

這話我說了八年了。

八年間,連夜奇怪得很,他明明平日裏暴戾陰狠,可每每一飲酒,就會變成這副讓人無福消受的萌貨樣——要命的是,他專業粘我,不找他人。

隆恩浩蕩,承受不起,再說我再怎樣也是個女孩子,八歲那年,我想和蕭祐去看星星,曾哀求顧朗替我頂上一頂,誰料醉酒之後原本萌兮兮的連夜驟然發難,直接将他從屋裏踹了出去。

顧朗肋骨險些斷掉兩根。

從此,顧朗見到醉酒的連夜,總是有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而這也正是方才在太師府裏,他摟住我不想松開的原因。

——醒時吓我,醉吓我哥,連夜……你真是個好樣的。

好樣的連夜聽到我的恐吓,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我眯着眼裝睡,其實在偷偷瞧他。

他站着看我,見我沒有動靜,終于拔腳朝龍榻走了。

我松了口氣。

龍榻微響,是他默默爬上了床,我心下竊喜。藥膏起效,只覺眼皮泛沉,正要沉入混沌,忽聽他啞聲喚我。

“風雅。”

我迷糊着應,“嗯?”

他爬起身,看着我,小孩兒似的趴在床沿,一雙鳳眼亮晶晶的。他朝我招着手說,“你過來,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特麽又不是弱智……!!!我沒忍住,嘴角一抽,開口就罵。

“呸!”

【028】宮中小住

連夜所謂的秘密,我根本就不想聽,他喝醉了廢話向來多,我武功雖然不高,但是好歹也會點穴——我會,所以我就做了。

連夜昏昏睡去,我高興極了,跑到桌前照了照鏡子,還是那麽黑,還是那麽難看,左右我也沒辦法,索性鏡子一扣,回凳子上睡了。

一覺睡醒,連夜不在了,凳子也不在了。

我蜷在錦被之中,四肢伸展,呈大字狀,睡得口水直流,好不惬意。

擦掉口水,擡手揉眼,我四下看看,錦被明黃,流蘇懸帳,正是龍床。

一個激靈,我鯉魚打挺一般彈了起來。

我我我……我怎麽跑床上來了?!

火速低頭,檢查衣裳,還好,還好都在!我正拍着胸口喘氣,帳外有宮女殷殷問道,“風史醒了?”

是筱玉的聲音。

我撩開簾子,徑直問她,“陛下在哪兒?”

她看着我,原本正笑呢,突然間臉色大變,像是見了鬼似的“啊”了一聲,轉身就朝外跑。

我擡手要攔,她已經跑遠,我嘴角禁不住抽了一抽。

有、有那麽醜麽……

臉醜,又是在皇宮裏面,我不敢随便亂竄,起身草草梳洗一下,我坐在崇元殿裏吃糕點。

筱玉也終于鼓足了勇氣,回來面對我這張臉。

“陛下去上早朝,囑咐奴婢伺候風史周全,方才……方才奴婢實在失态,還望風史見諒……”

我很見諒,“是我臉醜,怪不得你。”

拍掉掌心糕點碎末,眼珠轉了一轉,我故作為難地轉臉看她,“昨晚來得匆忙,我《要錄》沒帶,今天無法記錄,恐怕得回太師府一趟……”

我想要蹿。

連夜酒都醒了,我還在這兒作甚?更何況……我想去看看蕭祐。

我吓死了,我好幾天沒見到他了,我需要他的笑來安慰我劫後餘生的心。

我自認理由充分,起身要走,卻聽筱玉笑吟吟地說,“風史莫急。”她從背後摸出一本書樣兒的東西來,笑眯眯的遞給我,“陛下臨走之前,已經派人将《要錄》取來。”

我嘴角一抽,“他取這個幹嗎?”

筱玉言笑晏晏,“讓您在宮中小住一段。”

我一個趔趄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來。

筱玉伸手扶我,笑得好甜,“不僅《要錄》,您的官袍、便裝、抱枕、玩伴,統統都有為您取來。”

我震驚地看着她素手纖纖從身後拎過一只純白色的貓兒來……

它叫小白,它确實是我的玩伴。

我霍地起身抱過小白,忍無可忍地低吼,“誰說要在宮裏住了?憑毛胡亂安排!!!”

筱玉耐心解釋,“陛下說了,風史乃國之棟梁,住在宮外既然如此不安全,唯有呆在他的身邊。”

純屬扯淡!

“我這麽多年好好的他怎麽不算!”

筱玉淡定地笑,“陛下說了,這麽多年好好的,不代表以後永遠好好的,您昨天好好的,也不代表明天還好好的。”

連夜的話像是繞口令,我聽不懂。但我不忘抗議,“臣不敢,吓壞了陛下誰來承擔?!”

筱玉抿嘴直樂,“陛下說了,他不嫌您醜。畢竟,您毀容之前,也不及他自己好看。”

我:“……”

TNND不毒舌會死嗎連夜?又往老娘傷口上撒鹽!!

【029】輕薄了他

連夜把我困在宮裏,他的用意我實在不能明白。但我出不去,只能寄希望于顧朗發現我久去未歸,沖進皇宮裏來。

用午膳時,徐太醫來了,照例給我帶來了藥膏。我聽從他的吩咐,将舊藥洗去,露出一張斑斑點點的臉。

掃視鏡中,病況如舊,一張臉還是那麽可怕,我覺得實在不忍目睹,又生怕再吓到了筱玉,便揮揮手對徐太醫說。

“不必特意叫宮女了,男女之防什麽的,我不大在乎,太醫看着随便抹一下就好。”

年邁的徐太醫一愣,“可——”

我閉上眼,“抹吧。”

徐太醫更加為難,“可是陛下——”

我睜開眼,有些奇怪地望着他,陛下?怎麽突然扯到了連夜?

小白在我懷裏扭動,似乎有些不安,連帶着我的心情也煩躁了些。見他久久踟蹰,我心想,你都老得足以做我爺爺了,有什麽可害羞的?手上卻是伸手奪過藥膏,無奈地嘆。

“罷罷罷,我自己來。”

抄過鏡子,我開始自己塗抹,徐太醫明顯松了口氣,擡袖抹汗的同時,他說,“陛下近日心情不好,老臣實在不敢惹他……”

我先是一怔,然後笑了起來。

“徐太醫說笑了吧?徐家三代為醫,對國對君忠貞無比,滿朝文武,陛下唯一沒有用硯臺招呼的,恐怕只有您了吧?”

徐太醫緊盯着我的眼,“還有風史大人。”

我愣了一下。

徐太醫撫摸自己雪白的胡須,眼神複雜地看着我,他一字一頓,緩緩地說,“陛下他,也不曾對風史動手啊。”

我這才懂了。

我一懂,忍不住就惱了,“怎麽沒有?他——”

徐太醫笑了一下截斷我,“陛下雖說性子不好,心卻是好的,風史實在該多了解一下他。”

我陪他八年,對他還不了解?

我要反駁,徐太醫突然朝身後看了一眼,他臉色微變,恭聲施禮。

“陛下。”

連夜一身龍袍站在寝殿門口,俊臉淡漠。

徐太醫轉頭又看了看我,見我抹得差不多了,說聲“老臣告退”,收拾收拾藥箱便迅速遁了,留下我一張黑臉面對聖駕。

聖駕似乎心情不錯,他走過來,看了看我的臉,又看了看我懷裏的小白,鳳眼中閃過嘲笑,一開口更是不改毒舌。

“還沒一只貓兒好看……風史,長成這樣,也真是難為你了。”

我嘴角狠狠一抽,尼瑪……

誰說他不嫌我醜的?!!!

被他羞辱,我憤憤起身,很有骨氣地說,“微臣自知淺陋,惶恐面對聖駕!懇請陛下撤銷隆恩,放微臣回家!”

“回家?”連夜擡眼,眼神輕蔑,唇角卻勾出一抹冷笑邪邪看我。

他笑得得意而又危險,“風史若回府了,誰來對朕負責?”

我呆了一下。

連夜翹唇,鳳眸深深凝視着我,修長大手卻是緩緩擡起,移至頸間,“呲啦”一聲,劈手将明黃龍袍撕裂。

他指着露出那截瑩白雪頸上的紅色印痕,緩緩逼近了我,他聲線微啞地說,“怎麽辦呢風雅?你昨夜獸性大發,輕薄了我……”

“咔嚓!”

一萬道驚雷從我頭頂劈下。

【30】壓倒他了

崇元殿裏,我如被雷劈,好半晌都震驚不已地呆在原地。

連夜神情平靜,俊臉無波,他敞着自己那春色無邊的雪頸,一副“你已經把我這樣了,該怎樣就看着辦吧”的眼神回望着我。

我內心強烈震撼,半晌後才思緒回轉,滿心想着他乃昏君,必然是在詐我,于是我脫口而出地說,“誰誰誰,誰能證明那是我弄的?!”

連夜冷笑一聲,友情提醒我,“昨夜留宿朕的寝殿,普天之下,只有你吧。”

我一激動就忍不住結巴,“也也也,也沒準兒是又有人來了!”

“哦?”連夜鳳眼微挑,懵懂極了,他擡手揉着自己的額角,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說,“朕昨夜不知怎的,睡得極深,不如風愛卿來告訴朕:是誰來了?”

我哪知道!!

我特麽睡得比你還熟好嗎!!

“你也不知?”連夜撩我一眼,又低頭去看自己頸上的吻痕,他眉尖一鎖,很是苦惱地嘆道,“朕的清白,就這麽不清不白地沒了……”

我猛抽嘴角。

他繼續嘆,“吻得如此用力,想必是愛朕極深了……”

我差點兒栽倒。

他終于擡眼,看向我時,鳳眸裏漣漪層層,像是盈了水似的。

我直覺不妙。

果不其然,就聽他用一種受了莫大委屈的口吻向我問道,“風史覺得,那登徒子……她可會對朕負責?”

我哪知道!!!

他猛地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腕,眉尖蹙得幾乎要斷掉。與此同時,一張妖豔的俊臉朝我肩膀倚來,他絕望地枕上我的肩窩,輕聲呢喃,嗓音哀傷得我幾乎心都要碎了。

“怎麽辦,怎麽辦風雅?朕好難過。”

連夜難過,我比他更加難過。

時至如今,我終于明白他為什麽要強迫我在宮中小住了。

——他想讓我陪他。

“你比朕醜,臉上又敷了藥膏,也許不必我們出手,就能将登徒子吓退了吧。”

——懇求我時,他如是說。

我當場真他媽的想發飙啊。

親啊!陛下啊!你特麽這是在求人嗎是在求人嗎?

啊?

胸中有熊熊怒火,但考慮到抓住登徒子才能還我清白,我還是孫子一樣地留下了……

當夜就寝之時,連夜挑着那雙鳳眼看我,他很是善解人意地說,“你不必怕。”

我看着他。

他點了點頭,一臉的認真之色,“即便那登徒子再來,也不會對你下手的。”

我猛地攥拳,還說!

他無視我的怒火,朝我擺了擺手,“睡吧。”

我恨恨瞪他一眼,擡腳走向軟榻。

為了抓住歹人,我一直撐着不肯入睡,生怕那登徒子來了我睡着了。

可我等了半夜,沒有人來,龍床之上的連夜卻睡得香甜,俊容是清醒之時從未有過的柔軟。

我看着他,看着他裸露在外的頸子,看着他俊美的臉。我呆呆地想,憑毛他睡得這麽舒服,我就要守夜?

我身子一歪,倒下就睡着了。

再睜眼,我是被人吵醒的,我手腳展開,壓着什麽,迷迷糊糊地看了過去,就見連夜俊臉近在咫尺,他在我身下痛心疾首地說。

“太師您看,您看看風雅!”

我一激靈,只覺背後有數十道視線,恨不得将我脊背射穿……

我渾身哆嗦,偷眼回看,喉嚨不由一噎。

蕭蕭蕭……蕭祐也在?!

【031】傷了他心

崇元殿內,萬籁俱寂,衆人無聲。

所有人都或石化或崩潰,一臉震驚地看着膽敢将天子壓在身下的風雅禽獸。

而我看着蕭祐。

他一襲孝衣,站在衆人之後,隔着幾步的距離看着我與連夜,那張素來清好秀逸的臉上,罕見的沒了笑容,臉色竟比雪衣還要落寞。

四目相對,他眼神一痛,低了眼簾,垂頭就要往外走。

我心下着急,立刻起身,“蕭——”話還沒喊出口,只聽一聲怒喝,“畜生!”太師爺爺嘴角直抽,一巴掌就甩我臉上來了。

他真舍得,我身子一個趔趄,差點兒沒倒栽蔥。

是連夜伸手扶住了我。

他原本扯我手臂一下,似乎想将我拉到身後,可眸中異色一閃而過,他頓住手,重又恢複了那副被我欺淩的委屈表情。

不只是他,太師爺爺,文武百官,甚至連殿門口的太監宮女,統統用震驚不已的眼神注視着我。

我卻無心理會這些人們,只想着怎麽追上蕭祐。

太師爺爺拎過我的手臂,摁着我的腦袋一同跪了下去,他聲淚俱下地叩頭謝罪,“老臣惶恐,老臣惶恐!顧家家門不幸,竟養出了這麽一個畜生!”

群臣更是紛紛搖頭,感慨頗多地說着沒想到風史竟會是這樣一個人雲雲……

連夜倚着龍榻,緋色亵衣襯得臉孔愈發妖豔,他看着我,看着我黑乎乎的一張臉漸漸紅腫,也看着我咬唇死盯着殿門口,他的眼神,漸漸由柔軟,變得冷硬。

太師爺爺還是在摁我的頭,“還不快向陛下認罪?!”

我梗直了脖子,望着蕭祐遠去的身影,一出口幾乎哽咽,“要殺要剮,等我回來!”

衆人齊齊發出倒抽涼氣的聲音。

連夜看着我,長睫寂寂,許久未動。好半晌了,他終于出聲,嗓子卻有些喑啞低沉。

“你又要走?”

我不懂他為什麽說“又”,但我沒心情問,我沒說話,“咚”的一聲磕了個頭。

他閉上眼,像是有些狼狽,薄唇微啓,幹脆出聲。

“滾。”

我急忙爬起往殿外沖。

身後,太師爺爺氣得直喘,一口一句混賬東西,我已然沒空理會。

我只想着,我喜歡的人,我最喜歡的人,他被我傷了心。

那一日,我找遍了整個京城。蕭祐不在蕭府,街道上也不見蹤影。

落日餘晖,暮色沉沉,我拖着疲倦的身子抱着試試看的心态趕到了城北,他果然坐在護城河邊。

一襲雪衣,比夜風還冷。

我望着他,遠遠望着,一點一點将自己的粗氣喘勻,他轉過臉,就像是心電感應,我們霎時四目相對。

那個時候,我忘了我的黑臉,我忘了護城河的傳聞,我看着他,一眨不眨,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聲。

他起了身,朝我緩步走來,走近了,翹起唇,漆黑的眸子像夜幕裏的星辰。他看着我,唇角明明是笑,眼神卻哀傷得很,他字字輕淼,“我還以為……”

我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身。

【032】糕點疑雲

那一天,我的一個擁抱,攔住了蕭祐要說的話,也惹得我失了控眼淚嘩嘩。

我顧不得自己黑乎乎的臉,只是抱着他哭,一邊哭,我一邊抽噎着說,“是王老板,都,都是他!要,要不是他家糕點有問題,我,我也不會成這樣啊……”

蕭祐拍着我的肩,眼神柔軟,輕聲哄着,“風雅不哭。無論變成怎樣,風雅都好看的。”

我一聽這話愣了一下,低頭一看河水,我哭得更厲害了。

“你騙我!”揪住他的衣襟,我滿臉是淚地仰望着他,“才不好看,你看河裏,你看河裏……多吓人啊!”

蕭祐伸手摟住了我,淺笑從唇角漾了出來,他輕聲問,“風雅害怕?”

我哭得誠實極了。

他仿佛猶豫了一下,然後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瓶子,他輕笑着看我,“那,我幫風雅上藥好麽?”

我愣了一下。

望着他手中的瓶子,我打了個哭嗝。他極溫柔地拉着我,一邊朝河岸走,一邊說,“來,先把臉洗了……”

我頓了一下。

他轉臉看我,我臉色驚疑,呆呆望着護城河。

蕭祐一向懂我,這次同樣不例外,他彎起唇角問我,“風雅可相信我?”

我又一愣,卻沒猶豫,直接就點頭了,“信的。”

他頓時笑了開來,“我會護好你的。”

兩個朝中大臣,蹲在據說死了許多人的護城河邊,蕭祐用纖長手掌撩起水來,為我淨面,望着河中那影影綽綽的并肩倒影,我忽然發起了呆。

他真好看。

他手真軟。

真不愧能被我喜歡……

我正晃神兒,臉頰被手指輕捏了捏,回過神來,蕭祐已然為我上好了藥,正含笑看我。

“在想什麽?”

“你啊。”

我脫口而出,他怔了一下。

我臉一熱,畫蛇添足地說,“我,我是說……謝謝你啊。”

他又一怔,眸間異色徐徐泛起,頰邊更是現出幾分羞澀,他牽起我手,邊走邊說。

“同我客氣什麽……”

我愣了愣,而後擡眼看向他,見他耳根都紅了起來,我總算恍然,緩緩咧開了嘴巴。

接下來,護城河邊坐了兩只番茄。

他臉很紅,我也很紅,他紅着臉問我,“感覺如何?”

我紅着臉說,“涼涼的……”

他點了點頭,臉還是紅着,“這藥藥效極好,且無色無味,對這種毒十分有效。你忍一忍,至多三個時辰便會好的。”

我摸了摸臉,愣愣問他,“你知道我中毒了?”

他僵了一下。

我愈發困惑,喃喃地說,“奇怪,太醫都束手無策,把我弄得不人不鬼的,你這裏居然有藥……為什麽啊?”

蕭祐低下眼睫,神色不大自然,“因為我……我一個友人,也曾中過此毒。”

我霍地彈起來了,“也是吃糕點嗎?!”

他擡眼看我,“……是的。”

“也是王氏?!”

他眼神複雜,“……嗯。”

我頓時惱了,“靠啊!”

【033】上了連夜

我氣勢洶洶地要去把王記給端了,被蕭祐一臉好笑地扯了住。

他握着我的手臂,笑吟吟地勸我,“左右你也無事,何必要去闖禍?”

我皺起眉毛看着他,“是他做得不對!此害不除,日後還會危及別人的!”

“你多慮了。”

蕭祐笑了起來,拉着我再次坐下,他一臉溫柔地望着我說,“堂堂國都,天子腳下,沒有店鋪敢草菅人命的。”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明明有,我就是一個受害者啊!

我緊鎖眉尖,正要說話,他卻擡起手來,在我頭上輕拍了下。他眼睛彎彎,眉目似畫,笑起來溫柔極了。

溫柔的他輕笑着說,“別人不會有事。世人皆知,那糕點你常年不辍地買給我,毒自然也是朝我來的。我手裏既有解藥,你又何須去鬧?我知你是擔心我……”

我臉一熱。

他淺笑着,繼續說,“你放心,凡事我心中有數。”

都有數嗎?

我突然想到自己的心事,臉一紅,飛快“嗯”了一聲,聲如蚊蚋,頭低得愈發厲害了。

并肩而坐,涼風習習,吹得我鼻頭涼涼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才覺夜深露重,蕭祐眸中劃過一絲遺憾,卻終是漾起笑來扶起了我。

“該回去了。”

我的遺憾不比他少,只覺平日像是度日如年,今日卻像是嗖嗖地過,于是垂頭喪氣地“哦”了一下。

他笑着側臉看我,“好許多了。”

我愕然看他,“什麽?”

“臉。”他擡起手,修長指尖瑩白如玉,劃過我的臉頰,聲音裏明明含着笑意,眉眼間卻帶着幾分複雜。

“下次小心一些……不許再受傷了。”

太師府的門口,同蕭祐告別,我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他說“不許”,而不是“不要”……艾瑪我臉好熱!

我正羞澀的時候,顧朗不知從哪裏蹿了出來,一把扯住我直往自己房間裏帶。拉着我穿庭過院,他風風火火掩上了門,用力将我摁在了凳子上面。

“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

他語氣不善,我更是疼得呲牙咧嘴地看着他,“怎麽了啊?”

“怎麽?”顧朗笑得像是牙疼,秀氣的臉上盡是奚落,“爺爺在府裏設了暗衛,等着剝你的皮呢!”

我頭一懵,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顧朗已不耐地推搡起我來,“快,快找個地方躲躲,爺爺氣怒得很,這次我也護不了你的!”

他一邊朝我懷裏塞着包袱,一邊拉開窗戶警告我說,“跑,能跑多遠跑多遠,等爺爺怒氣消了再說!”

被他一推,我一個趔趄摔了下去,摔得更雲裏霧裏了。我仰頭悲憤問他,“我他媽到底怎麽了啊?!”

頭頂顧朗比我還要憤怒,他難得爆了粗口回敬我,“你他媽還有臉問老子?誰讓你上的連夜!聖旨已下,全天下都知道了!!”

啊咧,聖、聖旨?!

老娘啥時候上了他?!!!

【034】他的暴戾

顧朗讓我跑,跑越遠越好,可我現在怒氣沖腦,別說跑,連正常思維都不會了。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了起來,拎起包袱就往正廳沖,我要去問問爺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轉過回廊,我大老遠就瞧見爺爺端坐正廳之中正在喝茶,可等我緊緊肩頭包袱邁步進去,還沒站穩腳呢,立馬被兩廂埋伏好的侍衛狠狠制住。

他們用力很大,有人摁我雙腿,有人摁我手臂,生怕我逃脫了去。我在幾個魁梧漢子的壓制之下朝爺爺抗議,“風雅冤枉!風雅沒對陛下做任何——”

“事”字還沒出口,爺爺“啪”的一聲扣下茶碗,氣得眉毛胡子都幾乎倒立起來,“你還冤枉?你,你這個畜生!你知不知道陛下有多傷心?!”

連夜傷心?

我呆了一呆,無意中卸去了反抗的力氣,侍衛瞬間得手,手腳麻利地将我五花大綁了起來。

爺爺霍然站起,“進宮!”

我被綁得像粽子一樣,被氣勢洶洶的爺爺一行帶進了宮裏。

皇宮裏面氣氛很是詭異,還沒進崇元殿的拱門,就見裏面有成排的宮女太監表情畏懼地站在院內,一個個凝神屏息,俨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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