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5)

完事,匆匆趕來,見到此情此景,嘴角一抽,差點兒沒瘋了……

【044】被他吻了

連夜酒醉,實在粘人。

我把他送入崇元殿,伺候他梳洗,伺候他安歇,連帶着将睡前故事都講完了,他還是睜着那雙妖媚鳳眼,水汪汪地仰臉看我,雙眸一眨也不肯眨。

——他的那副神情,像極了年幼的小獸,目光清澈,無邪,充滿了戀戀不舍。

我本就醉得迷糊,如今一見,只覺心底軟得一塌糊塗,正要離開的腳步霎時頓住,重又回轉過來,我在他身旁落了座。

他的眼角彎了一下。

見他笑了,我豎起一根手指警告他,“先,先說好啊,我,我要是再啃你的脖子,不,不許給人家說!”

他長睫微動,眨了一下。

我繼續哼道,“也,也不許說我壓倒你了!”

他再眨一下。

尋思着我也不能做出比這兩樣更加禽獸的事了,我瞬間寬了心胸,身子朝後一歪,倒在他的身邊,我笑眯眯地說。

“好,好了,睡吧!”

他鳳眸如水,靜靜看我,就像是慢動作回放似的,他擡起手臂,緩緩展開,俊臉上是一副很乖的神色,他輕聲說。

“抱……”

我瞬間懵了。

“不!”

三秒之後,我回過神,我往後退,一臉如臨大敵的神色,“不,不要抱抱,各睡各的!”

他長睫一斂,滿臉失望,鳳眸裏迅速漾起水汽,可憐巴巴地凝望着我。

我一臉的正義凜然,瞪他一眼,身子避嫌似的往裏挪了一挪。

他皺着眉,立刻跟着湊過來了。

我拎過一個枕頭,擋在我倆中間,劃清了楚河漢界。

他極失望,喃喃地說,“你真小氣……”

我冷哼着,“你,你多大了?既是皇帝,又是男人,爺們兒一點!”

他俊臉一垮。

卻終于聽話起來,不再靠近我了。

二人并肩躺着,中間隔了一個枕頭,和衣而卧。我正困意漸沉,聽到連夜喃喃喚我,“風雅。”

我似醒未醒,信口“嗯”了一下。

他沉默好久,久到我幾乎要睡着了,終于再次出聲,輕輕地說。

“你今日來了,可是說明……願意嫁我?”

我根本就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醉意驅使,我笑呵呵的,擡手揉了揉眼睛,再次“嗯”了一下。

他突然間從龍榻上直起身來,衣料窸窣,俊臉逼近,一雙漂亮妖媚的鳳眼亮晶晶地直望着我。

我也看他,醉眼迷離,朦胧胧的。

四目相對,他淺笑着說,“好風雅……我會對你好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俊美的眉眼,看着他英挺的鼻尖,視線再往下移,落到他弧度清好的唇瓣上面。

他真好看。

我覺得渴,無意識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他眸色一深,雙臂撐在我的身側,長睫微顫,他紅着臉,沒頭沒腦吻下來了。

【045】朕不要你

連夜的嘴唇很軟,很涼,他輕輕地在我唇瓣上面摩挲着,唇中酒氣渡了過來,幹淨而又清冽。

我變得更加迷糊起來了。

坦白地說,我雖自小不拿自己當做女兒家看,潑皮慣了,可這種事,卻是第一次做。他撐着手臂,倒也壓不到我,嘴唇又軟軟甜甜的,我暈暈乎乎地想——

唔,這感覺其實不壞。

見我心無城府,連夜唇角翹了起來,他好似動了情,眼角眉梢都挂着溫柔,一邊用手攬住我的腰肢,一邊逐步将淺吻加深。

他輕揉我的身子,将我往他懷中更深處帶。

我被他摟得漸漸喘起氣來。

他看着我,唇瓣未離,眸色卻是越來越深,他銜住我的下唇,啞着聲兒說,“你同君使說了什麽?”

君使?

我撩起眼睫,霧蒙蒙地看他。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他蹙起眉尖,看着我,難得好脾氣地解釋着,“卿安,那個黑衣服、很醜的貨。”

我愣了一下,很醜的貨?

哪個?

連夜的好脾氣素來是持續不了多久的,他立刻就摟緊了我,冷哼着說。

“你別理他。”

我腦袋裏還一團漿糊着。

他将我抱在胸前,修長手掌在我背上輕輕拍着,拍了一會兒,他終于放開了我的唇,将臉枕在我的肩窩,喃喃地說。

“還有蕭祐……也別理他。”

我怔了一下。

他的臉頰在我肩側蹭着,原本清冽好聽的聲音,聽起來咕咕哝哝,像是在忸怩似的。

他一邊拉着我的手,一邊深呼吸着,像是破釜沉舟了似的,他微微紅着俊臉,一字一句地說,“你聽好了,這些話,我只說一遍。”

“我喜歡你,很喜歡的,你心儀蕭祐,我知道,可……我也很好,也救過你,我雖對你兇,可——”

他說的話,我聽不到了,我幾乎成漿糊狀的腦子裏在回想着:蕭祐?他說蕭祐?

我剛才究竟在和他幹什麽?!

一個激靈,意識在這一刻終于清醒了,我如被雷擊,想也沒想地就擡手推開了他。

連夜猝不及防,猛然一個趔趄,險些摔下龍榻,他撫額怔怔看我,見我瞪大了眼,一臉驚詫,他那雙先前溢滿了濃情蜜意的鳳眼,一點一點,漸漸冷了。

崇元殿中,片刻死寂,而後,我終于回過神了。

我滿臉驚恐,連滾帶爬地滾下龍床,毫不猶豫地朝連夜跪了。我擡手扇着自己的臉,險些哭了。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微臣竟然又來輕薄陛下!”

我扇着自己,用力極大,右半邊臉頰很快就腫起來了。

臉疼嗎?

當然疼,可疼不過我胸腔裏的那個地方。

——我,我竟然背着蕭祐,吻了連夜?

我果然是禽獸不如啊啊啊!

我只顧自責,沒注意到,龍榻之上,連夜衣衫半敞,露出妖豔鎖骨,他看着我,目不轉睛,一眨不眨。

那雙琉璃般清澈的鳳眸之中,卻是越發地悲涼起來了。

靜默良久,他啞聲問我,“你哭什麽?”

我泣不成聲,“微臣混蛋……”

他閉了閉眼,“……為了蕭祐?”

我哭得更厲害了。

他擡起手,似乎想要碰一碰我,卻最終在半空之中僵窒了住。他合上眼睫,顫着聲說。

“你走吧。”

我直起身,望着他。

他有些寥落的笑了一下。

突然起身背過臉去,他輕輕地說,“給你七日。七日之後,你若還是這副心思……朕就不要你了。”

【046】她的身世

連夜的話,一直在我耳朵旁邊繞,直到我直起身,告了退,出了宮,都沒有消散。

他說,給我七日的時間……

七日後,若我還是喜歡蕭祐,若我還是這副心思不改……

他便不要我了。

仔細想來,這場突如其來的逼婚事件,于我而言,自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場烏龍——我雖自幼和連夜相伴成長,對他,卻是畏懼多過于親近。

我自認為,我害怕他,他對我,也該不會有什麽感情。

只是,如今看來,我視作兒戲的一樁事……

他卻當了真。

近來幾日,面對我時,他的眼神很悲涼,連笑都落寞得很……我雖神經大條,卻也看得出,他大約……

是真的傷了心。

一路無言,我垂頭喪氣地慢慢走着,夜色很濃,卻黑不過我滿腔山雨欲來的心情。

我說不好自己是怎麽了,只是覺得憋悶,胸腔裏那個怦怦跳躍的地方,壓抑得很。

臨近太師府邸,我放慢了速度,擡起手來,揉搓着自己幾乎僵硬的臉孔。

“風雅。”我擠出笑,努力為自己鼓着氣,“打起精神!”

聲音堪堪落定,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驟然傳來喑啞笑聲,襯着這股子濃如潑墨的夜色,煞是瘆人。

我早說過,半夜裏,我從來不裝英雄,當即一個激靈,管他是人是鬼,我頭也不回,撒腿就往太師府裏沖。

——卻被人從身後,揪住了衣領。

“來——”我臉色一變,張嘴要喊,被那人及時伸過的手掌,堵住了唇。

他攬着我,言笑晏晏,“風史莫怕,是我,是我……”

我皺起了眉。

這聲音……有些耳熟。

他笑起來,“我是卿安,您記得麽?君國使臣。”

朱雀街的小酒館裏,光線氤氲,對面而坐,玄衣男子笑容款款,我卻是黑着一整張臉。

難為他不覺尴尬,十分熟絡地抄起酒壺,為我斟了滿滿一盞。

他笑吟吟說,“先幹為敬,風史随意。”

我冷着臉,語氣更是毫不掩飾的拒人于千裏之外,“在下不善飲酒。公子說尋我有事?不如直言。”

卿安将杯中酒水飲盡,擡眼看我,笑容詭豔,眼神卻是輕佻得很。

我看着他,看了幾眼,拍桌子就要走人。

“哎——”他擡臂扯住了我,眼角一挑,笑得無賴,“連皇看上的丫頭,這麽厲害?看一看就要走人。”

提及連夜,我瞬間想到他那句“不要理他”,垂眼看着這個陌生的玄衣男人,我語氣冷硬,“有話快說。”

卿安微微擡臉注視着我,許是見我一臉的戒備敵對,他輕佻的笑容終于漸漸斂起,一字一頓。

“無父無母,孤身多年,風史可曾查過自己的身世?”

【047】父親沒死

卿安問的話,着實有些多餘。

我雖然平素裏二了一些,可事關生身父母,終歸是會上心的。

不錯,在青城山的幾年間,我曾有意地打聽過我的父母親族,但據全師門唯一一個會對我溫柔的師母所說:

她是在一條荒廢的小路上撿到的我,那時那地,我的襁褓周圍,除了野草,根本沒有任何可資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師母的話,宛若一盆冷水,狠狠将我尋找父母的念頭給打消了去。等到七歲那年,随蕭祐來到京城,有幸被顧太師收養,衣食無憂的境況之下,這樣的念頭再度死灰複燃,我重又踏上了尋找雙親的路。

只是,長路漫漫,杳無蹤跡,我正找得熱火朝天呢,師母(好吧,蕭祐帶我叛出了師門,也許我不該再叫她師母……)偷偷托人送來書信一封,信上說,她當年嫌我年幼,怕我承受不住,因而忘了告訴我一件要緊的事——

其實,當年當地,在包裹我的那個襁褓裏面,除了一個瑟瑟發抖的我之外,還有一樣東西。

不錯,就是狗血話本必備道具之一——

血書。

根據那封血書,我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因為戰亂,父母統統死了,親戚鄰裏養不起我,于是将我丢棄。

我的親戚為我挑選了一個絕佳的棄嬰場地——北風瑟瑟,天寒地凍,附近也許還有那麽一兩個牌子寫着“狼出沒,請注意”——此情此景之下,幸好有她路過,善心大發,将我撿起,這才帶回了青城山,并為我取了“風雅”二字……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令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十分苦逼、着實讓人潸然淚下的故事——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被親戚丢在路邊,等狼吃。

喵了個咪!

身世既然這麽慘,那我還找個P。

遂将此事擱下,安心做連夜伴讀,二貨兮兮地度日。

我曾那麽努力地找過,卻全無消息,現如今,突然冒出一個君國使者,他問我,可曾尋找過自己的身世,我頓時有一種語言難以形容的感覺從心頭升起。

想來是見我一臉怔忡,卿安笑得輕佻,他把玩着手中酒盞,神色間頗有幾分自得之意,“在下不才,略微知道些許,風史倘若誠心求我——”

我轉頭就走,“沒興趣。”

他嘴角一抽,伸手急急扯住了我,眉眼間隐約帶着幾分出乎意料的狼狽,“你,你這就走?”

“不走作甚?”我不耐煩地打了個呵欠,“我困得很,沒空聽你說故事。”

卿安表情一噎,神色尴尬得像是吞了一只蠅子,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突然搖頭嘆息,“難怪,難怪啊……”

我撩開一條眼縫兒瞧他,“難怪什麽?”

“難怪別人搶走你的東西!”

我擰眉看他,“什麽意思。”

他眼睛一閉,故作高深,一副算卦先生的德性,搖頭晃腦,慢悠悠說,“你的父親……其實沒死!”

【048】君國皇女

卿安的話,讓我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沒有說話應對。

他卻以為我是當了真。

邪肆輕佻的笑容一斂,他信手放下酒杯,身子稍稍前傾,一臉嚴肅地對我講了起來。

“不知風史聽過沒有,在我們君國,盛行一個傳聞……”

“君國原本并非男人為帝,而是以女帝世襲,上一任女皇勵精圖治,頗有建樹,曾一度将君國的版圖開拓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講得字字認真,且神色之間頗有感慨追憶之意,顯然是對那位女皇崇拜得很,我卻是一臉的漠然,完全被動地聽他講述。

——不成想,我如此不配合的态度,竟絲毫沒影響到他傾訴的興致。

他依舊講得津津有味。

“女皇威武,帶着君國子民朝着富裕安康的前景大踏步邁步,所有人都認為君國會在她的引導之下,成為大陸上最富庶的國家之時,誰承想……素來鳳體康健的女皇陛下,竟在一夜之間,驟然殁了。”

我終于擡眼,勉強提起了一絲興趣。

卿安玄衣如墨,襯得面孔頗為白皙,此時此刻,他眉眼認真,一向輕佻的神色收斂起來,倒也挺像一個氣度非凡的貴介公子那麽回事。

這位貴介公子一臉傷感地嘆着氣,“女皇的死,稀奇得很,既無傷口,又非中毒,宮中禦醫根本驗不出是怎麽回事。除此之外,還有更奇……”

說到這裏,他掀睫瞥我一眼,唇邊邪笑漾開,似乎意有所指。

“風史猜猜,是何事?”

我冷哼一聲,撇過了臉去。

卿安失笑,“你這脾氣……”

卻終于不再賣關子,輕佻笑容一斂,正色繼續,“女皇死後,君國一夜之間突然變了天地,一向安靜寡言、默默無聞的皇夫,驟然之間站在了風口浪尖,他玩弄權術,操控群臣,不過幾日工夫,便将皇位……納入了自己的手中。”

他說完了話,眸子灼灼,死死看着我的眼睛。

我明白,他是在等我的反應。

我能有什麽反應?

無非是一個強勢女人死去,被丈夫取而代之的故事,實在乏善可陳。

我冷着臉,不答反問,“君國舊事,同我有何幹系?”

卿安一愣,似乎未曾料到我會如此淡定。

他緩了緩,怔愣稍霁,這才說出一句,“君國女帝驟亡,風史不覺蹊跷?”

我淡淡的,“與我無幹。”

“你——”

他被我噎得無語,不再輕佻笑了,不再玩世不恭,反倒頗有幾分被我整到的無奈,和出乎意料之意。

瞧他無話可說,我起身欲走,他一急,伸手扯住了我,連聲說着。

“哎,哎,還有一事!”

我不耐站定,用眼神催之。

他定了定神,無奈神色褪去,重又邪笑起來,他笑眯眯,“君國女帝仙逝之前,曾生過一個孩子……”

我繃臉看他,他笑如狐貍。

“是個皇女。”

【049】玩夠了沒

皇女如何?

眼看卿安狐貍眼勾着,直勾勾地看我,我翹起唇,克制不住地冷笑了一下。

“君國皇女,富貴難比,君使若是找她,直行右轉,那裏有去往君國的馬車。”

話音落定,我轉身欲走,卿安眼角一跳,玄色衣袖一動,第三次扯住了我的胳膊。

他明明笑着,卻幾乎有些可笑到可氣地說,“倘若她在君國,我又何必來這兒?”

你為什麽在這兒需要問我?我果斷翻了個白眼兒,“你沒事閑的。”

他再度被我噎到,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唇角微微翹着,狐貍眼裏全是好氣之色看着我。

我擡頭看了看天,然後看了看他,我攤了攤手說,“我再不回去,天要亮了。”

語氣間全是對他這個扣留良家女子的流氓的譴責。

“最後一句。”他晃手搖了搖我的手臂,狐貍眼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在哀求主人疼愛的小狗似的,“我再問最後一句。”

我強壓怒氣,瞪着他。

他說,“據皇家秘聞傳言,君國皇女于女皇殡天之夜離奇失蹤,當時她還只是個娃兒。”

我冷笑着聽他把故事給編圓了。

“君國歷屆皇女,盡是皇儲,她們除了容貌傾城,還有一樣可資身份證明。”

他看着我,一臉鄭重之色。

我一臉漠然地回望着他。

他的目光徐徐下移,移到我的手臂,薄唇微啓,一字一句,“歷來皇儲臂間,有一枚血色印記,不是宮砂,亦非紅痣,它逢血會現出鳳鳥圖案……”

說話間,他玄衣一閃,身形如電,以一種鬼魅般的速度伸手将我制了住。

我勃然變色,他笑嘻嘻,“風史是與不是,我求證一下便知。”

口中說着,他伸手要掀我的衣袖。

穴道被點,我動無法動,臉色勃然大變的同時,嘴中更是恨恨罵着。

“你,你卑鄙無恥!”

他笑得得意,“風史已有婚約,又不是待字閨女,即便我看一看手臂,你也不會嫁不出去。”

我紅了臉,罵他罵得更加起勁。

他騰出一只手來,捂着耳朵,狐貍眼底滿是諧谑之意,“什麽?我若是看了你的身子,你便要對我以身相許?”

誰他媽說這個了?!

我氣急敗壞,“卿安,你,你去死!”

他繼續裝聾作啞,笑眯眯,“哦,哦,你對我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你喵個咪!

他如此戲弄于我,我卻動不得動,全無還手之力,眼見他笑嘻嘻說着,“你放心,放心啊風史,我既看了你的身子,便會對你負責的”,大手摸上了我的腕子,我渾身的血騰地一下全湧到了腦海裏去,想也不想,扯開喉嚨就開始喊。

“哥!顧朗!!!”

話未喊完,一只修長瑩潤的手,按住了卿安作惡的手臂。

“玩夠了沒?君使。”

【050】你要嫁他

救我的人,是蕭祐。

他一身白衣,俊臉沉着,面色卻比雪衣還要冷。

夜色如墨,沒有人知道他是突然從哪裏出現的。

他先是看我,許是見我面色雖差,卻并無受傷,這才眸中一安,目光如刀一般朝卿安剜了過去。

“君使何意?”

素來溫潤的嗓音冷如冰錐,我不由得怔了下,他認得他?

一瞬之間,卿安狐貍眼裏的笑已然褪去,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被人攫住的手臂,又看了看蕭祐,嘴角重又扯起輕佻笑意。

“這位是……”

宮宴之上,蕭祐未曾出現,卿安因而并不認得他。

我正恨着卿安,哪有心情同他解釋,見他狐貍眼中正帶着幾分笑意邪邪看我,我冷哼一聲,幹脆利落地從他手中抽出手臂,退後幾步,避嫌地和他拉開好遠距離。

見我如此,蕭祐難看的臉色總算稍霁,他撤了禁锢卿安的那只手,溫柔目光投向了我,話卻是朝卿安說的。

“巡夜的快到這裏,不想生事的話,君使該快些離去。”

卿安不甘,擡眼撩我一下,我還他以白眼。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無趣,嘴角稍稍一扯,還是笑得痞氣,“風史保重,在下還會來的。”

話音落,玄衣一閃,也不見怎的,人已沒了蹤跡。

空寂長街,只剩下我與蕭祐,夜風刮過,宛若簫音,飄飄渺渺的,很是空靈好聽。

如此良辰美景,我卻垂着手,二貨兮兮的,有些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蕭祐沉默着注視卿安離去,這才卸去敵意,他上前一步,伸手扯住了我,柔聲輕問,“吓到了麽?”

我咬了咬唇,“我……”

想解釋方才的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蕭祐抿唇,溫潤如水的目光自我頭頂而下,徐徐将我打量了一遍,他牽起唇,淺笑着,“丫頭長大了呢。”

我怔了一怔。

他擡起手,垂着眼,瑩潤手指摩挲我的袖擺,唇角是笑,神色卻有些莫名複雜,“你今晚這麽穿……可真是好看。”

我只聽耳朵旁邊“轟”的一聲,臉瞬間就漲紅了。

他仍是低着頭,聲音卻擡高了些,下颌完美,唇線優雅,他用一種不甚自然的微笑語調問我,“你今晚……去宮宴了?”

我猛一愣,想到自己先前做的那個決定,心頭頓時“咯噔”一下。

蕭祐擡眼,墨色的眼底全是從未有過的痛意,他幾乎是艱難地擠出笑來,聲若游絲。

“你要嫁他?”

【051】禽獸不如

蕭祐的臉色,很差很差,蕭祐的話,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今晚宮宴,我盛裝出席,我逢酒不避,坦白地說,我是已然決定,要嫁給連夜了。

可……

這樣的話,這樣的決定,我騙得了自己,卻無法對蕭祐說出……

我喜歡他,喜歡整整八年了。

我無法接受平日裏那麽喜歡那麽喜歡他的自己,突然之間,要轉投到另一個男人的懷裏。

我自幼孤苦,我無所依附,我以為,人,總該要有一樣永不離棄的東西。

我太寂寞,寂寞了那麽多年,終于,遇到了一個蕭祐,我喜歡他,我近乎強迫地一次次命令自己:

我要一輩子都喜歡他。

只喜歡他。

這樣,我就擁有了一樣東西。

我就不再是一個人。

我就不會再孤苦無依。

可我說不出。

我的為難,我的委屈,我的養女身份,我的不得不處處為顧家考慮……

面對蕭祐,我竟然什麽都說不出。

我的沉默,在蕭祐看來,已然等于了默認,他看着我,眉目似畫,眼神卻難掩失落,他喃喃的,“連你,連你都要嫁給他……”

我蹙起眉,沒太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他卻已然撇過臉去,遙望夜色下的街衢,他好像笑了一下,卻很飄渺,我還尚未來得及聽清,他已率先邁出了一步去。

我心頭一緊,倉皇出聲,“蕭祐!”

他頓了頓,卻沒回頭,身形秀挺一如玉樹,他嗓音微啞,輕輕地說,“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他臉色好差,臉色好白,他撇過了臉,他不想看我。

我不知道該對蕭祐說什麽,說我還喜歡你?說我最喜歡你?還是……說即便我這麽這麽喜歡你,可,我必須要,我不得不,嫁給連夜?

我讓蕭祐白了臉,又惹連夜生了氣……

滿朝文武說得對,我,風雅,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連夜說得對,七日之後,若我心思不改,他便不再要我。

他是不該要我。

我這麽壞,活該我孤苦一世。

蕭祐将我送到了家,一路上,二人均默默無話。

臨分別時,我偷眼看他,他走了幾步,忽又頓住,嗓音極輕地對我說,“今日父親下葬,我抽不開身,忙完這些,我終于得空……”

他在解釋,解釋他今晚為何沒有出現。

可我不想聽這個,我想聽的,只有三個字。

“不要嫁。”

他說不嫁,我便是拼了,我便是用命去償還顧家,也算值了。

可他沒說……

我等了許久,我心如擂鼓,淚盈于睫,可他遲遲沒說。

他背對着我,脊背僵直,身形寥落。

風聲過耳,好似誰的一聲嘆息,他低低地說,“父親齊州事發,為了蕭家……我要去那裏了。”

我心頭一震,也顧不得什麽叫“父親齊州事發”了,我顫抖着問,“幾,幾時的事?”

他苦笑着,“明日出發。”

【052】被他睡了

我像一抹游魂似的,飄進了太師府裏。

剛一進去,就遇到了在門口蹲點等我的一襲紫衣。

顧朗臉色超差,擡手就拽住了我,他那張有些娘氣的臉幾乎氣到了扭曲,“顧風雅,你他媽還知道回來啊?!”

我渾身都沒有什麽力氣,他罵我,我也不想罵回去。

我有氣無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說了一句,“我很累,沒力氣和你吵架。”

扔下這句,擡腳就要往暖苑走。

顧朗愣了一下,然後臉色一變,更加憤怒。他快步上前,劈手就扯住了我的腕子,“你沒力氣?我從酉時等你等到子時,整整幾個時辰,你比我還累嗎?”

我累。

我心累。

頓住腳步,我無精打采地撩起眼睫,有氣無力地看着他。

他很生氣。

“哥。”

我張了張嘴,聲音很低。我說,“哥,你等我那麽久,什麽事?”

他愣了愣。

我很少叫他哥,确切地說,從七歲那年被顧家收養起,我就很少叫顧朗哥哥。

——當然,有意朝他撒嬌,和危急時下意識的反應,是兩個例外。

我的兩聲“哥”,喊得顧朗着實有些愣,他看我一眼,又看一眼,像是這才發現我臉色不好似的,他先是皺了皺眉,而後突然之間由滿臉的憤怒,變成了滿臉的驚恐。

他一把扯住了我,險些把我扯一個趔趄,他的嗓音莫名其妙有些抖,害怕似的。

“你,你怎麽了?”

我不懂他激動什麽,依舊心情低迷着,我說,“沒事,就是有點兒累,想回——”

話沒說完,就聽他搖晃着我低吼着,“姓連的對你做什麽了?!”

我說過的,顧朗長得很美,卻又不像連夜和蕭祐那樣性別分明——他美得有些娘氣。

一個秀氣到有些過分的男人,此刻朝我這麽吼着,我着實有些沒承受住,當場就懵住了。

顧朗一見我這副德行,當場就臉色變了好幾變,他嘴唇微顫,聲線哆嗦,一臉的哀恸之色,如喪考妣似的,“被,被他睡了?”

我是不是忘記說了,顧朗除了女氣,還他媽猥瑣!

我沒猶豫,用力擦過他身邊,拔腿就朝前走了。

一路上,我走,顧朗追,他一邊追一邊憤憤不平着。

“我早說過,連夜那厮居心叵測!你看看,一會兒撞你的額頭,一會兒下毒害蕭祐,這會兒更好,幹脆直接就朝你逼婚了!我說什麽來着?他是昏君?他是昏君全天下就沒腹黑的人了!”

顧朗說的事,我統統不想聽,我腦子裏只想着,蕭祐要走了,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在我必須要從他和連夜之中做出抉擇之際,他要離開了。

他一向對我好極了,這一次,卻不肯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我正游離,突然被顧朗拽住了胳膊,他氣沖沖的,“還有齊州那事兒,你聽說了嗎?”

【053】齊州災事

齊州?

顧朗知道齊州的事?

我頓住腳,他的腳步很急,身子直直前行,控制不住,直接就撞我身上去了。

我扶住他,顧不得自己被他撞得生疼,焦急地問,“齊州怎麽?”

顧朗揉着臉頰,呲牙咧嘴地吸氣,該是被我頭上戴的釵環之類硌到,他煩不勝煩地擡頭看了一眼,只是一眼,當即擰起眉毛來罵我。

“顧風雅,不過是去個宮宴,你扮成這個樣子?!”

他會惱成這樣,也并不奇怪,我平時不是一身官袍,就是男裝打扮,為了這場宮宴,我不僅換了女裝,還戴了簪飾。

顧朗很煩,我也很煩,擡手扯住了他,我快步朝前走了幾步,進了暖苑,用力将他摁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面。

我瞪着他,語氣很不耐煩,“齊州究竟怎的?!”

這一晚上都十分暴躁的顧朗,終于被我的炸毛給吓了住,他動動唇,有些怔,我松開他,皺着眉毛從迎上來的婢女手裏接過茶盞喝了一大口水,又遞了一杯到他手裏。

“說!”我中氣十足。

顧朗攥着茶盞,秀氣的臉上全是怔忡,見我是徹徹底底的動了怒,他終于不再墨跡,看我一眼,自找臺階地低哼一聲,撇開臉,盯着地。

“兇什麽兇……我說就是。”

我莫名緊張,無意識地揪緊了袖子。

“說到齊州,你可還記得前幾日護城河的事?”

我點點了頭,“那裏總有人離奇尋死。”

“不算離奇。”顧朗冷笑,“他們做了壞事,事情驟然敗露,除了死,着實沒別的法子。”

壞事?我皺眉等着他解釋。

顧朗看我一眼,随手擱下了杯子,他揮手示意婢女退下,而後看看四周,确定無人,這才湊近過來壓低聲兒道,“我方才路過正廳,恰好聽到禦史中丞大人在同爺爺議事……”

左安?

他同這事也有關系?

“左大人說,護城河的事,他查了許久,總算查出了一些端倪——那些自殺的人,雖年紀參差,相貌各異,卻都有一個共同身份。”

我幾乎屏住了呼吸,“什麽?”

“他們都是京城之中的商賈,而且是大商賈,還有……”他四下看了一看,聲音更低,“他們統統和齊州赈災有莫大關系。”

齊州赈災?

齊州災情我知道,連月降雨,導致河道潰決,水泛千裏,早有相關大臣上了折子懇求連夜下旨赈濟。

赈災之事是連夜準許了的,我很清楚,這些商賈究竟做了什麽,要這麽不擇手段地去死?

顧朗一臉嘲笑地看着我,“真傻啊你?赈災赈災,自然會有物資,那些大商賈們負責物資的供給及調度,他們沒頭沒腦地突然去死,說明什麽?”

我呆了一下,“說明……赈災物資……出了事?”

顧朗秀眉一挑,打了個響指,“對喽。”

“可是,”我脫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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