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6】(8)

,他緩緩縮緊手臂,将我勒進懷裏,一字一頓地說。

“明日午時,我給你回答。”

卿安喜悅,“再好不過。”

他是發自內心地雀躍着,“連皇不必多帶侍衛,沒有人能捉得到我。更何況,有風史的貞潔攥在手裏,我想,連皇必然不會亂來的吧?”

連夜嗓音喑啞,“好好活着。”

卿安微訝。

連夜将我打橫抱起,擦過卿安,冷冷地說,“你這條命,是我的了。”

回去的路上,許是酒意褪去,我漸漸地清醒過來,只是身子依舊有些微的熱。

我睜開眼,看到面前影影綽綽,看了許久,才認出那是一團輕紗。

罩在我的臉上,很軟,不熱,微風拂過時候,涼涼的。

我眯了眯眼,看清了正抱我緩步而行的男子,是連夜。

他眉間微蹙,鳳眼寂寂,許是在想什麽要緊的心事,竟然連我醒了,都未曾察覺。

我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懷中,也安安靜靜地看着他。

不久之前,我雖醉酒,卻也因為先前和連夜的那一番糾纏,而多少醒了一些,卿安說的那些話,雖不完全,可我終歸聽到了一點。

——我知道,自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而這件事,被卿安拿來,威脅連夜。

那個讨人厭的混蛋!

連夜的出神,持續了很久,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他該是在想對策。

我沒有動,也沒出聲,我由着他蹙眉思索,沒有打斷他。

我的酒意醒了七八分多,可身子依舊微熱,想來是卿安所下之藥作祟,而臉上這層面紗……

大約是連夜不想同我對視,生怕再生出事吧。

我閉了閉眼,随着連夜沉穩的腳步聲,默默在心中問候了一下卿安的全家。

我十分淑女地罵了三個字:***。

轉過太師府所在的那個街角,連夜終于回過神了,他頓了一頓,總算低下頭來看我。

我沒閃,沒躲,隔着一層薄如蟬翼的面紗,和他四目相對。

他微怔了怔,似乎訝異于我幾時醒了,我沒等他先說話,率先朝他咧了咧嘴,笑嘻嘻的。

“我喝醉了?真丢臉啊……嘿嘿,謝謝你送我回家!”

連夜秀眉微蹙,薄唇動了一動,正要說話,我已一個鯉魚打挺,從他懷中蹿了下來,險險落在地上。

我站穩身子,若無其事地擡手碰了碰面紗,笑容很大,“這是你送我的?很漂亮,我收下啦!”

我轉身就要往太師府走,剛走一步,就被連夜伸手扯住了胳膊。

他沉着聲兒,沒有笑,明明是疑問的句子,卻是篤定的口吻,“你要偷偷去找卿安?”

我僵了一下。

【067】被你毀了

連夜的猜測,當然是對的。藺畋罅曉

相處八年之久,在不知不覺之間,我們其實已然形成了旁人所沒有的默契。盡管這默契,我們也許都未曾察覺。

既然瞞不住,我也就沒有必要再掩飾,低頭看了看地面,我笑了一下,輕輕地說了一句。

“去找他也不盡是壞事,不是麽?”

連夜當即就擰了眉,“你想知道?嵘”

知道什麽,他沒有說,但我大致也聽得懂。

我依舊是低着頭,一邊笑,一邊用腳尖踢路邊的小石子,我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虛假的輕快語氣很高興地說着,“當然想啊!你知道的,我從小就被扔在路邊,師娘說,我父母全都死了。”

“我做了十五年的孤兒,着實寂寞,再說了……沒有人不想見一見自己的生身父母吧?铗”

“可他……”連夜欲言又止,一副很是為難的神色,他忖了一忖,稍顯艱難地說,“他未必只是你的父親那麽簡單。”

“有什麽關系?”

我擡腳将石子踢走,視線順着滴溜溜滾走的石子緩緩飄遠,我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我是在對連夜說,還是在對自己說,“我只是想看一看,是誰生下了我,又是為了什麽,把我給扔了。”

連夜陷入了沉默。

我的堅持,令連夜的眉峰蹙得很緊很緊,我要轉身往太師府裏走,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有些着急地說。

“你其實不必如此,有我——”

話未說完,被我淡淡截住。

我擡起眼,隔着那層輕如渺霧的白色面紗,一臉認真地看着他。

見他俊臉沉沉,我微微笑了一下,不自覺地就用上了小時候那種小姑娘的撒嬌口吻,我喃喃地說,“可我不能一輩子都依靠着你呀。”

他怔了怔,下一秒,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說。

“你可以的!”

我愣了愣,然後輕輕地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微昂下巴,凝視着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讨厭你被別人威脅。”

連夜鳳眼動了一下。

我徹底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擡起臉,很倔強地朝他笑了一下。

看到他的俊臉,我絞着手,有些羞澀地開口說話。可我的口吻,是不容置疑的。

“雖然你總是欺負我,可,你也總是為我打架。”

“七歲那年,我的确說過,我會對你好,和蕭祐一樣好……我想起來了。”

說完這些,我沒有再看連夜,我不知道他是什麽臉色,更無從揣摩他的心情,我擡手撩了一下面前的輕紗,重又恢複那副笑嘻嘻的二貨德性,主動地說,“你放心,這東西我不會摘下。”

話音落,生怕會再遭到他的攔阻,我轉身就朝太師府裏跑了。

顧朗的清苑離我的暖苑不遠,我沒回自己的住處,徑直就去找了他。

他正在屋裏鼓搗不知什麽東西,瞧見我大老遠地跑了過來,他先是一喜,突然之間又想到了什麽,他臉一繃,那副喜悅之色霎時被壓了下。

我暗暗地笑,小樣兒,記仇着呢。

走過去,靠近他,他那張漂亮到有些女氣的臉上赫然是一派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色,“你來幹嗎?”他冷哼着問我。

“這麽兇……”我笑嘻嘻的,“我以為你會先注意到我的新造型呢!”

他擡眼看了一下我的面紗,顏色偏淺的眸子裏劃過了一絲惑色,卻沒發問,而是臉頰一偏,冷哼着說。

“難看死了!”

顧朗好看,所以在他眼裏誰都是難看的,包括蕭祐,也包括連夜,我就更不用說了。

我習慣了,所以也就沒有計較,支起一條手臂趴在桌上,我一臉好奇地看着桌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疑惑問他。

“你在幹嘛?”

他冷哼着,“收拾家夥。”

“要打架?”我眼睛一亮,唯恐天下不亂地瞎起哄着,“是要打誰?你以前那些玩意兒不夠用嗎?”

“不夠。”顧朗狹長的眸子眯了一眯,咬牙切齒地說,“對待卑鄙之人,就要用卑鄙的家夥!”

卑鄙?

我聽到這個詞兒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起一雙狐貍眼,可是很顯然,顧朗是不認識他的。

想來是另有其人得罪了他。

此刻的我是正過江的泥塑菩薩,着實沒有工夫理會京城之中哪個不長眼的又招惹我們家顧大少爺了,我的眼睛在室內溜了一溜,裝作不經意地問他,“吶,銀針和火藥都還有嗎?”

顧朗只顧埋頭他手頭的工作,頭也沒擡地回我,“西面櫃子裏頭還剩一些,怎麽,你出門又惹禍了?”

這個“又”字說得我臊了一下,卻沒停腳,拔腿朝西面櫃子走了過去,我挑了幾個顧朗自制的炸藥,又揣了一把銀針,将兩樣東西理好放在懷裏,這才重又走回去問他,“哎,究竟誰惹你了?”

顧朗頭也不擡,“不用你管。”

“男的女的?”

他不說話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怎麽追問他都不肯說,想到自己的處境也是一團亂麻,我實在無暇多顧,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他說,“凡事以和為貴,能動嘴解決的話,還是不要動手好吧?”

更何況你可是要動家夥。

顧朗秀氣的臉上綻出一抹鄙夷,他擡眼嘲諷看我,“以和為貴?那你偷我銀針火藥作甚?”

我嘴角一抽,“呵呵呵呵呵呵……一碼歸一碼……”

他鄙視我,又低頭繼續鼓搗了。

生怕東西被他再收回去,我哪敢繼續逗留,又冠冕堂皇地說了兩句,便忙不疊地腳底抹油溜了。

直到挺久之後,我才知道,顧朗那麽咬牙切齒地磨刀霍霍,是要做什麽。

從顧朗房裏溜出來的時候,我一眼瞥到他書架上扔了一本泛黃的插畫,順手抄過來翻了一頁,我嘴角一抽。

路都不會走了。

那本書裏面,有男有女,卻全是赤身***的。

一個個以十分奇怪的姿勢或擁或抱,場所更是應有盡有,什麽床上,大廳,草地,花園……

甚至還有浴桶裏面。

我看得雙頰火熱,只覺胸口砰砰地跳。理智是提醒着自己要趕緊把書丢掉的,可雙手卻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渾身僵硬着又翻了一頁,我目瞪口呆。

上面是一幅男子的身體構造:肩,胸,腹,腰,還有……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齊齊往腦子裏沖,酒醉時依稀記得的幾個片段極迅速地從我眼前掠過,我渾身忍不住狠狠一僵,我,我今天用手握着的竟是……!!!

滿面羞紅,雙頰火熱,身子更是莫名其妙地變得有些奇怪了。

我哪敢再繼續看?順手将它丢回顧朗房中,恨恨罵了聲“流氓”,趕緊落荒而逃。

脫掉官服換了男裝出來,果然見太師府的後門街角,連夜已換了一身新的緋衣,斜倚牆壁,正站着等我。

再看到他,腦中瞬間閃過那本插畫上面的東西,我身子一繃,眼睛不受控制地朝他身下掠去,那裏……

驟然回神,我在幹嗎?只覺無地自容,轉身就要往回跑。

連夜正緩步上前,見我原本正好好走着,突然間瞅見了他扭頭就跑,他怔了一下,又愕又詫地追了上來。

他伸手扯住我的胳膊,“你跑什麽?”

我紅着臉,閉上眼,好不尴尬,“我,我知錯了!”

連夜微微怔了一下,“錯?”他擡手為我理好因為奔跑而淩亂的輕紗,嗓音清雅,“什麽錯了?”

我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哪裏敢睜眼看他。

咬一咬牙,我将心一橫,語無倫次地說,“是我混蛋!是我輕薄!我,我怎麽每每這麽對待陛下?您,您殺了我吧!”

連夜蹙了蹙眉,擡手拉住了我,他好聽的嗓音裏充滿了濃郁至極的困惑。

“你說什麽?”

我閉眼恨道,“我禽獸不如,竟,竟……竟敢亂摸陛下!您,您乃九五之尊,又是清白之軀,我,我……您若是娶不來媳婦兒,我就罪過大了!”

連夜攥我手臂的指尖微微一顫,他呢喃着,“因為這個?”恍然大悟了似的。

我擡起眼,看着他,一副任你殺剮的神色。

他鳳眼裏原本盡是焦急,忽地變成了委屈之色,他垂下濃睫,放軟聲音,喃喃地說,“可不是麽?朕這輩子,算是被你毀了……”

我要哭了。

【068】驗明真身

連夜說,“我雖是一國皇帝,可也是純情少男,你這麽對我上下其手的,我……我着實委屈得很。藺畋罅曉”

“這樣啊……”

見他一臉清白受辱的哀痛之色,我幾乎要把眉毛給擰斷了,“那怎麽辦?”

他攤一攤手,“不如你對我負責。”

我想了想,覺得他這話說得着實有些奇怪,于是就皺了皺眉崴。

“有女孩子對男孩子負責的嗎?”

即便是顧朗那個毀人不倦的人教給我的,都是女孩子胡亂親親會生寶寶,男人是沒有關系的。

“自然要的。”連夜卻是繃着俊臉,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在我連國是男尊女卑,在君國,可就是女帝執政了。節”

猛然聽他提起這個,我隐約嗅到了什麽不對勁兒的氣息,立馬皺眉撇清,“我又不一定是來自君國!”

連夜鳳眼沉沉,望着我。

他沒有說話。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将自己的手臂往後背了一下,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他突然笑了一下說,“若過會兒證實你是,你便會負責?”

我噎了一噎。

他拔腳向前走,邊走邊說,“既是如此,讓卿安驗一驗也罷。”

我嘴角一抽。

他一襲如血緋衣,已然走遠了。

根據連夜得到的線報,卿安住在城西一家最豪華的客棧裏面,我們一路找去,那客棧名曰“怡情閣”。

聽起來跟妓院似的。

連夜垂眼冷笑了一下。

進得客棧,無須店小二引領,我已然看到了卿安——他一襲袖口滾着金邊兒的精致玄衣,邪邪笑着,懷裏正摟了個漂亮姑娘,坐在大廳裏聽說書的瞎扯。

我欲上前找他,被連夜給扯了住,他拉我就近坐下。

“稍等片刻。”

我不知道他要我等什麽,但正在這個間隙裏,店小二很有眼力見兒地送來了瓜果。

——我自下了早朝就到迎春居去,雖說酒喝得不少,卻着實沒吃到什麽東西,當即就被吃的給吸引住視線了。

連夜閑閑坐着,姿态似乎頗為放松,他随手剝了一根香蕉,自然而然地遞給了我,鳳眼卻是凝着不遠處的卿安,眼神冷得堪比冰雪。

我接過香蕉,慢慢啃着。

臺上說書的正唾沫橫飛地說着,“說起這君國女帝啊,那可是年方二八,灼灼其華。那副容貌長得啊,用傾國傾城形容太俗,用沉魚落雁又不夠準确,只有一句,但凡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不動心的!”

每個國家的說書的都是這樣,堂堂天子腳下,不敢說本國之事,只好去編排鄰邦。

而鄰邦前朝皇帝及皇室之中,那些個真實度不可考的豔聞,就更加泛濫了……

我撇了撇嘴,料定他接下來勢必是要說君國女帝如何如何魅惑男子,以及那些個男子是怎樣怎樣的狐媚誤國。

果不其然,他緊接着就開始講君國女帝收了多少夫侍,以及一女N男之間那不得不說的事了。

“無聊。”我吃完了香蕉,喝了口水,開始把玩面前的輕紗,嘴裏憤憤嘟囔着,“既是君國舊事,姓卿的還有什麽好聽的?”

連夜冷笑一聲,“他是讓我們聽罷。”

我們也沒什麽好聽的。

君國最後一任女帝君潋,因為相貌傾城,又恰好死在少年,故而屢屢成為其餘諸國說書之人意淫的對象,有關她是如何放蕩不檢的故事,我從七歲那年聽到了大。

見我一臉鄙夷,連夜斜斜睨我,“若她當真是你母君——”

“不可能的。”我沒等他說完,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連夜眸色一動,頗有興味,“怎麽說?”

我遠遠望了一眼正同女人***的卿安,大庭廣衆,不知收斂,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不知檢點!

我冷冷笑了一下,“若她當真是我母親,像卿安那種貨色,早死過千百次了。”

連夜俊顏先是怔了一怔,轉瞬變成鄭重之色,他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說得很有道理。”

“那是自然。”

我眼瞅着不遠處的卿安,沒風吹過,他卻實實打了個噴嚏。

那噴嚏,正噴在那漂亮姑娘的臉上……

我和連夜不約而同,齊齊抄起茶盞,冷笑一下。

卿安見到我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一定是你剛才罵我!”

二貨女敢作敢當,我不覺得有什麽可掩飾的,于是點了點頭,十分坦蕩地說。

“在下不才,看你不順眼罷了。”

連夜冷冷地說,“還有我。”

卿安被我倆的坦誠弄得噎了一噎。

他狐貍眼裏先是好笑,再是無語,繼而幹脆就是崩潰了,“我說,你倆幼不幼稚啊……”

我和連夜再次不約而同地說,“總比你卑鄙無恥要好一些。”

卿安一臉氣結地看着我倆,他動了動嘴,又動了一動,好半晌都說不出話。

末了,終于憋出一句,“真的,我是真的覺得,你和連皇,上天入地,四海八荒,再找不到比你們更加般配的人了。”

——這話我之前已然朝大家轉述過了。

對于卿安的邏輯,我素來是不屑的,因而對他這句話沒有絲毫的感覺,而站在我身側原本還冷顏冷面的連夜,突然之間,就化怒容為笑靥了。

他鳳眼微亮,唇角翹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卿安,一向敵對的語氣,居然莫名變得有些友好了。

“你真覺得?”

他如是問他。

卿安點了點頭,笑眯眯的,“可不是麽,風史幼稚,你和她一樣幼稚,風史缺心眼兒,你——”

他話沒說完,連夜俊臉一沉,先前光風霁月的笑容瞬間徹底斂去,他冷冷說。

“丁岄。”

一個黑衣男子應聲不知從哪裏蹿了出來,也不見怎麽動作,卿安忽然痛呼一聲,我再看時,他已被人卸掉了下巴。

我目瞪口呆。

連夜盯着卿安,冷冷一笑,“沒人捉得到你?朕只是不屑罷了。”

卿安托着他那被弄脫臼了的下巴,狐貍眼裏全是痛意,他眼淚汪汪地看向我。

我面無表情,擡手指了指自己臉上蒙着的面紗,以一副“你害老娘變成這樣還妄想老娘會救你麽”的目光,深刻地鄙視他。

卿安“嗚”了一聲,轉過頭去,自行去拯救下巴去了。自打被連夜卸了一次下巴,卿安就有意地躲着他。

坐下來時,連夜若坐左面,他勢必會坐右面,且必選門口窗口等具備地理優勢的位置,以備随時逃脫。

——他真是被連夜比翻書還要快的翻臉速度給吓到了。

我來找他不是為了玩的,眼見他的下巴接了回去,我開門見山地說,“确認完我的身份,你就将解藥給我?”

卿安哼哼着說,“對。”

“不管我是或不是皇女,你都會守約?”

卿安眉頭皺了一皺。

連夜轉了轉臉,冷冷看他。

他身子一凜,立馬點頭,“當然,當然了。”

真的假的,我有些将信将疑,他會這麽好麽?

正要說話,連夜已喚了丁岄近前,他手裏端着一個銀盤,還有一把匕首,銀盆嶄新,匕首也是清亮亮的。

連夜擡眼看我,“準備好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

卿安捂着下巴在旁邊說,“只須在印記上劃出口來,血絲滲出,就能現出鳳鳥圖案了。”

連夜已然伸過手來,指尖微涼,撩開了我的衣袖。

瑩白如玉的小臂之上,露出一塊印記,只有指甲殼兒一般大小,卻是奇異的血色。

我訝了一訝。

自打那日連夜說用藥水塗掉了我的守宮砂,我手臂之上就是一片白璧無瑕,幾時又冒出了這麽一個印記出來?

我訝然着,探過腦袋湊近前看的卿安,眸間卻是幾難察覺地劃過了一抹異色。

連夜長睫微垂,鳳眼寂寂,他最後一次擡眼看我。

“怕麽?”

說不怕那可是假的。

我攥了攥拳,手心裏是不知何時滲出的薄薄一層冷汗,我咽了一口口水,閉上眼說,“劃吧!”

究竟是無依孤女,還是君國儲君,就在這一劃之間了……

我蹙了蹙眉,等待那刺痛的感覺。

連夜薄唇微抿,迅速精準地将匕首劃下。

【069】橫生禍端

連夜的匕首,明明是往我手臂上劃的,卻沒有落到我的身上,反倒惹得卿安痛呼了一聲。藺畋罅曉

我愕然張開眼來,就看到他一襲緋衣,正與卿安纏鬥在一起。

兩人都面色肅殺。

而先前送來銀盤和匕首的丁岄,正手持利劍,在同門口不知從哪裏冒出的一群黑衣之人,兇狠厮殺。

場景幾乎是在一瞬之間,由先前的平靜無波,變成了巨浪滔天崴。

我有些懵,愣愣地在原地站着,手指剛探進袖中去摸銀針,手臂突然一緊,被一名黑衣男子兇狠握住。

連夜眼神一凜,拔劍就刺了過來。

黑衣男子不得不躲,我險險閃開,被他扯到了身後解。

他沉聲說,“離我近些!”

我點了點頭,漸漸恢複鎮定,指間攜上銀針,不時替連夜除掉欲行偷襲之事的黑衣刺客。

連夜則凝神抵禦着卿安。

想到卿安,我咬牙怒瞪着他,“枉我将你當做男人,你,你竟是這麽的不要臉!”

卿安手中揮劍不停,他緊盯着連夜,狐貍眼裏全是招招致命的狠辣,唇角卻是朝我苦笑一下,“風史仔細想想,我若是想要行刺,何必如此費盡周折?”

我張口啐他,“除了你想陷害我同連夜,還有第二人嗎?”

眼瞅着他一劍險險刺到連夜身上,我心中一怒,想也沒想地抓起銀針丢向了他。

卿安既要應對連夜,又面臨我突然襲擊,他一臉狼狽的左閃右躲,場面頓時混亂極了。

卿安的武功極高,萬幸連夜也并不算差,只是,他身上畢竟帶有舊傷,兩人相格片刻,他已漸漸現出頹勢。

眼見連夜俊臉泛白,胸口緋衣卻顏色深了,想也知道是傷口崩裂了開,我擡手擦掉額頭的汗,伸手想要扶他,卻有淩厲風聲自身後襲來……

我急急一躲,依舊被劍氣刮破了耳朵。

回頭一看,我渾身血液霎時停滞——丁岄不知何時已被層層黑衣之人圍住,饒是他武功極高,也終因雙拳難敵四手,漸漸落于下風了。

他一落勢,自然有更多的人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連夜。

我禁不住咬了咬牙。

卿安見狀,擡眼朝連夜喊着,“連皇息怒!我,我以人格保證,我們并非一夥兒!”

他是在朝連夜示好,意思很是明顯——希望連夜能同他聯手,擊退刺客。

我早說過,連夜素來是個陰晴不定的人,也絕非什麽按理出牌的主兒,那群烏壓壓且來勢洶洶的黑衣刺客,他好似根本沒有看到,劍鋒一凜,又朝卿安逼近一步,冷冷地說。

“解了奪魄!”

我怔了一下。

他要救我?

卿安氣得直要跺腳,“晚些解又能如何?他們劍上淬了劇毒,可是一觸即死的啊!”

“是說不給對麽?”

連夜手腕一翻,根本不予理會,劍氣更厲,他直直朝卿安掠過去了。

連夜很倔,卿安很邪,我既說服不了前者,也無法盡信後者,心思缭亂的同時,眼見丁岄稍稍從黑衣圍陣之中退出,我抄起一顆炸藥,咬牙朝那群黑衣男人丢了過去。

“咚”的一聲,炸藥爆裂同時,濃煙滾滾而出,我捂住嘴巴快步奔向連夜,擡手就扯住了他的胳膊。

“快走!”

我尖聲喊他。

濃煙肆虐,且催人落淚,我根本睜不開眼,只覺得自己抓住那人該是連夜,我拼盡了渾身力氣,拖着他一同自窗口躍下。

我未曾料到,我極其熟悉的、由顧朗親手制成的特制炸藥,在一次爆裂之後,竟然響起了更加劇烈的餘波——

“嘭”的一聲巨響,平地而起,二層酒樓在我們身後轟然炸裂。

“咳咳……”

睜眼是未能徹底消散的濃煙,擡手是碎裂的斑駁瓦片,我一邊狠狠咳出吸入胸腹之間的浮塵,一邊灰頭土臉地從瓦礫之中撐起身來。

我揉着眼睛,第一反應就是尋找連夜。

記得我們是一起跳下來的,若無意外,他不是在我的身下,就該在我旁邊。

“連——”我轉頭去看,看到了和我并肩摔倒的人,話卻霎時僵在了嘴邊。

我看到了卿安。

“連,連夜呢?!”

我怔了一怔,嘴唇一顫,擡手就去扒身邊的瓦片。

“咳咳……”卿安一邊咳嗽,一邊狼狽兮兮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了看我,又回頭看了看那滿地的狼藉,一臉困惑地說,“我哪裏會知道?”

我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咬牙怒瞪着他,“你,你是怎麽出來的?”

他更加的茫然,“不是你拉的我麽?”

我他媽真要瘋了。

卿安還在自顧自地念叨,“我和連皇對陣,剛一爆炸,我就想要溜,一換位就被你給扯住了……哎,你不是要救我麽?”

我狠狠罵了一句,迅速起身,拔腿就往那堆廢墟裏沖。

一開口就帶上哭腔了。

“連夜!”

斷壁殘垣,塵土漫天,哪裏會有人回答?

“喀嚓”一聲,一段炸焦了的房梁,轟然砸落下來,蕩起濃煙漫天。

我兩腿一軟,狼狽跌坐地面。

那一日,我以十根手指,将被炸到滿目瘡痍的二層酒樓扒了一遍。

可我沒有找到連夜。

連一片緋色的布料都未曾看見。

卿安渾身是土,讪讪站在一旁,他拖着受了傷的左腿将所有能勉強分辨的屍體都看了一遍,蹒跚走了回來,朝我搖了搖頭。

我根本不受控制,渾身開始瑟瑟發起抖來。

九門提督的人趕到時,卿安将失魂落魄的我抱了起來,我們藏在街角,眼看衙門的人将現場重翻一遍。

連夜依舊未曾出現。

我雙眼通紅,閉了閉眼,擡手摁在了胸口的位置,那裏鈍鈍的疼,疼得厲害……

好奇怪。

我閉了閉眼,哀求卿安,“送我回府……”

我要回家。

連夜失蹤了。

這是我唯一能給爺爺交出的答案。

太師府中,爺爺臉色陰鸷一如暴風雨時的天空,他沒有猶豫,擡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用盡全力朝我掄了過來。

我被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的同時,嘴唇當即便滲出了血來。

我雙手撐着地面,緩緩爬起,面紗蒙了塵土,又沾了血,緊緊黏在臉上,我本該痛得厲害,此刻,卻全無了觸感。見我重又直起,爺爺毫不猶豫,又一個巴掌淩厲至極地甩了過來。

“風雅!”

站在門外的顧朗失聲喊我,卻被侍衛死死拖着,動彈不得。

爺爺不許他進來。

他掙紮着鬧個不休,爺爺擰起眉毛,索性命人将他嘴巴堵住,捆了起來。

我閉了閉眼。

這一次,誰也救不了我。

來京八年,我從未見爺爺氣得如此厲害……

他一面懲罰着我,一面派出所有暗衛,不惜暴露了太師府不理朝政的外表之下,其實有豢養武力,也要将連夜找到。

可尋遍了所有地方,都未能如願。

最後一個侍衛前來彙報那刻,我親眼看到,爺爺跌坐在太師椅上,原本就略顯佝偻的背,突然深深地彎了一彎。

他像是驟然之間老了十歲。

禦史中丞左安急匆匆地趕來,我正站在正廳門口,暴雨如注,狠狠澆在我的身上。

宛若刀割,通體冰涼。

左安看了看,見我渾身是傷,通體濕透,卻挺直了腰背站着不肯挪步,他嘆了口氣,搖頭低勸。

“風史何苦這樣?即便你淋到生病,局勢也不會改變。”

所謂局勢,自然是指連夜的離奇失蹤,以及這場失蹤若被朝臣發現,将會引起的巨大***亂。

左安撐着油紙傘,為我将暴雨稍稍擋了一擋,他望着瓢潑似的雨幕,一臉的凝重與嚴肅,“陛下離奇失蹤,至多能瞞過今夜,怎麽也撐不到明天……”

“滿朝文武,平日裏畏懼陛下威嚴,不敢作亂,可今時今日……”

他沒再多說,搖了搖頭,撐傘離開。

我迎着暴雨,身子很冷,心卻比身子更冷上幾分。

我雖不夠聰明,卻也明白,那平日裏在連夜暴戾脾性震懾之下看似一潭死水的朝堂,實際上,絕非平靜安然。

若連夜久久都不出現……

連國……怕是将要變天。

【070】為他收屍

連夜的驟然消失,無跡可尋,毫無蹤影。藺畋罅曉

我扒遍了瓦礫找不到他,九門提督找不到他,就連爺爺訓練多時的暗衛們,都沒能找到他。

要命的是,丁岄也同他一起離奇失蹤了。

爺爺對連夜素來關切得很,他的失蹤,令爺爺惶恐不安,坐立難寧,他看到我就氣得直抖,一向不算太好的心髒,險些就犯了病了。

在左安的勸谏之下,我只得暫時不去見他崴。

連夜的失蹤,令爺爺慌若驚弓之鳥,可在禦史中丞左安看來,我扔出去的炸藥雖然猛烈,但畢竟未曾找到連夜的屍首……

生死未蔔,就有安然無恙的可能。

左安素來鐵骨铮铮,只說實話,連連夜的面子他都不賣,更枉論是我——他說這樣的話自然是出于真心,而不是為了安慰我解。

可是我卻依舊覺得,炸藥的威力既然能将二層酒樓夷為平地,勢必傷到了他,因而很是自責,我實實在正廳外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毫不意外地就病倒了。

顧朗端着湯藥,從外走了進來,他看到床榻上蒙着面紗病恹恹的我,秀麗面孔之上頓時現出鄙夷,他當即就毫不客氣地說。

“這還只是失了個蹤,若是他當場死了,你就随他去殉情麽?”

也着實怪不得顧朗毒舌——

我滴水不進,他是為我擔心,想把我罵醒,我明白的。

我閉了閉眼,渾身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于是沒有回答。

顧朗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他用力将藥碗擱下,上前來坐在我的床沿兒邊上,一臉懊惱地說。

“是,我知道你是在自責!可,可那炸藥是我前幾日改進,卻忘記知會你了,你,你也不知道威力有多大啊……”

我閉着眼睛沒有看他。

“風雅。”他放軟了聲音,伸手拉了拉我,嘴裏像小時候惹惱我後哄我開心那樣,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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