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06】(15)
椒?”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有。”
“就說嘛!”秋月“啪”的一聲狠狠擊掌,一臉“我乃神探”的驕傲表情,“瞧您這般架勢啊,分明是中午吃了有辣椒的菜,又一不小心咬到了嘴唇,小姐,我說的對是不對?”
我默默地看她一眼,默默地垂下了頭,默默地說了一句。
“很對,很對。”
心頭卻是在嗷嗷慶幸,對個毛線……
幸虧老娘沒主動招認!!!
給我敷嘴唇的時候,秋月喃喃有聲,“小姐不肯去見少爺,可是怕他見了您這副模樣擔心?”
我其實很困,也沒太聽清她說什麽,于是懶洋洋地閉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秋月立刻就接着道,“小姐對少爺可真是用心。”
那是,只可惜他對我很是狠心。
嘴唇被敷得差不多了,我揮揮手,示意秋月退下,“你先去忙,我昨晚沒有睡好,得再睡一會兒。”
秋月應聲要退,忽地朝我問道,“若是太師問起您了,我如實彙報您自己咬破了嘴唇?”
我渾身一繃,擡眼朝她望去,我遏制不住地抽動着嘴角,“說我睡覺就好。”
“可您的确是咬破了嘴唇……”她一臉的為難,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着我的眼睛,“您知道的,秋月一向不欺騙人。”
誰家豆腐借我撞撞?
我差點兒沒瘋,愣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秋月見我一臉的郁卒,很是懵懂,“小姐,您……”
我撩起眼來,打斷了她的詢問,“你要說真話給爺爺聽?”
她怔了怔,似乎不能明白我為何要重複這句,卻也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稍稍從椅子裏撐起了身,認真看她,一字一頓,“爺爺若是問起,你便說,我在宮中被陛下捉住,逃不能逃,躲不能躲,被他弄成了這副德性。”
“陛下?”秋月聽得完全懵了,“弄?怎麽弄?”
我生無可戀地閉了閉眼,實在為她比我還要2的智商造詣感到震驚,我喃喃地道,“親。”
秋月在原地呆了一秒,兩秒,三秒……五秒之後,她終于恍若雷劈一般地回了神,下一秒,腳步踉跄地驚叫一聲便直往外沖。
我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朝床鋪走去,直挺挺地就撲了上去。
我要睡覺,鬼擋弑鬼,神擋殺神。
【090】我要結婚
一覺睡醒,神清氣爽,通體舒泰,我由衷地覺得許久都沒有睡過質量這般高的好覺,實在是可喜可慶。藺畋罅曉
呈大字狀癱在床上,我仰望帳頂,瞧見上頭那十分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彩蝶雙飛,我突然間想到了連夜在将我摁在懷中蹂躏一番之後,曾交給我一個任務。
他讓我通知爺爺,我們即将成婚。
作為一個能躺着絕對不坐着能坐着絕對不站着的懶人,對于這麽一個決定,我其實很是不滿,因而我當即便皺起了眉。
“為何不是你去通知?”我偎在他的懷裏,如是問崆。
和我唇齒相依了許久的皇帝陛下鳳眼一挑,神色頗為傲嬌,“今次可是你說要嫁我為妻。”
“所以?”
“又不是我說我要娶你。哦”
你不嘴賤會死麽親?
我臉色一黑,當即掙紮着就要從他懷裏出來。
連夜臉色一變,趕緊伸手摁住了我的身子,他笑眯眯的,“玩笑,玩笑,你就不能讓我過過嘴瘾?”
他說嘴瘾,我莫名想到方才那個綿長肉麻的吻,忍不住臉紅了一紅,一時沒有出聲。
連夜将我摟在懷裏,大手在我額頭揉了一揉,他鳳眼微垂,含笑睨我,嘴裏卻是一本正經地道,“我讓你去通知,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擡眼看向他那雙含着笑的眼睛。
他道,“太師自我幼時起便知道,我對他家丫頭,存有觊觎之意。時至今日,若你不流露出幾分對我的好感,他怕是要看我不起。”
他話音剛落,我忍不住就皺起了眉,“不能吧?你知道的,所有人裏頭,爺爺一向最喜歡你。”
“喜歡又能如何?”連夜蹙眉嘆氣,“他往日裏喜歡我,是因為我是外人,不是你們顧家的一份子,而打從過幾日起,我便要成他的孫女女婿,你認為,他可還會對我疼惜?”
我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再想了想,還是覺得他說的話又沒甚道理,于是我皺着眉道,“即便如此,你也還是連國國君,我地位卑下,不配娶你,我是要嫁給你。”
“那我也是他的孫女女婿。”
是又如何?我一臉懵懂地望着他,“你究竟什麽意思?”
連夜抿了抿唇,似乎在尋找更加恰當淺切的字句,終于,他找到了。
“這麽說吧,從小到大,太師可有打過我一次?”
我一臉嚴肅,“不曾。”
“可有打過你?”
我嘴角一抽,“……有的。”
何止是有,不要太經常好嗎!
“那就是了。”連夜嘆着氣抿着嘴角,明明眼底是依稀滿溢出來的笑意,臉上卻是一派的擔憂和委屈,“原來一個不被他打的人,要和被他打的人成為兩口子,你認為,他是會為了我從此以後不再打你?還是因着你連我一并打了?”
這問題讓我頓時陷入了擰眉苦思。
按道理來說,爺爺是不可能打連夜的,不管發生任何事。可是,如同連夜所說的那樣,他原本不被打,是因為他是外人,不是我們顧家的成員,而過幾日他要同我成親,要由爺爺的主子以及頂頭上司變成爺爺的孫女女婿,這種身份的落差,會讓他生出可能也會被打的顧慮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況,爺爺不僅打我,也打顧朗,連嫡親孫子都下得了手的話,對孫女女婿……會不會更輕車熟路?
想到這裏,我一臉凝重地說,“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連夜攤了攤手,一臉的“你能明白就太好了”。
我眉頭緊皺地又想了片刻,然後擡起臉來對連夜正色道,“你且放心,他打我我都不能讓他打你。”
連夜俊臉上滿是委屈,“此話當真?我以後可全仰仗着你。”
“仰仗”二字用得簡直是深得我心,我瞬間就覺得方才不知失蹤去了哪裏的英雄氣魄又回來了,我直起身,擡臂将連夜摟在懷中,拍着他的脊背承諾道。
“放心吧夜夜,為妻會照顧好你!”
夜夜在我懷裏肩膀微抖,顫了好久,想來是太過感動了吧……
我覺得自己真是一條漢子。
臨出崇元殿的門,對我依依不舍揮手相送的連夜又囑咐道,“如果可以,你不如把李餘左安崔锲一并通知了。”
我愣了愣,“為甚?”
連夜秀眉蹙起,又泫然欲泣了,“原因同上。我,我怕他們看我不起……”
好端端的一個孩子被折騰成了這樣,我的英雄氣概再度湧起,只覺憐惜不已。
我擡手拍拍他的肩膀,點頭答應,“我通知就是。”
“還有張堅。”
這是新上任的禮部尚書。
“沒問題。”
“杜玉。”
新上任的戶部侍郎。
“好。”
“陳成安。”
新上任的工部尚書。
“記下了。”
……
就這麽的,原本我一只腳都邁出崇元殿的殿門了,可卻硬生生地被連夜拖住,又囑咐了這麽一句兩句無數句。
到最後居然發展成——全朝堂的所有官員,都要由我來通知。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隐隐覺得有什麽是不對勁兒的,于是皺了皺眉問連夜,“都我通知?是你要娶我還是我要娶你?”
連夜秀眉一擰,鳳眼裏再次蕩起了水意,他薄唇微動,要說話,可我渾身一抖,生怕這孩子還沒說話就先哭了,忙不疊地摟住了他半邊身子。
“罷罷罷,”我嘆着氣,“我通知就我通知,你安心等着成親就是。”
“嗯……”連夜長睫忽閃,乖得就像是個即将出閣又迫不及待的貴族淑女,他掀起長睫,深情望我,喃喃地說,“顧少爺似乎不大喜歡我,你,你也會通知他的對吧?”
“對,對。”我拍了拍他的肩,哄他,“無事,無事。”
他軟軟地側了側身,心滿意足地偎進了我的懷裏。
我再次覺得,我真是條漢子啊是條漢子。
安撫好連夜,我雄糾糾氣昂昂地就出宮回府了。
那時年幼,二貨無知,我并不曾意會到連夜那妄圖使全朝堂認為是“我非要嫁他不可,且我十分迫不及待”的猥瑣動機。
也因此,我上演了一幕又一幕在下朝的半路上截住某個朝臣,并搓手笑道,“呵呵呵X大人,過幾日我要同陛下成親,您可千萬要來喲!”的場景。
也正因為這一幕幕的場景,我有幸名列全大陸上最最彪悍的皇妃之第一。
多年之後,連國盛世,他國使臣前來朝賀之時,不約而同地紛紛提起了這件舊事。
他們眼含暧昧笑意地望向同連夜并肩而坐的我,徐徐地說,“早聽聞連後對連皇情意深重,甚至親自堵截所有朝臣,傾訴要嫁陛下為妻的心意……此種情意,啧啧,着實值得天下女子學習。”
俯視殿下諸人,連皇笑得很是開心,“好說,好說。”
我也笑得很開心,嘴裏溫婉笑着謙虛回應各國使臣,手指卻是死死擰着連皇腰側的嫩肉,我咬牙切齒。
“卑鄙啊卑鄙。”
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眼下的事是——
我要起床,去見爺爺,先通知他這個消息。
悠悠地在床上嘆了口氣,我爬起身,對着鏡子看了看嘴,沒事兒了,又找了件素淨的女裝換上,出門去找爺爺。
我沒料到,剛一出門,就見到了一襲紫衣。
顧朗秀美得幾乎陰柔的那張臉上,全是賽霜勝雪的寒意,他就站在我的門口,看樣子似乎是在等我。
猛一開門,猝不及防地瞅見他,我着實吓了一吓,出于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我訝然道,“顧朗?”
他沒出聲,也沒動,就那麽冷冰冰地盯着我。
我當時心頭一個“咯噔”,眼皮直跳地就脫口而出,“你,你夢游?!”
顧朗嘴角一抽,先前那副頗有幾分劍客韻味的冷意瞬間沒了,他很無語地望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難以置信地站在原地搖頭嘆氣,他啥時候患上了夢游的病?!
奈何他已然走了,且腳步很快,我追不上,朝着他的背影望了幾望,我搖頭朝正廳奔去。
到得正廳,爺爺正同李餘左安崔锲三人共坐議事,我心頭一喜,一石四鳥啊四鳥,我緩步上前,出聲道,“大家,我要結婚了。”
【091】石室囚禁
我要結婚了。藺畋罅曉
對象是連夜。
李餘為我高興,左安為我高興,崔锲為我高興……阖府上下的丫鬟仆人統統都為我高興。
這一晚,爺爺特意在府中擺了宴席,名義上說是為了慶祝陛下安然無恙地從劫持事件當中脫身,事實上,任誰都知道,他是在為我終于點頭嫁給連夜而高興。
我說他高興,自然有緣由,絕對不是我在自作多情嵘。
酒宴之上,爺爺喝得微醺時候,竟端了一杯酒站了起來,他面容清癯,眼底笑容卻很是溫柔。
他道,“這杯酒,我敬丫頭。”
我當時一愣,險些将酒杯摔了,險險地握了住,誠惶誠恐地站起身铢。
“爺爺,您,您折煞風雅了!”
他望着我,眼睛很亮,裏面閃爍着的全是慈愛的光芒,罔顧衆人都在現場寂靜聆聽,他竟緩緩地道,“自你七歲,便來了我顧府,我雖打你,罵你,教訓過你,在我心中,你同嫡親孫女,并無兩樣。”
八年以來,他從未對我說過這麽柔軟的話,我望着他,咬住唇,只覺水意濕了眼眶。
爺爺不善言辭,今日卻似乎頗有幾分說話的興致,他将酒杯端起,平舉于胸口位置,望着我接着續道。
“你自幼頑皮,卻也凡事懂得分寸,陛下乃一國之君,又對你用情頗深,嫁給他,倒也算是覓得良人。”
我哽咽點頭稱是。
爺爺嘴角微動,牽出笑來,再開口時,想來是被我的情緒所感染,他的聲音裏也多了幾分掩不住的澀意。
他沉沉地道,“吾孫風雅,既為皇妃,便要正身,立行,凡事為皇家名譽考慮。你若犯錯,即便身份尊貴于我,爺爺亦不饒你。”
我自然是點頭應承,“爺爺教養,風雅銘記一世。”
“甚好。”爺爺點頭誇我,身子卻是離了座位,朝我走來,他眼神慈愛地握住了我的左肩,一字一句,“嫁了人,你也是我顧家的孩子。你的家,你的暖苑,都在這裏。”
我的家,還在這裏……
我含着熱淚,心底卻只覺唏噓,忍不住退後半步,撩開裙擺跪了下去。
“風雅謹記。”
那一晚,除了看家護院的侍衛,和爺爺設在暗處的暗衛,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我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連夜在太師府的下人心中,竟有這麽好的人緣,所有人依次朝我和爺爺敬酒之時,都異口同聲地道,“陛下定會珍視小姐,恭喜太師得一佳婿!”
連夜是不是佳婿,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他會對我好。
他說過,會疼我一世。
直到梳洗完畢上床就寝之時,我才稍稍清醒了幾分,想起今晚酒宴似乎少了一個人。
那個人還重要得很。
我頓住要爬上床的那條腿,轉身問正為我整理梳洗殘局的秋月,“少爺今晚去哪兒了?”
秋月手上動作頓了一頓,因為喝酒而略顯酡紅的頰上泛過一絲惘然,她喃喃道,“小姐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我索性将腿放回原位,追問着道,“你知道甚?”
她擱下手裏金光閃閃的的銅盆,朝我踱近兩步,一開口,一臉的不解神色,分明是詫異得很,“今日少爺不是一直未曾出門嗎?等您回來,他出來了一趟,也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麽,還是去見了誰,我碰到他時,他走得飛快,臉色差得好生吓人……”
見了誰?
我猝不及防地想到了顧朗下午的那場夢游,忍不住便皺了皺眉,“那之後呢?”
“那之後啊……”秋月回答,聲音更加不解得很,“那之後他便去了正廳,也不知他和太師都說了什麽,兩人在正廳裏對峙很久。廳門緊閉,太師他不許任何人靠近,守衛的崔哥告訴我說,他聽到裏面好像有茶盞墜地的聲音……”
我只聽到了這裏就坐不住了,抄起鞋子穿上,我踉跄直奔門口,“我找爺爺問問!”
到得正廳,爺爺果然還沒回房休息,正同李老爺子在對坐閑聊,我急急施了一禮,開門見山地就問,“顧朗去了哪裏?”
爺爺原本正笑,笑容陡然一窒。
我只覺不好的預感更加濃郁,轉頭看看李老爺子,他朝我投以複雜眼神,想來是知道顧朗發生了何事。
我正待要再次追問,就聽爺爺冷哼一聲,嗓音沉沉,“那個孽障!小小年紀,膽敢同老夫叫板,如此目無尊長,以後還能了得?你莫再找他,找不到的!我已将他關在石室閉門思罪!”
石室?
顧府的石室嚴密得很,總共有三把鐵鎖鎖着石門,自然需要三把鑰匙才能将門開啓,而這三把鑰匙除了爺爺手中一把,另一把在連夜手裏,還有最後一把,連我都不知道究竟被誰拿着。
石室我從未進過,即便小時如何犯錯也都不曾被處罰到那一步,我從未進去,卻也不止一次聽年邁一些的老仆人提及,說那裏面如何如何陰森,如何如何惡劣……
總之就是呆不得人。
顧朗究竟犯了何錯,竟至被處罰到這一步?我擰眉張嘴欲問,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事,不由地渾身一繃。
難道……難道是欺辱連嫣的事?!
我擡眼看向爺爺,見他眉眼裏盡是勃發的怒氣,只覺後背冷汗涔涔——爺爺乃是兩朝老臣,對連家,對皇室,他都有着無人能敵的忠誠與護衛之心,倘若确然是他知道了顧朗教訓連嫣的事,盛怒之下的他會将顧朗鎖進石室,似乎也不無可能……
腦中思緒飛速地轉,額頭上更是漸漸有冷汗滑了下來,我“噗通”一聲便朝爺爺跪了下去。
“爺爺息怒,爺爺明鑒!”我一邊叩頭一邊焦聲哀求,“哥哥是因我才會做出這等錯事,絕非他故意為之!爺爺,爺爺要罰,該由風雅與哥哥共同承擔,不能讓他一人受罪!”
我自認自己的認錯态度很是誠懇,卻不知因何就激怒了爺爺,他不僅沒有消氣,反倒怒氣更盛,甚至手腕一擡便将手邊茶盞拂到了地上去,“因你而做?共同承擔?你既要嫁于陛下為妃,如何再能與他牽扯不清?!”
牽扯不清?我不明白爺爺為什麽會說這個詞語,于是我脫口而出便問,“此事同陛下有何關系?”再一想,因為顧朗打的是連夜的妹妹?可,可他們兄妹兩個素來關系并不好啊。
“爺爺!”我膝行向前,跪着爬到了爺爺的腳邊,內心的擔憂與驚懼将我的酒意徹底地洗清殆盡,我幾乎是張皇失措地求着,“石室陰冷,不能呆人,哥哥前幾日才為風雅重傷在身,如何能再經受此罪?”
爺爺無動于衷,甚至冷冷地哼,“他不聽話,就該給他些教訓!”
“爺爺!”我叩頭一如小雞啄米,将額頭磕得生疼生疼,“懇請爺爺息怒,懇請爺爺開恩!”
爺爺沒有息怒,也沒有開恩,他冷冷地站起身子,丢下一句“他糊塗你竟也糊塗不成?!”,緊接着,拂袖便離開了當地。
我直起腰杆欲追,被李老爺子拖住了手臂,他一臉複雜,朝我搖了搖頭。
我捉住他的手臂追問,“李老您可有求情?”
“求了。”李老爺子沉沉地嘆,一臉的力不從心表情,“你爺爺的脾性,你自然了解得很,他認準的事情,豈有轉圜的餘地?”
我不信!
我掙開他,拔腳就往外跑,李老爺子在我身後焦急地問,“你去哪兒丫頭?”
我要去找連夜,我要拖他來求情!
爺爺不是最疼他嗎?顧朗打的又是他的妹妹,倘若他來求情,爺爺一定會聽!
顧朗是為我才會朝連嫣動手,他有錯,我同樣也難逃其罪,一個為我出頭的人被關在陰森不見天日的密室,要我怎麽成親?!
我跑得很快,顧不得喘不上氣,顧不得鞋丢了一只,我剛洗了發,沒來得及束起,就那麽披頭散發地直奔皇宮。
我沒想到,不過是太師府通往皇宮的短暫路程,我竟會遇到意料之外的人。
而且不是一個……是一群。
那之後發生的許許多多的事向我證明,這場看似猝不及防的遇見,竟又是一場宿命的相逢。
終于得一良人,肯愛我,珍我,疼我,我即将同他成親了,卻遇見他們……
你看,我早說過,我沒那般好命。
【092】歇斯底裏
堵住我前方去路的人,以卿安為首,一律着玄色錦衣,襯着身後那迷離綽約的月色,幾乎和夜幕融為了一體。藺畋罅曉
看到他們,我只愣了一下,第一反應便是轉身。我撒腿就往太師府的方向狂奔。
可卿安既然來了,自然不允我再繼續逍遙,他只輕輕擡了擡手,也不見怎麽動作,我的腰間便纏上了一條鏈子。
卿安邪笑勾手,鏈子猛然一緊,我不可遏制地朝他所立的方向趔趄而去,腦袋後仰,直直便跌入了他的懷裏。
身子撞上他的胸口,硬硬的,他擡臂摟住了我,我臉色大變,當即便罵了出聲,“姓卿的,你放開我!崆”
他不放,且笑吟吟地在我臂間捏了一捏,湊近我耳畔吹了口氣,“風史,我分明說過過幾日便來接你,可是忘了?”
說話間,鏈子纏繞幾番,将我雙手綁住,他邪笑着朝一旁黑衣男子示意。
“送皇女上車。哦”
黑衣人領命就要拉我,我心下一急,轉頭就朝卿安怒道,“知道我是皇女還敢如此對我?你,你就不怕君帝拿你處置?!”
“我不怕。”卿安勾唇直樂,“你擔心?”
我呸!
“你,你敢捉我,我,”我怒瞪着他,幾乎将銀牙咬碎,“我爺爺不會饒你,連夜也不會饒你!”
“連皇?”卿安擡眼望了望皇宮所在的方向,唇角笑意斂起了幾分,他喃喃道,“你說得對。”
我以為他怕了,心下忍不住一喜,正待再威脅他幾句,就見他朝另一名黑衣男子點了點頭,“祁遇。”
我尚且未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就見一俊朗星目的男子朝我走來,腕子稍擡,一個手刀劈了過來我便沉入了茫茫一片的黑暗裏。
我再醒來,是在一輛疾行的馬車裏,身旁沒有卿安,沒有玄衣男人,也沒有任何看守。
我雖被人敲昏,卻也記得自己是被卿安劫持,此等逃跑的絕佳良機,我委實不想失去,睜開眼掃視一眼四周,之後便作勢欲起。
可我沒能起來,我嘗試着動了一下之後,便發覺自己渾身沒有絲毫力氣。
腿腳完全使不上力,軟綿綿的,甚至,包括我的手指。
饒是我武功不好,也知道江湖之中盛傳一樣東西叫化功散,卿安他,他果真卑鄙!
動彈不得,我逃不能逃,遂睜着眼聽了聽外面的動靜,依稀聽得到有“得得”的馬蹄聲,且不止是一匹,心下斷定我們一行該是往君國去。
想到君國,再想到卿安,我忍不住在心底冷冷地笑,我是君國皇女,尚不急着回去,他這個君國第一名門的少當家的,作甚如此着急?
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逃跑不得,我又技不如人,只能好生呆着,只是每逢用飯之時,卿安挑了簾子笑眯眯地進馬車來喂我,我一張臉冷得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吃。
“吃。”
卿安遞了一枚葡萄到我嘴邊,狐貍眼裏盡是笑意。
我冷冷看他,一霎不霎,嘴唇卻是抿死了不肯開啓。
卿安看了看我,忽然就嘆起氣來,他将葡萄丢進自己的嘴裏,咬了咬,咽下去,嘴裏喃喃說着,“我是為你好啊風史。”
為我好?
把我綁架、喂我吃藥、攪亂我已和連夜相約好的婚禮——如果說這就是對我好的話,那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我冷眼逼視卿安,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一個洞來,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灼熱,凝得他着實承受不住,他擡起修長手掌捂住我的眼睛,嘴裏苦笑着道,“做君國皇女有何不好?榮華富貴,萬人頂禮,不比你做寄人籬下的孤女要好千倍百倍?!”
被捂着眼,我瞪不得他,也就只好冷冷出聲頂回他去,“恐怕要受萬人頂禮享無邊富貴的是你吧君使?”
卿安手掌頓了一頓,忽地失笑出聲,“有區別嗎?我助你上位,你做你萬人敬仰的女帝,我取我想要取得的東西,這叫做雙贏,對你,對我,乃至對連國顧家和連皇,都只有利而無弊!”
“呵!”我實在覺得好笑至極,忍不住便冷冷地嗤了一聲,“我做女帝?做被你架空了權力的傀儡女帝?”
我雖動彈不得,好在能張嘴說話,我說,“我很讨厭看到你,出去!”
卿安終于将那只手掌從我眼睛上面拿了下去,他凝着我,居然沒惱,依舊是笑着。
他盯着我的眸子,狐貍眼眯了一眯,頗有幾分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你在惱我壞你好事?你要同連皇成婚,我聽說了。”
我冷若冰錐地凝視着他,一字一句,“除非你将我殺了,否則一有時機,我總會逃回連國去!”
卿安不置可否地挑一挑眉,他邪笑着道,“我不讓你嫁他,自有我的道理。你信麽?終有一日,你會對我萬分感激。”
我張嘴便朝他啐了一口。
卿安見我徹底炸毛,哈哈大笑地掀簾出去。
我在車內惡狠狠地問候他全家親戚。
晝夜兼程,卿安似乎歸心似箭,行程很急很急。
我躺在馬車裏翻山越河,日日又吃得敷衍應付,沒過兩天便嘔吐不止,臉色慘白得簡直像是一張宣紙。
卿安帶的人裏面,居然還有懂醫術的,就是那個用手刀将我給劈混的祁遇,他來為我診病,我冷冷地拒絕。
“用不着你們虛情假意!”
可要知道,我病了,我把吃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去,我像一只狼狽的小獸似的趴在馬車裏,此刻的罵人字句聽起來一點兒都不駭人,反倒帶了那麽幾分有氣無力的氣若游絲。
卿安擡手将我抱起,朝祁遇說了一個字,“診。”
祁遇道了聲“失禮”,擡手撿起了我的腕子。
我開始了被卿安灌藥的凄慘之旅。
所以說卿安帶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祁遇開的藥方裏也不知道都有什麽,苦得令我想要問候他的娘親,我只聞着就覺得勢必會苦死,因而咬緊了牙關寧死不喝,卿安就動手撬我嘴巴,一口一口地灌下去。
他是男人,我再野蠻也不過是個女孩子,雖然我吐得幾乎虛脫令卿安恻隐心起暫時不再喂我化功散了,可我依舊掙紮不過他的。
苦澀到讓人緊緊皺眉的湯藥順着喉嚨劃過食道進入了我的胃裏,還是以如此屈辱的一種方式,我沒忍住,藥水下肚的那一瞬間,眼淚潮水般地便湧了出來。
我哭得無聲,卻歇斯底裏。
緊咬着唇,一聲不發,眼淚洶湧一如泉湧,我把所有的嗚咽都生生咽回肚裏,手指卻是狠狠摳進了馬車內的紅木廂壁。
指甲應聲而斷,齊根折了,我不覺得疼。
再疼也疼不過我的心底。
卿安被我吓到了,他端着藥碗,定定看我,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我這麽下去就要窒息。他眼角一跳,擡手将我嘴巴掰開,非逼着我哭出聲音。
我“哇”的一聲,張嘴便朝他的身上咬了下去。
一番揪扯嘶咬,卿安起先還會掙紮,還會禁锢我的手臂,等到後來,他漸漸不掙紮了,不禁锢了,甚至一動不動,由着我在他肩頭咬出一個又一個深可見骨的印子。
我恨,我恨,滾燙的淚從我眼中湧出滑下他的頸子,他的身子震了一震。
我磨牙吮血一般地咬着他的肩肉不肯放開,嘴裏喑啞嗚咽,“我……恨你……”
我恨你!
我根本不想做什麽君國皇女,我根本不想做萬人敬仰的女帝。
我的父母自我幼時便将我丢了,一片莽原,他們任我被狼虎吞噬。
我為何要回去?
爺爺說,我的家在連國,在太師府。
連夜說,他要娶我為妻。
我孤獨了整整七年之久,又跌跌撞撞地過了八年,我用十五年的時間終于熬出了一個叫做幸福的東西,卻再一次的……
被打碎了。
我哭到聲嘶力竭,最終昏死在了卿安的懷裏。
迷迷蒙蒙之間,隐約覺得他将我抱了好久,末了,終于擡起手來,撫了撫我被汗濡濕了的額頭。
他第一次沒有用輕佻的聲音,而是用一種低低的近乎哀憫的聲音,喟嘆着道,“我何嘗想如此逼你?是你母君病重瀕危,她想見一見你……”
他撒謊。
我在迷夢之中咕哝,他忘了嗎?
他曾經親口對我說過,君國上一任女帝,君潋,她早已葬身茫茫火海裏。
這個騙子。
【093】鳳血詛咒
踏上君國土地的那一霎,朝陽恰恰從地平線上破土而出,金色耀眼,晨光萬丈,這個年輕而又氣度雍容的帝國,毫無保留地在我的面前露出了它甫一睡醒時的慵懶模樣。藺畋罅曉
我望着它,沒有唏噓,也沒有感動,只是漠然地同它兩兩相望。
卿安轉眼看我,我沒有看他。
我渾身狼狽,氣力依舊沒有恢複多少,卻不再哭了——那日在卿安懷中,幾乎耗盡了我十五年來所有的淚。
人既然痛哭過一場,總該要學會成長…崴…
對所有的事,既然改變不了,我開始漠然以對。
進了君國國都萦城,卿安命人徑直将馬車駕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前面,他親自上前來帶我下車進府孤。
我沒有拒絕,将手遞給他的同時,我依稀看到他的眸中劃過一抹為難,他抿了抿唇,似乎遲疑,隔了許久才道,“要做的終歸也躲不了……你去洗個澡,我帶你觐見女帝。”
進了君國國境,他不再叫我風史,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索性将稱呼空着。
我點頭,應,“好。”
他怔了怔,擡眼飛快看我一下,我垂下眼睫,望地。
他沒再出聲,有丫鬟侍女迎上前來,帶我前去沐浴。
洗去渾身塵土,換上一襲新衣——君國尚玄色,我穿的這一身也是,束腰,廣袖,長長的裙擺上面繡了繁複而又精致的暗紋,妖冶而又華麗。
對鏡自視,我面無表情,身後侍女一臉驚豔地唏噓誇贊,“好,好美的主子!”
我不是她的主子。
起身出門,卿安正在門口等我,乍一眼看到了我,他愣了愣,下一秒,狐貍眼裏漾起笑,卻不再輕佻,甚至頗有幾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之意。
他道,“有美人兮。”
我看他一眼,示意他前頭帶路。
上了馬車,奔馳了約莫有半個時辰,終于到了。我以為該是另一座華麗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