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06】(19)

,睜開的一條眼縫兒看到,周圍很暗,是那種不見天光的晦澀。

冷水順着臉龐淋漓滑下,我艱難撩開眼皮,就見面前端坐一個人影,看不甚清,影影綽綽。

我眯了眯眼,想看清他,可光線太暗,四周太黑,再加上胸口那一陣強過一陣的不适感所帶來的暈眩,我眼前一陣又一陣的發黑,再努力也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那人似男似女,清瘦,邪坐,濃密的頭發沒有束起,而是漫不經心地散着。

許是我的眼睛花了,明明只是一眼掃過,我卻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個人,該是個魅惑人心的絕色。

正驚疑間,只聽細微窸窣聲響,朦胧人影自坐姿改為站姿,并徐步朝我走來。來人衣擺好長,曳地而行,發出沙沙的婆娑輕響。

我卻只覺那一聲聲都像是刮在了我的心尖之上。

身子麻痹,幾乎沒有知覺,我想要躲,卻躲不得,這人已蹲下了身,捉住了我的下颌。

咫尺距離,我終于看清了他,一顆心險些就從胸腔裏面蹦出來了。

“丫頭……”

他啞着聲兒,魅惑的,引誘的,喃喃喚我。

我睜大眼,呆呆的,驚懼的,見了鬼似的,惶惶驚悚地回望着他。

熟稔的眉,熟稔的眼,熟稔的發……眼前的人,确實是世間少有的絕色。

我愣愣的,喃喃的,如墜夢幻般地恍惚凝望着他。

“哥……哥?”

他笑,笑容妩媚,擡手将我腰肢摟住。

我渾身僵了一下。

他湊近過來,吻我耳垂兒,嗓音有些奇異的嬌糯,唇耳相依,他喃喃地說,“你終于來了……”

【105】想要小夜

顧朗的身上很香,是那種我從來不曾在他身上聞到過的香氣。藺畋罅曉

他雖素來***包,且長得女氣,但還不至于娘炮到會往自己身上熏香料的地步。

他擁着我的身子,二人如今親近的情境之下,我猝不及防地便聞了到,忍不住便怔了怔。

他卻是渾然不覺在意。

手臂展開,緊攬着我,姿态暧昧,嗓音嬌糯,他湊近我的耳畔吃笑着說崴。

“當年七歲,如今十六,你再不來,我可就要等不及了。君家丫頭,我在君國替你守了整整九年,感不感激我?”

我聽不懂他在胡說些什麽。

等疽?

等什麽?

他又如何在君國呆了九年?

他,他一直在我身邊陪我長大的啊……

我懷疑他是不是也中了什麽不該中的東西,以至于病糊塗了,可我想要擡手,卻根本無力——胸口很悶,身子很冷,被他那麽用力地緊緊摟着,我連呼氣吸氣都有些困難,更不要說是擡起手觸碰他的額頭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了。

許是聽我久久沉默,他稍稍将我放開了些,濃睫微擡,他撩眼風情萬種地看向了我。

眼波流轉之間,他妩媚可人,似男似女,竟看得我心神一蕩,幾乎有些恍惚了。

他凝視着我,那雙顏色偏淺的眸子裏,盡是魅惑人心的調笑之色,許是見我一臉怔忡,他抿唇直樂。

“聽不懂麽?”

他擡手捏了捏我,嬌笑着說,“是我錯,是我錯。你從來不曾見到過我,自然被我吓壞了吧?”

我被他那絕世的容顏蠱惑得有些晃神兒,沒怎麽聽清他說什麽,忽地眼眸一窒,我盯着他唇畔那顆未曾見過的青色淺痣,怔了一下。

我怎麽不防他臉上長有這個?

我正迷惑,就被他重又摟緊了腰肢。宛若膩人的貓兒似的,他輕笑着,埋在我的項窩裏絮絮地說。

“你是風雅,也是君凰,君國皇位的正統繼承者。兩歲被丢雪原之上,七歲被連國顧家收養,今年年方十五,你随卿家少主歸來,妄圖篡位複國,我可有說錯?”

我聽得後背一緊,瞬間抛卻了方才的困惑,睜大眼睛瞪着他臉,我顫着聲兒說。

“你,你知道了?”

我的震驚并不是毫無緣由的,直到我離開連國那刻,顧朗知道我被收養,卻不知道我是皇女,我被抛棄,我又被卿安擄了來設計複國……

是連夜告訴了他?

可,他,他為什麽要告訴他呢?

我想不通,怔怔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啊!”顧朗望着我咯咯嬌笑,好似聽到了什麽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下颌微擡,他眼神驕傲,略略皺了皺鼻子,一臉孩子氣的凝着我說。

“我知道你的好多事,好多事呢。”

說這話時,他的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嬌嗔,又像是在戲谑,我望着他,怔怔的,恍惚的,只覺得今時今日的顧朗古怪得很,一點兒都不像他平日為人處世的風格……

他,他不像他,他……

太媚了。

我盯着他,動了動唇,想要問他為什麽也在這兒,可話未出口,就聽他在我耳邊喃喃地說。

“你喜歡阿祐,阿祐卻有他的心上女孩兒,小夜喜歡你,喜歡得緊,我說的對嗎?”

阿祐?

我眼睛一眯,正覺古怪,就聽到他緊随而至的那句小夜。

小、小夜……?!

他真的是太奇怪了!

“顧——”我皺眉啓唇,想要說話,卻根本就來不及将他的名字給喊全了,就聽他用更加嬌嗔、更加無邪的聲音喃喃地說。

“可是啊,我很喜歡小夜,最喜歡他了。”

“他喜歡你,還要娶你,你說,怎麽辦呢?”

我身子一繃,腦子裏驀然有一根弦突然之間彈了一下,只是一下,我渾身上下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幾乎要凝固了。

他在我肩頭輕輕磨蹭,慵懶一如貓兒似的,嘴裏說出口的話語,卻像是一道又一道震懾人心的驚雷,直直朝我當頭劈下。

他說,“吶,我從很小時候,就很喜歡小夜,先皇在時,還親自為我們賜過婚呢!”

是她!

是她!

他,他,他不是顧朗……

她是顧歡!!!

不知憑空從哪兒來了力氣,我面色慘白地将她從我身上推下,她,她,她不是已經去世了麽?!

我想要跑,想要離那個和顧朗長得一模一樣,卻莫名令人覺得發毛可怕的女孩子遠一些,可我根本邁不動腳,不過是将她從我懷裏推開罷了,我已氣喘籲籲伏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來。

顧歡被我推得趔趄了一下,她扶住牆,這才沒有跌倒,轉過臉來,卻是一臉迷茫地望着我。她懵懂無辜地說,“你做什麽?”

我做什麽?

是你做什麽好嗎?

我望着她,瑟瑟直抖,不能斷定她是人是鬼,又無處可逃,我整個後背都被冷汗給打濕了。

她皺着眉,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向我。

衣擺曳地,發出婆娑聲息,她最終在我的面前蹲下。

我吓得要往後退,卻退不得,只好滿心驚恐地擡臉看她。

她面孔絕美,蠱惑,眼神卻無邪,歪了歪腦袋,她像是突然間明白了什麽似的出聲問我。

“你認得我?”

我想往後躲,被她捉住了胳膊,觸手溫熱,她捏了捏我的手臂,笑嘻嘻地說,“我明白了,可是小夜他,曾經對你提起過我?”

我牙關打顫,沒工夫同她說這些,我冷汗直下,徑直就問,“你……你不是已經死……死了麽?”

她怔了怔,眼神微詫,像是突然間聽到了奇怪的話。

須臾之間,她眼神一亮,像是陡然間領悟了什麽似的,笑出聲來。

“唔,爺爺告訴你,我死了嗎?”

不等我出聲回答,她擡手捉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放到了她的臉上,她笑嘻嘻的,“你摸摸看,摸摸看呢。有溫度嗎?”

有……有的。

她笑得快樂,“你看,我沒死哦!我是顧歡,是顧朗的妹妹,我還活着。”

她還活着……

對于那個七歲的女娃兒的屍體,顧歡給出了她的解釋。

“那個是別人易容的啦!”易容?

“對啊!你父君信奉命數,推算出我命輪尊貴,對他執掌君國有利,他千方百計地設了陷阱得到了我,怎麽會讓我死呢?”

我聽不明白,遂擰起眉頭看她,她是說,七歲那年,害她和蕭祐橫出禍端的……

是我父親?

接二連三的消息令我接受不能,一時之間,我恍恍惚惚的。

顧歡蹲在地上,卻是笑眯眯的,她嗓音嬌糯地說,“阿祐被打昏了,什麽都不記得,你父君又特意命人尋來和我體型相似的女孩兒,還為她做了胎記易了面容,因而便騙過了爺爺。吶,你也覺得很神奇吧?”

我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不是怕,她既然是人,我便沒在怕了,我是驚訝——我既為這真正的顧歡死因而震驚不已,又不明白她為什麽會以如此愉悅的腔調講述此事——這,這難道不是一段傷心的往事嗎?

很快,她就讓我懂了。

打了一個響指,有兩名黑衣人不知從房間哪一個角落鑽了出來,顧歡施施然站起了身,她笑着吩咐。

“掌燈。”

光線立刻亮了起來,我承受不住,擡臂遮了遮眼,等到稍稍适應了這陡然明亮的環境,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寝宮。

明珠鑲壁,富麗奢華,一眼看去,四周的擺設豪華至極,珠玉耀眼……

顧歡一襲玄色長裙,俏臉嬌豔,她站在一堆精致物品當中,笑吟吟說,“我沒有死,也過得不差,我是你們君國虔誠供奉的聖女哦!”

我呆住了。

她蓮步輕移,正要再靠近我,突然有黑衣人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對她附耳說了句什麽,她臉色一變,脫口便說。

“讓他跑了?”

黑衣人躬身,一臉認錯之色。

顧歡笑容斂住,垂睫細想,忽然便擡眼朝我看過來了,她逼近我,字字停頓地說,“我要小夜。”

【106】二女一夫

顧歡的話,讓我忍不住愣了一下,她,她說什麽?

我正晃神兒,她已單膝在我面前跪下,美目灼灼,蹙着眉說。藺畋罅曉

“我喜歡他。”

……真夠直接。

我嘴角一抽,無言地說,“……我知道你喜歡他。崴”

連夜八歲,先皇為他與你指婚,他不肯娶,你傷心欲絕,與蕭祐私奔的路上出了意外,再見到時,你已是一具橫屍……

關于此事,關于你,連夜雖什麽都不曾對我說過,但我想,他大約也是愧疚的吧?

我知道你的往事,也知道你對連夜的感情,可…疽…

“很抱歉。”我終于恢複了冷靜,一臉的堅定和執着,回望着她那張傾城絕色,我不卑不亢地說,“我也很喜歡他。”

顧歡愣了一愣,豔麗無雙的臉上明顯掠過一絲驚詫,她喃喃說,“你,你喜歡的……不是阿祐嗎?”

果然情分弄人,當局者迷……他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你的。

我抿着唇淡淡地說,“我雖有意,他卻無心,自作多情的事我做了八年,如今已不再做了。”

她怔了怔。

美目裏劃過一絲詫異,又劃過一絲惱怒,她忽然神情憤憤地瞪着我說,“也就是說,阿祐不喜歡你,你便轉而喜歡小夜?你,你這樣對小夜不公平的!”

瞧,之前我說什麽來着——我若移情別戀,必有人抨擊于我。但這來自于情敵的抨擊,我并不準備忍氣吞聲地咽下。

我擡起眼,淡淡回駁與她,“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分明是兩情相悅的事,怎麽就不公平了?”

她俏臉一白,“你,你不真誠!你是退而求其次才選擇了他!”

她踩我痛腳,我噎了一噎。

見我一時無言,她撩眼看我,絕美的眉眼之間突然就盈出了一抹委屈之色,她扁了嘴巴,控訴着說,“小夜如何,我自認比你了解得多,我喜歡他,自我小時便喜歡他!皇女殿下,為了你們君國社稷,我背井離鄉,獨處異國,做了整整九年聖女,難道,難道你就不該回報我些什麽?!”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眼圈兒微紅,泫然欲泣,真的是我見猶憐。

望着她那張和顧朗并無二致的臉孔,我狠不下心,饒是心底覺得她不該如此,卻也說不出狠話。

我嘆了口氣委婉地說,“感情并非商品,更不是玩物,在我這裏,沒有因為回報而轉讓感情之說……”

我曾答應過連夜,不會再把他推給別人了。我要說到做到的。

顧歡眼眸一眯,委屈褪去,換成一片惱色,她霍然拂袖站起,冷冷地睥睨着我。

“也就是說,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我看着她,早知道她不會輕而易舉放過我,因而也不算驚訝,我說,“技不如人,被你抓到,是殺是剮由你處置吧。”

她擡手拂掉案上琉璃沙漏,落地清脆,狠咬銀牙,“好一個任我處置,你倒是嘴硬得很!”擡手指着我的胸前,她冷冷地說,“也不瞧瞧自己胸口,你中了我的冰絲!”

我沒低頭瞧自己的胸口,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我已經不能了。

別看我一直同顧歡不卑不亢地對峙着,可是坦白說來,此時此刻,我全身上下能夠動的,也唯有眼睛和嘴巴了。

四肢冰涼,像被冷凍,手臂,雙腿,腰身,乃至我的手指,統統都沒有知覺了……

顧歡冷冷注視着我說,“冰蠶在你體內,若無我的召喚,它寧死都不會出來,你就也等着活活被凍死吧!你死之後,以為我無法得到小夜?未免太自信了吧!”

我從沒說過她沒有本事得到連夜,我只是說我絕對不會拱手将他送出罷了。顧歡氣憤得很,卻又不是連嫣那種動辄出手的潑婦,她瞪了我幾眼,甩下一句,“中了我的冰絲,你至多能撐三日,不怕死就負隅頑抗吧!”

她像是有急事要辦,命黑衣人将我關了起來,便急急走了。

我呈冰雕狀在密室裏坐着,坐了整整一夜,渾身越來越冷,到了後來,竟然連眼睫都結了霜花。

第二日不知什麽時辰,有人開了密室的門,進來看我。

我連眼皮都要掀不動了。

來人竟是小七。

确切地說,竟是被我一廂情願地取名為“小七”的敵人之一。

再度相見,他不再是五歲幼童矮小的模樣,而是恢複了正常的身材,面容蒼白,卻也稱得上是俊朗的年輕男子。

他望着我說,“先前用縮骨功欺騙了你,我專程來道歉的。”

我不想說話,其實也沒什麽力氣說話了。

他就自顧自地說,“聖女的意思,其實并不是要殺你,她命我将冰蠶種入你的體內,不過是想逼你同意交涉罷了。”

我不明白他說這些話有什麽意思,游說嗎?讓我同意放棄連夜?

我若放棄了他,對傾慕他許久的顧歡自然是再好不過,對小七竟也有好處麽?

我艱難擡眼望他一下,眸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冷笑。

他倒也不覺尴尬,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依舊是不疾不徐地說着,“連皇與卿相交手,受了內傷,昨夜又險險沖出我等重圍,傷勢加重,自顧尚且不暇,你莫不是以為,他還會親自來救你吧?”

我冷眼看他。

他也看我,“還是說,你在等着卿相?”

他抿了抿唇,似乎思考了一下,突然說,“時至今日,你既已變成這樣,我也不怕告訴你的。”

“卿安卿相大人……同我們聖女,正是一夥兒。”

我終于狠狠呆了一下。

小七盯着我的眼睛,緩緩地說,“無論如何,你終歸曾出手救我,我告訴你這些,算作報恩了吧。”

他眉眼深深望我片刻,見我依舊抿唇不言,他沒再多做停留,轉身走了。

我木木然坐着,只覺小七的話真是勁爆啊勁爆啊,再一思索,唔,我真是個傻X。

被人賣了,我還以為他是我的同伴呢。

哈。

這一日晚間,卿安終于來了。

他臉色不怎麽好,有些蒼白,想來同連夜的交手也讓他耗費元氣不少——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視力又下降了。

我現在只能隐隐看到三步以內的人影了。卿安就坐在我的三步以內,他虛弱地說,“你要相信,我是為你好的。”

我沒吱聲。

其實是說不出話,否則我肯定會諷刺他或者唾罵他的。

他說,“聖女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連皇,而她能給的,卻是整個君國的精神信仰。君凰,我們同她聯手,對你登基有百利而無一弊。”

他真的是為我好,他滿腦子想着讓我登基。登基登基登基……

我若登基,對他究竟有多大的好處呢?

“連皇雖好……”他仍在嗓音虛弱地說着,“卻也不過一個男人罷了。你若登上皇位,普天之下有大把男兒任你挑選,何必因小失大?”

我仍是沒有說話。

“君凰。”他嘆了口氣,朝我湊近了些,那張俊美邪肆的臉此刻卻朦胧蒼白得很,我瞪大了眼,也不過是看到一個輪廓。他握住我冰涼的手喟嘆着說,“我不想你死,你……放手吧!”

放了連夜。

同連嫣一樣,顧歡對同我有瓜葛的男人也是癡迷得很,甚至不惜處心積慮地朝我下手。

可是,她卻遠遠要比連嫣高明得多。

——她不打我,也不罵我,她用一種近似于淩遲的方式,折磨着我。

而一直聲稱為我好不想我死的這個男人,是同她聯手的劊子手,他負責一刀一刀地往我心口上割。

劊子手說,“聖女早就不想在君國呆着,只是等時機到、等你與連皇來罷了。她會傾囊相助扶你登基,條件是……你取消同連皇的婚約。”

嗓子生疼,晦澀,我終于艱難無比地擠出一句話來。

“我若不呢……”

他攥緊我的手掌,動作心疼,語氣裏,卻滿是決絕。

“有我在,她必不敢讓你死掉,只是……”

“她已尋到了重傷昏迷的連皇,并托我轉告于你:無論你答應與否,她都要和連皇同歸連國,喜結連理。”

“他們原本就有婚約。她既是聖女,更有的是詭異法子,讓連皇從此再記不得你。”

我聞此禁不住呼吸一窒。

“君凰……”卿安擡臂,輕輕摟住我的身子,他呢喃着說,“忘掉連夜吧,随我登基。你沒得選的……”

【107】如此作踐

十五歲這年,移情別戀,我愛上了連夜,把心交給了他,把身子交給了他,我虔誠地覺得,我這一生,得這個人,值了。藺畋罅曉

十五年來,我難得遭遇一次幸福,可,太過幸福的時候,人總是容易被沖昏頭腦的。

就像我,就像我,就忘了一件很是要緊的事了。

我忘記了:上天它,從來都不曾對我溫柔過崴。

你看,它要把連夜收回了……

卿安走後不久,顧歡就來了,她脫下了先前那襲玄色的羅裙,換了一身妖嬈的粉衣,俏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盈盈地說疽。

“君凰妹妹,小夜已經被我找到啦!”

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我說不出話。

她就扯了條凳子坐了下來,拄着下巴一臉天真無邪地望着我說,“你難受嗎?需要我幫你把冰絲暫時解開嗎?”

不需要。

我難受的是心,你解開冰絲也沒有用的。

我的全無反應,令她覺得有些苦惱,她面孔絕美,眼神清澈,稍稍歪了歪腦袋将我打量了片刻之後,她嘆了口氣喃喃地說。

“小夜喜歡你,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啊……可,可我這九年來,日日都是靠着要再見到他、要嫁給他這個信念支撐着過活,我,我不可能把他讓給你的啊!”

我連眼睛都要睜不動了,哪裏還有力氣同她争辯什麽?

我的無言以對,令她的話越說越多,且越說就越發的深刻。

她說,“嘛,他喜歡你這件事,我其實是并不介意的。九年不見,我已經變得更漂亮,也更堅強,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只供觀看的貴族女娃娃了。我能幫他坐穩江山,能為他出力好多,我變得有用了不是嗎?他一定會喜歡上我的!”

她說得頭頭是道的。

我沒反應,我宛若死人,一點兒都不影響她自顧自地說任何話。

她說,“君凰妹妹啊,你,你也不要難過,你很好是沒錯啦,可……可你繼續喜歡阿祐不好嗎?小夜他是我的啊!”

聽到這裏,我的身子很冷很冷,心底也越來越冷了,果不其然,緊接着,她用天真懵懂的語氣,徑直就為我叛了死刑。

她說,“你把小夜還給我,我會勸阿祐喜歡你的!你不是喜歡他整整八年了嗎?這樣多好,我們就都幸福了!”

說這些話時,我不知該說她是毫無城府,還是心機太深了,她的語氣很誠懇,也很直接,心底怎麽想就徑直說出來了似的。

她坦率得令我無力極了。

——她愛連夜,顯然很愛,也許比我對他的感情還要多。

面對這樣的女人,我恨不起來,只是覺得太無力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卿安說,我沒得選的。既然沒得選,你又何必要再來往我傷口上戳?

顧歡,你未免也太欺負我了……

我閉上了眼,嘴唇烏青,僵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顧歡大約是看出了我的疲倦,想說什麽,可又怕打擾到我休息似的,她默了片刻起身便走了。

臨走之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恨我我也沒有辦法……感情都是很自私的。”

她的語氣執拗,堅決,帶着一股絕無轉圜餘地的不顧一切。

你看,她從來都不是真的要同我商量的。

當晚子時,我再度被冰絲劇烈折磨,這是第二日,到了三日之期,我怕是就要被徹底摧殘死了。

渾身冰涼,全無感覺,唯有胸口被種了冰蠶的地方,滾燙滾燙,像是着了一把熊熊烈火。

那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像是用一把利刃生生将人給從中撕裂,我想哭,可哭不出來,我想死,我是真的恨不得有人來給我一刀,結束這漫長而又淩遲的煎熬……

那一刀很快就來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我已是氣若游絲,連呼吸都覺得難以為繼了,密室的門被人從外打開,顧歡再一次來了。

這一次,她帶來了連夜。

——她命人将重傷昏迷的連夜帶到囚禁我的密室裏面,當着我的面兒,将絕情散喂進了連夜的嘴巴。

嫣紅的藥水沿着連夜蒼白的唇畔淋漓滑下,更多的那一部分,卻是順着他的喉管,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和每一條血管……

我發不出聲,動彈不得,就那麽眼睜睜的、眼睜睜的看着。

顧歡一手攬着連夜的身子,一邊朝我抱歉地說,“你也不要怪我無情……吶,小夜是一定要忘記你的啊,我這麽做,不過是想讓你也死心罷了……”

我早已呆滞,聽不清她說什麽。

她咬咬唇,擡起眼,一臉真誠地望着我,“你放心,我顧歡說到做到,我,我一定會幫你奪回皇位的!”

我已然聽不到她說什麽了,我努力将雙眼瞪大,卻依舊視線朦胧,我想看一看連夜,我想看一看他,可我絕望地發現,他本來就模糊不清的俊臉,居然漸漸地更加朦胧了。

我閉了閉眼,只覺喉嚨一甜,兩日來徹底喪失了知覺的身子竟然顫了一顫,烏青僵硬的嘴唇霍然開啓,“哇”的一聲便嘔出了一口鮮血。

那一刻,我的腦中竟然一派空白,什麽都不再想了。

胸口很熱,很熱,卻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憑空挖掉了似的,變成了地面上那灘殷紅的血。

顧歡看着我,她緊緊地摟着昏迷不醒的連夜,看着我。

她的眉眼間是何神色,我早已看不清了,我撩了撩眼皮,太沉,又撐了撐,卻沒有掀開,而是徑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失去意識之前的千分之一剎那,我的腦子裏劃過了一句話:顧歡,謝謝。

謝謝你如此作踐于我。

等我再度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我回了自己在君國的那處府邸,卿安坐在我的床邊,正用小勺為我灌藥,見到我的喉頭緩緩動了一動,他修長優雅的手掌頓時就僵住了。

我睜開眼,看到他滿目歡欣之色。

可是漸漸的,他的神色,由歡欣驚喜,變成了茫然驚詫,他幾乎像是見了鬼似的看着我。

我也回看着他。——我不懂他為何如此誇張,我只是朝他笑了一下罷了。

我的那個笑容,也許詭異,也許可怕,令卿安幾乎整整一日都是恍着神兒的。他時不時會用忐忑不安的眼神偷偷打量着我。

我卻沒有工夫多去看他。

原因很是簡單,戰争開始了。

一如卿安所言,聖女大人果然遵約幫我等實施奪位大計,我醒來的這一日,已經是兩方交戰的第二天了。

皇宮的守備果然兵力充足,饒是聖女大人從內部作亂,卿安率軍在宮外接應,我父親那方也沒有立刻落敗,而是如火如荼地纏鬥了起來。

兩軍勢均力敵,打得不可開交,我聽下屬的彙報時了解到,此次逼宮,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眼角掃到,卿安正小心翼翼地偷觑着我。

我面無表情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他頓時滿臉驚詫。

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下。

以為我會勃然大怒嗎?

不會了。

世人是生是死,以前的我固然介意,可是此時此刻,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

我是君凰,是被這造化弄人的世間欺辱了一次又一次的君凰,往日那個二貨兮兮卻善良無害的風雅……

她死掉了。

這世界從來不曾對我溫柔,我又何必費心去呵護它?!

那一日,我親自抄了劍上陣殺敵,卿安欲攔,我眼睫一擡,毫不猶豫地便刺了過去。

血流如注,他的胸口被我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我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說,“你不是千方百計要讓我複國嗎?我想複了,你又為何攔我?!”

他捂着胸口,俊臉蒼白,張嘴欲言,我擡手又是一劍刺了過去,并附了一掌将他狠狠劈開,腳尖一踩,淩厲迅疾地落入了城下亂軍陣裏。

我要殺人,殺好多人……

鮮血四濺,刀光劍影,我漸漸殺紅了眼,突然之間,有利刃朝我當胸刺來,我愣了愣,卻不想躲,就站着等着它破胸而過。恰在此時,卿安從身後用力扯住了我,他眉眼陰狠,一巴掌狠狠甩了過來。

“君凰!你如此作踐自己,不就是害怕知道連皇在哪兒?!”

【108】恨與情欲

連夜走了。藺畋罅曉同顧歡一起。

連國的政局等不得人,顧歡的迫切同樣也等不得人。

他們一起離開,在我那漫長的三天沉睡裏。

卿安說,聖女大人一諾千金,她得到了連皇,即刻便将冰絲的解藥為我送來了。

冰絲的毒三日之內即可奪人性命,可是若想徹底清除,卻需要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崴。

也就是說,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我的命,都攥在顧歡的手裏。

卿安的話說得直白而又露骨,生怕我聽不明白似的,他說,“想為連皇殉情你根本不必尋死,有能耐你不服解藥,撐不到一個月便活不下去!”

他把話說得很難聽,動作也很是兇狠,他徑直将我從混亂不堪的戰場上拖了回來,徑直拖到了我的府邸裏面,他将我摁在凳子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說解。

“你恨顧歡也好,恨我也罷,如今數萬兵士都在為你的複國拼命,你想為區區一個男人尋死?君凰,你休想!”

他不許我死。

拜我所賜,他的胸口和手臂上面都是嫣紅的鮮血,拜他所賜,我身上的穴道被點了住,包括啞穴。

我睜大了眼怒瞪着他,他擡起手,修長大掌按到了我的眼睛上面,方才陰冷堅硬的聲音突然之間變得有些低沉。

他輕輕地嘆,“你恨我無事,君凰,別這麽瞪我……我,我是為好的。”

他為我好,好到令人完全無法接受的地步。

我不聽話,他索性将我軟禁了起來,軟禁在他的身邊。他親手給我那被他扇得紅腫的臉頰抹藥,他時時刻刻将我綁在他的身邊,吃飯如此,議事如此,上城樓觀看戰局如此,甚至……連睡覺都是如此。

他嘴裏說着讓我有能耐不要服解藥,卻一次次不厭其繁地将冰絲的解藥灌進我的嘴巴裏。

每一次灌藥的過程,都像是一場厮殺,我拼死不喝,他勢必要灌,通常都是他将藥水灌進我的嘴巴,我咬破了他好幾根手指。

我們像是兩只被困在絕境裏面的野獸,互相痛恨着彼此,卻又分不開,斬不斷,只能借讓對方更痛苦一點這種近乎變态的方式,來消泯自己的痛意……

連夜走後的第五天,戰事終于進行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外面是血雨腥風的厮殺,府內,卿安将我箍在身邊,用鋼澆鐵鑄一般的手臂攬着我,再一次在為我灌藥。

他單膝跪在床上,一手箍着我的身子,一手掰着我的嘴巴,我大聲嗚咽,拼死掙紮,卻依舊阻擋不住溫熱的湯藥淅淅瀝瀝地滑入我的喉管裏。

屈辱的姿勢,屈辱的處境,滾燙滾燙的眼淚從我的眼眶裏滑落出來,我咬牙切齒地望着他說。

“我恨你。”

卿安渾身狠狠一窒。

連夜離開的第五天,我終于哭了出來,哭得不可遏制,歇斯底裏。

卿安起初是看着我哭,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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