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06】(20)

後來,他像是被我激怒了似的,一把将我從被褥間撈了起來,摁在懷裏對着我的嘴巴便是用力啃噬。

“不許哭!”他惡狠狠地道,“咽回去!”

他要把我的哭聲壓回肚子裏。

和往常一樣,我們再次開始了厮殺,只不過以往是手,這一次換成了嘴巴。

他狠狠地啃咬着我,我不甘示弱,張嘴就把他的嘴唇咬出了血。

血腥氣在彼此的唇齒間流連,綿延,我們就像是兩個瘋子。

那樣痛恨厭惡的狠狠啃咬,一直在持續,持續,我的悶哼,他的怒喝,在房間裏面交織……

我再兇悍也不過是一個女人,不知道從何時起,我力氣耗盡,奄奄一息,而他那一直兇狠用力的啃咬,竟然變成了霸道濃郁的親吻。

隔着薄薄衣衫,他狠狠揉搓着我的背,像是動了情似的,舌尖竟忘情地探入了我的唇齒裏。

他連吻人,都像是疾風驟雨。

我沒了力氣,卻還有理智,拼了殘存的所有氣力張嘴一咬,正正咬住了他正作惡的唇,我雙眼血紅,死死地瞪着他的眼睛。

四目相對,他像是突然間意識回轉,狹長的狐貍眼中那幾近漫天的濃烈情欲瞬間褪去,他手腕一擡,一把将我推到了一邊去。

重重跌落在層層被褥之間,我瞪大了眼,嗓音嘶啞,一字一頓。

“我一定會殺了你……”

卿安正離去的背影僵了一僵,卻沒停頓,急急拔腳離去。

兩日之後,戰事終于有了結果,兩方厮殺,死傷無數,正兩敗俱傷的時候,有無數被逼到窮途末路的流民加入我方陣營,皇宮那方頓時陷入了被動的境地。

厮殺數日,州境之地竟無一人前來勤王,四面楚歌的境遇之下,皇宮裏頭的那位終于示弱——他要見我。

見面的地點在兩軍交戰的陣營正中那片空地,戰鼓稍息,殘肢遍地的惡劣環境之下,我終于見到了自己的生身父親。

他很美,是的,是美。

丹鳳眼,柳葉眉,再加上那張陰柔得簡直不像男子的臉孔,他美得一點兒都不像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可是,他的裝束很是奇怪,明明只是九月的天氣,他卻裹了一襲雪白的狐裘,一副很是畏寒的樣子。

卿安立在我的身畔,低聲提醒,“君帝一直被惡疾纏身,靠着聖女才活到了今日,如今聖女突然叛變離開,他自然深受一擊……”

我面無表情,沒有作絲毫的回應。

卿安抿了抿唇,退到了我的身後。

對面那個美麗的男人看了我好久,好久,末了,他淺淺一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你真像你的母親。”

我并不想和他客套什麽,上前一步,冷冷地對他說,“我要取回皇位。”

他怔了怔,濃睫微微撩了一撩,似乎有些詫異,卻沒等再說出話來,我已是合身一撲,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身子很冷,僵硬,我只是探了一探,便知道顧歡對他同樣下了冰絲。

他能動,能說話,并不是因為他有多麽厲害,恐怕是因為……今日是他被中下冰蠶的第一日。

擒賊先擒王,我賭對了,雖然手法卑鄙。匕首抵住他優美的頸子,我冷冷擡臉,掃視衆人,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大聲宣布,“我乃君國第十五世孫君凰!自今日起,君帝退位,複女帝制!”

所有人只愣了須臾,霎那之後,在卿安的率領之下,衆人齊齊俯身,山呼女帝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在一片血雨腥風之中登了基。

那個美麗的男人我沒有殺,而是留了他一條性命,将他關進了皇宮深處守備重重的天牢裏。

中了冰絲,他自會生不如死。

對于此事,卿安顯然存有意見,他希望我能斬草除根,卻被我冷若刀鋒的眼神駭得窒住,他最終欲言又止,此事也就按我說的辦了。

沒有人質疑我憑什麽這麽輕而易舉地就登了基,也沒有人想要漁翁得利地從我這裏再将皇位搶到自己的手裏去——君國素來盛行女帝執政,我的奪權,算是複位,不算謀逆,更何況有鳳血詛咒存在,深受君帝篡位所應驗的報應荼毒的君國百姓無一人不知,皇位是個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燙手山芋。

女帝複位,對他們而言,是無窮天災的結束,是莫大喜事。

這也正是皇宮之中的兵士幾乎全部臨陣倒戈的原因。

君帝是邪,我是正,唯有我,才能改變君國民不聊生的境遇。

被鮮血染紅了的皇城太廟,我祭天拜祖,正式登基,連月幹旱的三個州境晴空裏驟然驚雷閃電,暴雨如注。

所有人齊呼這是女帝的恩賜。

我,再也不是孤女風雅,不是棄兒君凰,我成了君國史上第十五位女帝。

登基當晚,我召見了卿安,他不卑不亢,站在我的面前灼灼看我,卻并不向我施禮。

我并不介意。

擡起手,招呼身後小太監上前,他手捧君國玉玺,我随手接過,将他遞到卿安面前。

“皇位給你。”

他一動不動,眼神冷寂。

我手腕稍擡,匕首清涼,抵住了自己的脖子,“我要回連國去。”

【109】立他為夫

想來我恐怕是史上最最窩囊的女帝。藺畋罅曉

偌大萦城于我如同空城,沒有一個人是可以讓我放心依靠的,皇宮之中,更滿是卿安的勢力——這皇位與其說是我的,倒不如說是他的。

我的拱手相讓,令卿安面孔冷鸷,我的以命相逼,倒是把他給弄笑了。

他氣極反笑地望着我說,“連皇已經服下絕情散了,你以為他還會記得你?”

我手中匕首顫了一顫,卻沒挪開,而是一臉執拗地回望着他,一字一句崴。

“我好歹總要試上一試。”

“怎麽試?”他笑得玩味,玄衣一動,步子不疾不徐地朝我走近,狐貍眼裏盡是諷刺的笑意,“這個節骨眼上回連國去……陛下不怕賠了夫人又折兵麽?”

“別再靠近!”我将匕首更逼近些,令他倏然頓足,嘴裏則是冷冷地道,“我的‘夫人’是連夜。若是他當真忘記我了,還能再賠到哪裏去?舉”

他笑,卻笑得很冷,“果然皇位對你沒有分毫引力。”

我冷冷地嗤,“沒有人會對做個傀儡皇帝感興趣!”

卿安狐貍眼聞聲微眯,眼神複雜而又高深莫測的,他死死凝着我的臉孔,半晌才道,“我可以還政于你。”

“不必。”我面無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我将皇權拱手給你,你放我回連國去,這樁生意你不虧的。”

他還是笑,卻面帶冰霜之色,“君潋女帝你已見過,想必知道鳳血詛咒的事……”

我知道,但——

“詛咒不是任何問題,你放我走,見過連夜我自然會回來的。”

“你會回來?”他訝了一訝,眸子裏幾難察覺地劃過了一抹驚喜,很快就又斂去,他冷冷地道,“你對君國全無半分情意,我憑什麽信你?”

憑什麽?好問題。

我望着他,唇角徐徐地翹起,“憑詛咒會讓我不得好死。”

他頓時無言,默了一下。

我已然從龍案後起身,同他灼灼對視,“顧歡和你欺我辱我,此仇不報,我必不會再度尋死。卿安,君國既然是你執政,我是留是走又有何差異?至多早朝之上你昭告百官我病了便是。”

沒有人會介意我病沒病的,所有人心照不宣,女帝雖然複位,大權卻都在卿相手裏。

我信誓旦旦地保證,“我會回來,你若不信,大可再次喂我吃奇怪的東西。”

卿安濃睫微動,終于擡眼看我,他定睛将我看了許久之後,倏然邪魅一笑。

“無論如何都要回去?”

這問題怎麽到現在還在問?我心頭不耐,一開口便是強忍怒火的語氣。

“是!”

卿安毫不計較我的惱火,他望着我,俊臉邪肆,唇角挑起,時隔許久,他終于再度朝我露出了那副輕佻不羁的樣子。

“那好。”他邪邪笑着,緩緩地道,“回去之前,你答應我一事。”

他的笑容帶着邪佞,令我覺得陡然生出一股子不祥的預感,我眯了眯眼,抿了抿唇。

“說來聽聽。”

“昭告天下,立我為夫。”

偌大宮殿有足足半刻鐘的時間都是死寂無聲的,卿安嘴角噙着勝券在握的笑容,我卻是瞬間呆若木雞,怔在當地。

他立在殿下,邪笑睨我,“陛下可是不敢?”

我擡手扶住桌子,定了定神兒,呵斥出聲,尾音卻隐隐顫着。

“這笑話并不好玩!”

他笑,笑得該死的得意,“臣并非同您逗趣。”

我終于定住了神,冷冷看他,冷冷地問,“你究竟何須如此?我說對皇位沒有興趣,便是絕無興趣,還怕我會出爾反爾,再奪回來麽?!”

“奪回皇位?”他挑眉笑,“臣以為您還沒有那個本事。”

他語氣輕蔑,我登時勃然大怒,“那你還擔心個屁?!”

見我終于炸毛,狐貍眼盈盈擡起,他含笑看我,一開口似虛似實,“若微臣說……臣對陛下心懷歡喜之意,願與陛下攜手餘生,共結連理,你可相信?”

我當即便冷冷地嘲笑出聲,“相信什麽?你喜歡我?呵,你若是對我心存歡喜之意,除非天有二日!”

他看我一眼,長而濃的睫毛顫了一顫,飛快垂下,擋去眸中情緒。

隔了一秒,他倉促一笑,嘴裏則是依舊輕佻兮兮地道,“既是如此,便更要立了。”

我咬牙切齒。

他擡起眼來,已然恢複了言笑晏晏的可惡樣子,他滿臉漫不經心的随意,“你不信我,我亦是絕不信你,如此嫌隙叢生的兩個人,如何共掌江山?怕只有靠婚姻維系。”

我滿臉嫌棄,“同床異夢,貌合神離,這樣的婚姻有何意義?”

他凝視我,吐出四字,“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我幾乎吐血地看着他的眸子,“我立你如何?不立又能如何?宮闱深深,有的是老死冷宮的例子!”

他道,“我不介意。”

神經病才會不介意!

我恨恨一拍眼前的桌子,“你對人對情水性楊花沒有關系,我可是對連夜矢志不渝!”

他垂下眼,嗓音裏竟然莫名其妙帶了幾分苦笑的意味,“你是女帝,自可以多立幾個男妃的。”

我聞聲一愣。

他擡起眼,“我不介意。”

我呆了好一陣子,終于回過了神,心頭着實将他看輕看低,忍不住冷冷地嗤,“你堂堂七尺男兒,當真想嫁給我做男妃?”

他望着我,眼神複雜,卻不卑不亢,“是。”

我笑得陰鸷,“我早說過,我若尋得時機,一定會親手殺你。”

他默了許久,還是那句,“我不介意。”

我終于禁不住樂了,“哪怕我這一生都不會愛你?”

他身子一繃,眼睫垂下,抿唇不語。

我一臉鄙夷地俯視着他,忽地撫掌笑了起來,“為了區區一個皇位,卿相竟不惜委身于一屆女子?啧啧,倒也真是宰相肚裏能撐船啊。”

他擡眼看我,眼神沉沉,并未多話,只是問。

“立是不立?”

我笑得冷漠且充滿唾棄,“立,為何不立?你欲以男兒之身坐那女人才會做的位置,我因何不成全了你?”

他濃睫一顫,揪住衣袖,那架勢竟像是松了口氣。我擡手甩了沉沉玉玺到他手上,冷冷地嗤,“朕今夜就要啓程回連國,聖旨你自己拟便是!”

他擡手捉住玉玺,沉沉看我,“你我該祭拜天地。”

不祭他不會放我走的。

一尊檀木供桌,一鼎雕花香爐,對月而設,二人并肩跪了下去。

卿安側臉朦胧,我看不清是何神色,只聽到他卸去了往日裏輕佻随便的姿态,用近乎虔誠的語氣低低地念。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卿安,願嫁君國女帝君凰為夫,護她安好,不離不棄!”

我心尖顫了一顫,莫名想起了那個緋衣烏發的男子。

他也曾對我起過這樣的誓。

卿安側臉看我,意即該我說話了,我舉起香,冷然道,“我願娶他為夫。”

只此寥寥六字。

卿安垂睫半晌,表情看不清楚,我等他不及,索性徑直站起将香***香爐,轉身離去。

我不懂這樣一個只有他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祭拜儀式,究竟有何意義。

當夜,我踏上了回連國的路。

駿馬疾馳,我幾乎是拼了性命一般的在趕路。

剛出萦城不久,身後有十數名黑衣人追了上來,打頭那人正是卿安擄我回君國時,以手刀将我劈昏的祁遇。

他們直直跪倒在我馬前,說是皇夫派他們來護好我的安全。

是護好,還是監視,我沒有心情多去理會,揚鞭策馬,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往前趕去。

晝夜疾馳,第二日夜晚,我到了距離連國國都還有二十裏的城外,第五匹馬被我活活累死。

我栽倒在地之前,被祁遇飛身上前橫空抱住,他擡手點了我的睡穴,歉聲道,“陛下必須歇一歇了。”

我确實要歇一歇了。晝夜兼程,駿馬狂奔,我渾身的骨頭幾乎被疾馳搖碎。

閉上眼的那一刻,我心想,還有二十裏……

連夜,我回來了。

【110】恨欲交織

《小小番外一下子之卿安:我在回憶裏等你。藺畋罅曉》

我叫卿安,是君國第一名門卿家的獨子。

女帝君潋初登大寶那年,我父親是朝堂中的宰相,伯父則是女帝後宮中的皇夫之一。

卿家男兒,歷來美色,到我伯父這一輩也并不差,再加上有媚藥奪魄的輔助,伯父在後宮之中榮寵不衰,有時甚至一連數月都被女帝召喚侍寝——後宮有伯父傲然為尊,朝堂有父親引領百官,那時的卿家,在君國可謂是呼風喚雨。

自幼出身于與皇家聯姻的名門,我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以皇族為尊:父親教育我的是以君為綱,伯父教育我的是女帝為貴,我幾乎是從剛一出生起,就把君國皇族當做成了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東西崴。

女帝對我們卿家也着實不錯,封官加爵,賜予無數,君國京都萦城之中最最富庶的幾家酒樓、當鋪、錢莊,乃至是賭坊,均隸屬于卿家的名下。

那時該是卿家最最榮盛的時刻了。

一次回府省親,女帝君潋甚至曾擁着伯父的腰身,當着卿家上下無數笑吟吟地說,若是他們誕下一個皇女,就同我定下百年好合之約舉。

這句話無異于是宣布,要定我為下一屆的皇夫……

卿家上上下下自此驕傲非常,沒有一個人不以為,從君潋女帝這一朝起,卿家将成為君國無人可以比拟的最大望族。

可惜花不常開,好景同樣并不常在,伯父尚未成功讓女帝誕下皇女,女帝已移情別戀,有了另外一個心中所屬。

據父親說,那是一個來自于異族的男子,相貌很美,卻不是那種中規中矩的美,而是帶着一股子妖豔詭谲的邪氣。

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更沒有人知道他的氏族,女帝在征戰回來的路上撿到了他,他受傷倒地,俊臉雪白,女帝心生憐惜,并一見鐘情,親自将他從地上抱起進了自己的馬車,并命随軍醫侍好生療養。

她呵護他一如呵護珠玉。

男人堪堪恢複氣力,半路之上,女帝就同他行了巫山雲雨之事。

班師回朝,男人被封為鳳君——也就相當于男帝執政中的皇後——一個不知來歷不知身份的男人,就這麽淩越到了伯父的頭上去。

伯父怒不可遏,卻有怒無處申訴,女帝開始日日流連于鳳君的栖梧宮中,已多時不曾召他侍寝了。

沒有侍寝,自然就沒有令女帝受孕的機會,昔日裏榮寵不衰的伯父陡然遭逢冷遇,落差一如天地,他的脾氣開始由以往的優雅貴氣,變成了暴躁反複。

他陰晴不定地朝一切接近他的人發着脾氣。

伯父寝宮中的下人日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伺候着,他們既然身處宮闱,自然洞悉宮中的規矩——關于鳳君的事,他們故意隐瞞,不敢在伯父的面前提起。

也正因此,多日之後,伯父回了卿家府邸,偶然之中聽聞家人問及前幾日女帝賜鳳君君姓的事,伯父愣了一愣,當場便臉如宣紙。

君姓,君姓……那可是皇家才配擁有的姓氏。憑什麽賜予那個不知來歷的男人?!

嫉妒幾乎沖昏了伯父的頭腦,回到宮中,他抄了一把匕首便朝栖梧宮沖去。

他滿面怒火,且氣勢洶洶,任誰一眼看過去也該知道他要做何事,他被怒不可遏的女帝攔了下來,并當場就挨了一個耳刮子。

那是女帝第一次對伯父動手,也是唯一的一次,衆目睽睽之下,她氣得渾身直抖,用力自然極大,當場便将根本不會功夫的伯父扇到了地上去。

女帝俯視着伏在地上的伯父,冷冷地斥,“鳳君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卿言,搞清楚誰才是這後宮的主子!”

這件事發生在鳳君的宮門之外,鬧得極大,宮中幾乎無人不知。從此,皇夫卿氏在宮中地位一落千丈,所有人都知道了,哦,鳳君才是後宮的主子。

——那個被賜予君姓的美貌男子,沒有露面,沒有現身,甚至是沒有費吹灰之力,就在宮中

确立了自己的位置。

而伯父則是從此便得了病,身子差得一日不如一日。

鳳君的地位徹底達到鼎盛,是在禦醫診出女帝懷孕之時。

他讓女帝誕下了君國第一位皇女。

這個消息令舉國沸騰,女帝更是龍顏大悅,她撐着羸弱的身子,親自攜鳳君前往太廟,昭告天下立這位皇女為下一任的儲君。

她将會君臨天下,成為下一任的女帝。

父憑女貴,那個來歷不明的美貌男人,在君國登上了無人能及的位置。

也正是在那一年,年僅兩歲的我,終于得見了他的樣子,柳葉眉,丹鳳眼,渾身上下帶着一股子風流蘊藉的氣質。

他和女帝站在一起,當真是一對璧人,兩個人的美麗竟然可比天空之中的日月。

那時的我曾經以為,饒是女帝辜負了我的伯父,可是,她與鳳君的愛情,該是日月可鑒的。

那時的我,尚且相信,這世間,當真有“愛”這種東西。

一個月後,皇女的滿月酒宴之上,父親中途離開帶我去了一趟伯父的寝宮。

那個素來傲氣的男人,竟已自缢而死。

已然渾身冰冷的伯父手中,捏着一張宣紙,上面赫然寫了一句詩——

“但見新人笑,誰聞舊人哭。”

父親當場便将手指攥得咯咯作響了。

回到家中,父親拉着我鄭重嚴肅地囑咐了好一陣子,他說,“紅顏未老恩先斷,皇家自古就沒有癡情的人,所謂的一生一世,所謂的不離不棄,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下一個恩寵的對象罷了!”

他說,“卿家代代有男子進宮做女帝的皇夫,看似風光無限,個中苦澀,怕是唯有自己一個人知!”

他說,“安兒,為父定不讓你重蹈伯父覆轍,為父拼死也要護好你!”

他開始視皇夫之位一如洪水猛獸。

随着父親教育理念的改變,我開始不用再專等皇家垂憐,也開始了正常孩子的生活。

我四歲那年,父親甚至開始着手為我在王公貴族家的女兒當中遴選佼佼者,以備為我定下親事。他是真的不希望我入宮了。

我四歲那年,皇女也長到了兩歲,名喚君凰。我随父親前去參加宮宴,曾經見過她一次。

那也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粉雕玉琢,晶瑩剔透,不愧是女帝和鳳君的孩子,她長得很美,美得簡直像是虛假的人兒,一碰就會碎掉似的。

兩歲的她,喜穿紅衣,我遇到時,她正在拱橋那頭兒往這頭兒走,一個小小的火紅身影,被老宮女牽着,烏黑的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轉兒,一看便是靈巧慧黠的樣子。

她像是誤入人間的小精靈一樣,渾身火紅火紅的,映紅了我的眼。我就像是呆了似的,也不知道怎麽了,跑不動,移不開,就那麽愣愣地站着,看着她的臉。

那時我其實該轉身跑掉的。

父親說,宮中的女人是洪水,尤其是她們君家的那幾位。按照這個說法來看,此時此刻正朝我步步走來的那個小東西,她雖然小,其實也應該算是。

可是我沒有跑,我跑不動,打我第一眼看到她那張臉起,我就在心中想着,這孩子長得可真漂亮,好想捏一捏她的臉是怎麽回事……

我想和她一起玩兒。

她走過來,看着我,烏黑漂亮的大眼睛裏先是詫異,再是困惑,末了,她手臂稍稍一搖,扯住那個老宮女脆生生地道。

“嬷嬷,這個漂亮姐姐是誰?”

我和那個嬷嬷同時嘴角抽了一抽。

嬷嬷未能做聲,君凰看了看我,小小的蜜色般的嘴唇微微張了張,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她喃喃地又将那句話重複了一遍,卻是朝着我說的。她說,“姐姐,你要和君凰一起玩兒嗎?”

你……你才是姐姐,你們全家都是姐姐!!

生平最恨被別人說長得像女人的我,當場便氣得不輕,怒氣上腦,什麽禮儀規範,什麽皇女儲君,我徹底忘了,我拔腳上前,擡手對着她粉嫩嫩的臉頰便是用力一掐。

她先是一愣,下一秒才察覺到痛,嘴巴張了一張,沒聲音,再張了張,“哇”的一聲便嚎啕大哭了起來。

看着她哭成了那樣,我居然不覺得怕,我摩挲着自己方才狠掐她的手指,心想,這丫頭臉真軟啊。

好想再捏一捏是怎麽回事?

拜小君凰所賜,我被父親重重打了一頓,屁股上挨了十板子的我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時候,貴客來了。

是皇女。

我用腫得老高的屁股迎接她,她倒也不在意,由着我的丫鬟将她抱到床上,她坐在我的床邊兒,小腿兒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嘴裏幼稚兮兮地說。

“原來你不是姐姐,是哥哥啊。”

我屁股疼,懶得理她,于是哼了一聲。

她轉頭看了看我,腿兒仍舊是晃着,眉毛卻皺起來了,她說,“卿相爺打你了嗎?為什麽啊?我,我又沒有生氣,母君和父君也沒有生氣……”

她想不通,可我明白,我父親生氣。

他恨我不該去招惹皇家的孩子。

可我已經招惹了,且招惹得十分離譜,因為那個被招惹的已經無比天真地拿手去碰我的屁股了。

她小心翼翼地戳着,用力很小,連帶着聲音都很小了,她奶聲奶氣地問我,“哥哥疼嗎?”

疼,被你一碰更疼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時的我是這麽回答的,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一句回答,竟惹得她做出了更加離譜的事——

她臉一垮,像是很擔憂似的,彎下小腰,小嘴一撅,對着我的屁股就開始吹氣。

我只覺渾身上下都要僵住了。

她卻在那廂喃喃地念,“不痛了不痛了,君凰吹吹不痛了……”不知道打哪裏學來的弱智童謠尚未唱完,女帝來了。

門一推,看到的正是她的寶貝女兒趴在我的臀部念念有詞的場景,女帝愣了一愣,緊随其後的我的父親,卻是瞬間就烏雲密布了。

我是不是忘了說我剛挨完打是光着屁股的?

君凰的臉湊得很近,很近,近到幾乎呼吸可聞了,她就那麽随随便便的一趴,大人們全都想多了……

女帝看了看我光裸的屁股,看了看她女兒猥瑣的動作,轉頭又看了看我父親那張幾乎黑似閻羅的臉,她道,“我,我們會負責的!”

父親袖中手指喀嚓作響,我心道,完了。

女帝将求親的消息送到我們府上來時,我父親摁住我,好生又将我打了一頓。

我的屁股很疼,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甜絲絲的。

我想娶她。

想捏她的臉,想陪她玩,想讓我的身邊永遠都有她。

父親怒不可遏地問我,“卿安,忘了你那枉死的伯父了嗎?!”

我沒忘,可是君凰好漂亮,好可愛,我喜歡她。

于是我又挨了一頓暴打。

父親縱然再怒,也不敢違逆皇家的意思的,更何況我沒有定親,我還是自由之身,我雖然才四歲多點兒,但我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我和君凰的婚事就這麽定下了。

她有時會來找我玩,多數時候是我去找她。一個四歲的小男孩,一個兩歲的小女娃,我們在一塊兒,也真的做不了什麽,至多便是手拉手看個星星什麽的,可我依舊很快樂。

我曾以為,快樂的時光會一直繼續下去的,就像我曾以為,女帝和鳳君的愛情是堅若磐石的。

不久之後的那場宮變,摧毀了我的信念,也帶走了她。

我哀求父親,可父親冷着一張臉孔,滿臉的“早說皇家沒有百日恩”的表情,他不肯管,不肯幫我找她,并且一狠心将我軟禁起來了。

那之後,便是八年不見的生活。

再見到她,是在連國的宮宴上,連皇要同當朝史官成親,以前的鳳君、如今的君帝派我作為使臣,前去恭賀。

官場逢迎的事情,我其實并不喜歡,可那時的我尚沒搜到君凰的行蹤,無法與君帝撕破臉皮,也就只好強忍着不耐去了。

就是那場宮宴,讓我找到了她。八年尋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果真沒死不是令我最驚詫的,我驚詫的是她竟然堂而皇之地在連國當朝為官,卻躲過了我的眼線。

……那幫廢物!

宮宴之上,我給她敬酒,她繃着臉,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怒瞪着我,她不肯喝。

她說,“在下不會飲酒,實在抱歉。”

不喝便不喝吧,她是我的小君凰,我并不想欺負她。

我給她丢下一個紙團,上面寫着我的身份,以及我想要和她聊一聊天,可她沒理,她邁步朝連皇走了過去,徑直就踩過了紙團。

緊接着,她就開始替連皇擋酒,一杯一杯地喝下肚去,小臉漸漸緋紅起來,明明撐不下去了快要,卻依舊不閃不避地擋在了連皇的面前。

我看得漸漸心頭發冷,腦子裏卻是憤怒起來,我踱近她的身邊,冷冷地問,“風史不是不會飲酒的麽?”

她笑,“我,我不會啊?你傻不傻。我,我要陪連夜,打,打小就連這個!”

想掐她,好想掐死她。打小?她知道打小她和誰一塊兒嗎?

我想掐她的脖子,狠狠地掐,我心頭堵得慌,難受得很,就想也讓她難過些。可我的手堪堪舉到她的身旁,便被一個人狠狠地攫住,我擡起臉,看到了一雙妖嬈冰冷的眼。

是連皇。

他渾身酒氣,俊臉緋紅,眼睛裏面卻澄澈清明,沒有一絲醉意。

他盯着我,用一種自己的所屬物被外人所侵犯了的惱恨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他滿眼殺意。

我從沒見過一個人有那麽警戒敵對的目光,所以我怔了怔,只是一怔的工夫,手腕一痛,軟軟朝下滑去。

我的手擦到了她的袖子,卻沒敢再多做停留,火速拔腳離去。

離去的時候我心想,連皇沒有醉,他根本就沒有喝醉,他為什麽要在君凰面前裝出一副不能喝酒的樣子?

是裝柔弱還是讨寵愛?

不管是哪個,都夠可惡的!

連皇可惡,我決定戲弄戲弄他。

君凰從皇宮裏出來之後,我揪住了她,循循善誘地問她記不記得自己的身世,可曾調查過自己的身世,我當時心想,我要告訴她,把所有的一切——我找了她整整八年,我為她積聚勢力,我要助她成為女帝——都告訴她。

可是我沒來得及,另一個程咬金殺出來了,是蕭祐,連國剛死去不久的蕭相的兒子。

君凰的身世尚且還是秘密,我多逗留無益,只好暫時離去。

我對她說,“風史保重,在下還會來的。”

我沒想到,她竟想要和蕭祐私奔。

“連皇愛你,你愛蕭祐?啧啧,好亂,好亂。”

說這句話時,我的語氣是嬉笑的,心底卻恨得想要殺人——我想掐死那個招蜂引蝶的小東西!

我惱她,恨她,所以連國一個穿黃衣服的女人把她劫走并教訓她時,我躲在暗處,沒有出來。

她是該被教訓一下的吧?八年來我雖然因為為官而變得愈發輕佻和随便,可我至多是逛一逛窯子發洩一下生理上的***,我從沒認真招惹過一個女人,她憑什麽要勾三搭四的?!

我心頭惱,所以看着她被打,我心頭惱,所以趁她受傷特意去嘲笑她。

我甚至說出了讓她選連皇不要選蕭祐的話!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嘲笑她,挑逗她,戲弄她,想要給她留下深刻一些的印象,我把犯賤發揮得淋漓盡致的。

甚至,我在她的身上種下了奪魄,讓她去勾引連皇——他若是動了她,我會沖進去宰了他,而且,一心喜歡蕭祐的她大概會恨死他吧?

但即便他不動她,這件事告訴了蕭祐,也會讓他和她心生嫌隙的。

我自認為此計萬無一失,卻不料竟越走越出乎意料了。

她竟然開始和連皇漸漸親密。

為她驗身,是我使出的一招狠計,這丫頭水性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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