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06】(24)

取士,我道了聲“好”,兵部侍郎說舜國屢次犯我邊疆,我道了聲“打”,刑部侍郎說有一名要犯襲擊獄卒逃出牢獄并失手打死一個無辜老漢,我道了聲“斬”……這便是我上朝三日以來的收獲。

這三把火委實燒得不怎麽高。

第四日上,我決定好好聽一次早朝。卻沒承想,竟聽出了熱鬧。

負責邦國外交事宜的禮部尚書出列朝我奏道:連國新帝冊妃,且一冊就是兩位,求我示下該贈送什麽規格的賀禮為妙。

我沒說話,也沒動彈,只是當場就白了一整張臉。

殿下,立在百官首位的卿安低咳一聲,語帶不滿地喚,“陛下?”

我愕然回過神來,掩去情緒,揉鼻一笑,“這般簡單的事也要奏給寡人?他國冊妃,一視同仁,管他冊的是兩位還是十位,照慣常規矩來辦。”

禮部尚書道了聲諾。

殿下,立于首位的卿家相爺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我一眼。

剛一下朝,我拔腿便往自己的寝宮裏鑽。

溫泉水滑,我不及褪掉衣衫便紮了進去,直直到喘不過氣才冒出頭來。

臉頰通紅,雙眼冒汗,只覺像是有一只手扼住了我的喉管,就連呼吸都煞是艱難。

我在溫泉池中呆了足足半天。

晚膳時,卿安沖進裏面将我揪了出來,徑直拖回了我的寝宮裏面。

寝宮內,他一邊拿了巾帕為我擦發,一邊冷冷地笑,“這便是陛下的決心要忘?”

我頓時冷了一整張臉,劈手将帕子從他手中扯了出來,聲若寒冰,“你要說甚?”

他并不隐瞞,“連皇要冊立的兩位妃子,一是兵部尚書李餘的幺女李媛,二是萬花閣中出了名的清倌兒寒煙。”

【121】愛而不得

連皇大婚當天,連軍來犯我君國邊境城池,卿安及一幹使臣幾人早已被他扣下,消息不通,舉君國上下無人能知我們哪一點做得不對,惹到了這個素來相安無事的強鄰。孽訫钺曉

朝堂之上,滿朝文武神情嚴肅,一概稽首屏息,唯有戶部侍郎辛寄慷慨陳詞連國此舉是多麽的莫名其妙,以及違背仁義。

他唾沫星子橫飛地懇求我一定要派兵前去鎮壓。

我擰了擰眉。

稍稍側臉,傳旨太監王越已十分知機地湊到我的耳邊說道,“陛下有所不知,辛大人的愛女前陣子剛剛嫁到遂城,如今連軍壓境,兵臨遂城城下,他難免會激動了些……饫”

原來如此。

我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袍袖,擡眼淡淡說道,“事已至此,哪位愛卿願率軍前去?”

滿朝寂然,竟是無一人肯自動請纓癌。

我啞然失笑,卻也不動聲色,淡淡睨了殿下那人一眼,曼聲喚他,“辛寄?”

辛寄肥碩圓滾的身子顫了一顫,下一秒,“噗通”一聲便給我跪了下去。他幾乎是以頭搶地地哭訴着道,“陛下聖明!陛下開恩!老臣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年輕輕妻妾,如何能上陣迎對連國那虎狼之師?”

唔,他有家小。

我轉頭掃視衆人,甚寬容地詢問道,“哪位是無父無母無妻女的?”

滿朝靜默。王越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

我笑,“只有咱們兩個?”

王越朝我遞了一個眼色,我裝作恍然大悟,這才側臉朝兵部尚書看去,“李尚書意下如何?”

李尚書沒吱聲,杜尚書跪下去了,“啓禀陛下,李尚書今日早朝告病,并未出席……”

唔,他不在場。

“那杜尚書……”

“臣昨日剛接了個案子,事關緊要,怕是抽身不得……”

唔,他很繁忙。

“沈侍郎呢?”

“秉陛下,微臣自幼從文,哪裏懂得什麽軍事武略?微臣上陣是小,只是……別贻誤了軍情才好……”

唔,他怕做錯。

如此這般地詢問了下來,滿朝文武群臣竟是沒一個能去的,我在心頭暗自冷笑的同時,嘴裏故作無奈地嘆道,“左一個不能去的,右一個去不得的,這讓朕如何是好?總不能……讓我禦駕親征罷?”

朝臣頓時變色,齊齊跪地,山呼不可。我從善如流地搖了搖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退朝!”

下得朝來,王越緊随我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試探我道,“陛下就這麽放着遂城不管了麽?”

我微微翹起唇角,眼底是寒冰般的冷笑,嘴裏卻是極無奈地嘆道,“如何去管?文武百官統統很忙,唉……想來遂城也不甚重要。”

王越撣子一揮,冷冷地道,“他們哪裏是忙?分明是故意刁難陛下!”

我眨眨眼,“此話怎講?”

他俯身喟嘆,一瞬間将自己放到了低進塵埃裏面的姿态,“有些話咱家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盡管講!”

“他們……”王越欲言又止,半晌才說出含糊不清的一句,“他們凡事唯卿相馬首是瞻,卿相不在,自然不服您的管束。”

這事兒我早八百年就知道,“所以?”

“所以您該培養自己的勢力!”

我克制住嘴唇越來越想上翹的***,淡淡地道,“如何培養?”

“廢黜舊臣,提拔新秀!”

這太監越說越是嵌合我的心意,我故意蹙起眉尖,喃喃自語,“說來容易做來難,這滿朝文武都是卿安的心腹,我如何辟出自己的天地?”

王越頓時喜色上臉,脫口而出,“誰說盡是卿相心腹?咱家便不是!”

我看了看他,先是一臉的驚喜,再是一臉的悲戚,“只有你?”

搖頭,嘆氣,“怕是不能成事……”

“勢必能成!”他頓時就緊緊地攥起了自己的拳頭,雙目泛光地朝我說道,“陛下有所不知,先帝朝時——唔,咱家是說上屆女帝——卿家皇夫卿言在後宮之中多有樹敵,咱家知道不少同卿家相悖的勢力!”

呵,果然盤根錯節。我懵懂極了地眨一眨眼,“他們會幫朕對敵?”

“自然!”

“沒有條件?”

王越老臉一讪,莫名便有了幾分不自然,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忸怩着道,“只要,只要事成之後,陛下肯……”

“肯如何?”

“肯再冊立一位皇夫便好。”

果然如此。卿安以滿朝文武壓我,無非是嫌我給他一個皇夫不夠,想做鳳君;而王越莫名其妙會幫我這個孤家寡人,果然同樣是有人看中了鳳君的位置。

皇家之人,委實實際。

我翹唇冷冷望天,廣袖一甩,看都不再看王越一眼,“朕乃堂堂一國女帝,豈會以皇夫之位同人交易?!”

眼看他面如土色跪倒在地,我憤憤甩袖而去。

當夜戌時,遂城方面傳來消息,消息稱:連軍已将城池攻下,遂城城主攜家小登上城樓,挂了降旗。

聽聞這個消息時,我堪堪從那日墜湖的噩夢中醒來,不吃驚,也不可惜,只淡淡擺了擺手說道。

“也罷,權當送給連皇新婚的賀禮。”

這一句第二日便在宮闱之中傳開,很快蔓延到全萦城的範圍,第三日頭上,全君國的子民都知道了——哦,當今女帝乃是一屆昏君。她根本不管自己的城池。

對于此事,我沒解釋,也沒介意,仍舊是日日上了早朝,便縮在寝宮裏。

遂城如何,君國如何,乃至這天下如何,坦白來說……

我統統都不介意。

九五之尊,一國女帝,外表光鮮,容貌豔麗,然,又有誰人知道,我,沒心沒肺,行屍走肉,只是竭力活着而已。

我的漠然視之,令文武百官終于陣腳大亂,想來他們原本是指望我哭天搶地地求他們的主子幫助我的。

我沒求,這實在令他們不能接受,可更加令他們不能接受的事,還在後頭。

——我開始招兵買馬,并給連軍頭領送去了一封書信。

說起招兵買馬,其實不過是買了一批親兵,或者說暗衛罷了。約莫有二十幾個,個個武藝高強,是我親自通過比武打擂選拔出來的。

我用什麽買的?國庫的銀子。

卿安約束我的實權,卻不約束我的消費,我花錢可以一擲千金,全随心意。

我花了七日的時間選好了這些暗衛,寫了一封書信,派其中一個奔赴遂城,給駐紮在那裏不知為何不肯撤軍也不肯再度侵攻的連軍頭領送去。

信上面,我只寫了十六個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若心儀,盡情取之。”

那個全天下最傻最傻的風雅,她死掉了,可我依舊謹記,在她心中,連夜大于天,連夜最重要……

他若想要,我若是有,盡情取之。

我沒料到,那封信剛剛抵達,連軍并未一鼓作氣揮師直搗黃龍,竟然拔營而去。

暗衛給我帶回信來,只有八字,那龍飛鳳舞的字跡早已被我刻入了骨血裏。

他說,“愛而不得,江山何意。”

大婚之日,派軍出征,已是足夠古怪的事。沒成想,我躲他躲得十分的對——他果然抛下嬌妻,親自趕到了君國遂城。

卿安說,“他想見你。”

可我不能。

那一日,我攥着那張信箋看了好久,好久,最終,擡手将它丢入了熊熊燃燒的暖爐裏。

連國退軍,又三日,卿安及一幹使臣被“放回”。

見到我時,卿安意味深長地笑,“你寧可丢一座城,都不肯求你的皇夫?”

我掀睫涼涼看他,一語中的,“連夜根本就沒有抓你,是你自己躲起來,故意看我出糗的吧?”

他笑,倒也并不掩飾,“我以為你會哭……”狐貍眼裏盡是笑,他坦誠得幾近無恥,“原想着,你若哭了,我再出來哄你。”

“讓你失望了。”

“失望?”他挑一挑眉,伸手過來摟我身子,語氣是發自肺腑的高興,“好陛下,知道你為了我拒絕再納皇夫,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冷顏冷面地掙開了他的懷抱,一字一句,“與你何幹?我只是讨厭被人硬逼。”

他“唔”了聲,伸手重又将我摟進了懷裏,他低下頭,與我額頭相抵,那副架勢,竟然給了我一絲他疼惜我的錯覺。

他輕聲道,“好陛下,我不逼你,從今往後我再也不逼你,你看可好?”

我心頭驀然震了一震,只覺酸澀到想要窒息。

下一霎,悚然之間想到了他是誰,以及他對我做過的事,我瞬間冷笑出聲,“我不過是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傀儡皇帝,凡事從來做不得主,你又何必假惺惺的?”

擡手狠狠擦拭額頭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我剜他一眼,就見笑容僵在了他的唇角,我冷冷拂袖而去。

君國的天,一日冷似一日,我素來畏寒,又從未在如此靠北的地方生活過,日日裏都凍得手足冰涼,饒是穿了華麗服飾,裹了厚重狐裘,都無濟于事。

這一日裏,下了早朝,我縮在寝宮中圍着火爐取暖,身後是我的暗衛低聲朝我彙報着,“顧府一切皆好,太師雖前一陣子染了病恙,最近也好了許多,連皇曾不止一次親自前去瞧病,對顧家恩寵如昔。”

我凝望火苗,沒有出聲。

暗衛繼續彙報,“顧府少公子失蹤彌月,如今仍無消息,屬下打聽到,有人說曾見他在君連兩國邊境的一個小鎮裏出現,除此以外,并無進一步消息。”

顧朗……

我醒來後,曾經從卿安的嘴巴裏逼問出,打風雅死的那一日起,他便叛出了顧家,下落不明。

我抿了抿唇,腦海中浮現出他那張妖媚無雙的臉,又想到了那個同他一模一樣的人兒,不由地攥緊了袖子。

暗衛壓低了聲兒,彙報最後一個人的消息,“至于卿相……他這幾日似乎有些情緒低沉,不僅抱了病未上早朝,甚至連府門都不肯出,日日都窩在宰相府裏。”

我冷笑了一聲,他作壁上觀地看我被滿朝文武戲弄,詭計被我識破,饒是臉皮厚似城牆,怕是短時間內也沒臉再見我了吧?

剛好,我正想透一透氣。

擡眼眺望窗外天色,陰陰沉沉,卻并不下雪,着實看得人心煩得很,我想了想,轉頭朝暗衛吩咐,“可知君國哪裏已經落雪?朕想觀賞雪景,着你前去籌辦。”

他俯身應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暗衛走後不久,我正倚着軟榻昏昏欲睡,忽聽大殿的門被人從外狠狠撞開,擡起眼來,便看到了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逆光而來。

我禁不住呆了一呆。

“連夜?”

聲若蚊蚋,心跳靜止,我幾乎是喃喃地喚出了那個名字。

那人冷冷笑着,緩緩走近,我的視線漸漸清明,不由地冷了一整張臉。還有那顆幾乎靜止的心。

“你來做甚?”

卿安俊臉酡紅,渾身酒氣,他呵呵笑着朝我俯過身來,笑吟吟的,“我,我突然想起……你,你還欠我一事……”

“什麽?”

“同,同我圓房!”

【122】雪山重遇

卿安想做什麽,實在顯而易見,可他醉了,我并不怕,他堪堪擡起左手,我便劈手去點他的穴道。孽訫钺曉

只是未曾料到,饒是醉了,他武功依舊比我要高,我的先發制人根本無效,反被他扭住了胳膊,穩穩摁在了軟榻上面。

“君凰……”他醉意很濃,連帶着聲音都悶悶的,手腳抵住我的手腳,他壓在我的身上,幾近委屈地道,“君凰,你說,我,我究竟哪裏不好?”

他這話問得莫名其妙,聽得我更是怒火中燒,“你哪裏不好?你沒有一點是好的!”

我掙紮,被他摁下饫;

我大罵,他就來親我的嘴角;

我拼了渾身的力氣剛把他從我身上掀下,卻不想竟把他給激怒,擡手就點了我的穴道。

昏暗的寝殿之中,卿安眸若星辰,亮得幾乎可怖,他将我死死摁住,劈手就扯碎了我裹着的厚厚狐裘半。

寒意襲來,渾身登時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我終于察覺到力量的懸殊,忍不住尖叫着高聲喊,“來人,來人,護駕!”

他冷冷一笑,“你的那些暗衛?”

他知道了?我既怒且驚,他打了個酒嗝,“他,他們早已被我的人引開,我勸你還,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我恨恨瞪他,“你,你敢碰我,我就死給你看!”

他顯然不怕,不僅不松,反倒來扯我的裏衫,上好的绫羅綢緞在他手中化成碎片,不消片刻,動彈不得的我已然是不着寸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視線裏面。

卿安眸色一黯,如同暗夜裏憑空點燃了一團的火,我想要遮蓋卻都不得,羞辱的淚頓時就滑下了眼眶。

“君凰。”他怔了一怔,喃喃的俯下身來勸我,“不疼的,不會疼的,我輕一些……”溫熱手掌開始在我身上動情摩挲。

滾燙的手,冰涼的身,他四處在我身上點火,我卻僵硬得一如死了。他邊親吻我的頸子邊說,“連皇已然娶親,可見是忘了你了,你我既是夫妻,為,為何不能快活?”

唇舌吻到我的胸前,我愈發羞辱,張嘴欲咬舌自盡,忽然之間,平地裏起了一股邪風,殿內原本用來照明的燭火登時統統滅了。

“誰?”

卿安立時起身,酒意登時退了大半,他騎坐在我的身上,警戒而又提防地掃視着四周。

可是四周一片黑暗,唯有卿安重重的喘息聲,和我無聲的嗚咽。

他以為自己聽錯,猶疑片刻,又俯低身來吻我,這一次,我瞪大了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就在殿門口的方向,赫然有一人立着,他正手持弓箭,瞄準了卿安的背心!

我睫毛一顫,那人已拉弓放箭,利箭破空而來,尖利有聲地呼嘯着。

我驀然之間眼眸眯了一眯,突然間擡起手來,死死地握住了卿安的胳膊。

我要他死,我要他死在我的身上!

我的反常,以及箭矢呼嘯,終歸沒能躲開卿安的耳朵,他雖醉了,要掙開我也不是什麽難事,一甩手給了我一個巴掌,他迅速朝一旁躲,利箭“噗”的一聲鑽入了他的胳膊。

避開背心,他不至于死,卻也傷得不輕,我堪堪從榻子上爬了起來,滿眼痛恨的要再戳卿安幾下,又是一聲箭矢呼嘯……

“噗”的一聲,利箭纏着一件玄色衣衫,擦過我的鬓角,射入了我身下的軟榻。

箭尾隐隐顫動,我愕然擡起眼來,就看到那引弓之人遠遠站着,黑衣黑布,蒙了臉面,只露出一雙黝黑如墨的眼來。

那雙眼裏,暗潮洶湧,怒氣滔天。

我眼眶泛酸,心底發澀,嘴唇劇烈地顫動着,“連,連夜?”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淩亂不堪的腳步聲,隐隐還有人叫着抓刺客,那人脊背一繃,最後凝視我一眼,似痛,似恨,一轉身便不見了。

自那一夜,我開始變得失魂落魄。

照鏡子時,總覺得有一雙漆黑的鳳眼在冷冷地看我,一閉上眼,那雙眼就不見了。

我赤着腳披散着發,跑來跑去,親自将殿內所有蠟燭都點燃了,可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跌落在床褥之中,又失望,又慶幸,面無表情,臉孔慘白,就像是一只被抽空了靈魂的布娃娃。

我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來時,天已熏黑,我擁被怔怔而坐。

暗衛鬼魅一般地出現,前來報說卿相傷勢未好,昨夜又突然遭到刺客襲擊,前去行刺的乃是一名死士,拼了性命突破重圍将卿相傷得鮮血淋漓,他亦服毒自殺。

這樣的事,我不用想也猜得出是誰做的……可他不肯見我。

他躲在暗處,躲在我看不到他他卻看得到我的地方,又痛又恨地凝望着我。

這感覺讓我覺得壓抑,窒息,想見他,好想見他!

可又不能……我一閉上眼睛,耳畔就會響起臨墜湖前陸箋對我說的那幾句話。

“你愛他麽?愛他就別毀了他!”

“兄妹亂倫,違背綱常,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他怕是不僅會坐不穩皇位,還會萬劫不複!”

我愛他。這世上,我最愛他。所以我不能見他,所以,我必須躲得遠遠的。

失魂落魄地撫摸着小腹上那道猙獰的傷疤,腦中回想着那個被我親手扼殺的胎兒,我只覺心痛一如刀絞……

“啊啊啊啊啊!”

心痛得無法呼吸,我抄起身邊價值連城的花瓶,徑直朝地上摔去。

時隔将近兩月之後,我揪緊自己的衣領,趴在寝宮冰涼刺骨的地上,終于歇斯底裏地恸哭了出來。

為我,為他,更為我們那未曾出世便已徹底死去的孩子……

只是哭完,日子終歸要繼續往下過。

朝堂之上,卿安抱了病,連日已未來上朝,我并不介意,依舊是一副昏君的模樣面無表情地在龍椅上坐着。

寝殿裏,我着暗衛喚來了王越,開門見山,徑直便對他說,“你先前提議的事,朕答應了。”

我的首肯,令朝堂之中很快注入了一股新的勢力,六部當中有三部被我撤換了最高首領,新舊黨派呈對立之勢。

兩派各自為政,鬥得不可開交,我漠然視之,好似這混亂不堪的朝堂同我沒有絲毫的關系。時日久了,君國民間甚至傳出一些謠言,辛辣無比,直指我這個女帝昏庸誤國,将位不久矣。

我并不介意。

新舊黨争愈演愈烈,卿安終于不得不從宰相府裏出來,開始上早朝了。

再見到他,他仇恨我,我亦仇恨他,兩個人的目光都像是恨不得将對方殺死。

百官面前,我凜然而立,冷冷地說,“卿相恃寵而驕,對朕多番忤逆,朕原本想要廢他皇夫之位,奈何顧念舊情,罰他半年不得再入內宮!”

百官從未見過我如此冰冷的模樣,當即伏地顫抖,竟無一人提出異議。

下得早朝,卿安同我擦肩而過,他冷冷道,“君凰,我險些便被你害死。”

我冷笑一聲,并未停留,大步朝我的寝殿走去。

他欲再跟,拱門之外被我的暗衛攔住,他咬牙怒斥,“君凰,你究竟有沒有心?!”

沒了。

早就沒了。

翌日,我冊立了新黨之首,一個相貌普通,卻心機深沉的男人為第二位皇夫。

祭天,行禮,宴飲群臣,之後,送入洞房之時,他淫笑着欲朝我撲來,我自袖間抽出一把匕首,淡淡抵住他的下颌,他登時渾身僵窒。

臨出房門,我冷冷俯視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字一頓,“我給你權勢,你替我賣力,僅此而已。”

他僵硬片刻,終于明白,倒也并不糾纏,俯身朝我叩頭。

“臣夫萬死不辭!”

他也只能萬死不辭。

我從袖中掏出一粒丸藥,随手丢棄在地,“此毒每月發作三次,我若活着,自然不會讓你去死。”

當然,前提是我活着。

他并不傻,立刻舉手賭誓誓死會效忠于我,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拔腳離去。

“你不用效忠于我,牽制住卿安,足以。”

新的皇夫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朝堂一片混亂,卻漸漸現出制衡之勢。

卿安雖然精明一如狐貍,卻不知為何竟像是對我不忍下手,每一招都留有餘地,我則是無所顧忌,步步緊逼,不過半月,他手中勢力被我奪來近半,朝堂終于清靜下來。

而我,也漸漸樹立了女帝的威嚴,再不複之前那般無人聽我號令的窩囊樣子。

一個月後,我精心挑選出的暗衛所培養的勢力終于壯大,将他們之中的三分之一打入了禦林軍,又三分之一賜予官職,剩下的三分之一則統統被我調派到了邊疆去。

朝堂之上,在卿安似笑非笑的眼神裏,我已脫胎換骨,鳳凰涅槃,端的有了幾分鐵腕女帝的樣子。

君國子民終于對我改觀,紛紛交口稱贊原來女帝前一陣子是韬光養晦,蓄勢待發,先前将我罵得狗血淋頭的人,今時今日,将我好生又誇贊了一番……

當然也有罵我的人——

人後,卿安于我耳畔咬牙輕笑,“君凰,你不過是仗着我喜歡你!”

我冷冷看他,冷冷地道,“錯,我是仗着,你們都不敢殺我而已。”

鳳血詛咒,此時此刻,竟然成了我的護身符。

多麽可悲,又多麽可笑!

又五日,君國都城終于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場雪來。

十二月二十三日,宮中無事,朝中亦無事,我裹了厚厚的狐裘,乘坐一輛精美馬車,前往君國素有盛名的賞雪聖地——祁山。

暗衛早已命人将路道清好,并準備好了下榻之處。

滾滾車輪碾過積雪,辚辚西去,皇城越來越遠,卿安身着一襲玄衣,立在丹墀之下,靜靜看我越行越遠。

他沒有跟,但我知道,随行侍從之中,必然有他的奸細。

又或許,并不只是他的奸細而已……

兩日之後,抵達祁山山腰,行宮華美,大氣,一望便知是出自皇家的手筆。

我甚滿意,提裙進了行宮,小橋流水,暖意融融,我的寝殿被修葺成溫暖如春的樣子。

不愧是我的心腹,暗衛倒懂得我的心意。

将行宮巡視一遍,我越來越覺滿意,在國都時那副提心吊膽的警戒終于卸去,癱倒在榻,昏昏沉沉睡去。

——自十月墜湖而死那一天起,直至今日,将近三個月的時間裏,我終于,睡了一場好覺。

這一覺,他并未再來入夢,三個月以來,這同樣是第一次。

想來……是我忘了他了?

我既覺寬慰,又覺失落地撩開眼皮,赫然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襲緋衣。

我渾身一震,只覺自己是看花了眼,瞪大眼睛,依舊是……他脊背僵直,背對而坐,正垂眸凝着桌案上不知什麽東西。

眼淚迅速盈于眼睫,我根本無法控制,淚眼朦胧之中,我看到他轉頭看我,眼神先是火熱,再轉涼薄,他冷冷道,“堂堂一國女帝生辰,便在這荒山野嶺上過?”

眼淚盈滿了我的眸子,澀意哽住了我的喉嚨,我沒猶豫,也沒考慮,赤着腳便奔下了地。我踉跄着,不管不顧地擁住了他的身子。

【123】罪孽激情

連夜的到來,令我陷入了空前未有的手足無措當中。孽訫钺曉

我赤着腳踩在地上,如墨的青絲盡皆披散在肩後,正緊緊地攬着他的腰身,突然之間反應過來自己這副模樣兒勢必很醜,我松開他,轉身就往梳妝臺的方向奔去。

抓起胭脂,卻打翻了水粉,剛捧起水粉,又将菱鏡摔了個粉碎,我白着一張臉擡起了頭,雙手直顫,剛想喊門外守着的暗衛再為我尋一張鏡子來,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冷冷的一聲。

“你害怕朕?”

他說“朕”饫。

我怕,我确實怕,這三個月以來我晝夜不停地害怕他來,可是如今……我害怕他走。

我這副樣子太醜了,勢必比不過他宮中新娶的兩位皇妃,我要妝扮一下自己,我不想他立刻就走。

光着腳踩在絨毛細長的波斯地毯上,我只覺如坐針氈,哦對,妝扮不得,至少該換身衣衫!現下我通體只穿着一身雪白中衣,襯得臉色又冷又白,我要找出一件喜慶點兒的來…半…

我手足無措,慌裏慌張,卻全然不知這副模樣兒映到了連夜的瞳孔之中,倒像是我在躲他,我在避他,我生怕他會碰到我一樣。

我堪堪将腦袋鑽進衣櫃裏尋找新衣,腰肢突然被他從身後緊緊一攬,他硬生生将我從一堆華麗衣飾當中拖了出來,惡狠狠道,“你就這麽不想再見到朕?”

我滿臉愕然,我,我沒有……可我說不出話,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吓到我了。

——他的眉眼很冷,是這八年以來我從未見到過的冷,像是盈滿了水,那些水又結成了冰,層層疊疊,終年不化。

我被凍得渾身一個哆嗦。

這個哆嗦到了他的眼裏,又成了畏懼,他眉眼一凝,幾乎是想也沒想地便将我甩到了地毯上面,緊接着,精瘦颀長的身子便壓了上來。

手壓手,腿壓腿,他将我摁得嚴嚴實實,鼻尖抵着我的鼻尖。

四目相對,呼吸可聞。

他的鳳目之中有冰,卻也有火,怒氣沖沖地凝緊我的瞳孔。

這副姿态,明明暧昧得很,被他做了出來,卻全然是怒氣橫生,他将我死死地壓制了住,粗嘎着聲兒道,“說!你想我不想?”

我想,三個月,九十天,兩千一百多個小時,沒有一會兒我不想你。可我說不出話,他将我壓得太過嚴實,我幾乎喘不過氣兒,嘴唇堪堪動了一動,他已是眸色一黯,低吼了一聲便啃咬了下來。

沒錯,是咬……

他的唇齒滾燙,動作更是暴戾得很,就像是山野中饑餓了許久許久的野獸,他剛觸碰到我的嘴唇,身子登時一繃,下身那處昂揚瞬間便抵住了我的小腹。

我被他吮咬的動作弄得氣喘籲籲,胸脯更是被他的胸膛死死地壓着,我喘不過氣,憋紅了一張小臉的同時,唇瓣卻被他啃咬得紅腫了起來。我只覺意亂情迷,禁不住從喉間逸出了一聲呻吟。

所謂***,也不過如此,可潛意識裏,我隐隐記得,不對,這樣是不對的……

我擡手想要推他,卻綿軟全無力氣,纖細手指碰到他的胸口,竟一不小心扯開了他的衣襟,手指微涼,胸口滾燙,不過是誤打誤撞的一次觸碰,他脊背一緊,兇狠暴戾地摟緊我的身子,不管不顧地狠狠搓弄了起來。

我只覺自己身處一片汪洋,而汪洋裏面不是冷水,是烈火,它燒得我神智全無,只能随着它下降,下降……

我正渾渾噩噩,連夜忽然将我提起,他稍一使力,便将我的身子狠狠地抵到了身後雕龍戲鳳的屏風上面。

鬓若裁,眉似畫,明明是那麽那麽俊美雅致的他,卻将一條腿情色至極地抵在了我的雙腿之間,眸若噴火,啞着聲兒道,“說,說你想我!”

我仰着脖兒,雪白修長的頸子上盡是他啃咬的痕跡,想喘氣兒,喘不來,便氣喘籲籲的,“想,我想你……”

他眸色一黯,滾燙的唇舌頓時覆頂而至,吮吸住了我的喉管,我挺直了身軀輕吟,下身那處竟不知廉恥地有粘膩溪水滋生而出。

我又羞又窘,只覺自己真是不要臉,迷迷蒙蒙地撩起眼睫,便見他正定定望着我的雙腿之間。

他眸瞳似火,伸手去探,我渾身一繃。

那裏早已是一團濡濕……

“哈。”他冷冷地笑,眸子裏分明是喜悅,說出口的話,卻是剜心刺耳的字句,他擡手朝我臀兒上狠狠一拍,冷冷地道,“淫娃!你的那兩位皇夫沒滿足你嗎?”

如此說着,他便欲将修長手指推入進去,我身軀一僵,終于稍稍喚回了幾絲神智,不管不顧地往後一撞,屏風應聲而倒,我從他的懷裏掙脫了出去。

“不,不可以……”

我發絲淩亂,一臉驚懼地擡眼看他,衣衫不整地爬着直往後躲。

可我躲到了牆角,退無可退,他已然再度逼近了過來。

手指勾起我的下颌,他嗓音粗啞,“躲我?”鳳眼一厲,他擡手便将我胸前的衣襟撕破,嬌嫩軟雪登時湧了出來,我窘迫得立時便眼淚直往下砸。

“哭!”他擡手将我扯進懷中,惡狠狠地箍住我的下巴,逼得我不得不仰望着他。鳳眼漾怒,幾可燎原,他幾乎是用猩紅的眸子瞪着我說,“蕩婦!在君國兩位皇夫身下承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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