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06】(25)

時,你也是這麽哭嗎?!”

我沒有,我沒有,你明明就躲在我的皇宮之中,你明明知道我什麽都沒有做……

這樣的連夜太過陌生,我不敢接近,顧不得春光盡洩,我拼了命地往後躲。

他劈手再度将我扯近,手指在幽谷處摩挲,眼看就要狠狠刺入,我失聲哭道,“你,你是我哥哥!”

他渾身一震,好似被重物狠狠捶了,臉色登時便是一白,動作更是剎那間便僵窒住了。

我以為他也終于回神,心下不由一松,剛準備往後再躲一些,他驀然眉目一寒,手指狠狠刺了進來,緊随着的,是幾可誅心的一句,“哥哥?對着自己的哥哥,你竟然這麽濕了?!”

手指整根沒入,他毫不憐惜,我不知廉恥,哭叫着便達到高潮了。久違的快感令我神智全無,眼皮沉沉地便拱入了他的懷裏,我滿頭滿臉的汗,濡濕了自己,也濡濕了他。

他由着我筋疲力盡地鑽入他的懷中,沒有動,也沒有回抱住我,而是繃緊了身子,喘着粗氣,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我渾身綿軟無力,只道接下來怕是什麽也攔不住了,想到兩人的關系,我只覺心痛如割,大滴大滴的眼淚汩汩而出,從眼眶裏無聲滑下。

他胸口一震,像是被我燙到了似的,驟然猛地站起了身,也不管我直直跌到了地上,破窗便沖出去了。

約莫只有片刻,門外響起淩亂的腳步聲響,暗衛在門口恭聲問我,“陛下?陛下可在裏間?”

我渾身一抖,終于從失神當中醒了過來,生怕他會破門而入,悚然起身攬好衣襟,哆嗦着說,“朕,朕在!”

暗衛知道我先前在睡,想來是以為我剛剛醒來,所以嗓音沙啞,他并未起疑,只是又問了幾句我可還好,以及晚膳要用什麽,便無聲退下。

我再無餘力,連撐持着站起身來的力氣都被抽幹抽盡,綿軟無力地跌落在地毯上面。

晚膳時,紛紛揚揚的大雪停了,整個天幕顯得黑漆漆的一片,庭內積雪又被清理幹淨,若非有宮燈照着,怕是五十步的距離內都看不清人和物。

我魂不守舍地在房中坐着,食不知味地吃着晚膳,一時将菜夾進了酒裏,一時将酒倒到了身上,看得一旁侍立的宮女目瞪口呆。

她欲上前幫我,我卻是猛一哆嗦,擡眼見到并不是他那張熟稔至極的臉,我竟莫名又憤恨,又低落,甩手扔了筷子,厲聲将她斥了出去。

宮女從未見過我發火,此刻見了,驚魂不定,兩股戰戰,道了聲“奴婢告退”,便匆匆跑了。

關門開門的間隙,寒風襲來,吹滅了燭火。

我頓時便身處茫茫一片黑暗裏了。

黑暗本該令人沉靜,我卻是越發的茫然無措,瞪大了眼睛,卻什麽都看不清,門口暗衛恭聲問我可要掌燈,我擡手抄起酒壺擲了過去,“滾!都給我滾!”

四周很快就寂靜無聲了。

久坐無依,身子漸漸冰涼,我緩緩的癱倒在地,啞着聲兒,喃喃地念,“混蛋……混蛋連夜……”

漸漸的,竟然昏睡過去了。

再醒過來,我被一個人緊緊擁着,他渾身冰涼,黏濕,像是被雨水淋了。

我雖迷蒙,卻幾乎立刻就知道了,是他!

我既喜又怕,頓時淚盈于睫。

察覺到我蘇醒過來,他身子一僵,頓了頓方才重又摟緊了我,他哀哀地道,“我錯了,好風雅,是我錯了……”

嗓音低沉,哀婉,像是做了什麽令自己後悔不已的事情似的。

我沒應聲兒,而是轉頭亟亟地看他,他鬓發淩亂,水珠從額頭緩緩滑下,果然是一副落了水的模樣。

我頓時握緊他的手掌,“你去哪兒了?!”

他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渾身冰涼,俊臉慘白,嘴唇烏青着松開了我,他直往後躲,“我,我去滅火……”

“滅火?”我擡手扯住他的胳膊,擰緊了眉,“用冷水澆?你,你這樣會生病的!”

我轉頭欲喊暗衛進來,卻被他緊緊地抱住了腰,冰冷刺骨的臉頰埋入我的項窩,他喃喃道,“別走,別走……風雅……讓我抱抱你……”

他喚我風雅。

這分明是不肯承認我同他的關系了……

我明知沉溺于其中是錯的,明知讓他緊抱着我是錯的,明知兩個人這麽濕淋淋地肌膚緊貼是錯的,可我推不開他。

他在我的項窩裏低低呢喃,呓語着不知道什麽,漸漸的,有什麽滾燙到近乎灼人的東西,落入我的頸間,滑進了我的背脊……

是他哭了。

一夜四肢交纏,連夜緊緊地擁着我,卻只是緊緊擁着,什麽都沒有再做。

半夜醒來,他俊臉酡紅,我同樣也是,兩個人都睡眼迷離地看着對方,互相摸摸對方的額頭,異口同聲地說。

“你發燒了。”

卻沒有人準備理會,他朝我伸了伸手,我鑽進他的臂彎,相擁着重又睡了。

——這高燒中得來的片刻安寧,是我和他,從上天那裏偷來的。

病了,就不會記得彼此的身份,病了,就暫時忘記——這樣做是禁忌了。

大雪封山,天寒地凍,我纏着他,他摟着我,睡了足足一日一夜。

高燒令我神志不清,迷蒙之中,隐約記得他以唇喂我喝水,親手替我擦身——擦到小腹上那處猙獰可怖的傷疤時,他唇瓣哆嗦地湊過去輕輕親吻。口中喃喃地說着什麽。

我聽不清,可我下意識地摟住了他。

連夜,我的連夜……

若我就此死了,死在你的身邊,你可會随我而去?

若我就此死了,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你可會快活一些?

若我就此死了,奈何橋上等你百年,來生,我們可還會被命運如此作弄?

哥哥,哥哥……

睡夢之中,眼角清淚無聲滑落,這該死的……罪孽。

【124】恩斷義絕

十二月二十六,是我的十六歲生辰。孽訫钺曉

一大早醒過來時,身邊床榻空無一人,我怔了怔,第一反應便是他走了。

眼淚完全不受我控制,當場便砸了下來,我想笑,可嘴角根本就翹不起來,慌裏慌張地掀開被子下了床,卻根本就沒來得及去追,腳下一絆,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

腦袋磕在又軟又厚的地毯上面,并不疼,可我卻莫名覺得委屈得很,嘴巴扁了一扁,要哭,眼角驀地掃到眼前赫然有一雙黑色錦靴,我渾身一震,猛地擡起頭來,便看到了一襲緋衣的俊美男人……

他正微微俯首,鳳眼溫柔,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的臉饫。

我先是又喜又驚,再是破涕為笑,末了咬了咬唇,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未免太過露骨,不由地有些羞窘,便紅着臉讪讪別開了眼。

他蹲下了身子,湊近我,笑吟吟的,“你哭什麽?”

他明知故問,我羞得臉頰更紅,梗着脖子,偏着頭,不讓他看我的臉斑。

“風雅……”他柔柔地喚我的名,笑着捏住我的下颌,動作溫柔地将我扳正過來,迫得我不得不與他對視。

與此同時,他那雙漆黑如墨的鳳眼裏面亮晶晶的,“你哭什麽?”他再次問。

我咬了咬嘴巴,嘴唇被他掰住,不給咬,我只得耷拉着眼,小小聲兒,“我,我以為你走了……”

他瞬間極開心地笑了起來,伸手将我攬進懷中,他笑得精瘦胸口嗡嗡地震。

“傻丫頭……”

他的語氣寵溺,而又溫柔。我一不小心便沉溺于其中。

我是傻,且傻得很,明明該放他回連國去的,可是緊接着,我想也沒想地便擡起了頭,眼巴巴地望着他的面孔,我嘟着嘴唇,哀哀地道,“你……你可會陪我過這個生辰?”

“會。”他斬釘截鐵,俯身在我額上印下一吻,輕笑着将我打橫抱起,站起了身。

對鏡梳妝,我沒有用貼身侍女,而是親自塗粉描眉。

連夜自始至終端坐我的床榻之上,含笑看着,一副怎麽看都看不厭的模樣。

他目光熱切,且一霎不霎,看得我臉直泛紅,好幾次都險些再将胭脂打翻……

換衣裝時,我下意識地拿起君國素來推崇的玄色華服,手腕卻被連夜含笑給握了住。

我愕然擡眼,他挑眉笑道,“你才多大?日日盡穿這黑的。好風雅,今日生辰,總該穿得喜慶一些。”

說話間,他不知從哪裏捧出一個錦盒,打開盒子,內裏赫然是一身鮮豔如火的緋色羅裳。

我愣了愣,他笑,“換上?”

澄澈鳳眸之中,隐隐盡是期待。

我抿了抿唇,終是展顏,“好。”

乖乖地将玄衣丢下,替換上一身緋衣,我對鏡正整理束腰錦帶,忽見連夜一臉的驚豔之色,他喃喃地道,“唔,這才是我當年救下的姑娘……”

我手一頓,不由地也擡眼朝菱鏡望去,只見,鏡中,男子玉身修長,面容精致,好似天上神祗誤入了人間,女子一襲緋衣,鮮豔亮麗,同樣像是仙界來的神女……

更要命的乃是,兩個人,身形相依,偎得極近,且都穿着鮮紅衣衫,乍一看……竟像是即将拜堂成親的樣子。

眼角掃到他眼神如水,似笑非笑,我心頭一跳,只覺一張臉騰地一下便燒紅了,正擡手想要将衣衫換了,卻被他溫柔地牽起了手,“走罷。”

我欲說話,卻硬生生被他給打了個岔。垂眼細想,這一天,這一刻,都是我從上天那裏偷來的……

允許我,再沉溺一日罷。

二人紅衣烏發,并肩從屋內走出,着實吓壞了門口的暗衛。

眼見暗衛一臉驚疑地注視着我,我覺得窘,臉紅心跳的同時,讪讪地道,“他,他是……朕,朕遠房的一個表哥!”

暗衛的目光絲毫沒有改變,仍是震驚不已,與我手牽着手的連夜,卻是驀然緊了緊我的手掌,低笑了一下。

他微微俯身,湊近我的耳畔,輕笑着道,“你緊張什麽?他不過是看呆了罷了。”

說罷,還朝我的耳廓內吹了一口熱氣,我燙得直往後躲,便聽暗衛尴尬不已地咳了聲,終于回了魂兒似的,俯身就道,“屬下失禮,屬下無狀,請陛下責罰!”

責,責什麽罰,我通紅着一整張臉,拉起連夜落荒而逃地便走了。

早膳桌上,連夜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我,“遠房的一個表哥?”

我手一顫,險些将剛夾的丸子掉了。

他笑着穩住我的腕子,意味深長,“我倒希望,這表哥是真的……”

心知他在暗示什麽,我呆了呆,只覺哀嘆而又惋然,臉色一白,一時之間沒說什麽。

許是見我沒有反應,他驀地咬一咬牙,一拳便捶在了桌子上面,“表哥表妹便能成親,為何我們不能?不過是同父異母罷了!”

他越說越是離譜,我的臉色更加白得厲害,指尖顫抖,幾乎連筷子都握不住了。我擡起臉來,強笑着道,“你,你胡說什麽?”

他凝着我,許久,許久,忽地冷冷一笑,“我胡說?風雅,你不覺得不公平嗎,憑什麽上一輩的恩怨情仇,要你我來擔?我偏要娶你又能怎樣!”

他越說越是出人意料,我只覺越來越坐不住,冷汗涔涔便滾了下來,我按桌而起,白着一整張臉。

“我,我吃飽了!”

我轉身欲走,被他一把給拖了住,他緊緊地攫着我的手腕,嗓音沉穩,篤定地道,“我想好了,我喜歡你。你是風雅,你是君凰,你是我親生妹妹,又如何?我還是喜歡你的!”

我只覺渾身一震,先前不管是強裝也好,故作也罷,那難得的短暫鎮定瞬間就煙消雲散了。我渾身直抖,連帶着指尖都在抖的,我一掙紮,便被他更加用力的緊握住,我急得幾乎要哭了。

“連夜,你,你胡說什麽?”我急得額頭直冒冷汗,嘴唇輕顫着道,“你,你母妃同我父親生下了你,你便注定是我哥哥!哥哥妹妹,如何能成婚啊?”

“我不管!”他劈手箍緊我的腕子,狠狠将我帶入了他的懷中,一低頭,妖嬈鳳眼裏幾乎燃起火了,“我試過了!”

他眸若噴火,恨恨地說,“我原也以為,能忘掉你,能娶別人,可我不行!大婚之日,我險些瘋魔,甩下衆人帶兵便來了君國,我要見你,我要瘋了,我娶不了別人的!”

“你要娶,你必須娶……”我熱淚盈眶地怒瞪着他,一字一頓地說,“一國之君,兄妹亂倫,你可知天下人會如何評說?!”

他秀眉緊皺,脫口而出,“我不怕!”

“可是我怕!”

我泫然欲泣地瞪大了眼,怒氣滔天地凝視着他,我怕,我怕你被我毀了!

我的一句話,令連夜頓時俊臉一白,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呆滞住了。

他蜜色的唇顫了一顫,又顫了顫,想說什麽,卻又怔怔說不出來,他的面色一時鐵青,一時蒼白,就那麽怔忡望了我許久,他終于吐出一句,“你怕?”

“我怕!”

“怕什麽?”他喃喃的,幾乎難以置信的望着我,“你怕什麽……”

我淚如泉湧,“我怕你坐不穩自己的江山,我怕你被全天下的人笑話!”

他勃然大怒,一掌将桌案上所有膳食狠狠拂下,秀眉擰得幾乎要斷掉了。他低吼出聲,“這些我統統不介意的!”

可我介意!我不想你被世人那麽說!

咬一咬牙,凝望着他,眼見他俊秀無比的那張臉上盡是怒氣,幾乎要目眦欲裂了,我只覺心痛無比,死死咬了咬唇,我破釜沉舟地說,“我怕自己嫁的不是良人!我怕生下子嗣被人罵作孽種!我怕自己得之不易的皇位被你給毀了!”

我的話,令連夜本就白如宣紙的臉色更加褪去血色了,他怔怔的,幾乎面色慘白的望着我。

我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卻只得将牙打碎了,合着血咽下去,我緩緩呼吸,逼着自己說出傷他七分,再自傷三分的話。

“我受夠了……”

“我受夠了和別的女人争你……我受夠了一不小心就被人陷害……”

“我身上有鳳血詛咒你知道嗎?我是個被上天詛咒的人,我不想愛人,我不想逆天,我只想好好活着!不想再愛你了!”

他僵住了。

連綿的淚水劃過嘴唇,又苦又澀,我心底明明痛如刀割,卻強迫着自己将話說得再狠一些,再絕一些。

我心如死灰地說,“我曾經是喜歡過你,很喜歡過,可,如今你看,我不過是竭盡全力,想要你陪我過個生辰,都做不到了……”

“連夜,你和我,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他呆呆的,喃喃的,重複着。

冰涼淚水滾滾而下,我閉了閉眼,不忍再看他那雙悲涼凄慘的眸子,我咬緊唇瓣,死掐着掌心,逼着自己将頭點了。

他半晌無聲,忽地絕望一笑,喃喃地道,“好,好……你好極了!”

手起掌落,“哐”的一聲,巨響震耳,我霍地張開眼來,就看到,先前好好兒的一張桌子,在他掌下碎成了芥末!

他垂着手掌,鮮血淋漓而下,我心痛如絞,忍不住便上前一步,手指堪堪要扶住他的手臂,腦海中驀然劃過陸箋的臉,我渾身一僵,只覺渾身血液都幾乎要凝滞了。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不能動,我不能說,我幾乎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卻只能在原地站着。

連夜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他嘶啞着聲兒說,“風雅……風雅她,不要連夜了嗎?”

我睫毛劇顫,呼吸艱難,只覺像是有一把利刃在自己喉管裏割。

我殘忍地說,“風雅早已死了。”

四周靜寂,無聲,只有呼嘯的寒風隐約過耳。我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閉了多久的眼睛,等我再睜開時,那個緋衣俊美的男人,已然走了。

桌案上,是一張素白精美的信箋,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

那上面,赫然寫了十六個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若心儀,盡情取之。”

臨走之前,他喃喃地說,“對,對……風雅死了。”

“我想要她,全天下,我只想要她,可她不肯再要我了。”

“這封信……你替我還給她罷。”

他走了。

大雪漫天,很快就把地面上的足跡給遮蓋住了,這個緋衣獵獵的驕傲男子,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我的世界。

十六歲生辰的那一天,豪華奢美的行宮之中,我跌坐在地,幾乎将自己的嗓子哭啞。

我把這一生的淚,都流光了。

子夜時分,眼睛紅腫到幾乎睜不開的我,突然從床榻上驚坐而起,我喚來了暗衛,問他連夜走到哪兒了。

他一臉哀憫地望着我說,“連皇早已下了祁山,被手下接了。陛下……您已問了第六遍了。”

我問了六遍他的行蹤,問了六遍他的安危,問了六遍連國太師可有如期收到解藥,終于徹底倦了。

陸箋,饒是你步步為營将我生生逼出了他的世界,可是,謝謝你遵約赦了我的爺爺……

謝謝。

【125】出口惡氣

我再醒來,仍舊是在行宮之中,只不過身邊的人換了——不再是那個緋衣如火的男人,而是換成了兩襲玄色華服,赫然是我的大皇夫卿安,和二皇夫……

呃,好吧,我不知道二皇夫的名字。孽訫钺曉

兩位皇夫的到來,帶來了如雲的儀仗,皇家的氣勢和威嚴頓時就上漲起來,一時之間宮娥侍衛幾乎要将我的行宮站滿。

我覺得煩,禁不住皺了皺眉。

卿安站在我的榻前,俯視着我,狹長眸中似笑非笑,依稀有那麽一絲譏諷,他涼涼地道,“陛下可要回宮?馊”

不要。我撐着坐起身來,淡淡地道,“朕要看雪。”

于是我抱膝坐在行宮宮門口的臺階上面,看了整整一天的雪。

大雪漫天,白光刺眼,我越看就越是覺得眼睛酸澀得慌,正要揉一揉再繼續看時,一只溫熱大掌覆在了我的眼睛上面郏。

身後,卿安冰冷到近乎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傳了過來,“不想就此瞎了雙眼的話,我勸你還是別再看了。”

剛好,我也看夠了。

甩開他的手,我冷冷地站起了身,卻因為久坐的關系雙腿酸軟,一不小心便栽了一個趔趄。

他冷冷地笑,并未再伸手扶我,我面無表情,爬起來,拍拍雪,擺駕回萦城了。

回到萦城,日子重又不溫不火起來,依舊是每日上朝,下朝,用膳,發呆……以及和卿安相看兩生厭。

年三十兒那天,我緊閉宮門不肯見人,卻聽殿門被人捶得震天般的巨響,暗衛從外間進來禀報我說。

“是兩個娃兒。”

我震驚不已,着他将門開了,便看到了暌違已久的兩張小臉。

初一,還有十五。

我愣了愣,兩個孩子卻是瞧見我便大哭着沖過來了。

暗衛皺眉要攔,被我擺擺手揮下了,下一秒,我就被兩個娃兒狠狠撲在了榻上,鼻涕眼淚沾了我幾乎一臉。

我定了定神兒,哭笑不得,“這,這是怎麽了?”

初一和十五争先恐後地便哭訴起來了,“師,師父,不見啦!”

細細問來,這才知道,原來自我從藥王谷中離開之後,莫老頭兒和初一十五便也出來了,他們說是既然接了我這個病號,就應該負責到底,不能半途而廢的。

誰料到他們堪堪追上了我,我竟然在畫舫裏落水了……

我被卿安帶回了皇宮,他們三人在後面跟着,跟着,跟着,莫老頭兒竟然丢了。唯獨剩下了這麽小哥倆兒。

可憐的……我拉住初一的手關切地問,“誰把你們弄進宮裏來的?”

初一眼珠轉了一轉,哭得哼唧唧的,“就,就那個壞人啊……”

壞人?我的第一反應便是,“卿安嗎?”

“不,不知道叫啥。”十五同樣哭得哼唧唧地補充着,“他,他打過我們倆……”

是他。

卿安為什麽會好心到将初一十五送到我的身邊,我不明白,但莫老頭兒丢了,這倆娃娃理應由我來看顧的。

由此,兩個小家夥在我的宮中住下。

當天夜裏,三個人同桌而坐,吃了有史以來最雞飛狗跳的一頓年夜飯。

吃罷飯後,十五鬧着要我帶他去看焰火,我看了看暗衛,暗衛點了點頭兒,遂換了一身男裝,帶了兩個孩子上了城樓。

宮中早有管事太監将焰火放得如火如荼了。

兩個孩子身量不高,趴着城牆剛好看到,既不用擔心失足跌下,也不用擔心被擋住了視線,我微微翹着嘴角,面色蒼白,倚着廊柱站着。

焰火炸裂的間隙當中,隐約覺得有人躲在暗處看我,可等我轉眼去找尋時,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抿了抿唇,我苦澀一笑,不由暗罵自己是癡心妄想了。

看罷焰火,初一和十五都困了,暗衛一手抱了一個,随我步步走回寝殿,忽聽迷糊中的十五喃喃地說,“小夜師伯……”

我渾身一震,頓足便朝十五看去,卻見他在暗衛懷中蹭了一蹭,嘟囔着罵,“師父混蛋,你懂什麽,你輸定了!”

這兩句着實說得沒頭沒腦,我聽不明白,臉色卻是發白,不由地搖了搖頭,将紛亂的思緒甩出了腦海。

卻沒料到,第二日一早醒來,十五赤着腳就奔進了我的寝殿裏問我,“姐姐姐姐,你不要小夜師伯了嗎?”

這話當場令我臉孔慘白,哆嗦着唇道,“你,你打哪兒聽的?”

他不肯說,反倒扯了我的袖子不依不饒地追問着,“因為娃娃沒有保住,所以姐姐不要他了?”

我更加震驚不已,他卻是小臉一揚,繼續逼問着說,“還是因為,姐姐娶了別人?”

我脫口而出,“不,不是的!”

聽到這裏,他眼睛一亮,喜上眉梢,還将小腳跺了一跺,“我早就說了,姐姐肯定是有苦衷,師父偏偏不信!哼!他輸定了!”

說完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話之後,他轉身便跑了,留下我一個人呆坐現場,完全石化。

新年伊始,按例該祭天祭祖的,穿着繁缛的服飾将太廟和天壇地壇祭了下來,我累得幾乎虛脫,可剛一回宮,便聽說二皇夫出問題了。

這問題說大倒也不大,一向健壯如牛的二皇夫不知吃了什麽東西,竟莫名開始渾身生出疹子,且上吐下瀉。

這病來得又奇又急,就連禦醫都沒有辦法。

我回宮時,正聽到廊下的宮女們在議論着說這件事,不由皺了皺眉,去二皇夫的宮中走了一趟,堪堪回來,還沒推開我的殿門,就聽裏面傳來兩道稚嫩的聲音。

一個說,“天助我也,初一,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另一個不甘示弱,“哼,我要去掉他半條老命,你瞧好了吧!”

我腳步一頓,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暗衛,暗衛看了看我,他躬身道,“啓禀陛下,兩位小公子……是在玩泥巴。”

泥巴我也玩過,捏了泥人兒互相對打,誰将對方的泥人兒打得殘落不堪,便為勝者。

原來是說這個……

我捏了捏疲倦不堪的眉心,拖着繁缛長裙朝禦書房走去,還要翻看各地呈報的年末情況彙報奏折呢。

當夜拖着累如死狗的身子回了寝殿,剛一進門就聽宮女着急忙慌地奔進來彙報着說,“不好了,不好了陛下!二皇夫身子未好,竟,竟又被毒蛇咬了!”我霍然轉頭,目光如炬地便朝初一十五望了過去,可是,一如暗衛所說,兩個娃娃很是安分,沒笑,沒鬧,正眉頭緊鎖地用泥人兒互相對打。

是我……小人之心了嗎?

趕到二皇夫的寝宮,禦醫和卿安居然都已在了。

眼見我臉色陰沉地走了進來,卿安撩起眼睫,狐貍眼裏冷笑盈盈地睨着我說,“陛下親自來審案麽?”

審不審案是我的事,我冷冷看他,“誰準你進內宮的?”

半年之期未到,除了朝堂之上是實在沒有辦法,我委實不想見他。

他眼眸一黯,垂下眼皮,掀起玄袍,皺着眉道,“臣并不想出現在陛下眼前,只是……臣也被蛇咬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稱臣,語氣中似諷似嘲,隐隐有些咬牙。

我低頭去看,他的小腿上面,赫然是一片烏青,顏色詭異的鮮血正汩汩地從內湧出,看起來煞是可怕。

我愕然擡眼看向禦醫,禦醫撫着花白的胡須喟嘆着道,“這種蛇毒性極烈,君國範圍內素來極少,更不要說是皇宮裏了。兩位皇夫是在禦花園裏被咬到的,為免毒性散發,實在不宜亂動,此處算是離禦花園最近的了……”

我眉心一跳,脫口而出,“蛇呢?”

“被我斬了。”卿安眼眸灼灼地凝望着我,一字一頓,“不多不少,恰好兩條。”

我只覺心口怦怦直跳。

門口,大內侍衛突然急匆匆沖了進來,對着卿安就跪下去了,“啓禀卿相,可疑之人被抓到了!”

我眼角一抽,一顆心險些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了,轉過臉去,眼前一黑,我差一點兒沒就地栽下。

一臉黑魆魆的莫老頭兒咧了咧嘴,露出一嘴白慘慘的牙,他朝我笑着招呼,“師嫂!”

他的身後,自然跟着那兩個小家夥。渾身髒兮兮的,手裏拿着泛黃的泥巴……

到這個節骨眼兒了還在玩,我忍不住渾身無力,就聽老禦醫哆嗦着邊退邊說,“蛇,蛇!”

初一将手中泥巴揚了起來,笑嘻嘻的,“老頭兒認識我家花花?”

我定睛去看,這才認出,那那那……那哪裏是泥?

分分分,分明就是一條極短的蛇!

太可怕了,藥王谷裏的人太可怕了。

幾個人正襟危坐——當然,被毒蛇咬得愈發慘一些的二皇夫是在床榻上呻吟着躺着——初一跪在廳中,手中把玩着他的花花,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即将被嚴刑拷打的自覺,他以一副不以為意的姿态随口說着,“事情很簡單啊!姐姐不要小夜師伯,小夜師伯失魂落魄,我和十五看不下去,決定來幫幫他。”

卿安一張臉陰沉得幾乎要黑透了,他磨着銀牙,一字一字都像是從齒縫裏蹦出來的,“這就是,你們師父丢了?”

“是丢了啊!”十五仰着小臉,初生牛犢不怕虎地笑着說着,“師父和我們打賭,他說姐姐水性楊花,不可能回心轉意,我們不信,進了萦城就鬧掰了。”

二皇夫在床榻上嘶啞着聲兒無辜地說,“這,這同我有甚關聯?”

說完便是一陣猛咳。

這次輪到莫老頭兒啧了一聲,頗為不耐地說,“怎麽沒有關聯?我們師徒三個打賭,誰先将對方守護着的人弄傷了,誰就算贏,賭注可是花滿樓的一頓大餐呢!”

我閉了閉眼,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說,“所以,莫老頭兒你來這裏……是為了害我?”

他笑着點頭,與此同時,從懷裏掏出更長更粗的一條毒蛇來,笑眯眯的。

“不錯。”

他***!

我霍然從凳子上站起了身,一掌就将桌案上的茶盞統統拂到了地上,“來人,将莫問師徒三人打入天牢!”

侍衛蜂擁而進,抄起三人就朝外走了,我拂袖想要離去,聽到卿安在我身後冷冷地道,“關起來就算完了?”

我頓住了腳,回頭看他,“不然呢?”

他冷冷一笑,“皇夫重傷,險些喪命,陛下倒是宅心仁厚,對奸人慈悲得緊!”

我也禁不住冷笑了一下,“嫌朕罰得不夠?”朝他踱近一步,我眯起了眼,“那好,朕且問你,放初一十五進皇宮來的,又是誰呢?”

卿安狹長眼眸眯了一眯,面色更是漸漸地變得凝重起來了,他眼神深邃地道,“我是為了你好。”

“這句朕聽膩了。”我歪了歪腦袋,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沒有更新鮮一點的嗎?”

他凝視着我,許是見我眸中笑意隐隐,他霍然明白過來我是在幸災樂禍,不由咬牙切齒地道,“君凰!你這個小白眼兒狼!”

我斂了笑容,冷冷甩袖離開,“有罵人的力氣,卿相不如好好養傷。”

剛走沒兩步,只聽身後傳來一聲低吼,“哐當”幾聲悶響,想來是桌子椅子什麽的被踹倒了。

太醫焦急地道,“皇夫,皇夫冷靜一些!”

我仰頭望了望天,今兒天真好。

【126】逼她愛他

天牢裏面,我神色淡淡的坐着,莫老頭兒洗淨了臉,手裏抱着那條手臂粗的毒蛇斜眼看我,“你生氣了?”

我嗤的一笑,眼風似有若無地掃了掃他懷中正吐着信子的東西,我涼涼說。孽訫钺曉

“不敢。”

“對嘛!”他瞬間就變得開心起來,興高采烈地朝我說着,“雖說我們拿你來打賭不甚厚道,可,你看,我不也沒有傷到你嘛!”

那是,你要是放毒蛇咬死我了,此刻就不是安然無恙地被關在這兒了。我低頭撫了撫袖口,擰眉看他,“誰派你來的?馊”

他脫口而出,“我自發的。”

“嘁。”我冷冷一笑,“你日日沉溺于毒藥實驗,有這麽閑?”

他看了看我,忽地皺眉,恨恨地說,“我氣不過!墚”

“什麽?”

“我師哥!”他霍地擡起臉來狠狠瞪我,“打你走後,他便日日醉酒,你可知昔日英俊潇灑的連皇,現下成什麽樣了?”

我心尖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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