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第四次國內戰争爆發後,這個國家徹底分崩離析。榮耀、自由、法制,曾經擁有的一切盡數消失。城市被摧毀、水源被斷絕,人口銳減,雖然最後東方天乙铳女奪得最後勝利,建立了新的政權,但國家已不堪戰争損耗。其放出聲明,為了讓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人們不再受戰争遺毒的傷害,政府決定劃分區域,以優先保障中央區純良百姓的人生財産安全為首要目的,留下了邊緣一大片無管制有如廢墟般的城市地區。簡而言之,這片地區被現任政府放棄了。
人們稱其為DDD區。
DEAD.DISEASE.DRUG.
在這裏是暴民的流竄地、是死亡滋生的天堂。
他來到一幢廢棄的公寓前,拉開鏽跡斑駁的鐵門,跌跌撞撞地闖了進去。然後用顫動的雙手從地上拿起鐵鏈,順着門把和旁邊突出的鐵杆子繞了好幾圈。
他覺得自己生病了,身子抖得厲害。他來到堆滿肮髒碗盤的池子前,打開水龍頭用手捧着水洗了把臉,才算是清醒過來。
從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用黑色油墨印着标準的印刷體''D1642''。在這裏只有少數人身上會有這樣的代號,他們并非DDD區的原住民,而是從中央區被驅逐出來的罪犯。
從鐵門處突然傳出一聲哐啷聲。他周身一悚,即使發覺并沒有什麽其他的動靜,神經也無法松懈下來。他緩緩坐在沙發上,将懷裏的東西掏了出來。
那是三個用白色塑料袋封得嚴嚴實實的玻璃管。裏面琉璃色的液體在昏暗的光線下投射出一種奇異的光彩。
D1642呼吸沉重,雙手合攏,用指尖抵着下颔。他是個無用的人,在戰争前只是個碌碌無為的平凡人,戰争後得幸于原本戶籍的原因能留在中央區,假如沒有發生那件事,他現在還能一直留在那吧,和自己的妻子女兒一起。
玻璃。
玻璃般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
啊呀,你今天又想把工資藏一部分到鞋盒子裏吧?這樣是不行的哦。
妻子什麽都知道。妻子從來不會生氣。從那之後回來的妻子已經不是妻子了。
是怪物。
所以他來到了DDD區,一直以來都是靠着他人的保護才得以存活,然而現在保護他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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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能怪我......他那個樣子一定會被人追上的......那個幽靈......”他神經質的重複念叨着這句話,“沒事的、沒事的,只要有這個東西在....只要有它我就安全了....”
“所以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好像終于忍受不住未知恐懼的侵襲,聲嘶力竭地崩潰了。
原本他們只是聽說在某個地方藏着好東西而已,有比現在地下流通的東西好幾倍的貨。但結果因為突然出現的abuser,那個箱子他們誰也沒有拿出來,他的同伴拼了命才搶到了散貨。還有......幽靈......
D1642無法用另一個詞來形容那個存在。如若貪婪的話,幽靈就會附身。
“咚!”一聲巨響從鐵門處傳來。他震了一下,趕忙把玻璃管收好,然後試探性地走到鐵門前。
又是重重的一聲。
他吓壞了,捂住耳朵,敲門聲越來越頻繁,就好像無數雙手在瘋狂地捶打一樣,鐵鏈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才平息下來。
D1642小心翼翼地來到被報紙貼得嚴嚴實實的窗戶,蹲下來,嘗試着将報紙撕開一個小口子,向外巴望情況。
什麽都沒有。只有空曠的建築和街道。看來找麻煩的人已經走了。
他松了口氣。正在這時——
一只布滿紅血絲、渾濁不堪的眼球突地擠滿了整個視野。
Canteen酒吧的門被推開,鈴铛抖動了幾下,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毒島梅森正站在吧臺後面,一邊擦拭着杯子,一邊和另一個人時不時地說着什麽。聽到鈴響順勢擡頭,眉毛有些驚訝地向上挑起。
“歡迎光臨,醫生。”
神宮寺寂雷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掃視了內部一圈,酒吧裏有那麽兩三個人,見此都識趣地低下頭。
下一秒他便看見了要找的人。
對方坐在吧臺最顯眼的地方,一身寬大的白衣白褲,帶着鴨舌帽,色彩鮮豔的發絲打着彎兒從帽檐下探出,分外紮眼,兩條腿晃蕩在高高的椅座下。
神宮寺寂雷在吧臺處坐下。
“要喝點什麽?”毒島問道。
“水就行。”
“還真是老頭的作風。”
“我聽到了。”
“啊~”饴村亂數聞此笑眯眯地轉過頭來,一手托着一杯雞尾酒,五彩斑斓的,與他身上攜帶的強烈色彩互相映襯,在這環境裏顯得越發鬼魅,“好久不見啊,寂雷。”
他笑得熱情友好,神宮寺寂雷卻面無表情:“好久不見,饴村君。我有話要問你。”
“欸,什麽什麽?我可是完全沒有話和你說哦~”
正在這時毒島拿着水杯走了過來,放在醫生前面:“我聽說了,關于那件事情。”
他将頭微微低下:“深表遺憾。”
在這片地區每天都有人死去,做這樣的事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毒島不知是過去的習慣根植于骨髓還是什麽,總是會情不自禁的展露出道德框架下的禮儀。
饴村亂數琢磨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兩腿無意識地前後晃動,抿了一口酒:“發生什麽事了嗎?”
“在醫生的診所裏有一名患者死了。”
饴村亂數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鼻音。
神宮寺寂雷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沉聲道:“是被殺害的。”
“那不是很糟糕嘛,讓我想想,嗯——”饴村亂數歪着腦袋,将食指抵在太陽穴上,“對了,醫療設施屬于公立區,根據規定‘一切殺人行為都是禁止的’,是吧理莺?”
“嗯。”
饴村亂數惶恐地抱住自己:“嗚哇,太恐怖了,那樣的話大家以後都不敢去看病了呢。”
神宮寺寂雷偏過頭,只消看他一眼,饴村亂數臉上的笑容就漸漸僵硬,然後不自然的往旁邊挪了一個座位,悶頭喝酒。
很明顯神宮寺寂雷現在的心情不适合開玩笑,
這間酒吧看似破舊,卻是DDD少有的休憩區,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有毒島梅森理莺這個人的存在。聽聞他過去曾是政府下的一名軍人,但不知為何在大撤退時沒有随軍北上,而是留在了這裏。正因為有他的威懾,Canteen酒吧才能維持最基本的秩序。在這慵懶放松的氛圍裏,哪怕是怪異血腥之事都能被逐漸弱化,讓聽衆産生一種“原來不過如此”的想法。
毒島将擦幹淨的杯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聽完事情的原委後也沒做出太大反應:“這樣啊,頭被拿掉了......那麽屍體的後續處理?”
“我聯系過左馬刻君了。但在那之前我事先檢查了屍體......”神宮寺寂雷握着杯沿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尖隐隐發白,“發現了一點東西。”
“東西?”毒島挑眉。
“啊啊~好無聊啊!”十分突兀地,饴村亂數這麽說道,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他面前的酒杯已經空了。“盡是一些殺人啦、分屍啦可怕的話題,人家聽了晚上會睡不着的!”
他從高腳椅上輕巧地跳下,朝着櫃臺後面揮了揮手:“果然這裏的酒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喝,那錢還是從上次給的扣哦~”
毒島嗯了一聲:“上次你給的東西太貴重了,不知道要抵到什麽時候。”
“那下次——”
“等一下。”
饴村亂數剛要轉身,胳膊就被人抓住了。他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面上的表情卻還是笑嘻嘻的:“怎麽啦,寂雷。”
“我說過有話要問你。”
“讨厭啊,人家都說沒什麽可以和你說的了。”
兩人僵持片刻,神宮寺寂雷将錢放在櫃臺上,對着毒島微微颔首:“這是今天的費用。”
“不用在意,一杯水罷了。”
神宮寺寂雷淡笑:“在某一個時期,幹淨的水可是比人命還重要的東西。”
他拽着饴村亂數,就像拽着一只炸毛的貓,在衆人探究的目光下離開了酒吧。
“好痛!真的好痛!手都要被你拽脫臼了!”饴村亂數一路上都在和神宮寺寂雷玩拉鋸戰,使出渾身解數,但無論他如何掙紮嚎叫,對方都不為所動,最後他氣得一把揪住前方人的馬尾,“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神宮寺寂雷的腳步一頓,拉着他到一面牆前,拽着饴村亂數的胳膊将他用力推到牆上。背部驀然受到撞擊,饴村亂數吃痛地皺了皺眉。
“好粗暴啊,臭老頭。”他啧了一聲。
“這件事真的跟你沒關系?”神宮寺寂雷的臉就像一張精心雕刻的面具,從上面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流動。
“所以說關我什麽事啊!?”饴村亂數咋咋呼呼的抗議。
“他在死之前,有注射過藥物的痕跡,而且偏偏是頭部......”
藥物?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碎片被隐隐約約捕捉住了。
原來如此。
“啧。”饴村亂數表情冷了下來,開口,和他之前活潑的聲線截然不同,是完完全全的成年男性的低沉聲線,“又來?陳年舊事整天挂在嘴邊煩都煩死了,什麽時候才能換一種新鮮的話題?”
兩人空隙很小,神宮寺寂雷不為所動,自上而下俯視饴村亂數,觀察他的反應。饴村亂數則徑直迎上他的視線。
“并不是.....你嗎.....”良久,神宮寺寂雷垂下雙目,不确定道。
不知為何他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所—以—說!”饴村亂數恢複原來的語氣,氣呼呼的推開對方,像只貓一樣從空隙中鑽了出來,“我只是偶爾來喝個酒,完全不知道突然闖入的怪老頭在說什麽呢~”
“而且——”饴村亂數眯眼,忽地向前一步,抓住神宮寺寂雷的衣領将他揪下來,在他耳邊道,“既然倒黴透頂都被丢入了這個屎一樣的地方,就學會相互避讓好嗎?別老是找我茬,臭老頭。”
說完還吹了一口氣,倏地松開了對方。
神宮寺寂雷下意識的捂住耳朵,正欲說些什麽,對方已經從口袋掏出棒棒糖,一溜煙兒跑不見了。
只留下豔麗的糖紙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