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人

甘珠見她遲遲不動,以為她躊躇難決,愈發皇帝不急太監急,“姑娘,咱們再不伸出援手,他怕是得沒氣了!”

果然這是個看臉的世界,傅凝霜險險就要脫口而出“放心,他好得很呢”,急忙卻又咽了回去——她要是暴露自己知道劇情,豈非要被當成妖怪燒死。

再度打量了傷者一番,傅凝霜眉頭亦緊緊皺了起來,蕭易成的情況看起來并不太好,臉色灰敗,身形看來更是瘦削單薄——想來胎裏帶來的弱症并不是假話。

凝霜思量了一番,沉聲道:“甘珠,你持我的手書,親自去山下面見父親,就說我在雪地裏摔傷了,務必多派幾個人手過來,金瘡藥之類最好也都帶上。”

甘珠知道輕重,忙不疊地點頭應下,卻又有些不忍,“那……這位公子就扔着不管了?”

冰天雪地,哪怕一個大活人也得凍出病來,這一來二去恐怕得耽擱不少時候。

傅凝霜委實拿這傻丫頭沒轍,只得耐心同她解釋,“否則還能怎麽辦,難不成将人拖到我的卧房中去麽?莫說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宜惹上嫌疑,你看那人腰間的玉帶,便知其身份不凡,哪是咱們一個沒落侯府能招惹的,當心結恩不成反結仇。”

甘珠恍若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再不敢二話,急忙忙取了手書向山下跑去。

這廂傅凝霜則獨自留下照看,她膽子雖也不大,好在此地并非只她一個活人——她知道那人還未死。

可也只剩出的氣、而無進的氣了。

凝霜小心翼翼向梅樹邊挪了下步子,她并非鐵石心腸之人,之所以那般抵觸,不外乎知悉原身今後的境遇,是以不想與蕭易成扯上任何關系。

她又怕他真的死了。雖未經驗證,可從現有的經驗來看,偏離劇情線太過絕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有可能造成嚴重後果——否則她來到普陀寺之後為何處處掣肘,如同被無形的磁場困住一般?

何況,論跡不論心,蕭易成或許無甚大錯,對外彬彬有禮,将原主迎回家後亦不曾苛待,給予她當家主母的體面——他只是不愛她而已。凝霜甚至懷疑蕭易成是否明了當初救命恩人是誰,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南明侯府意圖以婚事相脅,而蕭易成則并不在意今後歸屬,幹脆應下,這便夠了——談生意,而非談感情。

不知原書中那兩人是否圓房過……凝霜涼涼地瞟了一眼那人臍下——當然是隔着衣裳,別人不清楚,她作為洞悉原書劇情的人物,對蕭世子的隐情自然了若指掌,那番情狀,縱使能夠人道,舉動之間也會力不從心。

僅憑這條,凝霜就更不願依照原主的宿命嫁進承恩公府去了,她愛孩子,承恩公府不能為她的生命增添些許光彩,而況在這吃人一般的封建社會,一個無兒無女的寡婦只會飽受欺淩。

當然現在談這些是太早了些,反正她已然決定做條混吃等死的鹹魚,比較起來,推掉一樁婚事當然比謀算一樁婚事容易得多,尤其似承恩公府這樣的好親。

凝霜撿了些枯枝,在靠近蕭易成的空地上生了個小小的火堆,好容易看到那人青白憔悴的面容漸漸泛紅,身子亦仿佛回暖了些,凝霜這才松了口氣,提着的心亦漸漸放下——送佛送到西,做了這麽多,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善良了。

當然原書中的女主比她更要善良,甚至不惜扯下一截襯裙親自為蕭易成包紮傷口,于是原主的名聲也就等于付諸流水——蕭易成赤-裸的胸膛被她瞧了個一幹二淨,這下有一千張嘴都說不清了。

凝霜自認做不到這種程度,她沒有小說中那種高尚的情操,也壓根想不到這樣詭異的操作——明明在男女之大防的年代,偏偏要設置如此不合邏輯的情節,天知道作者是怎麽想的。

山下遙遙有腳步聲傳來,傅凝霜抖擻精神,知曉“援兵”已經趕到。她待要過去接應,誰知剛剛起身,适才那股酸麻感再度從膝蓋傳來,如被針刺一般——

一定少了哪個不可或缺的步驟!

凝霜沉思片刻,認真回憶了一番劇情,最後慎重的從衣兜裏取出一只玉脂白玉手镯放在雪地上。

果然那股不适感倏然消失。

凝霜松了口氣,看來還是信物的問題。她倒不擔心落下把柄,早在來普陀寺之前,凝霜就命珍寶齋的工匠悄悄打造了兩枚一模一樣的玉環,為的就是預防突發事件,就算被人拾到了,也不能證明是她的——既然決定遠離男主,自然要做好一切打算。

她再度瞥了雪地上的男子一眼,目中殊無留戀之意。

傅家三老爺趕到時,就看到自家愛女站在一株虬結梅樹般,乖乖候着自己。原本聽甘珠說那位公子儀容出衆,家世似乎也不凡,傅三老爺便着實警惕,生怕寶貝女兒年輕不知事,動了心思,及至見了凝霜這副坦然模樣,傅三老爺着實又驚又喜,驚的是她難得這般沉穩,喜的是到底是他傅老三的女兒,不似那等眼皮子淺的。

傅三老爺眼中便帶了三分贊許之色,上前摩了摩女兒頭頂,溫柔道:“雪裏冷,霜霜仔細着涼。”

因将駝絨披風解了給她。

凝霜輕巧的接過,脆聲道:“事出突然,擾了爹爹歇息,是女兒的過失。”因指了指遠處,“人就在那兒,爹爹可有請來大夫?”

她刻意保持距離,除了生了堆火外,別的什麽也沒做,落在外人眼中,自然更顯貞靜。

當然,她也一個字都沒多問——反正她胸中了若指掌,用不着多費唇舌。

傅三老爺拍了拍女兒手心,憐惜道:“夜已深,你快回去歇着吧,此處爹爹自會料理。”

凝霜乖巧點頭,捧着甘珠捎來的手爐,一步三回頭離去。

甘珠到底年輕藏不住事,經過這番奇遇,圓圓的鵝蛋臉興奮得泛了紅,眼睛亦睜得老大,回去路上難免咋舌,“姑娘,我看那人身份着實不凡,否則老爺怎會這般勞師動衆,又是請大夫又是命人布置禪房,簡直如稀客一般供着呢……”

凝霜正要叮囑她嘴上嚴實些,別将今夜之事到處嚷嚷,忽見前方一纖瘦身影袅袅婷婷行了過來,主仆倆便都住了口。

用不着凝霜囑咐,甘珠的嘴已緊緊閉上。她向來知道大小姐同自家姑娘不對付,縱有什麽機緣,絕不肯讓對方知曉。

傅凝婉顯然是有備而來,倒朝凝霜露出個纡尊降貴的笑臉,“二妹,适才聽得後山喧嘩,太太讓我過來瞧瞧究竟,不知有何異事?”

三老爺帶着烏泱泱一大群人上山,縱使再小心,難免顯露蹤跡,無怪乎大房起疑。

凝霜情知瞞不過去,也懶得瞞她,坦白道:“不過是一傷者卧倒在雪地裏,我父親看不過去,才遣人幫忙救治,算不得大事。”

與她适才打聽到的相差無幾。傅凝婉攥緊手絹,努力按捺住激動心緒,面上愈發親切厚密,“那……那人身份幾何,妹妹可曾知曉?”

凝霜搖搖頭,“這個麽,你還是問我父親好了。”

傅凝婉疑心她在裝假,丫頭明明聽得清楚,那人服飾華貴,儀表不凡,再不濟也是世家子弟、勳貴一流,南明侯府如今沒落,這樣的機遇卻藏着掖着,怕是擔心讓其餘幾房沾了好處,想獨吞這塊肥肉罷?

傅凝婉有心冷笑,到底念着姊妹情分,不曾流于行跡,只款款問道:“那人不知傷在何處,嚴不嚴重,妹妹可有看過?”

若能忖度傷勢送些上好的藥材過去,也好讓對方感念傅家大房這份恩情。

凝霜誠實地搖頭,“姐姐,你我同為閨閣之女,怎可對一陌路男子關心拳拳?傳出去像什麽話。适才我一眼沒敢多看,姐姐若一定要知道,就自己過去瞅瞅吧。”

這個倒半點不摻假,她哪曉得蕭易成傷得重不重——照書裏所寫,那人傷在胸口,那就非解開衣裳不可。她不是大夫,也就懶得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

傅凝婉雖仍有些半信半疑,可也不敢追問下去,怕壞了自己賢良的名聲,只抽身讓步,自個兒卻領着丫頭遙遙向梅林走去——至于是大太太古道熱腸,還是她自己好奇心發作,這個就不知道了。

甘珠啧啧道:“還以為大小姐是個老學究,沒想到……”

這丫頭也挺促狹的。凝霜捏了捏她的臉,莞爾道:“別胡說,她也不過是想盡早許個好人家罷了。”

然則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就算換了芯子的傅凝霜不想同她争,至少這一世,她得牢牢占住道理——不管外頭人怎麽想怎麽說,反正在這個家,大房別想一手遮天。

現在人是三房老爺明公正氣救下的,傅凝婉還能腆着臉搶去這份功勞麽?

這回她不跟傅凝婉搶婚事,但,傅凝婉也休想跟她搶名聲。

有舍才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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