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冤枉
傅凝婉若真救了人,怎會認不出那枚镯子?一枚假的就将其哄騙過去。
蕭夫人有些惱火,“傅家真是欺人太甚。”
以為救命之恩是兒戲嗎,竟敢這樣耍弄承恩公府?她早覺得這家子存心不良,如今瞧來果然如此。
蕭皇後輕輕搖頭,“未必,大家族裏頭的陰私,嫂嫂也不是沒經歷過,你怎知傅家上下都是一條心?”
蕭夫人回想起方才那兩個女孩子的神态,亦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位二姑娘一看就沒少受大房的氣,若大房執意強領功勞,她又能如何?
只是,眼下卻給她出了個難題,人是傅二姑娘發現又着傅三老爺救下的,功勞卻是傅家大房冒領,那她該找哪一位提親去?
蕭夫人暗一咬牙,“也罷,傅家自己都商量好了,咱們有什麽可異議的?”
那傅二姑娘神情淡淡,顯見得對這樁親事沒興趣,既如此,那就還是傅家大房——人可以慢慢教,就算那傅大姑娘有些心術不正,等進了承恩公府不信她能翻出大浪來。不然,若由着她在外頭混說白道,成兒的名聲反而要被敗壞了。
她待要回去準備三媒六證,蕭皇後卻按着她的手,意味深長道:“嫂嫂,別急,你還沒問過成兒的意思。”
蕭夫人一愣,“他有什麽可問的?”
蕭易成從來對親事都不熱衷,若非這小子向來潔身自好,蕭夫人倒要懷疑他是否喜歡男人——幸好看起來不像。
蕭皇後微笑道:“你就沒問過阿成為何留着那枚镯子?人家女孩兒的東西,他不好生還回去,自己私藏着算什麽意思?”
蕭夫人恍若醍醐灌頂,“您是說,他對那傅二姑娘有意?”
可是這小子怎麽一個字都不曾提起呢?若早說了,她也不會太攔着——雖說門第上确實不大相配,可蕭夫人并非拘泥門戶之別之人,只要女孩子人品端方,持家有道,她怎麽會不歡迎呢?
“嫂嫂你還是這副急性子,”蕭皇後輕輕搖頭,無奈道,“娶不娶,該娶誰,都得看成兒的意思。成兒都這麽大了,你還得事事為他做主麽?”
抿了口半冷的香茶,她唏噓不已,“我知嫂嫂急着抱孫兒,好讓承恩公府的爵位延續下去,可我只成兒這麽一個親侄兒,你也唯獨阿成一個親兒子,若不得鐘情之人相伴到老,這日子再好也沒什麽意思。”
蕭夫人瞅見她眉宇間的愁緒,遂小心翼翼問道:“娘娘在宮內過得不好麽?”
“好不好都一樣,我是皇後,也只是皇後,如此而已。”蕭皇後默然良久,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多虧嫂嫂時常來陪我說說話,這宮中的日子才不算太寂寞。”
蕭夫人要想安慰,張了張口,卻無從安慰起——明明是少年結發,卻落得如今情意淡薄的下場,該怨誰?皇帝怨不得,只能怨命。
蕭皇後并非那等憂思徘徊之人,不一會兒便打起精神,讓侍人準備送去南明侯府的見面禮,難得來宮中一趟,自不能叫她們面上無光。
只是在分配賞賜的時候,蕭皇後卻不及以往那般公平,難得的顯出偏頗來,“傅大姑娘已得了那只名貴的玉镯,旁的東西想必她不會放在眼裏,就稍稍減等罷,倒是傅二姑娘那裏可以多添一些。”
說罷促狹地朝蕭夫人眨了眨眼,“我這個人是很小氣的。”
傅凝婉穿着那樣一聲衣裳,明晃晃地走進椒房殿來,當真以為她這個皇後成了擺設?既然她心底真正尊崇的是步貴妃,蕭皇後當然用不着太賞她顏面。
蕭夫人只覺啼笑皆非,“如此說來,娘娘對于傅二姑娘的印象更好些?”
“是啊,本宮很喜歡她。”蕭皇後輕輕嘆道,“謙卑卻不張揚,聰慧而又禮讓,這才是名門閨秀的典範。”
當然這些不過是空話,最要緊的,是那雙慧黠靈動的眸子,恍惚間令她想到從前的自己——原來她也曾有過天真爛漫的辰光。
蕭皇後望着嫂嫂,笑吟吟的道:“若真是個好姑娘,錯過了我反而覺得可惜,就看阿成能不能及時把握住罷。”
惟願天下有情人,皆能成就一雙眷侶。
傅凝婉出了宮門,用銀錢打發走那些內侍,方沉着臉向凝霜道:“你怎麽從沒提過镯子的話?”
“你也沒問呀。”凝霜大大方方的。她半點不懼她,在娘娘面前要扮姊妹和睦,出了宮還怕什麽?她就不信傅凝婉敢大聲嚷嚷——倒要看看是誰丢臉。
“你——”傅凝婉碰了個軟釘子,正要上前理論,不料适才幾個賞花的貴女從裏頭出來,拉着她細細詢問皇後宮中境況,傅凝婉只得狠狠瞪了傅凝霜一眼,且顧着吹捧身價去。
凝霜懶得在一旁捧哏,只得縮着衣領來到馬車旁,靜靜等候着——她自然不可能獨自回家,面子情還是要顧的。
蕭易成從碧波亭中出來,就看到傅凝霜孤身一人杵着,擺出遺世而獨立的姿态——在宮內裝不夠,外頭還這般作态,當真想盡快将自己嫁出去?
不過确實很能吸引眼球,而且不止是他。
步貴妃的那個遠房親戚、名叫張瑞千的,适才在園中就對傅凝霜分外注意,如今到了宮外,臉上更是由衷地顯出喜色來,看那樣子,恨不得立刻上前搭話——又怕玷污了姑娘的名譽,進退兩難,一張圓圓的滿月臉都漲紅了。
凝霜也發現了這人異樣,倒沒覺得冒犯,反而有些高興——這人一看就是從外地來的,還沒被京城的審美同化,才肯對她表示興趣。凝霜覺得這是一種光彩,女為悅己者容嘛。
當然,這種好感純粹出于眼緣,而非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凝霜于是遠遠地朝他一點頭,表示友好。
那人的臉更紅了,似要滴出血來,但見他吃力地挪動那副喜感身子,似要從人堆裏擠過來,凝霜倒唬了一跳:友好歸友好,她可不想在大庭廣衆跟一個外男搭讪,那她這輩子都別想嫁人了。
正想着該如何阻止那人過來,不知是哪家姑娘輕輕碰了她一下,凝霜袖裏的手絹飄飄落到地上。
她待要俯身拾起,有人已先她一步代勞。蕭易成用手指拎着那條繡着綠水鴨子的手絹,沉沉望着她道:“就算要謀婚事,二小姐也無須用這樣拙劣的伎倆,容易被人傳閑話的。”
顯然他以為凝霜是故意掉下去的。
凝霜氣了個倒仰,這人怎老是自作多情?她近乎蠻橫的從蕭易成手裏将綢絹奪過來,冷冰冰說道:“我的事,還不用世子爺操心。”
說罷不自覺的朝向對面,生怕被人瞧見她跟蕭易成站得這麽近敘話,那就難免引起風言風語。
蕭易成只當她仍在意适才那“獵物”,遂道:“那人是今科的舉子,名叫張瑞千,聽聞家中乃南邊富商,此番上京是為了考取功名,振興祖業。”
凝霜贊道,“年少而志高,果然不容小觑。”
蕭易成冷哼一聲,“你哪裏看得出他年少,長得那般老成。”
正如女子們講究腰如弱柳一般,時下男子亦以瘦削清癯為美,如蕭易成這樣的,更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雖說凝霜只覺得他一臉病容。
張瑞千當然不符合任一時候的審美觀,臉太圓,眉毛太濃,顯得過于憨厚。不過這樣的人也許相處起來會更省力,是過日子的首選——瑞氣千條,從玄學的角度看,今後前程也該不錯。
蕭易成敏銳的捕捉到這一心聲,不由暗自起了警覺,“那人是步貴妃的遠親,你若不想惹上麻煩,最好離他遠着些好。且你別瞧他生得老實,心眼多着呢,來京中半年不到,就開始搗鬼古董字畫,掙了不少銀子,分明是勢欲熏心之人。”
“真的嗎?”凝霜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本來還擔心這種人毫無生意頭腦,會将自己的嫁妝錢都給賠進去,現下看來倒是她多慮了,沒準還能錢生錢,充實一下她的小金庫了。至于步貴妃,她又不打算與皇家走動,有什麽可怕的,難不成蕭易成自認為她叔叔,連婚事都要多管嗎?這人的手會不會伸得太長了些。
心思波動的時候,那些聲音便格外明晰。蕭易成不止覺得耳朵聒噪,更是氣得幾乎吐血——敢情眼前還是個財迷?既如此,她怎不瞄準承恩公府,有哪家能比承恩公府更有錢的?
這會子他當然已忘了先前說過的那些話,只覺得輸給張瑞千這樣的庸人頗有不甘,想了想,便字斟句酌地道:“不過他為人十分啬刻,聽說身邊連個書僮都沒有,連做飯帶洗衣研墨全靠一個老媽子,連月錢都時不時要克扣一番。”
凝霜的積極性果然被打消下去,能掙錢固然好,太小氣可不行呀,這樣掙再多有什麽意義?錢又不能帶到棺材裏去花。
蕭易成見她神情恹恹,知曉自己一番“進讒”起了作用,心中固是遂願,面上卻不露聲色。他輕咳一聲,從荷包裏尋出那枚玉镯,“本想差人拿來還你,一直不得機會,今日可算趕上了。”
其實要還東西何須這樣費神,讓淮安跑一趟就行了,只是蕭易成總覺得,這種事還是自己出面更合适些。
凝霜見到舊物,下意識便想起宮中經過,蕭易成詫道:“皇後也賞了你們镯子,哪來的?”
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自己失言,忙肅容斂目,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凝霜卻已然起了疑心,她還沒開口說話呢,蕭易成怎麽什麽都知道了,難不成,方才他一直在暗中窺探,才能對椒房殿中的動靜摸得一清二楚。
他是真愛她嗎?不可能。要不然,就是為了滿足某種特殊的不可告人的癖好?
凝霜默默地朝後退了半步。
蕭易成忽然覺得很冤枉,他真的什麽都沒做呀,誰能證明他是清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嗯,男主在逐漸從酷哥向逗比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