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醋
傅凝妙心驚膽戰害怕程夫人處置,可程夫人哪是這等心思粗淺之人,面上非但不惱,反而和顏悅色地命人給凝霜送來賠禮,直言同為傅家女兒,無論哪個得了皇後娘娘青眼,那都是傅家的福氣,她身為當家主母,自然不會計較——至于私底下會不會暗暗惱火,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從傅凝妙對凝霜愈發咬牙切齒的态度來看,便知她的日子絕不會好過——程夫人看着溫厚,論使絆子的手段亦無人能及,因着傅凝妙的挑唆讓嫡長女這般沒臉,程夫人豈會輕易放過?
凝霜樂得隔岸觀火看個熱鬧,倒也不怕傅凝妙前來報複,且不言傅凝妙有沒有那個本事,這段時日程夫人拘她拘得甚緊,輕易不許她出門,生怕再惹了什麽麻煩,僅僅這點“禁足”般的小懲大誡,就足以讓傅凝妙懊惱不已了,哪有工夫前來找茬?
凝霜則在那日之後,同甘珠一道将綢絹裏的金錠搜集起來,粗略數了數,約莫有百金之數了,放在尋常小戶之家,都能湊分不錯的嫁妝了,這個數目南明侯府當然不放在眼裏,可是對凝霜而言,卻是一份不菲的私房,日後或是零花或是拿來打點人脈,都能很好地應急。
凝霜自然喜不自勝,心裏也對蕭皇後十分感恩戴德,投桃報李,雖不至于親自到寺廟裏為皇後燒香參拜,凝霜每每就寝之前,都會在心底為蕭皇後默默祝禱一番,惟願她今生平安喜樂,永無紛擾。
她算是看出來了,蕭皇後此舉大概帶有補償的意思,以蕭皇後的睿智,必定看出是傅凝婉冒領了她的功勞,只是傅家既默認了此事,蕭皇後也不便聲張,只是念在凝霜受了委屈,才從賞賜方面稍稍予以彌補——皇後真的是個很善良的人。
其實凝霜倒覺得受之有愧,若非劇情線的影響,她壓根不會想到去救蕭易成,至于主動放棄這樁婚事,純粹出于她的本心,而非逼不得已。只是,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雖說她當不了蕭皇後的侄媳婦,可能得皇後仁慈庇護,凝霜亦覺得與有榮焉。
年關過完後,傅家迎來新一輪的熱鬧,卻并非承恩公府前來提親,而是程夫人的侄子——亦即傅家衆姊妹的表兄,程遲來了。
“阿遲是程家嫡次子,雖自幼備受鐘愛,難得的是身上沒有那些世家子弟的驕驕之氣,是個表裏如一的君子人,此番上京雖說是為了讀書,你也要與他多多相處才好。”阮氏自幼看着程遲長大,對他的印象極好,若兩家真能成就姻緣,于她而言,更是親上做親,難得的美事。
她意味深長的看着女兒,“娘記得,他對你的印象也好。”
凝霜羞紅了臉,罕有的顯出嬌憨情态,“您胡說什麽呀,程表哥看我就像看妹妹一樣,再說,他也不止我一個妹妹。”
阮氏知曉兒女年紀大了,很多事再難用親情掩蓋,比起家大業大的承恩公府,她自然更願意女兒嫁進程家,一則自幼相熟,相處起來沒那麽多規矩;二來,程遲畢竟只是次子,凝霜若許給他,肩上也少了冢婦的擔子,可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可見女兒臊得直往自己懷裏鑽,阮氏也不好太将話說白了,只愛憐地撫着女兒發鬓道:“行了,娘也想多留你兩年,成親的事待以後再說吧。”
凝霜埋頭在她裙子裏,甕聲甕氣道:“我只想一輩子陪着娘親。”
可她也知曉這是不可能的,古時候的女子哪個真能自己做主?到了年紀還不許親,除非絞了頭發做姑子去,還得應付街坊四鄰的指指點點。為了避免今後姻緣不諧,也為了免除三姑六婆口舌是非,凝霜覺得阮氏所言不無道理,還是及早定下一門體面的婚事為好。
不過,她真的非嫁給程遲不可麽?凝霜并不讨厭這位表哥,當然,對他也沒多少男女之情,但古時候的人成婚很少有講愛情的,看對眼了,一輩子和和美美也不稀罕呢。
凝霜只擔心兩人以後會生出不健康的孩子,嚴格來說她這算近親結婚麽?從阮氏那頭的關系算應該是出了五服的,照說沒太大影響,可凝霜總有些隐隐的憂慮,畢竟基因這東西誰都說不好。
她對着窗外發起愁來。
程遲上京那日,适逢傅凝妙到凝霜這裏打秋風——她好似已經忘了先前的不快,只想着家裏馬上就要來客人,卻沒有一件體面的首飾拿得出手,多難為情呀!
凝霜詫異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厚臉皮的人,以為她是活菩薩麽,想許什麽願心都能實現?別說她手頭的飾物不剩幾件,僅憑傅凝妙這樣厚顏無恥的态度,她也懶得理她,當下冷冰冰的道:“沒有了,三妹還是往別處想辦法吧,怎麽不找大姐姐幫忙?”
傅凝妙立時支支吾吾起來,她若是有膽量去找傅凝婉,還需要在傅凝霜這裏碰釘子麽?若傅凝婉捅到程夫人那裏,只怕她這半年都別想出門了。
傅凝妙于是濃濃地堆出一臉笑,“大姐姐忙着起詩社,我哪裏敢去擾她,這不正好見你有空……”
凝霜絲毫不講面子情,“我也沒空。”
說着便要起身出去,傅凝妙忙攔住她,又是作揖,又是賭神發誓用不了幾日必定歸還,凝霜被她纏得沒法,正要胡亂尋出些什物打發,忽聽一個清越明朗的聲音道:“三妹妹缺少插戴,為何不去找太太讨情,倒來尋趁二妹的麻煩?未免太欺軟怕硬了些。”
傅凝妙僵在原地,她斷想不到程遲會在這時候過來,還撞破這等醜事。
凝霜看着長身玉立的男子,則驚喜喚道:“遲表哥。”幾乎想像小時候那樣撲過去,轉念記起兩人都已老大不小了,遂端端正正地站直,一本正經道:“二表哥。”
程遲忍俊不禁,想上前摸摸她的頭,亦同樣心存顧慮,兩人只好互相揖了揖,權當成見面禮。
傅凝妙看在眼中,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好好的招呼倒像拜堂一般,幾十年沒見了?再說,她也站在這裏,怎不見有人向她問好?
不過,她對程遲并無惡感,說不得心裏還有些癡心妄想,當下矜持地垂眸道:“表哥來了,怎不命人招呼一聲?我也好去告訴太太。”
程遲對着她面上便有些淡淡的,“不用了,我也不是什麽稀客,用不着勞煩姑母,何況,三表妹不是正忙着嗎,倒有閑情關心旁人?”
傅凝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知曉方才那番軟磨硬泡必定被人瞧去了,好似她是個窮得要飯的叫花子一番。未免引起誤會,傅凝妙忙道:“表哥勿怪,我不過是有幾件首飾拿去炸了炸,才想找二姐來應應急,并非你想的那樣。”
程遲冷哼一聲,“皇後娘娘賞的東西,你也好說借說借?三表妹,是我糊塗了還是你糊塗了,若不慎遺失,皇後娘娘想起來要看,你讓二妹如何交代?”
傅凝妙聽見這番義正辭嚴的話,心裏先怯了,強撐着道:“可是二房那裏她就借了,四妹妹還小,不是更不放心?”
程遲乜她一眼,“皇後娘娘賞的東西,自然想送給誰就送給誰,三妹妹如此逼問,是對皇後娘娘有何不滿麽?”
傅凝妙幾乎氣得吐血,合着正話反話都叫你給說了,那我說什麽?
她待要指責這兩人強詞奪理,誰知程遲根本懶得理她,只向凝霜伸手道:“二妹,還請你帶我見見老太太。”
一面害羞的撓了撓頭,俊容微微泛紅,“多年沒來,連老太太的住處都忘了,真是慚愧。”
凝霜從善如流地為他拉起門簾,當然,也不忘将箱籠抽屜等都鎖好,免得出現意外。
傅凝妙氣得幹瞪眼,這是拿她當賊防呢——雖說她的确有那麽點不問自取的意思。
程遲的意思,似乎此行會在京中長住,少則數月,多則一年有餘,自然是為了應付科考。程夫人心有七竅,自然猜測娘家此舉不單是為了功名,也想給程遲結一門好親——遠的不提,她家中就有兩個年歲正合适的。
只是傅凝妙……這女孩子在程夫人膝下撫育多年,對她倒也恭順,可程夫人縱使有心提拔,也不得不承認論起門第樣貌,她并不十分配得上自家侄兒,才不及傅凝婉,貌不及傅凝霜,更別提還是那樣一副尖酸刻薄的心性。
可是要讓傅凝霜揀這個便宜,程夫人又着實不悅,三房從來與她不對付,程夫人想着得在婚事上好好卡着這家人才好,斷不能讓他們如此恣意。前思後想,程夫人還是決定先敷衍娘家人再說,至于侄兒的婚事,大可以慢慢找尋,反正京中好人家多得是呢。理?
傅凝妙自偶然聽見程家仆婦同程夫人的一番談話,心中便有了計較,從此扮起張致,時不時要到親愛的表哥那裏打攪一番,還時常“偶然”破壞程遲同傅凝霜見面,程遲着實苦不堪言。
凝霜卻哭笑不得,在她看來,傅凝妙的舉動無疑将婚事推得越來越遠,程遲就算真對這位三表妹有幾分意思,見狀吓也得吓跑了;再說,程夫人向來古板嚴肅,怎麽會為侄兒選一個不規矩的女子為妻室呢?傅凝妙想效仿戲文裏那樣來一出私奔的妙談,只怕程夫人就能打斷她的腿,讓她再無癡心妄想。
凝霜反正是不着急的,總得等傅凝婉嫁了人才會輪到她的親事,只要傅凝婉不着急,她有什麽好着急的?
傅三老爺看在眼裏,卻覺得是自己這個家長出面的時候了,這日便叫了凝霜過去,說是請她去看看京中幾間鋪子的賬簿。
凝霜知道,自從有了承恩公府的人脈之後,爹爹的生意又擴充了許多,更別提蕭易成還以心力不足為由,将自己名下的幾間商鋪都交由傅三老爺打理,揚言利潤對半分——凝霜不得不承認,蕭易成是個很會揣摩人心的人,倘若他直接将那幾間商鋪贈給傅三老爺,難保不會叫大房巧計奪去,可是讓傅三老爺代為管理就不一樣了,蕭世子已經發了話,大房難道還能從中橫插一杠子嗎?何況這鋪子的利潤是說不清的,唯有到年底統籌核算才能知道,等那時,錢早就進了傅三老爺的腰包了。
而實際上傅三老爺連出資都不用出,等于是無本萬利的生意——那幾間鋪子都在京城上好的地段,每年流水都是筆不小的數目。
通過這種手段,蕭易成輕而易舉便博得了傅三老爺的好感,每每在家中恨不得将他誇出花來,說他是難得的天縱之才,再世活佛。
凝霜看在眼裏,只能暗暗警覺,這人也太精了,示好也這般有水平——但願傅三老爺不會被對方忽悠了去。
她倒不覺得蕭易成對自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他那個身子,就算将自己納過去,又能做什麽呢?
還是操心眼前的幾間商鋪要緊。
傅三老爺嘆道:“你爹爹雖不算太老,卻也将近不惑之年,日後這幾間鋪子少不得便是你的嫁妝,雖說不必你親自打理,可你心裏需有個數,不至于被人瞞騙了去。”
錢財雖是外物,卻也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凝霜知道,日後二老若有何不測,她能依仗的唯有這些身外之物,退一萬步講,若是她婚姻不幸日後想要和離,有這幾間鋪子,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凝霜不由嚴肅了面容,鄭重道:“好,女兒也正想去瞧瞧,爹爹想幾時動身?”
她以為傅三老爺會陪自己一同過去,誰知傅三老爺卻擺手道:“我晌午還有事,讓程家表哥陪你吧,我已同他定好了。”
說罷含笑望着女兒,“如何,對爹爹的安排可還滿意?”
凝霜不得不承認,傅三老爺是個好助攻,雖說她還不确定自己對程遲的心意,可若兩家真有結親的意思,适當的來往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她露出恰到好處的羞澀,輕輕嗯了一聲。
蕭易成從西市經過,正要打道回府,冷不防卻住了馬。
淮安小跑着跟在身側,見狀詫道:“少爺,怎麽不走了?”
該不會是叫哪家的姑娘迷住心竅了吧?可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哪兒有絕代佳人——都是些行将就木、趕着讨生活的老婦。唯獨一輛翠帷青綢車踽踽行着,身旁騎馬的是名男子,那男子偶爾俯身低語,同轎中人含笑說着什麽——轎簾密密實實放下來,自然看不清面目,也瞧不出什麽。
少爺的臉色卻像見了活鬼。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淮安正想着哪天是否該去普陀寺求個驅鬼符,就見自家少爺已用力調轉馬頭,向适才那輛車追去。
這是真撞邪了,還是光天化日的!淮安搖搖頭,只得小跑跟上,誰叫他是當奴仆的。
當靠近車轅時,蕭易成方放緩速度與其并行,輕輕隔着簾子喚道:“傅二姑娘。”
程遲不禁皺起眉頭,亦且有些不解:這人貿貿然來做什麽?還有,他怎麽知道裏頭坐的是傅家二小姐?
凝霜自聽到那催命般的冰冷聲音便知躲不過去,只得小心将轎簾掀起一角,矜持的點點頭,“世子。”
蕭易成準确無誤聽到裏頭傳來的心聲:毫無疑問,傅凝霜嫌他破壞了她的好事——她想嫁給那個勞什子表兄的心,居然是真的。
難堪的沉默一點點蔓延開,蕭易成的面色亦漸漸凍結開去,半晌之後,才見他露出一點破冰般的笑意,“二小姐是要到西市那幾間商鋪去麽?正好,我也忘了還有點事要處理,咱們不妨一起。”
這下輪到傅凝霜露出見鬼一般的表情:這人有毛病?沒看到氣氛正好嗎,他來打擾個什麽勁?
蕭易成面上笑意愈深,“如何,二小姐不歡迎嗎?那可是我家的鋪子。”
他刻意咬重在“我家的”這幾個字上,傅凝霜雖有些不快,也只好勉強點點頭,“那好吧。”
淮安不由抱緊瘦小的身軀,是他的錯覺嗎,他怎麽好像聞到了一股火-藥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01 17:49:15~2020-05-02 18:26: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某個窺屏黨 5瓶;木子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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