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馬威

凝霜沉默着, 她知道, 阮氏不是第一個對她說這番話的人, 也不會是唯一一個,女子一旦出嫁,娘家再好, 依舊鞭長莫及。要長長久久的在夫家立足, 及早誕下子嗣是十分必要的。

只是, 她争得過人, 未必争得過天, 倘若命運既定,老天爺一定不肯給一個孩子,又能怎麽辦?就算她跟蕭易成這輩子恩愛無間, 可子嗣的事, 卻是人力勉強不來的。

凝霜沒對阮氏講述自己的擔憂,阮氏感情豐沛,性子又軟, 若得知她踏進的是一個半死的局,恐怕懊悔無比,連覺都睡不好了。

至于凝霜, 她未曾放棄希望,命運為她選擇這樣一條路,她務必盡全力讓自己過得更好,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未經努力, 便注定會失敗。

她總得賭一賭。

凝霜便向母親笑道:“您說的我都記下了,我會照做的。”

太稀奇的偏方就算了,但是像腰下墊枕頭這種小訣竅,試一試也無妨,反正也無害處。

阮氏大約也覺得自己太過多慮,笑道:“世子同你這樣恩愛,遲早總會有孩子的,倒也不急在一時。”

忽見翁婿倆從書房出來,凝霜瞧見傅三老爺滿臉春風的模樣,便知女婿将他敷衍得極好,遂悄悄朝蕭易成道:“你同爹爹說了什麽?”

蕭易成但笑不語,“不過是些瑣事。”

他沒說是将京中那幾間鋪子記在凝霜的名下——将來他若有何不測,家産被二房奪去,凝霜名下有些私産,不至于蓬頭垢面過活。

不過他也知曉,這女孩子有時候有些執拗的自尊心,若明說是安頓後事,她倒該不高興了——哪有人這樣咒自己的。

凝霜見他執意隐瞞自己,只好閉嘴,無話不談的那是知己,不是夫妻。夫妻之間,還是保留一點秘密的好——距離産生美。

再說,傅三老爺的口風可不怎麽緊,多灌兩盞黃湯,想必就什麽都說出來了。

蕭易成探聽到她的計劃,暗道一聲好險,還好他已再三叮囑岳丈大人務必守口如瓶,不然就失算了。

晚間齊聚一堂用膳的時候,凝霜坐在蕭易成身側,簡直比宮裏的嬷嬷還嚴格,又是叮囑他不許飲酒,大魚大肉也不能吃,恨不得半點油星都不見——蕭易成的刀口尚未痊愈,那些發物是挨都挨不得的。

蕭易成乖乖聽從小妻子的絮叨,卻将碗裏大塊炖得酥爛鮮香的紅燒肉夾給她,他知道凝霜愛吃這個。

凝霜眼睛一亮,她正愁餐桌上不好意思大快朵頤——女孩子剛嫁人,更要矜持一些,總不能跟餓鬼投胎似的——難得蕭易成這樣知情識趣,凝霜也就欣然接納。

她投桃報李,親自給蕭易成盛了碗冬瓜竹筍湯,以供降火之用——瞧蕭易成晚上那黏糊勁兒,一定肝火虛旺。

傅三老爺跟阮氏瞧見女兒女婿相互體貼,自是笑得合不攏嘴,程夫人卻有些看不入眼,酸溜溜的道:“難怪人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世子爺在家中也不曾這樣細心吧?”

凝霜心道關你屁事,蕭易成又不是你生的,輪得着你來教訓?

蕭易成忍俊不禁,只默默地給凝霜夾了塊剔去刺的魚肉,以免她卡喉嚨。

兩人都沒理會陰陽怪氣的程夫人,本來今兒算是家宴,她一個大伯母出不出席都行,程夫人自己上趕着蹭熱鬧,又沒誰請她過來!

程夫人眼見兩個小輩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氣得鼻孔都撐大了幾倍,她正要說話,老太太冷冷淡淡的道:“老大家的,你管得也忒寬了,食不言,寝不語,還是安心吃飯吧!”

瞧瞧,老東西完全站到三房那邊去了,怕是等着孫女婿的錢給自己買棺材呢!程夫人胸中忿然,再難下咽,沒過多會兒,便借口身子不适回房——瞧見三房其樂融融的模樣她就來氣,別看婉兒嫁得好,可宮規森嚴,一年少有機會回家探望,倒是傅凝霜因着地利之便能時常歸寧,兩相比較,自己不如阮氏多矣。

程夫人執意要走,老太太也懶得留她,省得破壞氣氛。不過老太太也沒待多久,三杯兩盞淡酒後,便推稱身子乏困,回松竹堂歇息去了——倒不是看不慣三房,只是心中傷感,老侯爺常年在外,她其實跟守活寡無異,哪裏受得了這樣你侬我侬的景象?

尤其二丫頭二女婿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叫人看了就害眼睛。

從南明侯府出來,凝霜便問起夫婿對岳丈家的印象,蕭易成自然是挑好的說——而且的确都待他不錯,老太太慈善,丈人丈母親切,要說對他頗有微詞的,大概就只剩程夫人了,可因着蕭家的地位,程夫人究竟不敢明着譏刺,只能幹坐着生悶氣罷了。

凝霜酸溜溜的道:“我瞧着也是,我爹疼你比疼我還多呢。”

竟像是有了女婿忘了女兒,凝霜難得回家一趟,也沒來得及跟父親好好說說話,誰說女兒都是爹爹的小棉襖來着,她看不見得,至少蕭易成這件衣裳就比她合身。

蕭易成笑眯眯的,“吃醋了?”

凝霜傲嬌的撇過頭,“才怪。”

蕭易成執起她的手,珍而重之的在她手背上吻了下,“沒事,我疼你就行。”

眼看凝霜玉白的耳垂沁出血色,蕭易成不禁心情大好,卻也不敢再招她——女孩子羞怯起來可是很吓人的,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令她如臨大敵。

還有一句話蕭易成不曾對她明說,那就是傅三老爺之所以将他這個女婿視若親子,根本還是為了女兒的終身——盡管他保證會永遠對凝霜好,傅三老爺卻沒這個信心,因此以生意做賭注,為的就是交換女兒的終身幸福,蕭易成當然不能辜負岳丈的一片苦心。

他望着凝霜懵然無知的面龐,心道這其實是個在愛裏長大的孩子呢,誰又舍得去傷害她?反而會不知不覺受到吸引。

他不正是這樣麽?

夕陽西下,兩人相偕共乘,此情此景,格外安寧美好。

傅凝婉對她的婚事表示了“誠意”,可凝霜并未立刻前往重華宮中謝恩,一來蕭易成還需“病”上幾句,凝霜不願獨身前往;二來,傅凝婉從前有多想嫁進承恩公府她都看在眼裏,如今雖為皇妃,只怕心頭那口氣仍未平複下去,凝霜不想送上門去當出頭椽子。

索性多耗上幾日,待傅凝婉冷靜些,才不會貿貿然來找她的茬。

八月中秋前夕,凝霜便和蕭易成一起進宮,自然是先去椒房殿請安。

蕭皇後看着侄媳婦嬌俏可人模樣,心中自是喜歡,拉着她的手細細問了半日,又請她十五那日來宮中賞宴。

凝霜推辭道:“世子臂傷未愈,我想還是多将養幾日為好,就不叨擾娘娘了。”

步貴妃在一邊幹笑道:“那日不曉得是哪個不長眼的誤傷了蕭大人,幸好蕭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曾生出什麽意外,倒害得新娘子受驚不小,真是罪過。”

蕭皇後聽見她這輕飄飄的言語便眉頭一蹙,可這件事皇帝已有了定論,蕭皇後亦不好再借題發揮。

也幸好皇帝雖未嚴懲步氏母子,卻借着查證兇手之時,讓太子狠狠拔除了二皇子旗下的幾個暗樁,兩相比較,也算得利大于弊了。

蕭皇後便道:“此事無須再提,貴妃,今年的中秋宴你可得好好操辦,萬勿再出什麽差錯才好。”

步貴妃一聽分明意指自己謀害太子,可蕭皇後未曾明說,她也不好分辯,只能暗暗氣苦——天曉得蕭易成所中毒藥從何而來,她還沒蠢到用下毒這樣容易覺察的手段。

縱使疑心東宮跟蕭家聯合起來賊喊抓賊,可步貴妃沒有證據,只得按下不提。她畢竟久居深宮多年,拿得起放得下,心知此刻不是同蕭家撕破臉的時候,尤其在皇帝面前,她尤其得同蕭家交好——這樣理虧的就是別人了。

步貴妃便朝凝霜笑道:“承恩公府的帖子早已備好,本宮正打算着人送去,世子與少夫人當真不來麽?”

凝霜連蕭皇後的心意都能婉拒,自然不可能在步氏面前反口,她照舊搖了搖頭。

步貴妃臉上并無任何不悅之色,只輕輕嘆道:“唉,重華宮側妃與你姊妹一場,她可想你得緊。”

說罷眼波流轉望着凝霜。

凝霜只好說她正打算去看望傅凝婉。

步貴妃這才滿意而笑——傅家這二丫頭跟蕭易成一樣是塊難啃的骨頭,她身為長輩,亦不好自降身份拿她怎樣,倒不如就讓傅凝婉跟她鬥去,鬧出事正好,一則傷的是承恩公府的顏面;二則,若鬧得太大,步貴妃為平息流言,還能趁機休了傅凝婉這個賤婢,另結一門好親事,可謂兩全其美。

凝霜明知道步貴妃沒安好心,可規矩擺在那裏,她也不好推脫,惟願傅凝婉能清醒點兒——兩人同為姊妹,內鬥是最傷根本的,只會讓外人揀了便宜。

到了二皇子所居重華宮門前,凝霜就命人通傳,回話的是個瘦不拉幾的小丫頭,口稱傅側妃還在歇晌,等會子再出來見客。

凝霜只好先到廊下等候,其時雖已近八月,午後的太陽仍有些炎熱,凝霜借着廊柱遮擋,後悔沒帶頂白玉扇子過來扇涼——按說這些是該由主人替客人準備的。

無奈傅凝婉并不懂得待客之道,也可能是故意為之。

不知候了多久,凝霜薄衣上滲出細汗,才見方才那小丫頭姍姍來遲,口稱抱歉,“側妃娘娘剛起,夫人您可以進去了。”

凝霜正要動身,目光一轉,卻笑起來,“方才我站了半日,膩汗浸透衣衫,恐污了娘娘尊目,不知可否容我先行更衣?”

侍女面露為難之色,這……娘娘只讓她将這位少夫人多晾一會兒,卻沒交代別的呀!

正躊躇間,凝霜已嘆道:“若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探望娘娘。”

侍女這才慌神,忙忙道:“您別急,我這就回禀娘娘。”說罷匆匆轉身進去。

沒多久,就見傅凝婉一身青綠衫子大步出來,臉上亦泛着青色,那侍女捧着臉跟在身後,仿佛挨了一耳光,不敢擡頭——自然是因為辦事不利,挨了主子的打。

傅凝婉瞧見面如春風的凝霜,不由得又向身後狠狠瞪了一眼:都怪這蠢材不知變通!本來是想給傅凝霜一個下馬威,現下卻好,她不止親身出來相迎,還得倒貼一身衣裳,真是活見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21 21:33:21~2020-05-23 15:59: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奶琴醬? 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