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嬌妻如虎
傅凝婉指着從人手裏捧着的托盤, 深吸一口氣道:“二妹, 姐姐有失遠迎, 還請你勿怪,我這便着人帶你去更衣。”
語氣裏卻有幾分得意,畢竟不失為一個炫耀的機會——她倒不是那等逢人施舍破衣爛衫的小家子, 既然傅凝霜想占她的便宜, 傅凝婉正好讓對方看看自己如今有多麽闊氣。
那幾件衣裳都是天水碧的料子, 針腳精巧細密, 再好的織娘恐怕也得費半月功夫才能織出一件, 可見傅凝婉如今是真的風光——二皇子還未納正妃,重華宮的一應事務皆交由傅凝婉打理,區區幾件衣裳她當然不在乎。
無奈凝霜卻并不打算接納傅凝婉的好意, 只笑了笑, “大姐姐,可有別的供挑選?”
拿人的手短,若她真收了這樣名貴的衣料, 只怕傅凝婉日後逢人就得誇耀自己多麽慷慨了,凝霜也并不想讓人誤會承恩公府的少夫人眼皮子淺。
傅凝婉卻體會不到她的顧慮,只以為凝霜眼高手低, 臉色微微冷下來,“怎麽,你竟看不上?”
跟傻子說話就是累,凝霜忍住扶額的沖動,勉強笑道:“不是這等說, 但姐姐你是知道我素日的習慣的,愛好大紅大紫,這衣裳雖好,究竟素了些,與我不太相稱。”
傅凝婉心道這人哪怕嫁進高門大戶,骨子裏還是一樣俗氣,倒是找回些微平衡。她也懶得跟傅凝霜計較,命人将托盤捧回去,另取幾件尋常衣料過來——正好省點體己。
不過當凝霜換好衣裳,傅凝婉端詳片刻,卻不得不承認妹妹方才所言是對的。凝霜生得肌膚如雪,眉毛墨黑,稍微暗淡些的鴉青色都壓不住,倒是打扮鮮豔才好看。
若她能有這樣一張臉孔,也不用成天穿得跟水墨畫一般了。傅凝婉想起自己處處以婆母步貴妃為榜樣,衣着簡樸,輕裝簡飾,恨不得終日素面朝天示人,便忍不住幽幽嘆息。
尤為可氣的是步貴妃并未對她加添些許好感,反而處處防備着她,生怕寶貝兒子被她帶累壞了似的。
反觀這位二妹,神氣紅潤,雙目清明,仿佛比出嫁前還略胖了些,可知她在蕭家過得有多好了。傅凝婉終是難掩妒恨道:“蕭夫人是京中有名的賢良人,想必對你很不錯吧?”
自古婆媳難相處,可有那層救命之恩,蕭夫人總不會太難為她。
凝霜知曉這位大姐最喜歡同人作比較,尤其怕人過得比自己好,當下便嘆道:“婆婆當然是省事的,可上頭還有太婆婆呢。”
因将張老夫人及張二夫人這對姑侄的奇葩事跡娓娓道來。
傅凝婉聽罷心裏反倒舒服許多,知道傅凝霜過得不好,她心裏就好過了,面上假惺惺地安慰道:“這就是你見識短淺了,張老太太再怎麽看你不順眼,她還能活得幾年,日後府裏總歸是你跟世子的天下。”
凝霜搖頭,“未必,我瞧她能吃能睡,怕是高壽得很。”
傅凝婉聽罷,心裏愈發如吃了人參果一般舒坦,她本想好好為難傅凝霜一番,如今卻打消了念頭——可憐的二妹,原來她也不是嫁進福窩裏,既然大夥兒都倒黴,就用不着分個高下了。
凝霜密切注視對面反應,見傅凝婉眉宇漸漸舒展開,這才得以安心——不枉她将自己在蕭家的生活描繪成凄風苦雨,誰叫傅凝婉個奇葩就愛聽這些呢?
姊妹倆親親熱熱聊了些家常,凝霜眼看時候不早,正要起身告退,不料傅凝婉卻緊緊拉着她的手,莞爾道:“別急,我還有一樁禮物要送你呢!”
說罷擊了擊掌,身後便有幾人魚貫而入。
凝霜本以為她說的禮物仍是玉如意之類,及至見了出來的這些,面色不禁沉下來。
傅凝婉笑吟吟的,“如何,姐姐的眼光還算不錯吧?也用不着你費心到外頭添人,直接從裏頭挑兩個好的,帶回去就是了。”
凝霜心內冷笑,她原以為傅凝婉轉了性了,誰知還有這出等着她呢!也虧傅凝婉想得到,巴巴的為她準備兩個絕色的丫頭,好作為房裏人固寵麽?
明知傅凝婉不懷好意,凝霜一時卻難應對,總不好當面推脫——她前腳拒絕,只怕後腳傅凝婉就該到處嚷嚷蕭少夫人嫉妒偏狹不能容人了,她才不管什麽體面不體面。
可若就這樣着了傅凝婉的道,凝霜又着實咽不下這口氣,她才剛成婚,急不可耐領幾個青春少艾回去是何意?生怕夫妻感情太好麽?
面對傅凝婉胸有成竹的假笑,凝霜橫一橫心,正打算咬牙收下,等回去再處置這幫人,誰知還未開口,蕭易成已大步進來,一把将她拉到身後。
蕭易成毫不客氣盯着對面,“側妃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領了,只是大可不必,微臣的家事自有微臣家人操心,就不用側妃娘娘費神了。”
傅凝婉被他明公正氣一頓搶白,不禁漲紅了臉,聲音顫抖的道:“世子為何這樣說?本宮也是為了娘家姊妹着想,才……”
蕭易成懶得聽她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淡淡道:“太醫早已為微臣請過脈,道精氣不足,腎水不豐,女色更是大忌,這些個貌美如花的宮娥,還是讓二殿下自個兒消受罷。”
凝霜聽他睜着眼睛說瞎話,不由暗暗翻了個白眼:不近女色?他可真敢說,是誰天天晚上纏着自己不放的?
傅凝婉見曾經的心上人這樣維護傅凝霜,氣得嘴唇簌簌發抖,還要再說,二皇子已冷聲道:“行了!蕭兄并非貪色之人,側妃你執意往他房裏添人,是存心敗壞蕭兄名譽麽?”
傅凝婉沒想到二皇子會這時候回來,難免有幾分被人撞破的尴尬,加之二皇子并不向着她說話,當着若幹外人,傅凝婉更覺得難為情,強辯道:“女子以賢惠寬和為要,我這不是怕二妹落人話柄麽,倒是殿下您斷章取義,一來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說到後來,聲音就變得嬌滴滴,刻意帶了些撒嬌的意味。
無奈二皇子不吃這一套,反而冷笑道:“賢惠?你忘了你那個陪嫁丫頭麽?”
傅凝婉臉色一變。
凝霜看在眼裏,倒是對這對夫妻的感情有了更清醒的認識,看來傅凝婉看着得意,其實也是驢糞蛋子外面光,這二皇子也不像個體貼會疼人的丈夫——難怪歸寧時聽阮氏說大房打發走了一個陪嫁,轉手送給牙婆變賣,敢情裏頭還有這樁公案,要麽,是那丫頭起了攀附之念,要麽是二皇子看上了她,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傅凝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看來她也不像自己所說那麽賢惠嘛。
傅凝婉眼睜睜看着家醜外揚,又不好同二皇子沖突,怕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只能忍氣吞聲,“那這幾個宮婢該怎麽辦?”
她可是舍下臉面從步貴妃那裏要來的呢,若不安排一個合适的去處,回頭步貴妃問起,她該如何交代?
二皇子睨她一眼,不耐煩的道:“那就收在房裏好了,省得費事!”
傅凝婉大驚失色,“這怎麽成?”
她是想給傅凝霜添堵,可沒打算留着給自己添堵呢——那幾個賤婢個個妖妖調調,水蔥一般的容貌,是個女人都不能放心。
二皇子冷笑,“怎麽不成,難道你不願為皇家多多開枝散葉?還是嫉妒愛吃醋,因此容不下她們?”
傅凝婉啞口無言,她再想不到二皇子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蕭易成懶得摻和他們夫妻的私隐,早早便帶着凝霜告退。
傅凝婉想将那幾個宮婢硬塞過來的計劃,當然也宣告流産。
凝霜望着蕭易成依舊冷淡清俊的側臉,一股喜悅卻從心底慢慢鼓漲起來,她微抿唇道:“二爺當着人說自己房中乏力,就不怕別人恥笑麽?”
她以為男子尊嚴都很介意這個呢,蕭易成卻好像沒事人般。雖然是個好借口,總覺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蕭易成微微一笑,在她額頭摁了摁,“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
凝霜睜着又圓又大的眼睛,故作天真道:“可是這幾天你……”
至少蕭易成在床笫間的表現,就與大夫所診斷的截然不同,要麽大夫診錯了,要麽蕭易成陡然脫胎換骨。
蕭易成迎着女孩子好奇的目光,雲淡風輕道:“初生牛犢不畏虎,這個你難道不懂?”
似乎純然憑着一腔孤勇為之。
凝霜懵懵懂懂地點頭,好像也說得過去……等等,誰是老虎?
她不覺黑了臉,正要質問,無奈她愣神的功夫,蕭易成已經走遠,凝霜只得提着裙子小跑跟上。
可蕭易成底子再虛,男子與女子體力還是截然不同,凝霜走五步才抵得上他三步,這麽追追趕趕的,兩人始終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
末了來到宮外,蕭易成停住腳步,一打橫将她抱起,凝霜一陣驚呼,雙手卻下意識摟住對方的脖子——就算明知是逗着玩,她也怕摔下去。
而況她尚未習慣在外頭與蕭易成這般親近,不禁羞紅了臉,埋首在他肩膀上。
蕭易成瞧着小姑娘嬌美動人的模樣,一時情難自禁,遂輕輕在她後頸上啄了口。
凝霜猛然擡頭,正磕在他下巴上。
蕭易成捂着嘴,只覺兩腮又酸又麻。
凝霜低低啐了聲活該,一溜煙逃進馬車,且喜宮門口的侍衛訓練有素,哪怕明看到有人在打情罵俏,也是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看見。
至于心中是羨慕還是好笑,就不得而知了。
蕭易成唯有嘆息,他方才那個将女子比作老虎的說辭,真是半點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