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讨債
傅凝婉的伎倆雖然惡心, 萬幸她這些手段都擺在明面上, 叫人能夠一眼看穿, 危險性也就降低許多。倒是步貴妃慣會調三斡四,笑裏藏刀,卻叫凝霜不得不防。
她不禁懷疑起步貴妃到底是怎樣得寵的, 心術不正也就算了, 論容貌……更是輸蕭皇後多矣。就算時人審美奇葩, 可真正的絕色絕不會泯然衆人, 凝霜就從來不随大流, 我行我素,照樣不是有很多人誇她嗎?
步貴妃雖然也是中人之姿,勉強可稱一句清秀, 放在美女如雲的後宮卻好像一杯水一樣寡淡, 這樣的人居然能受寵多年,不是皇帝瘋了,就是步貴妃會什麽迷惑人心的邪術, 譬如下蠱。
凝霜還真就此請教了蕭易成一番——這難道是個玄幻世界嗎?
然則蕭易成沉默片刻,只輕輕道:“她之所以得寵,只因為她半點都不類皇後。”
蕭皇後鳳目威嚴, 鼻若懸膽,端莊明麗,而步貴妃卻一看便出身于小家子,細眉細眼,尖颌櫻唇, 是純然不帶攻擊性的類型——至少在外表上。
莫非男人就愛這一款的嗎?可皇帝是皇帝,按說會更有征服欲才對。
蕭易成搖頭,“我倒不覺得陛下有多鐘愛她。”
皇帝之所以提拔步氏一個上林苑的宮女,生生拉扯到貴妃之位,在他看來更像是為了惡心皇後,只是這裏頭的因由卻不便對凝霜細說——凝霜雖得姑母喜愛,可姑母不會願意有人打聽這些陳年舊事的。
凝霜見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便知趣的阖上嘴,她清楚,有些邊界是不能越過的,就算她如今算半個蕭家人,可對蕭皇後而言,究竟而是偏生分了些。好在,她這個人的好奇心也沒那麽重。
蕭易成倒有些歉意,安撫她道:“你無須擔心皇後,姑母這些年早就看淡了,有無恩寵,在她看來不過爾爾。”
如今更要緊的,是要保證東宮太子之位穩若泰山,絕不能讓步氏母子取而代之,這是蕭易成重生回來,必須要做的第一件事。
凝霜對朝政興致缺缺,她的技能點也不在這上頭,橫豎有蕭易成去操心,她就懶得參與宮廷争鬥了。
凝霜最關心的還是京中那幾間商鋪,這是她今後安身立命之本。
蕭易成在這點上還是很開明的,不會違背她的本心将其困于深宅,他道:“那些鋪子都已交割到你的名下,自然歸你料理,是盈餘還是虧損,你自己拿主意即可。”
凝霜傲嬌的哼了聲,“你太瞧不起人了,我才不會虧呢!”
她比較擔心的是公婆會不會有何說法,畢竟哪家的媳婦在外抛頭露面都難免招惹閑話,就算蕭夫人嘴上不提,心裏若有個疙瘩,那也很難辦。
蕭易成笑道:“母親倒不是這樣氣量狹小之人,你若真怕她說你,就拿二嬸出來當擋箭牌好了。”
張二夫人名下也有幾間鋪子,但規模比不上大房,地段更不及蕭易成的好。她之所以這樣精心謀劃,也有觊觎大房財産的緣故——蕭易成就曾懷疑,自己前世所中之毒,或許不單由于步氏母子,其中也有這位嬸娘的手筆。但,他也不懼,總之這輩子,所有的賬他都會算得清清楚楚,誰都別想逃過。
凝霜聽罷方安心下來,既然嬸娘能出門做生意,那她這個侄媳婦當然也行,總不好厚此薄彼麽。
蕭易成瞧見她躊躇滿志的模樣,只覺可愛無比,忍不住摸了兩把她那秀發,莞爾道:“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凝霜忙說不用,她知曉蕭易成事務繁忙——雖然不懂在忙什麽,但既然事涉東宮,凝霜覺得自己還是自覺些好。反正她也不出城,這點路對她輕輕松松。
盡管如此,凝霜還是腆着臉向他要了兩名暗衛,以免再遇上城隍廟那回的意外,束手無策——吃一塹長一智麽。
蕭易成故意道:“給是能給你,不過,你打算怎麽報答?”
培養一個暗衛也須耗費不少人力物力呢,價錢絕不便宜。
凝霜紅着臉拉住他的衣襟,“你想我怎麽做?”
蕭易成附耳說了幾句。
凝霜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偷看過我藏在枕下的東西?”
那還是出閣前阮氏悄悄交給她的,說是叫什麽避火圖,供房中臨摹之用。不過凝霜生來腼腆,見到那上頭光溜溜的人像便臊得慌,始終沒敢拿出來看,只偷偷瞟過兩眼。
蕭易成剛剛說的姿勢,跟她偷瞟的那一頁半點不差呢。
面對妻子的質問,蕭易成理直氣壯道:“這叫學以致用,不然幹晾着積灰麽?”
凝霜無言以對,這人永遠能将歪理說成道理,不知道公婆是怎麽教他的,明明承恩公跟蕭夫人兩口子都很正經。
面對這樣不正經的家夥,凝霜唯有妥協,誰叫她有求于人呢?
好在蕭易成并未食言,次日就将對牌交給她去領人——都是很大衆的臉型,放在人堆裏都找不出來的那種。
只是在點完卯之後,兩人便消失不見,凝霜也不擔心,暗衛麽,當然要暗中保護才對。事實上她就感覺自己出行比以前清淨了不少,簡直可謂方圓一丈之內寸草不生——想必是有人事先清過場。
蕭易成的人辦事的确很有效率。
至此,凝霜便将全部精力投注在事業上,要孩子的事急不來,可銀票卻是肉眼可見地越攢越多,有蕭易成的人脈,加之太子名頭照拂,生意想不紅火都難。甚至連步貴妃的名頭都被凝霜拿來狐假虎威,誰叫二皇子如今是她的姐夫呢?她姐姐還是目前唯一的側妃。
這下可好,非但無人敢尋鋪子的麻煩,凝霜還間接壟斷了本行業一般的資源——看在幾位皇子的份上,大夥兒都想跟她做生意,短時間或許看不出成效,沒準哪天就搭上線了呢?
眼看凝霜的生意蒸蒸日上,程夫人氣得飯都吃不下,又不好指責這賤婢借着傅凝婉的名頭招搖撞騙——如今連太子和二皇子都要扮兄弟情深,傅家兩房也不好撕破臉,程夫人雖然心胸不豐,大事上勉強還是拎得清的。
更叫她生氣的是傅凝霜借了大房的名,大房卻半點便宜都沒占到,當然,傅凝霜還是肯孝敬娘家的,只是那些銀錢都送去了松竹堂裏,傅老太太轉頭就命人鎖進箱籠,美其名曰有備無患,死老太婆,錢進了她的手,還能指望她吐出來?
張二夫人也和程夫人一樣生氣,不過她的氣憤就更站不住腳了,那幾間鋪子本來就是大房的投資,賺了錢當然也該大房所有,她再如何沒皮沒臉,也不好去找大房索要——要是哪天大房死絕了便好了。
她也委婉的勸過凝霜幾回,賺錢是次要,年紀輕輕,還是盡快生個孩子為好,又隐晦的提醒她蕭易成身體不好,沒準哪天腿一伸眼一閉就去了,存再多的錢有什麽用呢?
凝霜眼見這位嬸娘眼紅得能滴出血來,心內冷笑,面上只是敷衍:她腦子進了水才會相信張二夫人是真心為她好,蕭易成的體質是注定的,若連鋪子都保不住,豈非落得人財兩失。
故而她依舊自行其是,并不理會張二夫人的“貼心”建議,張二夫人唯有暗暗咬牙罷了。
這日凝霜坐鎮西市,就遇見從書院回來的蕭榮成。這位蕭三爺名字好聽,人長得也不難看,就是行事麽……總透着一股傻氣。
應該說又憨又蠢。
他将最好的文房四寶挑了幾套,正要命人包好帶走,凝霜便笑眯眯地叫住他,“三弟,你還沒付賬呢!”
蕭榮成這時才記起自己尚有一位大嫂,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凝霜好幾眼,見她一團和氣,只當對方在跟自己開玩笑,便乖巧的喚了聲嫂嫂——只字不提付錢的話。
看來他先前就是這麽大搖大擺來“買”東西的。
蕭易成許是看在親戚情分上懶得跟他計較,凝霜卻沒這麽寬和,若此例一開,豈非人人都能來白拿了?
她仍是笑吟吟地堵住門,“三弟難道沒聽夫子說過,不問自取即為偷麽?”
她一連強調兩遍,蕭榮成總算看出她的态度不一般,急得臉紅脖子粗,“嫂嫂,你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認真的,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何況這幾件東西加起來有上百兩了。凝霜用手叩着案臺,愁眉緊鎖嘆道:“三弟,你二哥最近才将這間鋪子交由我打量,若賬目不清楚,我該如何同公婆交代?莫非叫人疑心我中飽私囊,都搬到娘家去了?唉,你總得曉得我的難處。”
面對一個柔弱的女子,蕭榮成當然也狠不起來,他撓撓頭道:“可是嫂嫂,我身上銀錢怕不湊數……”
張二夫人知曉他大手大腳,從來不許他帶太多銀子——當然要花錢總有地方花的。
凝霜笑道:“這個不難,我只是想留個底,日後好跟夫君交代,賒賬還是能賒的。”
說罷飛快的寫了張借據,又指點他該在何處簽字。
蕭榮成不疑有他,很快便按了手印,倒是不擔心大哥大嫂向自己讨債——而且這位嫂嫂看着脾氣溫和,也不像斤斤計較的意思。
簽字完畢,蕭榮成就爽快的抱着東西走了,這回當然沒人再攔他。
凝霜也的确沒去找蕭榮成要賬,他一個還在讀書的兒郎,手裏能有幾個閑錢?
凝霜決定射人先射馬,徑直去尋張二夫人。
彼時已是晚間,張二夫人卸下簪珥正要洗漱就寝,得知凝霜前來,還以為侄媳婦良心發現送節禮來了,及至見凝霜将借據明晃晃的攤在她面前,張二夫人的臉色便難堪得無以複加,“你這是什麽意思?”
“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麽?”凝霜詫異的看着她,仿佛張二夫人的問題十分無腦。
張二夫人幾乎吐血,這人有毛病嗎,幾百兩銀子也值得緊鑼密鼓的?再說,憑什麽認為她一定要還呀,誰家親戚還不許占點便宜似的,沒見過這樣小肚雞腸。
她勉強擠出點笑意,“侄媳婦,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說吧,我實在累得很。”
這種事拖一拖便好了,明日再找個由頭拒不見客,她不信傅凝霜還能為這點小事天天來煩她。
誰知這女孩子似乎一眼看穿她的行事,微笑道:“嬸娘,您該不會想賴賬吧?”
一時間,四面八方都是仆婦們掃射的目光,凝霜照舊氣定神閑,張二夫人卻臊得沒處躲:沒見過這樣成天将銀錢挂在嘴上的小姑娘,這傅凝霜當真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