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人成虎

張二夫人瞧見這些蠢人的模樣, 幾乎氣結。她是不想管那徐慧琴的生死, 可她害怕徐慧琴敗壞二房的名譽啊!

早知如此, 當初拼着髒手也該除了這賤婢,如今卻一失足成千古恨,叫那蹄子不知跑哪兒去了。

仆婦見她來來去去在房中踱着步子, 顯是憂心如焚, 遂戰戰兢兢提議, “不如請大太太幫忙找尋……”

二房畢竟人微言輕, 分不出太多人手, 大房卻與五城兵馬司相熟,找個人想來輕而易舉。

張二夫人當機立斷,“不可。”又冷笑道, “大房正愁沒個由頭紮筏子呢, 抓到這件把柄,豈有不趁機發作的?我還沒那麽愚蠢。”

盡管蕭夫人向來懶與她計較,可張二夫人以己度人, 覺得蕭夫人不過表面看着雲淡風輕,實則時時在盯二房的稍,唯恐不能置二房于死地, 她可不能往槍口上撞。

有那麽一剎那,張二夫人甚至疑心人是叫大房給藏起來了,可徐慧琴在城郊住了好些日子,也不見大房過問半句,怎的忽然管起閑事來?

莫非是那柿子蒂粉的事被人察覺?張二夫人冷汗津津, 轉眼就自己否定了猜測,傅凝霜若發覺其中的關竅,怎會照常服用那些糕點?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張二夫人狠狠瞪着那幾個仆婦,“找,使勁找!哪怕将上京城掘地三尺,也有将人給我帶回來!”

她倒不信了,一個大活人還能憑空消失不成?就算是死了,張二夫人也得見着屍首才能放心。

仆婦們唯唯答應,心內卻暗暗叫苦:說得容易,京師人來人往,總不能一個個攔住盤問,張夫人光會差遣別人,自己倒不想想,有這些工夫做什麽不好,何苦同個女子置氣呢?

榮少爺真娶了徐慧琴也不算壞事嘛,兩個人血氣方剛的,又情投意合,正是黃鷹抓住鹞子的腳——扣了環了,張二夫人倒慣會棒打鴛鴦。

不提二房如何忙亂,凝霜得知徐慧琴已成功被傅家接納并站穩腳跟後,這才娓娓告訴蕭易成——她心裏着實有些發虛,畢竟這件事是她擅作主張,可日後若要蕭家主動來提親,卻少不了蕭易成的輔佐。

只能先低頭。

蕭易成眯縫起一只眼睨着她,“你倒會先斬後奏,人都送回娘家去了,再來承認自己的不是,不覺得太晚了麽?”

凝霜心道還不是怕你攔阻才不敢說的,蕭易成向來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類型,自己怎麽胡來都不要緊,對家裏人卻嚴格要求——口口聲聲為了蕭家的聲譽着想,鬼才信。

不過眼下需要他的幫忙,凝霜只得陪笑道:“同為女子,我不過是見她可憐,才想着拉她一把,夫君你一向仁善,最是憐貧憫弱,想來你若處在我的位置,也會這麽做的,對麽?”

蕭易成冷哼一聲,“可你連淮安都能告訴,為何獨獨瞞着我,莫非在你心中,那小子比我更值得信任?”

凝霜臉上的驚訝掩飾不住,她再想不到淮安口口聲聲答應去保密,轉頭就對蕭易成說了——男人都這麽不可靠麽?

盡管蕭易成是從凝霜的心理活動推測得到,而非淮安刻意告知,可見凝霜這樣震怒,蕭易成也就默許了淮安的過失——雖然有些對不住那小子,但重色輕友是人之常情,想來他應該能諒解的哦。

迎着蕭易成鋒銳的目光,凝霜自覺抱住他的胳膊,軟語撒嬌,“怎麽會呢?我不過是見夫君你日理萬機,這才勉為其難将他召來打下手罷了,在我心裏,二郎你的分量自然是最重的。”

這句實話有個前提——僅限于蕭家。畢竟在承恩公府,蕭易成是她唯一親近之人,蕭夫人雖好,礙着婆媳這道天然的鴻溝,凝霜沒法真心實意去親近,其他人就更不消提了。

蕭易成心底的氣略平了些,面上卻仍冷得像冰窖。

凝霜打蛇随棍上,從胳膊漸漸攀援至肩臂、脖頸——她很清楚該如何發揮自己的女性魅力,柔聲道:“那麽夫君,你答應幫我促成這樁姻緣麽?”

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對于這樣積福行善的義舉,蕭易成理應很樂意才是。

不過她顯然低估了狗男人的狡猾程度,但聽蕭易成冷冷淡淡問道:“若我幫你,你打算以什麽來交換?”

真是精于算計!那可是你弟弟的婚事。

凝霜本想怼他兩句,轉念一想,蕭易成對于二房本就無可無不可,倒是自己忙着将徐慧琴招進門對付張二夫人,這麽一想,的确是自己有求于人,凝霜只得做小伏低狀,“但聽夫君之言。”

好像每次與蕭易成的交鋒都是自己先敗下陣來,凝霜難免有些懊喪,等等,上次蕭易成是以什麽作為交換條件的?

凝霜正覺得不妙,纖直腰身便已被人打橫抱起,蕭易成毫無猶豫地帶着她往床榻走去。

凝霜死命捶他胸膛,“你瘋了?現在是白天!”

只有那等沒規矩的人家才會晝夜宣淫胡天胡地呢,她可是淑女。

蕭易成雖未立刻放她下來,腳步卻頓了頓,淡淡道:“你不想要孩子了?”

這句話很有用,凝霜果然不再掙紮——比起毫無意義的宅鬥,有個親生骨肉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否則她便是再會使心用計,也免不了落得晚景凄涼。

何況,她的時間本也不多——因為蕭易成的時間就不多,更加容不得浪費。

兩人有志一同地執行造人計劃,凝霜照例在腰下墊了軟枕,盡管如此,卻仍是累到氣喘籲籲汗流浃背,究竟是哪個混賬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的,結果是她累到半死,蕭易成反倒撻伐有勁。

也不知是否她的錯覺,總好像蕭易成的身子骨比從前倒越發好了些,莫非他學了什麽采陰補陽的房中秘術?

不然難以解釋一個病人為何這般骁勇。

她這廂走着神,蕭易成卻在她唇上重重咬了口,“亂想什麽,這檔子事都不認真?”

凝霜險險将那些胡話脫口而出,還好及時咽回去,她惱火地瞪着這人:真敢說呢,她是因為誰才這樣受累的呀?

結果可想而知,蕭易成讓她“累”得更厲害了,以致于事畢之後,凝霜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沉沉睡了過去。

蕭易成半支着身體,輕輕撫摸女孩子光潔如玉的臉頰,發出一聲連他都難以知覺的嘆息——真想陪她更久一點啊。

張二夫人派仆婦搜尋多日未果,心中焦慮漸漸淡下來,想着莫非徐慧琴自知嫁入高門無望,灰溜溜地回餘杭去了——若真如此,還算她知趣。

直至數日後安國公老夫人的壽宴上,張二夫人瞧見阮氏身邊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孩子,眼珠子幾乎瞪出來:不是徐慧琴還能有誰?

她幾時跟南明侯府勾搭上的?

用不着張二夫人費心調查,很快她便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因阮氏根本不曾隐瞞那女子的來歷,恰恰相反,她幾乎遇上一個人就得複述一遍呢。

阮氏的說辭雖然書面,大概意思卻很明了,不外乎她家老爺去餘杭做生意時,偶然結識了一位當地有名的大儒——這話簡直可笑,餘杭歷來為詩書禮樂昌隆之地,學富五車之人更比比皆是,随便抓個人都能稱大儒了。

對于阮氏這番巧舌如簧,張二夫人心內冷笑,面上只好靜靜聽着,直至聽到阮氏見徐慧琴可憐可愛,以致将她帶回,又是怎樣與蕭榮成相知相識,張二夫人便坐不住了。

為了佐證事實的可信,阮氏甚至拿出一對珠花,聲稱是兩家議親時的信物,并且不日,蕭家就會來傅家提親——她就等着未來女婿的好消息。

說罷,便帶着養女翩然離去。快要定親的女孩子,自然是不便在外頭久留的,哪怕作客也不行。

面對阮氏這番作态,張二夫人起先不以為意,想着無非是長舌婦人幾句流言而已,信的人才是傻瓜,阮氏這樣大張旗鼓到處嚷嚷,敗壞的也只是她自家聲譽,無須放在心上。

可大概是這世上傻瓜太多,漸漸地,張二夫人卻覺出有些不妙來,似乎人人都将徐慧琴的婚事當了真,而阮氏帶着徐慧琴四處走訪各家筵席,并不避諱,也讓衆人愈發深信不疑:若非兩家确有約定,阮夫人豈敢這樣言之鑿鑿?

到了後來,三人成虎,就連崔夫人都來向張氏道喜,還怪親昵地朝她擠眉,“你也真是,咱們多少年的親戚了,榮成的婚事你竟瞞着,也不讓人送帖子來,莫非你我都嫌生分麽?”

張二夫人被她說糊塗了,“什麽婚事,難道你也信了外頭那些傳言?”

“嗐,這還能有假?”崔夫人笑道,以為她故意如此,“你就別裝了,徐慧琴是個好女子,容貌得體,談吐斯文,配你家榮成還是很不錯的。阮夫人也是厲害,這些日子帶着養女到處顯擺,非但她倍添光彩,也是給你蕭家長臉呢!”

張二夫人覺得十分無力,“那些都是謠傳……”

崔氏半點不信,“哪有人拿這種事造假的?”她拍拍張二夫人的肩膀,親親熱熱道,“再說,你不也沒出來辟謠麽?”

那是因為她以為清者自清,阮氏這點小伎倆唬不了人,再者女子的名譽跟男子本就不一樣,女子講究堅貞,男子卻不怕多情,誰成想阮氏将徐慧琴調-教得人模人樣,如今人人都覺得徐慧琴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家閨秀,配她的榮成恰是天生一對,卻沒人懷疑這樁婚事的真實性。

張二夫人暗暗咬牙,決定拆穿阮氏的詭計,便朝崔夫人道:“你想,若不是傅家故意造謠生事,怎會收養一個出身恁低的女孩兒,不怕惹人笑話麽?”

滿以為這下崔氏就會倒轉矛頭,誰知崔氏愣怔片刻,繼而便笑道:“那還不是為了幫你嗎?我知你是位實心人,你家的老太太卻極為看重門第,縱使榮成與徐氏兩情相悅,身份上畢竟不太匹配,如今就不一樣了,若以傅氏女的名義出嫁,這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一面誠心誠意地誇贊起來,“這阮夫人向來木讷,我原以為她是個呆子,誰知心腸卻是極好,若非她出手,榮成哪能這般輕易抱得佳人歸?來日紅燭高照,花好月圓,別忘了請她喝杯謝媒酒啊!”

張二夫人,“……”

不是她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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