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喜氣洋洋

回去之後, 張二夫人關上門就将一套精致的景德鎮瓷器摔得粉碎, 胸膛劇烈起伏着, 若非固有的涵養支撐,只怕她早就開口将徐慧琴痛罵千遍萬遍,恨不得那賤婢下十九層地獄——張二夫人還算清醒, 沒将這事怪到傅家頭上, 那傅三老爺慣會做冤大頭, 修橋鋪路施粥施藥樣樣不落, 不過收養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 對他而言自然算不得難事,一個求名,一個求利, 自是一拍即合。

也虧得徐慧琴腦瓜靈醒, 這麽快就打聽着門路,如今她已入了傅家門,自己再想将她揪出來卻難了。

仆婦看着主子陰沉面色, 小心提議,“不如,就讓她嫁過來罷……”

“想得美!”張二夫人尖聲喝止, “那可是我兒子,她也配?”

仆婦心道你兒子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不過為娘的大概都看自家下的崽好,縱使三少爺不學無術鬥雞走狗,在張二夫人眼裏也是一等一文質彬彬玉樹臨風的佳公子, 旁人更不好說什麽了。

仆婦陪笑道,“但……如今外頭的流言愈演愈烈,怕是不好善了……”

真真是騎虎難下,那徐慧琴顯然破罐子破摔,不惜以身為餌也要将婚事釣下來,如今人人皆以為她跟榮成少爺有過秘密約定,若少爺這時候矢口否認,只怕會落得一個薄情寡信的名聲,日後再想說親,誰又肯将女兒嫁給這種男人?

張二夫人臉黑得能滴出水來,終究不得其法,等蕭榮成下學之後,她就命人将愛子喚來——母子同心,其利斷金,這事究竟得歸結到蕭榮成身上。

誰知她才起了個頭,蕭榮成便滿不在乎的道:“娘,要娶就娶吧,也不是什麽大事。”

眼中且有微微亮色——眼見一個女兒家這般鐘情于己,哪個男人會不自負得意?且先前在安國公府上驚鴻一瞥,蕭榮成倒覺得徐氏出落得愈發美貌動人了,之前在餘杭跟個鄉下丫頭似的,雖頗有姿色,可幹癟無味,蕭榮成回京之後就将其忘卻。如今見徐慧琴談吐優雅,一舉一動莫不風姿楚楚,蕭榮成便覺心底的癢蟲重新被勾出來,恨不得一解相思才好。

張二夫人眼見他這副不堪形容,恨不得死命捶他幾下——人家往他身上潑了恁多髒水,他倒好,還惦記着那塊未到嘴的肥肉呢,也不怕吃了鬧肚子!

盡管蕭榮成十分随和,樂意娶徐慧琴為妻,張二夫人卻不願那等小門小戶的女子作自家的兒媳婦,且還沒過門就這般能折騰,過了門還得了?

張二夫人斷不能容徐慧琴詭計得逞,決定使一個拖字訣,女子的青春是最經不起耗的,如今街頭巷尾議論紛紛,不過是圖一時新鮮,過個三年兩載,不信那徐慧琴還能耐得住,到時候,只怕召她過來當個通房丫頭,她都該感恩戴德了。

然則,張二夫人雖有心鬥智鬥勇,其他人卻坐不住,這日張老太太便喚了媳婦過來,開口便道:“即日帶上榮成的生辰八字去傅家合婚,這事耽擱不得。”

“老太太!”張二夫人尖利地嚎了一嗓子。

她再想不到連老太太都不站在自己這邊,說好的姑侄情深呢?

張老太太冷冷道:“難道你想讓榮兒當第二個陳世美?如今徐慧琴的事已傳到人盡皆知,若榮成再不娶她,壞的就是咱們蕭家的名聲了。”

“壞就壞嘛,”張二夫人不以為意,“這些年攻讦咱家的人還少呢?我瞧着沒什麽可怕的。”

“你是不怕,可大房沒時間陪你折騰,何況還系着太子,”老太太深吸一口氣,“聽我的,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大嫂的意思。”

張二夫人抱臂冷笑,“大嫂的手倒伸得長,連二房的閑事都管起來了?幹脆,把我這個二夫人休出門算了,省得成天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放在平日,老太太或許會陪着侄女兒擠兌大房幾句,可今日她實在沒工夫見張二夫人作耗,只淡淡道:“你不去也行,你嫂子說了,會親自去請皇後賜婚,到時候可就不由你做主了。”

張二夫人的笑僵在臉上,是啊,她可以将大房的名聲拖下水,大房當然也可以反将她一軍——到底是她失算。

老太太雖也對大房拿着雞毛當令箭的舉動頗為不滿,可誰叫皇後沒托生在她肚子裏,老太太沒底氣去管教前房嫡妻所生的兒子女兒,就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作威作福。

她又嘆道:“那徐氏雖不是個好貨,可你将她放在外頭,未必有放在家裏安心。等她成了榮兒的妻子,你就可以婆母的規矩去約束她,若實在看不順眼,找個由頭休了便是了——要捉她的錯處還不容易麽?”

也只好如此了。張二夫人雖仍有些憤憤,卻又覺得老太太所言不無道理,從前是她狹隘,等人進了門,徐慧琴還能翻出她的手掌心麽?她倒要瞧瞧,榮兒到底是聽她母親的,還是聽這個賤蹄子的。

蕭榮成跟徐慧琴的婚事就這樣商量起來了,傅家那頭自然是阮氏料理,至于蕭家麽……張二夫人稱病,卻将一應瑣事托給了傅凝霜。

凝霜悄悄同蕭榮成道:“母親是不是在怪我?”

張氏耍脾氣就算了,怎的連蕭夫人也不肯插手,倒讓她接了這燙手山芋?雖說婚喪大事也有由晚輩料理的先例,可她畢竟嫁進蕭家還沒幾個月,蕭夫人就這樣放心麽?

蕭易成瞧見她小臉上苦哈哈的模樣,倒不自禁的笑出聲來,被凝霜瞪了眼後,方收斂嬉容,正色道:“當然不會,只是皇後娘娘近來身子不太舒坦,母親常要進宮侍奉,實在分-身無暇。”

唔,這倒也是,比起一個二房素未謀面的侄媳婦,自然是相處了數十年的小姑子更親近些,凝霜臉上的疑惑淡去,心情也舒展開。

蕭易成擰了擰她肉乎乎的臉頰,“人常說心寬體胖,怎麽你卻堆了這樣多心事?”

凝霜正想說還不是因為嫁給了你,及至見蕭易成的手搭在自己腰際,這才會過意來——敢情他是變相罵自己長胖了呢!

凝霜憤憤地将那只手打掉,她可不想迎合京中變态的審美,再說,她要備孕,自然還是養點肉才好,像傅凝婉那樣瘦骨伶仃的,怕連癸水都來不了,如何能生孩子?

盡管這般安慰自己,可凝霜仍免不了對蕭易成所言耿耿于懷,遂匆匆來到窗前攬鏡細照——唔,好像是圓潤了點,連酒窩都快看不到了。

凝霜覺得十分悲催,莫非她最近吃太多了,可她一日三餐都是正常人的食量啊……不過額外補充了點零嘴而已。

蕭易成悄悄來到身後,附耳道:“別擔心,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一只賊手悄悄伸進她衣裳裏。

凝霜當然不肯令他如願,鳝段一般在他懷裏扭來扭去,“……別鬧,張嬷嬷常嬷嬷她們還等着我回話呢。”

在她看來,這次婚宴更像是對自己能力的一次練手,若能辦好,至少說明她這個承恩公府少夫人做得足夠稱職,離日後管家也就更進了一步。為此更得自矜身份,不能叫那些仆婦看輕了她。

蕭易成只好将其松開,可到底有些不遂意,低聲道:“其實耽擱不了多少時候,晚個一時三刻也來得及。”

凝霜輕輕睨着他,“二爺是說自己太快麽?”

這句話成功地令蕭易成臉黑下去,待要放手教訓,無奈那小妮子狡猾無比,更完衣,一只腳已踏出門口,蕭易成只得板起臉,“晚間再叫你知道厲害。”

至于是何種厲害,則為兩口子私房密語,卻不便細說了。

兩家都催得很,故而徐慧琴這婚事快得倒跟趕集似的,納彩、問名、納吉,幾乎在一月之內就都搞定了。徐慧琴自己倒沒覺得什麽,她本就巴不得快些出閣嫁入蕭家,自然懶得矜持,可落在張二夫人眼裏卻更添頭痛——瞧瞧,這頭豺狼俨然已将她寶貝兒子視為囊中之物了。

可惜她的寶貝兒子業已叛離陣營,兩家正式定親之後,蕭榮成不但親自向丈人丈母見了禮,還托珍寶齋打了一套極為精細的頭面首飾,說是給未婚妻添妝之用。

就連張二夫人出嫁時也沒戴過這樣貴重的首飾呢,她頭痛更兼心痛,卻仍打起精神将蕭榮成叫來訓斥一番,誰知那傻小子卻天真的道:“娘,慧琴母家不在此處,餘杭那位老先生也不會千裏迢迢送賀禮來,若咱們不幫她一把,她就太可憐了。”

徐慧琴可憐,難道她就不可憐?那可是她的銀子!她的銀子!張氏眼睛瞪得老大,“糊塗,她如今是傅家的女兒,傅家怎會薄待她?哪怕為了面子,也會風風光光将她送出閣的,用得着你來多事?”

蕭榮成搖頭,“養娘哪有親娘疼人?傅家再好,肯定也不會比着二嫂的例來置嫁妝的,咱們自家人若不搭把手,慧琴該多心寒吶。”

誰跟她是一家人?張二夫人嘔得吐血,卻也知道跟這個傻兒子毫無道理可講,只能無力擺手,“你去吧,成親之前,最好別再來煩我。”

蕭榮成乖乖答應下來,正要撤退,忽的想起一事,望着正喝藥的母親道:“對了,還有一事,為了去珍寶齋訂貨,我向二哥賒欠了八百兩銀子,娘您可別忘了,府裏正辦喜事呢,別鬧出什麽不愉快來。”

說完,便喜氣洋洋地離去。

張二夫人捂着心口,只覺這兒子哪是來報喜的,分明是來讨債的,她怎麽生養了這樣一個禍害?

她的命真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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