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消息
盡管不情不願, 徐慧琴過門那日, 張二夫人還是打起精神出來見客, 不然倒像是心裏有鬼——木已成舟,若這會子退縮,倒像是怕了那賤蹄子似的, 不若幹脆拿出做婆婆的款來, 也好挫一挫對方的銳氣。
傅三老爺親自過來送嫁, 亦可見得他對這樁婚事的重視。因這大老粗難得客客氣氣, 張二夫人起先還有幾分得意, 轉念一想,這原是給那養女徐慧琴長臉,心裏便不十分舒坦——怎麽着, 專程來給出嫁女撐腰麽?還是單純看她做婆婆的不順眼, 特意來當鎮山門神的?
徐慧琴臉上倒是不見詭計得逞的輕狂,而是大大方方的,蕭榮成來牽她的手時, 她還羞澀一笑,倒叫蕭榮成驚喜不已,腔子裏撲通撲通的跳。
眼見這狐媚子如此快收攏了自家兒子的心, 張二夫人仿佛吞了只蒼蠅,她不露聲色上前擠開二人,“行了,堂也拜完,還是快送新娘子回房吧。”
就命喜娘将徐慧琴扶走。
凝霜在一旁笑吟吟的道:“嬸娘, 您可仔細着,別讓三弟喝多了,等會兒還有要緊事得辦呢!”
徐慧琴腳步微頓,叫蕭榮成心中一蕩,覺得這是某種暗示,忙不疊地答應下來。
張二夫人再沒好氣,她倒巴不得兒子多飲些酒,灌醉了才好,憑什麽同那狐媚子圓房?合該讓她冷落一夜,才曉得自己有多少斤兩。
無奈蕭榮成并非母親肚子裏的蛔蟲,只覺得人逢喜事精神爽,縱使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仍是情緒高漲,不見醉态。他卻也知道分寸,酒過三巡之後,便推稱不勝酒力,讓人換白水來。賓客因今日是他的大日子,亦都識趣不再勉強。
到了華燈初上,張二夫人特意叫上凝霜一衆人去鬧洞房,凝霜很不想打岔,無奈張二夫人抓着她的胳膊如鐵鉗一般,她怎麽也掙脫不開——凝霜實在慶幸,自己沒遇上張二夫人這樣可怕的婆婆。
照俗例掀了蓋頭,衆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嘆,顯然是因為新娘子容貌不凡,蕭榮成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張二夫人愈發不快,她特意将徐慧琴耗了半日,為的就是盼着她妝花汗流的醜态,誰知傅家不知給她施了些什麽上好的胭粉,持久不卸,燭火下瞧來依然楚楚動人。
這讓張二夫人事先準備好的貶低之語都難出口,倒是蕭榮成迫不及待催促道:“娘,您忙碌一天定是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明早我會帶慧琴去向您請安,您就別操心了。”
被那不成器的逆子推了兩下,張二夫人只能含恨撤退。
凝霜白看了場熱鬧,回到房中意興闌珊,倒是蕭易成喃喃道:“看不出來,這徐氏比從前有風韻多了,還是你傅家會調-教人。”
雖然這話明着是表揚傅家,也許還帶點誇獎她的意思,凝霜心裏卻冒出點酸味,“二爺也覺得徐慧琴美貌不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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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易成先是詫異,繼而意識到什麽,噙笑道:“當然,我這人從不說謊話。”
可見天底下男人都是一樣的,只會看外表而已。從前徐慧琴落魄潦倒,無心修飾容貌,兄弟倆便都正眼不瞧她一下,如今見徐慧琴變得亭亭玉立光彩照人,便一個兩個如蒼蠅逐臭般上趕着去了。
凝霜冷哼一聲,兀自從他身邊越過,“我累了,得先睡了。”
蕭易成笑眯眯的将她抱住,“吃醋了?”
看起來倒像是巴不得。
凝霜怎肯讓他稱心如意,不冷不熱的,“我瘋了,才會吃弟妹的醋,再說,她哪一點能及得上我?”
徐慧琴能有今日這番造化,還多虧傅家跟她幫忙呢,凝霜自然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就心生嫉恨,只不過……看着徐慧琴這樣年輕嬌嫩的面容,倒讓她森森覺得自己老了——盡管她離嫁人也才半年。
難怪女孩子一成婚便都梳起婦人頭,這個老不是氣質上的,而是心态上的——好憂桑。
盡管她嘴上矢口否認,蕭易成憑着那份讀心的本領,還是立刻洞悉凝霜心中所想。他輕輕拉起凝霜一只手,在手背上溫柔地吻了吻,“在為夫心裏,娘子永遠是最美,無人可及。”
該說情話的時候,蕭易成從來不吝惜唇舌。凝霜只覺耳根微微熱燙,奮力甩開那只手,“鬼才信!”
“真的,娘子的眉毛、鼻子、耳朵,還有這小巧的唇,都令為夫愛不釋手。”蕭易成貼着她的面頰,一點點吻過去,那肌膚好像夏日的霜雪,在熱力下漸漸融化開,淌成一汪清泉。
凝霜心道自己真是着魔了,竟會覺得蕭易成這樣輕浮的舉動頗具吸引力——他當然不是君子,可她也并非一位真正的淑女。
淑女是不會在這時候予以回應的。
凝霜望着蕭易成挺括的鼻梁,清朗的眉目,鬼使神差一般回抱住他:情之所至,本就是毫無道理可言的。
于是今夜,她又度過了一個洞房花燭。
徐慧琴出身低微,盡管如今多了傅家這個幌子,可在蕭家衆人看來仍是籍籍無名,衆人也就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好像一滴水掉進大海裏,很快便融入進去。
要說真正難以平靜的,就只有張二夫人跟凝霜了。張二夫人覺得兒媳婦連同傅家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這令她迫不及待要找回權威;凝霜則是巴不得好戲趕快上場。
戲開始得比她想象中還要早。
凝霜原以為張二夫人多少會忍耐個兩三天,誰知張氏脾氣太過急躁,竟連一天都等不得。成婚次早敬茶,徐慧琴奉完了老太太與蕭夫人,正要呈給張氏,張氏卻仿佛沒瞧見似的,只顧跟老太太閑話。
蕭夫人婉轉打岔了兩三次,張氏都只做沒瞧見,任憑徐慧琴捧着滾茶在那兒跪着。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估摸着茶快涼透了,張二夫人才懶懶道:“瞧我這記性,竟忘了你還杵着,也罷,再換盞熱的吧。”
徐慧琴倒也識趣,盡管膝蓋跪得生疼,依舊一言不發,只默默地将茶壺端過來,把冒着白氣的熱水注入另一個幹淨的青瓷杯中。
張氏看在眼裏,怨氣倒平了些,之前以為這徐氏詭計多端,如今瞧着不過爾爾——到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諒她翻不出大浪來。
盡管如此,也要一鼓作氣将她壓制下去才好,張氏暗暗打算等她再奉茶時便誣稱水太燙,多折騰她幾回,這樣徐慧琴日後見了婆母才會畢恭畢敬,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念。
誰知張氏的計劃雖好,事情卻并不照計劃發展,徐慧琴低眉順目正要奉茶,卻在行禮時一個趔趄,那碗滾茶不知怎的盡數倒扣在張二夫人腿上,張氏登時如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衆人都驚着了,徐慧琴亦吓了一跳——她做得這樣逼真,想來不是故意——慌慌張張地上前要為婆母寬衣,張氏羞憤将她推開:這蠢材,就算要治傷,也須回房再治,她都偌大年紀,當着這些人的面寬衣解帶算怎麽回事?
畢竟妯娌一場,蕭夫人到底有些不忍,“這燙傷可大可小,快,快請大夫過來!”
徐慧琴便要上前攙扶,張氏沒好氣将其推開,“滾!我早知你看我不順眼,巴不得我早死,如今可如意了!”
徐慧琴微紅的眼圈裏立刻醞釀起兩泡眼淚。
張氏的話着實難聽,徐慧琴的模樣又實在令人不忍,蕭夫人便勸道:“她想來也是無心,你就別說她了,還是趕緊治傷要緊。”
徐慧琴嘤嘤抽泣,衆人都覺得她無心之失,平白受了一頓冤枉,唯獨張氏賭咒發誓,說這蹄子定是故意,千方百計要害她死呢——衆人聽了只當玩話。
很快大夫上門為張二夫人檢視傷口,說幸好冬日的衣裳偏厚,否則這滾水直直地潑上去,非燙破一層皮不可,如今還好只留些紅痕,多敷幾天藥就沒事了。
傷口抹上涼絲絲的藥,卻仍是火辣辣的疼。張二夫人倒抽一口冷氣,待蕭榮成回來,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痛訴媳婦對她的迫害,蕭榮成面上極力安撫,心中自是半點不信——像徐慧琴這樣溫婉順從的人兒,怎可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為了緩和婆媳矛盾,蕭榮成晚間又讓徐慧琴去張氏房中侍疾。誰知徐慧琴初來乍到頗不适應,為張二夫人揉肩捶腿時力道沒拿捏好,不慎胳膊肘壓在傷處,令張二夫人再度發出慘絕人寰的悲號。
徐慧琴慌裏慌張地正要跪拜謝罪,可大概是她太過笨手笨腳,起身時不慎撞倒牆壁邊上一個博古架,上頭大片的瓷器瓶碟跌倒在地,那可是張二夫人精心搜羅了好幾年的古董!
張二夫人險些氣暈過去,她再不肯要徐慧琴前來侍疾。好家夥,這哪是來幫忙的,簡直是想要她的命!
至此,徐慧琴取得了這場戰役的階段性勝利,為她在蕭家地位穩固打下堅實的基礎。衆人聊起來都引為笑談,說這二夫人千年打雁,卻讓雁啄了眼,大概真是一物降一物吧。
凝霜看着張二夫人被兒媳婦氣得鼻歪眼斜自顧不暇,這才稍稍安心。有徐慧琴這個勇前鋒吸引火力,張氏大概沒工夫來尋自己麻煩了。
眼瞧着已至年關,鋪子裏的生意愈發紅火,凝霜不得不耗費更多精力在查賬管賬上,那顆迫切想要孩子的心也略微冷靜了些——還是要看緣分。好在大家都沒有,她這廂按說也不必着急。
直到臘月二十三,傅家傳來一樁喜訊——應該說大房程夫人的喜訊——重華宮傅側妃有了身孕,剛好三月。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小包子也很快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