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詢問

傅凝婉有孕, 凝霜這個世子夫人作為她的親眷, 自然得進宮探視。若趕上傅凝婉高興, 沒準還能得一筆豐厚的賞賜。

可凝霜坐在進宮的馬車上,心情卻并不怎麽美好。這一兩年來,傅凝婉的脾氣越發古怪, 早已失了從前的沉穩, 從她入住重華宮, 整個人更是“飄”上了天, 比起同親姊妹分享育兒的快樂, 恐怕傅凝婉更想借機炫耀、并敲打自己一番。

凝霜摸了摸平坦的腹部,不禁長長嘆一口氣。要是她也能懷個孩子就好了,那樣, 就不必白白忍受傅凝婉的嘲笑譏諷, 如今卻只好聽之任之。

到了重華宮門前,凝霜照例請侍女通傳,幸好這回傅凝婉并未讓她久候, 很快就讓侍女引她進去——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許傅凝婉有娠之後心氣平順,人也變得随和, 凝霜如此想着,心裏稍稍安定了些。

畢竟姊妹一場,她還是盼着傅凝婉能過得好的,這對她、對傅家都是一件好事。

傅凝婉盤踞在貴妃榻上,身下墊着熊皮, 整個人看起來豐滿了不少,倒比從前好看——病病歪歪的美人只能入畫,放在現實生活中是不相宜的。

凝霜進去之後,先客客氣氣喚道“側妃娘娘”——傅凝婉的性子最要人捧着,她可以不計身份姊妹相稱,可別人若不對她畢恭畢敬,只怕她就要着惱。

傅凝婉果然笑容滿面,“妹妹何必如此客氣?你我之間,還照家中稱呼即可。”

因命人取錦杌來供她落座。

凝霜從善如流喚了聲大姐姐,走近一瞧,才發覺傅凝婉臉色浮腫、嘴唇微白,并不及遠看那樣光鮮亮麗,想來孕中不宜多施胭粉,才蓋不住這不甚好看的氣色。

再看她肚腹微微隆起,凝霜心下頓時了然,“大姐姐這胎,想必已有三個月了?”

頭三個月是最要緊的,想必傅凝婉亦擔心被人暗害,才瞞得密不透風,單等三個月胎像穩固後才道出,也算謹慎。

傅凝婉一手搭在腹上,虛虛笑道:“我月事向來不調,兩三個月不來也是常有之事,還是碰巧請平安脈時診出有喜,就連殿下都說我糊塗。”

還是一樣要強,對着娘家人都要做這些表面功夫,難道自己還會幫外人來害她?不知怎的,凝霜倒覺得她有些可憐——從前那個只知吟風弄月傷春悲秋的少女,早就一去不複返了。

傅凝婉受不住這樣憐憫的眼色,遂轉移話題,“二妹,你在承恩公府過得如何?”

瞧她那一臉迫不及待的樣子,像是巴不得自己在蕭家多受些委屈,凝霜倒是可以将自身處境描繪得艱難些,以此來滿足傅凝婉的窺私欲,可這樣一來,又對不起蕭易成和蕭夫人——憑傅凝婉的大嘴巴子,凝霜若敢說蕭家人半點不好,傅凝婉定會嚷嚷得滿宮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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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會為自己打抱不平,純粹是看笑話罷了。

凝霜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姐姐無須擔心,承恩公府的人都待我很好。”

就連張二夫人現在都不找她的茬了。

傅凝婉不信,那蕭夫人是有名的嚴苛,蕭家二房又是出了名的難纏,她家的媳婦怎可能半點氣都不受?

她只當凝霜出于自尊才隐瞞,遂怪親昵的嗔道:“瞧你,跟我有什麽不能說的?你只管老實道來,難道我還會背地告你的狀不成?”

這人跟她娘程夫人一樣,生怕別人過得好。凝霜暗暗嘆息,面上只微笑道:“真的沒有。”

傅凝婉瞧出她的模樣不似撒謊,心下反倒隐隐生出妒恨:天知道她在重華宮受了多少磋磨,傅凝霜憑什麽能嫁進蕭家,還過得舒舒服服的?

當初若是自己跟蕭易成定了親,如今可就沒這賤胚子的事了。

傅凝婉指甲嵌進肉裏,面上險險露出猙獰來,虧得她涵養功夫漸長,勉強還能擠出笑意,“那可真是恭喜妹妹了,我聽說承恩公府二房新娶的媳婦潑辣無比,是頭等的刁鑽古怪,妹妹你也能和她相處融洽麽?”

徐慧琴的名聲竟已變成這樣了?凝霜不由詫異,但一想也就明白,這話定是張二夫人傳的,滿以為能給徐慧琴潑污水,誰知對方壓根不在乎這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徐慧琴連娘家都舍了,豈會在乎這區區名譽?

張二夫人這回真是失算,不過有一點她倒是說對了,徐慧琴的确是個潑皮破落戶兒。

凝霜笑道:“她與我雖是妯娌,可并不比鄰而居,大房跟二房各管各的賬,平時也無太多牽扯。”

至于更深層的聯系,當然無須告訴傅凝婉知道。

傅凝婉也無心多管,不過見凝霜在蕭家罕逢對手,如入無人之境,心中到底有些不滿。她勉強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哪像我,身在宮中卻不由己,不想見的人還得天天去見,有誰憐我辛苦?”

她指的是步貴妃——步貴妃雖然自己不把規矩當回事,對兒媳婦卻處處要求循規蹈矩,哪怕如今傅凝婉懷有身孕,步貴妃還是三令五申要她晨昏定省,偶然興致來了,還要帶她去給太後皇後請安,渾然不怕她累着——說不定就是給兒媳婦點顏色看看,免得她仗着皇嗣猖狂得不知所以。

凝霜只好努力安慰她幾句,眼前的辛苦是一時的,等孩子生下來,日子便好過了,若是個男胎,更可保一生平安無慮。

傅凝婉拿帕子揩了揩淚,眼圈紅紅的道:“還是妹妹心疼我,聽你說說話,我倒覺得舒服多了。”

凝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傅凝婉也會說感謝之語,真叫她不太适應。

正好适才那侍女端着一碗烏沉沉的湯藥過來,道:“娘娘,您該喝安胎藥了。”

傅凝婉且不動手,只拿眼睃着凝霜。

凝霜不得已,只得從錦杌上站起,“大姊姊身子勞乏,還是我來喂她喝吧。”

傅凝婉這才心滿意足,卻假意謙辭,“怎可勞動妹妹?”

“不妨事的,舉手之勞而已。”凝霜忍住吐槽的欲望,從侍女手中将湯藥接過。

傅凝婉微微支起半身,等着凝霜将湯藥喂到她嘴邊,可誰知略嘗了一口之後,她便驚叫起來,“好苦!”

已然噴得凝霜滿頭滿臉,連衣裳上都濺了幾滴。

凝霜總算瞧出她今日召自己進宮的目的——敢情是來找茬的,放在平時,凝霜或許會怼回去,可看在腹中小皇孫的份上,凝霜只能忍下。

等凝霜洗完臉回來,傅凝婉已将湯藥用完,假惺惺的說了幾句抱歉,便抻着懶腰道:“哎,成天躺着不動,腰酸得跟什麽似的,真是難熬!”

凝霜心道誰叫你成天跟老母豬似的,這還只是頭三個月,莫非要一直躺到生孩子麽?

可她畢竟不是産科大夫,傅凝婉愛怎麽養胎也不關她的事,凝霜只好道:“我雖不擅長辨識經絡,姐姐若放心得下,就讓我替你揉揉肩膀吧。”

雖說殿內有十數個粗使丫頭,可誰叫傅凝婉認準了折騰她,凝霜也沒法子。

傅凝婉照例假惺惺地推辭兩句,看在凝霜偏要獻殷勤的份上,總算“勉為其難”答應下來。可她卻不忘擇凝霜的毛病,一會兒嫌力道重得像石頭,一會兒又說太輕了不過瘾。

等到一輪按完,凝霜已累得滿頭大汗,滿以為這下她該放自己出宮,誰知傅凝婉卻輕輕睨道:“還是二妹會這些伺候人的活計,那幾個蠢丫頭怎麽教都教不會,唉,若有二妹常來照料我便好了,這孩子定會長得快些。”

好像凝霜是個天才農夫,專會拔苗助長似的。

面對傅凝婉這番歪理,凝霜也無可奈何,只得答允會常來宮中探望——誰叫人家有孩子做護盾呢?

傅凝婉這才慷慨松手放她離去。

凝霜如蒙大赦,正要告退,冷不防就見二皇子掀簾子而入,凝霜只得先避讓一旁,規規矩矩行禮,“二殿下。”

二皇子瞧見她卻有幾分驚喜,正要說話,身後傅凝婉嬌呖呖的喚道:“殿下,您回來了……”

凝霜觑準機會,一溜煙逃走。

回府之後,凝霜免不了對着蕭易成一通埋怨,她再好的氣性,可傅凝婉竟拿她當丫鬟使,這是擺明着的侮辱——偏偏她還不能反抗,傅凝婉懷有皇嗣,若趁機呼病喚痛的,自己怕是脫不了幹系。

蕭易成聽說她今日的遭遇,亦頗為抱歉,“都是我的錯。”

凝霜橫他一眼,“本來就是你的錯。”

若早早能懷上孩子,今日她就可以推脫不必入宮,也省得被傅凝婉作弄了。說起來她嫁進蕭府已有半年,卻連半點動靜都沒有,倒是傅凝婉看着嬌嬌弱弱的,誰知這麽快就有了,可見子嗣的事還真說不準。

蕭易成心內亦有些郁郁,這輩子他努力強健身心,還專程請太醫院開了好些固本培元的方子,如今底子是多好了,可即便夜夜耕耘,還是不見收獲,難道注定要落個無後而終的下場?

不一時送了膳來,凝霜對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肉連正眼都不瞧一下,只将湯泡飯用了半碗就放下筷子。

蕭易成知她心中不痛快,仍是勸道:“再用點,冬日裏吃飽些才能抵禦寒氣。”

凝霜懶懶不動,“我沒胃口,二爺自便吧。”

被傅凝婉消遣一天,氣都氣飽了。

蕭易成望着她的眼色卻有幾分怪異,“……你這一向好像都沒什麽胃口。”

“是嗎?”凝霜自己倒不覺得,因年關忙碌,有時候來不及趕回就近在鋪子裏開餐,亦是囫囵吞棗,哪還顧得了滋味?

蕭易成目中微動,小心翼翼問道,“你癸水多久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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