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害喜
凝霜先是一愣, 繼而明白他什麽意思, 忙紅了臉啐聲, “瞎說!當然沒有。”
她月信平時就不太穩,遲個三五日,十來日也是常有之事, 再說, 她上個月初剛來過, 若這麽快便有了, 那才叫稀罕。
蕭易成背地裏卻沒少給她算日子, 正因疑惑才有此一問,可見凝霜格外羞惱,很不願提及此事, 也只好先按捺下。
等過些日子, 應該就能知道了。
晚間兩人就寝時,蕭易成蹭了蹭她胳膊肘,其意不言而喻, 凝霜卻蒙着眼只顧裝睡——她知道蕭易成是什麽意思,可她實在沒有做那事的心情。再則,蕭易成對子嗣的在意亦令她不太愉快, 難道生不出孩子,她就不是蕭家人了?再說,還指不定是誰的毛病呢。
蕭易成見她不應,只得作罷,自個兒去沖了個涼水澡, 方回到凝霜身邊躺下。過了一會兒,他悄悄挨近凝霜,也不管對方是否真睡着,低聲道:“我适才那些話,不過是無心之言,你別往心裏去。”
其實有沒有孩子都不重要,若膝下實在寂寞,從別處抱養一個就是了——就算看不上二房,可蕭家是個大族,有的是聰明伶俐的嗣子,簡直可以挑出一大把來揀揀。
他于黑暗中握緊凝霜的手,溫聲道:“在我心中,無人能及得上你的分量。”
哪怕是孩子也不行。
凝霜胸中一暖,到底沒再裝睡,而是反握住蕭易成的手,兩人靜靜對視着,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微光。
次早剛醒,就見甘珠進來回話,說前廳來了個宮裏的太監,道是傅側妃身子有些不适,請世子夫人前去看看。
凝霜不禁扶額,“重華宮想把我累死呢。”
傅凝婉生病關她什麽事?她又不是大夫,更不會治病,好像她一去就能妙手回春似的。
明知傅凝婉故意找些借口,可這一招卻百試百靈,她若不去,外頭就該說她這位妹妹狠心了。
凝霜只得起身更衣,“請那位公公喝點茶略歇歇,我随後就到。”
蕭易成從身後抱住她,胳膊抵在她肩頭,“你若不想去,我替你回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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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太子的親信,宮中人多少會賞他幾分臉面,區區一個內宦自不在話下。
凝霜卻道:“算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傅凝婉還有大幾個月可折騰呢,難道次次去讓蕭易成應付?長此以往,只會消耗他在宮中的人脈和交情,得不償失。
何況,她已經有了巧妙脫身的辦法。
蕭易成咦道:“什麽?”
凝霜微微一笑,“不告訴你。”
傅凝婉是個妒婦,可妒婦也有妒婦的好處,她絕不會容許有人試圖引誘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二皇子主動出擊的也不行。昨兒的那一照面,已讓凝霜意識到二皇子對自己頗有興趣,想來二皇子見多了步貴妃那樣端莊不茍的女人,才會對自己這種類型稍加注目。
凝霜雖看不上二皇子的人品,卻不妨借此稍加利用,到時只需輕輕使幾個眼色,傅凝婉定會引起警覺,巴不得将自己趕出宮才好,凝霜也就順理成章落得清淨了。
蕭易成不意她打的這種鬼主意,當即便黑了臉,“不行!”
凝霜皺眉看着他,她還什麽都沒說呢,蕭易成怎冒出突兀的一句話?
蕭易成意識到失言,忙遮掩過去,卻另換了一種策略,“我和你一起進宮。”
“可是二皇子并未邀請你。”凝霜提醒他。要進宮總得有個名頭,蕭易成這樣貿貿然前去,別被人抓起來才好。
蕭易成信心滿滿,“放心,我是去拜訪皇後姑母,與重華宮并不相幹。”
好在椒房殿與重華宮相距不遠,若真出了什麽,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凝霜想了想,勉強答應下來。
兩人收拾好正要進宮,正趕上張二夫人去後院給老太太請安,見面便笑盈盈的道:“喲,侄媳婦真是賢惠,又去看望那位側妃娘娘?”
凝霜僵着臉點點頭。
張二夫人掩口輕笑,“哎,這人的福運真是說不準,一樣是傅家的女兒,一個呢,入宮才幾月就有了身子,另一個嫁過來都快半年了,如今仍是半點消息都沒有——侄媳婦,我都替你着急呢!”
凝霜正要駁回,蕭易成示意她站到一邊,自己卻挺身而出,“二嬸有功夫着急旁人,不如多關心一下自家的家事,三弟有幾個月不曾往書院去了,這功課上想必生疏不少吧?”
張二夫人鐵青着臉,她本想另外置一處宅院,專供兒子潛心讀書,她這廂才好騰出手收拾徐慧琴。可誰知蕭榮成不知着了什麽魔,偏說要帶上徐氏去伺候他生活起居,張二夫人當然不肯——這兩口子若離了眼前,她這婆婆豈非形同虛設?那徐氏未免太快活了些。
勸不動蕭榮成,張二夫人只覺得這兒子真是傻瓜,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已另外買了好幾個絕色的丫頭,個個都能将徐氏比下去?傻子才會揀了芝麻丢西瓜呢!
如今張二夫人算是看出徐慧琴的厲害了,哪像是讀書人家的女兒,生生是個浪-婦,專會纏着男人不放,虧她從前還做出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真真會咬人的狗不叫!
為了這婆媳矛盾,二房竟是沒一日消停過,至今仍僵持不下。而張二夫人縱橫多年,竟未能在那兩口子跟前占得上風,亦可謂她生平一大恥辱。
如今見蕭易成當面揭她的傷疤,張二夫人老臉下不去,只得冷哼一聲,腳不沾地的走了。
凝霜此時才發覺蕭易成的嘴原來也挺毒的——萬幸沒用在自己身上。
兩人到前廳見了重華宮派來的太監,那人雖有些納悶,可見夫妻倆皆冷着臉,他自己反倒怯了,亦沒敢多問,點頭哈腰請二人上車——原來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
進宮穿過禦花園後,二人便分道揚镳,蕭易成深深看她一眼,“受了什麽委屈可別藏着掖着,只管來告訴我,就算我幫不上忙,好歹還有姑母替你做主。”
凝霜滿口答應着,心中卻不以為然,宮中多久沒有皇嗣誕生,傅凝婉這一胎可謂衆星拱月,想必蕭皇後亦不願沾上幹系,凝霜又可能為區區瑣事去打攪她,未免太不識趣了些。
她決定繼續之前的計劃。
蕭易成見她仍打着那般主意,不禁輕輕皺眉,他決定找個由頭先将二皇子絆住,免得節外生枝。
兩人各懷心事,以致于凝霜都沒發覺有人在暗中注意,等到了重華宮才發現,傅凝婉好端端坐在窗前,臉上氣色好得很,沒有半點病容。
這下傻子也知道她在裝病,凝霜也不好戳穿她,只輕輕咦道:“大姐姐看來似乎無恙?”
傅凝婉淡淡道:“早起有些不适,這會子已好得差不多了。”
又輕輕按着肚子,眼角眉梢無不透露出一種炫耀:她有身孕而凝霜沒有,這就是差距。
看來這種把戲會持續到她玩膩為止,凝霜無奈問道:“大姐姐找我有何事?”
難道還是捶腿喂藥那一套?雖然辛苦,好在堪堪可以忍受。
誰知這回傅凝婉卻換了花樣,她輕輕撫掌,便有幾個侍女魚貫而入,手中俱端着碗碟,裏頭是油汪汪金燦燦的肉塊。
傅凝婉笑道:“我早起沒什麽胃口,誰知禦膳房偏做了這些,本打算扔掉,忽想起妹妹你素日最愛紅燒蹄髈,因此特意給你留着,還望妹妹你別客氣、務必賞光為好。”
凝霜望着那碩大的紅亮蹄髈,臉上難得顯出囧态,她在家确實喜歡大魚大肉勝過吃素,但,傅凝婉究竟殺了幾頭豬啊?這就是喂相撲力士都綽綽有餘了吧?
凝霜當然不願勉強自己,“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剛用過晚膳,不如讓我帶回去享用,也好讓府裏人都能嘗嘗鮮……”
滿以為這話已足夠委婉,誰知傅凝婉卻變了臉色,“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你竟看不起我?”
她最恨人家駁她的面子,尤其如今懷了皇嗣,更是膨脹得不知天高地厚,簡直普天之下唯我獨尊。
凝霜見狀不能善了,只得暫且服軟。“既是姐姐的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接過侍女手中的托盤,試着咬了一口,只覺那塊肉又肥又膩,且炖得也不十分軟爛,跟牛蹄筋似的,一口下去,牙關幾乎酸倒——顯然是故意為之。
傅凝婉還故意問她,“滋味是否可口?”
凝霜只能回答,“很好吃。”
傅凝婉笑盈盈的将大氅裹緊些,“那你就多吃些,我這裏備了好多呢!”
室中生着火盆,那蹄髈又熱又辣,沒一會兒凝霜就覺得脊背都汗濕了,無奈傅凝婉死命催促,還親自給她夾菜,凝霜卻之不恭,只得狠狠心又撕下一塊帶肉的筋皮塞進嘴裏,只覺苦不堪言。
傅凝婉看在眼中,心情卻暢快極了。她最看不得凝霜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适才又瞧見蕭易成兩口子在宮門前你侬我侬,更叫她怒不可遏——憑什麽她就得忍受宮中種種屈辱,傅凝霜卻能享盡清福,還有人不離不棄地護着她?
如今時移世易,傅凝婉總算找到點地位上的平衡感,借着腹中孩子的勢,正可以讓傅凝霜吃點苦頭,誰叫她沒本事令肚子鼓起來呢?技不如人,受罪是應該的。
傅凝婉笑吟吟的往凝霜跟前又添了碗肉。
放在平時,就算用過早膳,凝霜也還勉強用的下,可最近不知怎麽回事,胃口一陣一陣的壞,就算平日喜歡的東西,凝霜都懶得動筷子,何況是這些冒着油星的葷物?
她不得不舉白旗,“姐姐,我實在撐不下了。”
傅凝婉當然不信,幾乎強迫性的給她又喂了塊肉,這回凝霜再也忍耐不住,只覺胃裏一陣惡心,趴在地上嘔吐起來。
衆人都驚着了,一旁侍候的丫頭小心翼翼扶她起來,只見這位世子夫人面色發白,唇邊還沾着污漬,看起來着實難受。
她不免心生恻隐,道:“娘娘,夫人的身子似乎不太舒坦……”
傅凝婉卻打量她在裝病,不過吃幾塊肉而已,怎就這樣嬌弱了——她自己平時也常用這招來擺脫步貴妃,自然屢見不鮮。
傅凝婉正要戳穿她的假象,另一個年長些的宮婢打量凝霜片刻,卻猶豫道:“我觀夫人的模樣不似生病,倒像是……害喜。”
傅凝婉吓了一跳,再看向凝霜時,目中便帶了些難以置信,她沉聲道:“快,宣太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