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熏陶

正月初二初三, 照例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凝霜原打算初二就走, 無奈府裏這兩天來的客人格外多, 似乎都對她的肚子分外新鮮,凝霜作為長房長媳,也不好不見, 少不得耐着性子敷衍過去。

蕭易成站在她身旁, 神采飛揚, 秀逸天成, 哪還有去年的病弱光景, 衆人看在眼裏,愈發信了這傅家二小姐真是有福之人,瞧瞧, 她一嫁過來, 蕭世子心不慌了,氣不喘了,如今連娃娃都快抱上了, 當真是喜事連連。

凝霜雖也高興這些夫人們對她的誇贊,可被人當成馬戲團的猴子一樣圍觀,難免令她有些尴尬, 好容易挨到初三各回各家,凝霜就急急的命人收拾行李,準備回娘家小憩一二。

要送去的節禮早就由蕭易成備好了,足足裝了一大車,凝霜看着便皺起眉頭, 這樣累贅,會拖慢速度吧?

蕭易成毫不客氣在她鼻梁上刮了下,“難得拜見岳父岳母,怎能不格外鄭重,再說,你難道就差這一時半刻的?”

凝霜噘着嘴,她确實歸心似箭,何況阮氏已派人催了好幾回了,從大年初一就巴巴的預備起來,房間也收拾好,就盼着她回去小住呢。

到底也只嫁了半年,她的心還在傅家那邊,蕭易成嘆道:“好,我先讓人送你過去,随後就将節禮趕上,這樣可行?”

凝霜在他臉頰響亮的啵了口,美滋滋的坐上馬車揚長而去,倒是一次也沒有回頭。

蕭易成無奈搖首,對小嬌妻的心性已不抱指望了。

不過凝霜也并非全然不顧禮數,回去後先跟阮氏見了面,母女倆小敘了閑話,凝霜便巴巴地到門口候着,直待蕭易成前來,兩人才手挽着手,一同去松竹堂向老太太問好。

傅老太太比起去年倒顯得年輕許多,據說抹了某種生發的發膠,看起來烏黑茂密,還搽了桂花油,臉上喜氣洋洋,亦顯得十分精神——兩個孫女兒先後有了身孕,叫她如何不得意?想來總是傅家的風水好,養出的女兒才這般出色。傅老太太深深慶幸,當初埋老太爺時選了個精通堪輿的師傅,挑了塊出色的墳地,否則斷不會有這般好運。

相比于其他人笑開了花,程夫人卻有些不冷不熱的意味,“二丫頭真是好福氣,惟願将來生出的是個小公子,別又是個丫頭才好。”

她對于傅凝霜着實擺不出好臉色,何況前兒重華宮婉兒來信,說她那回動胎氣正是因着傅凝霜的緣故,更叫程夫人打心底裏厭惡這個侄女,若非逢着年節,不便在老太太跟前起龃龉,程夫人老早就拂袖離去了。

從前凝霜或者還肯裝一裝,可既然都差不多撕破臉了,她索性皮笑肉不笑道:“大伯母為何這樣說呢?我倒盼着腹中孩兒能有一個相依相伴的好表姐。”

明着是誇,背地裏卻咒傅凝婉會生女兒。程夫人當即變了臉色,“你什麽意思?”

凝霜毫不畏怯,“您希望我是什麽意思,我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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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程夫人不意侄女兒這般牙尖嘴利,一時竟找不出有力的言辭來反駁。

眼見大房媳婦氣得幹瞪眼,傅老太太卻感到十分爽快,該,真是活該!自己喜歡給人澆冷水,就別怪人以牙還牙。何況這程氏嘴上不把門,卻又偏偏說不過對方,簡直自取其辱。

奈何身為傅家地位最高的長輩,老太太有義務維持表面一團和睦,遂勸道:“行了,這大好的日子,都少說兩句,何必傷了彼此和氣呢?”

在她看來,兩頭都生男才是最好的,這般遂了步貴妃與二皇子的意,又能與蕭家聯系緊密,可謂相得益彰——橫豎傅家遠到不了權勢滔天的地步,用不着在朝中站隊,那麽,自然抓住眼前的榮華富貴最為重要。

“我還有幾家拜帖要送,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程夫人冷哼一聲,兀自轉身。

衆人并未留她,反倒都松了口氣,程夫人在這裏,确實說話都不痛快,她走了倒省事。

傅老太太便招手示意凝霜上前,打量着她粉光脂豔的面容,問了她在蕭家的境況,繼而話鋒一轉,“我聽說婉兒前些時召你進宮,倒害她動了胎氣,可有此事?”

不用想,定是程夫人回來告的狀,凝霜也懶得瞞這位祖母——能活到七老八十的,誰不是七竅玲珑心——便只道:“老太太信麽?”

只這一句,傅老太太頓時了然,她拍了片凝霜手背,輕嘆道:“你大姐姐脾氣如此,乖僻孤介,旁人怎麽勸都不肯聽的,你無須與她計較。”

凝霜也着實搞不懂傅凝婉在想什麽,她倆又沒嫁同一個男人,傅凝婉不把心思放在自家男人身上,成天盯着她做什麽?若說是因為愛慕蕭易成的緣故,可她當初對蕭易成也不見多少真心,嫁給二皇子更沒有半點猶豫,可見感情對她就是個笑話。

比較起來,傅凝婉更像在賭一口氣,先前見凝霜嫁給皇後之侄,她便拼着要嫁給貴妃之子,後來她先于凝霜懷上孩子,滿以為這下能高人一等,誰知緊接着凝霜就有了,這就傅凝婉愈發不平衡,甚至着急上火動了胎氣——這般心胸狹窄,還想着母儀天下,當真不怕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雖對傅凝婉恨鐵不成鋼,可到底同出一門,唯有姊妹間彼此扶持,互幫互助,才能使傅家走得更遠;若內裏自殺自滅起來,那傅家的風光也不過昙花一現而已。

她不好屈尊去勸傅凝婉,亦勸不動程氏,只好來同凝霜剖白,“她再怎麽無理取鬧,你也別同她置氣,長幼有序,你這廂謙卑得體,才能顯出你的名聲來。”

做一家的冢婦,沒有好名聲是萬萬不行的。

至于傅凝婉硬要敗壞她自身的名譽,老太太也無可奈何,照她看來,傅凝婉也就是個作妾的材料,既然與正室無緣,就只好聽之任之了。

對于老太太的忠告,凝霜還是很受教的,“謝祖母指點,孫女必當遵從。”

她也犯不着去招惹傅凝婉,惹不起還躲不過麽,只要過了這大半年,兩人皆生下孩子,想必傅凝婉就沒閑工夫來尋她的晦氣了。

老太太望着這女孩子聰明幹淨的一張面孔,嘆道:“祖母惟願你們兩個女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這輩子就再沒牽挂了。”

從松竹堂出來,凝霜便去阮氏房裏炫耀老太太送她的翡翠玉镯——自然是為寬她的心,要她莫将傅凝婉尋釁之事放在心上。

凝霜本就沒指望同大房化幹戈為玉帛,得了镯子倒是意外之喜,占便宜了,這麽一想,之前那些罪倒沒白受。

是以她看起來興高采烈。

還是小孩子脾氣,得了好東西倒不知藏起來,巴巴的來獻寶。阮氏看着女兒面上的笑容,想到從前她不過是個牙牙學語的孩童,如今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難免一陣唏噓。

她将女兒拉到一邊,問起蕭家人待她近況——這話方才老太太雖也問過,可當着人回答的,跟背地裏自然有所不同。

阮氏只怕她受何委屈。

凝霜看起來半點不像受委屈,她揚了揚那件湖藍色的杭綢衫裙,得意道:“您瞧,這可是老太太賞的,家中一共止得兩匹,趕在年前做了衣裳,可不是好看極了?”

其實是她拿蕭夫人的東西借花獻佛,不過張老太太自個兒留下一匹大紅的,卻将另一匹還了回來——自然是因為對凝霜的重視,否則以張老太太的資歷,壓根用不着做這些表面功夫。

凝霜原本有些意外,想着老太太莫非要讓她成為衆矢之的,但是轉念一想,張老太太此舉也算變相警告了張二夫人,至少對方不敢再當面行為難之事——可見老太太的立場縱不說偏向凝霜,至少也是不偏不倚的。

聽說女兒連那位極難說話的老夫人都攻克了,阮氏這才松一口氣,她雖不指望那老張氏能庇護女兒,可只要不幫着二房助纣為虐,就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

現在要緊的是平安生下孩子。阮氏颦眉道:“我這廂原也替你尋了幾個積年的穩婆與大夫,可聽說你婆婆連太醫院都打點好了,我也不便多事……”

凝霜忙道:“這算什麽多事,我求之不得呢,娘,您只管先預備着,不管派不派得上用場,總歸多重保險。”

宮裏的太醫一個個架子擺的極大,且論起婦人生産之事,未必及得上民間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手——宮裏到底不是時常有孩子出世。凝霜頭一遭有孕,也怕到時出現亂子,多帶上幾個穩婆郎中,總歸有備無患。

見女兒這樣将自己的話放在心上,阮氏亦熨帖許多,拉着她密密的叮囑些孕期保養事項,以及幾個月後方能行房,行房時又有哪些忌諱,聽得凝霜耳根子漸漸通紅起來,嗔道:“娘!您怎麽說這些?”

她就不信蕭易成連幾個月都憋不住,那未免太不中用了。

阮氏卻笑道:“這有什麽,你別只說他,咱們女子偶爾也有耐不住的時候呢,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不得不說,阮氏給她開通了新世界的大門,放在以前凝霜是絕對想不到這些的——擁有一個學識太淵博的娘也不是好事呀。

不過她倒是能理解傅三老爺跟阮氏的感情為何這般好了,幾十年都不變,果然性和愛是分不開的。

受了這番熏陶,凝霜再見蕭易成時,面上便帶了些忸怩之意,兩手也在袖裏握來握去,不知該如何擺放為好。

蕭易成詫道:“你抽筋了?”

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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