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結局
步貴妃及二皇子一黨是如何倒臺的, 凝霜沒能親眼目睹——她忙着生孩子呢。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關, 可當它真正來臨的時候, 凝霜還是覺得慘痛異常。這個痛不光是生理上,更像是心理上的,為什麽生孩子要這麽久啊?!她記得以前看書還有人在馬桶座上分娩的, 簡直輕松得不可思議, 怎麽到她這兒就和殺豬一般呢?
凝霜怨念得都快抓狂了。
蕭易成在廳中焦急地踱着步子, 聽見裏頭一聲慘似一聲的嚎叫, 忍不住抓住一個路過的太醫, “怎麽回事?夫人莫不是難産,你們這些太醫是怎麽辦事的?”
太醫強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若非太子殿下發了話, 他才不肯過來趟這趟渾水呢, 沒見過這樣的家庭,做丈夫的蠻橫無理,不懂得尊醫重道, 那娘子更是個戲精,明明穩婆都說生産順利,偏叫得這樣凄慘——難怪都說這位世子夫人心機深沉, 瞧瞧,多會惹人憐惜啊。
不過當着蕭大人的人他總不能說夫人壞話,只耐心講了番安産勿擾的道理。
蕭易成聽他絮絮叨叨說完,雖不解其意,可大致明白是不要緊的, 這才不耐煩将人松開。
太醫揉了揉手臂,覺得上頭肯定已留下數道青印——乖乖,這是哪裏來的野人啊?下手也忒重了。
他不敢再劃水,急急忙忙抓了兩味藥就掀簾進去,雖說婦人生産多由穩婆經手,他們這些太醫只需從旁指點就好,但比起在這兒受蕭世子虐待,還不如去聽世子夫人嚎啕不休呢。
阮氏坐在太師椅上,眼見女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踱來踱去,忍不住勸道:“姑爺,你也歇歇吧,凝霜會沒事的。”
她對女兒再了解不過,打小便是個鬼靈精,真哭假哭一眼就能分出來。小時候凝霜淘氣惹了禍事,阮氏發狠要打她竹板,她就是這麽叫的——幹嚎。偏偏傅三老爺就很吃這一套,明明不見眼淚,他卻肝腸寸斷,忙忙的将女兒抱起,之後當然再不提懲罰的話。
可見男人們天生就是傻子。
不過女婿對女兒這樣鐘愛,阮氏心中亦頗慰藉。這樣看還是霜霜聰明,連蕭世子都被吃得死死的呢,她以後是不用擔心了。
長久的等候終于有了回音,一個滿臉褶子如風幹橘子皮的穩婆小心翼翼捧着襁褓出來,含笑道:“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正躊躇該先遞給哪個看為好:一個是公府太太,一個是親家太太,一個又是正兒八經的夫君,無數雙眼睛盯着呢。
然而不待她說話,就見世子爺一陣風似的掀簾進去,跟趕着投胎似的。
Advertisement
穩婆:“……”
是這家的兒子吧?
蕭夫人卻十分鎮定,“給我吧。”
接過襁褓,又招手示意阮氏過去,兩個祖母級的人物一同光榮受賞。
“這孩子生得正好,像他爹。”阮氏端詳一陣。
“哪兒呀,我瞧着像他娘多些,秀氣。”蕭夫人誇起人亦毫不含糊。
兩人互相吹捧,聽得一旁幹站的穩婆眼皮直抽抽,這真的是親家嗎?哪有這樣其樂融融的親家?以往她見過的,光為了生孩子都能掐得你死我活呢,不過也虧得世子夫人的運氣好,頭胎就能得子,省了多少口舌紛争。兩家縱使心裏不和,面上也總要表現得融洽些的。
就是這世子爺脾氣實在太急躁了些,孩子都沒瞧一眼就沖進去了,她看這模樣,若再遲上一時半刻,世子爺只怕得親自過去收生——瞧這小兩口的黏糊勁!
阮氏也擔心有所沖撞,按理這産房血腥地是不許男子擅闖的,恐怕對世子爺前程不利。
她小心觑了蕭夫人一眼,正要說話,蕭夫人卻十分淡定的道:“由他去吧!咱們且顧咱們的。”
說罷就熟稔地讓人取尿布過來,竟是有了孫子就不管兒子。
阮氏:“……”
這真的是親媽。
廂房中,凝霜歪坐在床上,正由人服侍一勺一勺喝着米漿,補充方才流失的汗水與體力,她見到蕭易成時着實吓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根本她就想不到蕭易成還留在府裏——她以為他這時候該在宮中呢,不是說步貴妃等人還有餘黨未清麽?
蕭易成搬了張錦杌到床邊坐下,輕輕捏着她一只手,顧不得上頭滿是膩汗,“不過是些收尾工作,讓別人去辦就行了,用不着我親力親為。”
這麽說,方才她那些叫喊都被聽去了?凝霜頗有些無地自容,她那不過是為舒緩壓力來着,可落在蕭易成耳裏,怕是和鬼哭神嚎一般吧?想想真得羞死了。
她正要解釋,蕭易成卻望着她笑起來,“放心,我什麽都沒聽見。”
他這種洞悉一切的本領最叫凝霜惱火。不過難得蕭易成肯陪她裝傻充愣,凝霜索性蹬鼻子上臉,“我餓了,有什麽吃的?”
一旁的碗碟內擺着紅糖糕和栗子糕,凝霜素日雖愛吃甜的,可此刻卻巴不得吃點酸的開開胃才好,可酸梅這些都是收斂的東西,于下惡露不利,凝霜只得勉為其難點點頭,讓蕭易成将那碟栗粉糕端來。
蕭易成耐心将糕點掰成小塊遞到她唇邊,免得吞咽費力,凝霜也就心安理得就着他的手吃下,待腹中饑餓稍緩,她才想起,“你還沒看過孩子吧?”
說來也怪蕭易成這個做爹的不當心,這會子都沒見他問一句。
蕭易成面對責難,理直氣壯道:“自然得先來看你,再去看他——沒有母親哪來的孩子?”
這人總有數不盡的歪理。凝霜瞪他一眼,讓甘珠去将孩子抱來。
蕭易成此時才有空細細端詳,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剛出世的孩子,只覺那是一個小小的淡紅色的肉塊,薄薄的胎發,眉毛近乎沒有,就連眼皮都耷拉着,要睜不睜的——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稱不上好看。
蕭易成于是下了結論,“這孩子生得真醜。”
凝霜都快炸毛了,剛出生的嬰孩都是這樣好麽?你見過哪個從胎裏下來就風華絕代豔驚四座的?
她想了想,冷笑道:“真巧,我娘說他像你。”
蕭易成:“……”
他立刻換了口風,“方才是我看走眼了,這孩子怪俊的。”
凝霜輕哼一聲,這便是男人,呵呵。她不再與這蠢爹探讨相貌問題——他根本就不懂——而是問道:“二爺還沒給他起名字吧?”
雖說一般的人家多數會選在周歲之後方才起名,因古代嬰兒夭折的可能太大,但,蕭家就這麽一根獨苗,自然凡事重之又重,照老公爺的意思,怕是恨不得立刻請先生來教導哩——請不得也得先預定着。
蕭易成想了想,“就叫蕭遠吧,站得高,才能看得更遠。”
凝霜莫名想起那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簡直有次元壁破裂的既視感。不過她對于蕭易成所取的名倒是沒什麽異議,這世上短視的人太多,讓孩子能有一個開闊的胸襟,寓意自然是十分美好的。且其中暗合了阮氏之音,可見蕭易成對她娘家的重視,凝霜扪心自問,她也起不出更好的名兒來。
于是就這樣定下了。至于表字,則等老公爺得空的時候慢慢翻閱字典尋覓——這對老人家是極難得的樂趣。
兩人愛不釋手看了孩子半天,蕭易成突發奇想,“不如再起個小名,平時叫起來也方便。”
凝霜歪着頭靈光一閃,“就叫阿醜吧。”
蕭易成:“……”認真的嗎?
凝霜正色道:“常聽人說賤名好養活,小孩子陽氣弱,容易被鬼怪纏住,取個醜名才好騙過去,保佑咱們的孩子平安成長。”
居然頗有道理,蕭易成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只得勉強同意。細想想,比起二狗、鐵蛋這些俗不可耐的名字,阿醜反而有一種詭異的萌感。
凝霜美滋滋地抱起兒子,“還得多虧二爺,否則我是想不到這麽好的名字,阿醜,以後記得謝謝你爹喲。”
字裏行間都暗指方才蕭易成說他醜一事——看來等孩子長大,她還會反複強調這小名是爹的功勞。
蕭易成無奈扶額,怎麽有報複心這麽強烈的女人?偏偏一切還是他自作自受,真是倒黴透了。
凝霜望着蕭易成俊臉上沉默的囧态,忍不住撲哧一笑。
蕭易成驀地領會出她在故意捉弄自己,氣得牙根癢癢,便順勢朝前坐了一步,去撓凝霜的胳肢窩——她最怕這一招。
凝霜果然驚呼起來,忙不疊地左右騰挪。
兩人嬉戲打鬧成一團,屋中還剩下的太醫穩婆早知趣的面壁——真是沒眼看。難怪太子殿下身為好友也不過來,瞧瞧這夫妻倆如膠似漆的甜膩模樣,簡直能把旁人齁死。
凝霜這個月子坐得惬意無比,雖然是在嚴冬,又不能下床,可蕭易成卻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比十個老媽子還管用。
尤其難得的是兩人好似心意相通一般,她這廂才嚷嚷肚餓,蕭易成立刻就将糕點果品奉上;一時吃絮嘴了嫌幹渴,蕭易成又變戲法一般端出解膩的茶飲來,茶水的溫度也正合乎她的口味;就連夜中偶爾抽筋,蕭易成都能不言自喻,自發自覺的為她按摩起腿腳來。
都不帶換氣的。
如是過了幾天,就連凝霜都疑心蕭易成是她肚裏的蛔蟲變的,哪有人能體貼到這份上,這得是大羅金仙菩薩轉世吧?
阮氏看着都有些羨慕,傅三老爺也是個好的,卻實在缺少察言觀色的能力,更細致不到這地步,雖然也肯為阮氏倒茶,每每卻是滾水一過就送來,渾然做不到阮氏要求的七分燙——可傅三老爺還非辯說自己嘗不出來,他那舌頭莫不是鐵打的?
他女婿就比丈人強多了。
阮氏稱賞之下,亦囑咐女兒千萬記得惜福,尤其子嗣上更不能馬虎。雖說如今府裏有了個男丁,可像蕭家這種人家,孩子總是多多益善的,只別掏壞了身子。
凝霜滿口答應着,自從産後恢複良好,她覺得自己還能再生一個,而照目前的情況看也是必然之勢——雖說蕭易成已有大半年沒碰過她,可晚間兩人就寝時,他的手偶爾會“不經意”地滑到凝霜腿根上,凝霜便知道,這人其實有饞她身子了。
好在她再過不久便能出月子,到時便可投入轟轟烈烈的造人運動,無論添個弟弟還是妹妹,想必阿醜都會很高興的。
凝霜想起娘家,便關切問道:“大伯娘還在傷心麽?”
阮氏嘆道:“終日以淚洗面,我瞧着她撐不了多久。”
原本步貴妃賜死,二皇子被發往封地,勉強也算得安度餘年,可誰知就在離京途中,傅凝婉用一條白绫勒死了夫婿,而後又自懸于枯枝上——聽人說,她死的時候是面帶笑意的,大概是終于為那個孩子報了仇。
程夫人要強了一輩子,将畢生心念寄托在女兒身上,誰知起起落落,卻落得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她哪裏受得住。
凝霜倒不覺得程夫人會就此一蹶不起,她若真這樣重情重義,當初傅凝婉失了孩子怎不見她掉半滴眼淚,光顧着為王妃之位歡喜。如今程夫人這樣肝腸寸斷,恐怕不單是因為傅凝婉的死,還因為這輩子翻身無望——傅凝婉有這樣一位母親,實在是畢生不幸。
等着瞧吧,到時候老太太有何不妥,輪到要分家的時候,程夫人照樣會急吼吼的加入戰場。不過凝霜也懶得管這些閑事了,她對傅家産業并無惦念,就算傅三老爺日後生意做得不好,憑凝霜自己也能奉養爹娘——因着她生下遠兒,承恩公喜得見眉不見眼,當即大手一揮又撥了數十間鋪子給她,張老太太半個字也不敢說。
這些家當,足夠凝霜下半輩子衣食無愁了。
阮氏放心道:“虧得你公婆都是明理的人,又都疼你,不會受小人挑唆。”
凝霜深以為然,她都懷疑上輩子是否拯救了蒼生,這輩子才能托生到阮氏肚裏,又嫁進這樣的人家,公婆溫厚,妯娌賢惠,還有個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想到蕭易成,凝霜臉上悄悄露出些紅暈來。
阮氏心中一動,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先前贈你的那張方子,你可有試着用過?”
凝霜裝傻,“什麽?”
其實心知肚明,阮氏指的一定是那副縮陰方,但這種事凝霜實在不願與旁人探讨,自家親娘也不行——太羞恥了。
阮氏見她仍未開竅,不禁氣結,正要繼續解釋,忽見蕭易成掀簾而入,笑着鞠躬,“您來了。”
阮氏慌忙見了禮,因女婿在側,不好多說,便知趣告退,臨走前卻悄悄朝凝霜使個眼色,要她千萬記得翻一翻箱籠,裏頭有用的東西多着呢——真是個傻姑娘。
蕭易成眼見母女倆眉毛官司打得熱鬧,不禁笑起來,“什麽有趣的事還得瞞人?”
凝霜微有些窘,生硬的拉開話題,“沒什麽——宮中定下來沒,咱們要服喪多久?半年還是一年?”
蕭易成嘆道:“陛下純孝仁厚,與禮部商議,決定守足一年之期。先帝與先皇後先後過身,想必他心中亦不好受。”
皇後崩逝是最近的事,就連凝霜都始料未及,看來即便宮中将毒害陛下一事按到貴妃頭上,蕭皇後自己卻過不去心裏那關,就在不久之前,她趁夜服下一杯毒酒,自絕于己,也是讓太子能夠幹淨清白的登基,不必再有任何負累。
“母親愛子之心,天底下都是一樣的。”凝霜嘆息道。
好在皇室那些波谲雲詭距離她的生活很遠,她生活在蕭家這方小小的天地裏,所願都能得到成全,她覺得很知足。
凝霜又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早早就請了娘家親眷過來團聚,也算一個小型的滿月宴,不然趕上喪期,是不可能大操大辦的。
蕭易成睨着她,“你好像還忘了點什麽?”
凝霜先是不解,及至看清蕭易成那促狹眼色,她頓時臉上通紅,啐道:“流氓!”
國喪期間有一條不能行房的不成文規定,不過多數人家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然添丁是怎麽添出來的,而官府也不會管到房帷中去。
其實這個對凝霜而言本也沒什麽,女子對于情-欲的需求本就不及男子,她瞧着蕭易成才像是耐不住了,這些時動不動拿些輕佻的話語挑逗她,簡直幹柴烈火一點就着。
“是嗎?”蕭易成趁勢欺近了些,“我不信你一點都不着急。”
凝霜發覺自己整個人都處于他雙臂掌控之下,只好放棄掙紮,卻仍撥浪鼓似的搖頭——她真沒有想那種事,真的。
蕭易成冷不防從枕下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來,“那這個又是誰的?”
凝霜看清那封皮上的字樣,臉頓時紅得像煮熟了的蝦米,尖叫道:“蕭易成,你陰我!”
她每回看完之後都會仔仔細細鎖進箱籠裏,怎會出現在枕下?定是蕭易成趁她不備藏進去的。
凝霜對這個狡猾的男人怒目而視。
蕭易成卻好整以暇的将她抱住,樂呵呵地笑道:“我只是怕你不得要領,要同你一起研讨罷了。”
凝霜感到身下傳來的動靜,蹭得她麻麻癢癢的,險險不能自持,“快放開!太醫說了,還得過幾天呢!”
“具體幾天呢?”蕭易成輕輕咬着她的耳朵,似乎不得到一個确切的回複,他就絕不肯松手。
凝霜:“……”
這男人真是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