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牙不哭出一點聲音。

沒錯,Pacifica Northwest,是你害死了Dipper Pines。

你是一名殺人兇手。

她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等Pacifica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呆呆地在冰涼的地板上坐了好久。

然後她慢慢地,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跪了太久腿有些麻,她一個沒站穩又摔倒,大捧灰塵四散開。遠處搖搖欲墜的畫框再也承受不住,「砰」地一聲掉下去,四分五裂。然而Pacifica就像木偶一樣,仿佛摔倒的人不是她。她只是又一次爬了起來——姿勢很是難看,像野狗一樣四肢用力,撐起自己的身體——然後她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這間屋子。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想起了什麽,将手放在門把上,回過頭,怕吵醒了誰一樣,聲音輕柔,像流水撫過魚背,又如拂過丁香的晚風。

「晚安,Dipper。」

她再也沒有回頭。

Pacifica走了不久,牆角的石堆突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一只手猛地砸破磚石,男孩從裏面鑽出來。

他的背後傳來撕裂聲,沒有經過僞裝的蝠翼遮天蔽日,身上的石塊盡數抖落。男孩擡起頭——

露出惡魔的眼睛。

老實說,Bill完全沒想到那個該死的幽靈會有火焰抗性——好吧好吧,他早該想到的,看見那火焰做的胡子的第一時間就該想到。Bill太傲慢了,完全沒把這家夥放在眼裏;他模模糊糊覺得哪裏有不對,可是沒有放在心上,習慣性地用火焰打過去……

結果翻了船。

Bill Cipher确實很厲害,他自認所有宇宙裏除了蝾螈沒人是他的對手。如果他用點別的方法去揍那個幽靈,對方妥妥不是他的對手。

他蠢就蠢在用火。

現在Bill躺在意識空間白花花的地上,怄得想死。幽靈吸收了藍色火焰只會變得更強,沒人比惡魔清楚那個火焰究竟有多強,他可是曾經一個響指燒光時空軍隊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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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更來氣。

現在是Dipper在操縱身體,這小子還是太年輕,反射性就想操縱身體。Bill才不跟他搶,雖然他不是搶不過那小子,但是因為這種事又傷到靈魂他和Dipper都得瘋——才剛好沒幾天呢。

Bill覺得自己冷靜下來了,他覺得他得扳回一城。不然這事傳出去太丢人,堂堂惡魔被幽靈打爆什麽的。

【喂,Pine Tree?】

沒人回答。

惡魔挑眉,他這張臉的确好看,粗魯的動作由他做來都難以讓人生厭。

【咱們換一換,】他躺在地上喊,反正這地方就他們兩個,【我得把場子找回來。】

依舊沒有人回答。

Bill慢慢收起嬉皮笑臉,他站起來,推開意識空間大門。

眼前和往日大為不同。Professor Pines那強迫症患者風格的思維宮殿不複窗明幾淨,像電閘跳了似的,灰暗不堪;其他房間大門緊閉,甚至落了鎖,無數黑色的洪流奔騰而過。Bill面無表情,他伸出手,任憑黑色從指尖溜過。

波濤比Bill想的洶湧的多,他甚至被沖了一個踉跄。但是他并沒有不悅,反而扯出一個笑容。

……收回前面的話,他長得好看也沒用,神經病就是神經病,笑容很扭曲。

他收回手,上面還沾染着黑色的不明液體。Bill舔了舔手指,像喝到什麽珍貴的紅酒一樣陶醉不已。

這并不是紅酒那麽好喝的東西。

舌尖接觸到液體的剎那,一種熟悉的感覺從舌頭直傳胃袋。金色惡魔的眼白黑了一瞬又在眨眼變回原樣。Bill和Alcor的眼睛不同,他的鞏膜至始至終是白色,他們像的只有金色的獸瞳。

Bill将手指舔的幹幹淨淨,修長的手指上全是透明的口涎。惡魔渾不在意,他大手一揮,三角鋼琴憑空出現。他朝鋼琴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衣物都會發生變化。當他在鋼琴前站定時,麥爾登呢大衣已經變成燕尾服。

意識空間的大門雖然敞開,但黑水沒有一點濺到屋內。

Bill朝無人的觀衆區鞠躬。

「嗯哼——」他清清嗓子,「下面,有請全宇宙最偉大的鋼琴家Bill Cipher為大家演奏一曲!」

他在鋼琴面前坐定。

「這首曲子的名字是——」手指用力,琴鍵發出悲鳴,「『饑餓』。」

名叫弗洛伊德的人類,将人格分為三個部分:超我、自我、本我。本我是本能,是人們靈魂最深處的欲望;超我是道德,是枷鎖。自我則是調節二者的平衡。

對于人類來說,三者缺一不可。

對于惡魔來說,或許也存在「超我」和「自我」,但是這些東西在「本能」面前不值一提。

為什麽要限制自己呢?放縱不好嗎?連本能都沒辦法滿足,為什麽還要談精神滿足呢?

惡魔嗤笑,惡魔蔑視。

惡魔不需要那些。

有的時候,Bill想,惡魔更接近動物。對于這世上所有的生物來說,進食是最大的本能。只有進食才能提供他們生存需要的能量。動物想吃就吃,只有人類講究一日三餐營養飲食。

那樣惡魔是填不飽肚子的。

黑水奔騰不息,Bill Cipher沉醉在音樂裏。他十指紛飛,歌曲聽起來居然磅礴有力。

人類的食物沒有辦法滿足惡魔,能量太少了。時間一久惡魔就會被這種原始沖動支配。

他們會感到饑餓。

年輕的惡魔想要進食,想要味道鮮美的食物,最好是有魔力的那種。一只可不夠。那不是肉體上的饑餓,那是靈魂深處的饑餓,靠一般的進食根本沒法滿足。

對于新生的惡魔來說,嘗過充滿魔力的血肉,卻又不滿足他們……

Bill搖頭晃腦,琴鍵被他砸的咣咣響。

他們将會被本能支配。

末了他一砸琴蓋,對着咆哮的黑水放聲大笑。他已經很久沒有笑的這麽瘋狂肆意,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甘傾瀉而盡。

黑水越升越高,已經越過門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偉大的Pines教授,當你知道你那屬于人類的舌頭品嘗過怪物的血肉後,你是否還能保持如今的理智?」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醜陋的樣子了。」

你是誰?

你是Pacifica Northwest,尊貴的Northwest家族的繼承人。你是這個小鎮創始人的後代,你的血脈古老而高貴。

Pacifica輕蔑一笑,她提着裙子,跨過地上破爛不堪的大理石像。她記得這是什麽貝爾尼尼③的雕塑?她母親最喜歡的。管他呢。

什麽古老的血脈,什麽小鎮創始人的後代。Dipper Pines把鐵一樣的證據甩到她臉上——她的祖先只是一個命好的白癡而已。

她的父母知道後什麽反應?哦,對了,他們裝作不知道,依舊以高貴的血脈自居。

怎麽她以前沒覺得父母那麽愚蠢,她甚至和他們繼續做那些蠢事。

制止這個伐木工只需要打開大門放鎮民進來就可以。她的祖先将這件事寫在了羊皮紙上,告訴自己後人一百五十年後伐木工将要複仇。他們早就知道是誰做的了,也知道解決辦法。可他們不想放棄「貴族的榮譽」,所以她提出找Dipper解決這件事。

Dipper确實很厲害,她從沒想過那個書呆子能這麽帥氣。她覺得他穿着襯衫揮舞火焰的模樣簡直就像傳奇裏走出來的魔法師。

真帥,不是嗎?

哪個女孩子沒做過魔法的夢呢。

可屠龍的永遠不是魔法師,屠龍的是血厚防高的騎士。那個傳說裏永遠的主角,穿着一身堅硬厚重的盔甲傻乎乎地舉着重劍。

夢該醒了。

Pacifica步履變得輕快,她甚至開始哼着歌,邊哼歌邊走。她哼的不是母親要她練習的那些鋼琴曲,而是被「高貴的父母」嗤之以鼻的流行歌曲。

這首歌叫什麽來的?God is a Girl?

她站在禮堂大門前,門開了條縫,上半部分還被砍了一道,光照進來,落在她身上的正正好好是一個十字架。

Pacifica有些恍惚。

然後她低下頭,笑了笑。她拉開厚重的木門,剎那光芒萬丈。風卷起裝飾用的花瓣,它們吹過她的面龐。那一瞬間她聽見天使在她耳側歌唱。

他現在什麽也不知道。他是誰?他來自什麽地方?他要去哪?這些他通通不知道。

他只是覺得很餓,非常餓。他感覺到自己張大了嘴,口水不停順着獠牙流淌。他聞到了很特殊的氣味,這味道說不上好聞,但是對他有莫大的吸引力。像奶酪之于老鼠,腐肉之于鬣狗。

他想狠狠撲到那個東西上面去,用尖銳的指甲撕裂它,用鋒利的牙齒啃咬它。

好餓。

有的時候他會撞到牆壁或者別的什麽東西,突如其來的疼痛會讓他有那麽一瞬覺得自己這副模樣不對……但是他感覺到有一雙手覆在他雙眼,有個人在他耳邊低語:

【放棄思考吧。】

【遵從本能有什麽錯嗎?】

他慢慢在那個人的懷裏放松。

是啊,遵從本能有什麽錯嗎。

他只是……很餓,他只是想吃東西。這有什麽錯嗎?

近了。

他抽抽鼻子。他聞到了食物散發出來的濃郁味道,那味道的确不是很好聞。但是……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他試着推動木門。

推不開。

他低吼出聲,食物就在門後,饑餓讓他無比狂暴。惡魔将雙手放在門上,火焰從掌心開始出現,逐漸蔓延至整扇門。六厘米厚的木門眨眼間就被他燒成灰燼。

「我不是已經照你說的做了嗎!你為什麽還是不把他們恢複原樣!」

Pacifica站在大門前,她抹去眼淚,對幽靈咆哮。

時間倒回十五分鐘前。

Pacifica進來就看見這滿屋子的木雕,還有站在樓梯中間的幽靈。幽靈模樣已經和最初大不相同,吸收了惡魔火焰的他變得十分巨大,手臂有成年人那麽粗。他剛從壁爐裏出來的時候還是半透明的模樣,現在卻已經擁有了實體。幽靈空洞洞的眼眶裏燃燒着惡魔之火。

她匆匆看了一眼——與會人員基本上都變成了木雕。什麽運動員、歐洲貴族、小鎮鎮長之類。木雕邊緣還伸展着枝葉,像活的一樣。

活的、一樣。

她的腳步在某個木雕前停了一瞬,Mabel Pines努力伸着手,女孩應該是想要求救,但是依然沒能逃脫伐木工的詛咒。

Pacifica眼睫低垂。

「抱歉。」

她咬着牙從Mabel身邊走過;Pacifica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她小跑起來,高跟鞋不知道被踢到了哪。她奔向大門,手伸向操作杆!

「Pacifica!」

她愣了愣,差點摔倒。回頭看見父母躲在地板下面。Northwest先生被氣瘋了。

「你在做什麽!你你你,難道要放那些貧民進來污染我們高貴的Northwest莊園嗎!」

「高貴?」Pacifica好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你在說什麽?這個莊園是騙來的,貴族頭銜是撿來的,父親,我們家族哪裏高貴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可聽在Northwest先生耳裏卻如同驚雷。他又驚又怒,鈴铛搖的震天響。

「Pacifica Elise Northwest!你這是和父親說話的态度麽!我現在命令你,把門關上!」

啊,又來了。

這個鈴铛是她五歲的時候,父母送給她的「禮物」。他們用這個鈴铛訓練她如何當一個合格的貴族,鈴聲一響說明父母對她的舉動不滿意,她聽到鈴聲就應該乖乖閉嘴行禮。

Pacifica低低笑了。

「……像訓狗一樣。」

Northwest夫人驚愕地用手捂住嘴。

「Pacifica,你,你怎麽能說出這麽粗魯的話!」

「我有說錯什麽嗎?」她微微偏過頭,縷縷金發黏在臉邊。鈴铛還在響,她卻覺得随便了。明明以前一聽到鈴聲就不自禁地立正。現在想想當時真的蠢。

Pacifica一把拉下操縱杆!

狂雷怒吼,閃電撕裂深沉的夜幕。風裹挾着暴雨,氣勢洶洶,帶着他的千軍萬馬擊打一家之主。Northwest先生被吹的迷了眼,鈴铛從指尖跌落。

它發出最後一聲脆響。

「我們的家族早就身敗名裂了。」

Pacifica站在風和雨裏,發絲狂舞、裙擺獵獵,可她不動如山。她不再理會躲在下面瑟瑟發抖的父母。

「幽靈!我按照詛咒上說的做了,現在是你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幽靈點頭。

「不錯,不錯,你确實和你的祖先不一樣。但是……」幽靈獰笑,在Pacifica驚恐的目光裏,那些被風吹滅的蠟燭再次燃燒,「誰告訴你我會解除詛咒的!」

「你……」

她能聽見外面吵吵嚷嚷,鎮民正在湧進莊園,很快就會進入建築。Pacifica再怎麽冷靜也只是十來歲的小姑娘,那些被她強按下的負面情緒終于沖垮堤壩,喉嚨好像被什麽拽住,心尖都酸酸澀澀;她紅着眼,聲音嘶啞,。

她狠狠抹了一把淚。

「我不是已經照你說的做了嗎!你為什麽還是不把他們恢複原樣!」

「你當這就是結束?愚蠢!你忘記你的祖先是怎麽騙我的嗎?」幽靈冷笑,「我現在反過來騙你,你能把我怎麽樣?」

她能怎麽樣?Pacifica呆愣愣地想。是啊,她能怎麽樣?她又不像Dipper,知道那麽多超自然的知識。如果Dipper還在,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吧。

可她不是Dipper,她沒有法子。

外面的喧鬧聲更近了。

完了,Pacifica Northwest,一切都完了。她抱緊雙臂,只有這樣她才能稍稍緩解心底蔓延開來的冷意。你害死了整個鎮子的人,幽靈會把所有人變成木雕的。

你怎麽就這麽愚蠢呢Pacifica?這家夥明顯就是來複仇的。你……難道能指望一個因為謊言而死的家夥去遵守諾言嗎?

不能。

已經完了,她想,幽靈還在笑,似乎很享受她的絕望。

完了,都結束了。

下一秒她聽見幽靈的笑聲戛然而止,緊接着巨大的生物被狠狠揍飛。幽靈橫穿半個大廳,下半部分狠狠陷進牆壁。

她呆呆地看着門口,有些手忙腳亂。Pacifica連忙把大廳的門關上,不讓那些鎮民加入這場超自然戰鬥。

「D, Dipper?!」

男孩站在門口,金色的眼裏滿是殺意。

Dipper清醒了嗎?沒有。他依然很餓,本能在他大腦深處叫嚣,呼喊着能量不足。

但他又不是瞎了。

他看見Pacifica在哭,她那麽絕望,好像整個世界都不要她了,風一吹就會垮掉似的。眼淚和鼻涕糊了滿臉,她卻只是呆呆凝視地面,眼底灰蒙蒙一片。

他如遭雷擊。

太像了。Dipper想,理智短暫回籠,獠牙刺破下唇,滿嘴鹹澀的血腥味。

Pacifica和那個時候的他太像了。所見都沒有顏色,所聽都沒有波動,他的世界在那一刻靜止——至此再沒有轉動。

他的怒火在看見Mabel木雕的時候達到頂峰。

他已經不需要理智了。饑餓的本能被憤怒的本能壓下,Alcor想都沒想拍飛牆上一截裝飾用的石柱。半噸重的石塊直接砸向幽靈,若是以前,這種物理攻擊還真不一定對半透明的身體有用。可是現在幽靈擁有了更強的力量,也擁有了實體,石塊自然不會無視物理法則。

幽靈直接被砸到對面牆裏。

Alcor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Pacifica根本看不清他是怎麽移動的,在她眼中,「Dipper」就像使用了瞬間移動,一下就從門口跳到了對面。她眨眨眼睛,咬牙從地上爬起來,跑向窗戶旁邊,拉好一張又一張窗簾。

Pacifica不知道什麽時候崴到了腳,腳踝腫的老高,走路一瘸一拐。

忽然腳腕讓人握住,她痛了一個激靈;回頭看見Northwest先生趴在地上,死死抓着她。

「……父親?」

「Pacifica你還在外面做什麽?趕快進來!」她竟然從Northwest先生的語氣裏聽出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讓他們兩個怪物打去!到時候我們把失誤都丢在他們上,這樣我們Northwest家族還是清清白白。你快進來!」

她注視Northwest先生良久。

然後搖搖頭,拒絕。

「PACIFICA!」

她态度異常堅決,Northwest先生再不松手估計Pacifica的腳腕絕對會脫臼。男人吓得松了手。

「抱歉,父親,我做不到。」

Northwest先生還想說什麽,突然一個煙灰缸從戰鬥中心甩了出來正中他後腦。Northwest先生立刻暈了過去,夫人大驚失色,她連忙把自己的丈夫拉回地窖,順便帶上門板,躲在裏面瑟瑟發抖。

Pacifica回過頭,她步履蹒跚,努力拉上所有窗簾,不讓屋內的場景暴露一絲一毫。

這是她能為Dipper做的全部了。

Alcor狠狠撕裂幽靈的肌肉,像只野獸一樣,用利爪。但是幽靈的自愈太快了,很快Alcor就被幽靈拍在地上。他試着掙紮,但是完全不行,無法掙脫。

不行,他不能輸。他得……他得……他得做什麽來的?

幽靈将男孩按在手心。他的聲音洪亮如鐘:

「既然剛剛沒有弄死你,那我只好再送你走一趟了。」

Bill穿過黑水——「饑餓」已經被控制住了,作為本能的投射它自然而然也就不會那麽狂暴。Bill總是知道應該去哪找他的小朋友,他怎麽來說也算得上是一個「長輩」不是?

…….畢竟這世上的惡魔,只剩下兩個了。

他在黑水中心看見了Dipper。年輕的教授躺在那,他閉着眼。白大褂被黑水浸透了,濕乎乎的黏在他身上。Bill将年輕人冰冷的靈魂抱在懷裏——他的靈魂也很冷,完全沒有人類暖乎乎的溫度。他捂住Dipper的眼睛,嘴唇貼着Dipper的耳朵,他們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像兩條抵死纏綿的蛇,看起來那麽親密。

惡魔在青年耳側低語:

【去撕咬吧。】

【用你的利爪,用你的獠牙。】

【這個世界本就弱肉強食。你這麽做有什麽錯呢?】

【遵從你的本心。】

【遵從你的本意。】

【去吧,ALCOR。】

年輕人驟然睜開眼——金色在裏面流轉。

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幽靈呆呆地看着自己胳膊。他的胳膊被齊根砍斷。幽靈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但是太遲了,他轉頭的時候Alcor已經繞道至他的背後。幽靈身軀過于龐大,靈活性大打折扣。他只來得及看見Alcor揮下手,銀光從天而降……

然後他感覺到皮肉被割開,幾秒後劇痛傳遍身體每個角落——他的脊椎被一份為二,就像被割開的牛脊背一樣向兩邊倒趴。

這也是實體的弊端。

伐木工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他的吼叫猶如牛群過境,他看起來還能繼續……

他僵住了。

Alcor踩在他背上,整只手臂沒入他的後背——那裏正面是心髒的位置。然後惡魔用力,他從幽靈胸口拽出一個血淋淋的肉塊,血肉随着他的動作四濺。Pacifica躲在牆角一株寬葉盆栽下面「避雨」,她瑟瑟發抖。

Alcor的眼白漆黑如夜,他抽抽鼻子,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吞掉。他大口吞咽着血和肉,血絲溢滿每一絲齒縫。

Pacifica忙着躲雨,沒空看這邊。

本能的滿足喚醒惡魔沉睡已久的意識, 當他睜開屬于人類眼睛的時候,他看着自己雙手上的血目瞪口呆。失去理智期間的記憶也逐漸恢複。還沒等他問什麽,就見地上的「屍體」在慢慢消失。不止屍體,連血和肉都是。他注意到他手上的血跡也在逐漸消退。

幽靈消失了,詛咒也該解開了。

Pacifica拖着受傷的腿。

「那邊走廊左側有個隐藏起來的房間,在裝飾地毯後面。」少女語速飛快,她推了Dipper一把,「快點收拾一下自己。放心,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男孩深深看了她一眼,離開了大廳。

Pacifica深呼吸,她拉開了禮堂大門。

「歡迎來到Northwest莊園。」

雨終于停了。

他們走的時候遠方蒙蒙亮,太陽正在升起。Mabel和她的夥伴們在前面叽叽喳喳,她們贊揚Pacifica的大方。Stan跟着他們一起走,他時不時偏過頭傾聽女孩子們講話。

他是專程來接他們的,Northwest家的宴會居然真的舉辦了一整夜。

Dipper走在最後,他聽見女孩們在讨論Pacifica,說她并不像她們想的那麽蠻橫刻薄。說她其實蠻可愛的,還會幫Grenda出主意如何與Marius男爵調情——沒錯,兜兜轉轉一圈,Grenda還是和Marius看對了眼。

對他來說,這大概是唯一一個好消息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Pacifica正站在二樓窗前。她愣了下,笑着擺擺手。

他想起宴會中途他們避開其他人進行的一番私密談話。

「我欠你一個人情。說吧,你有什麽要求?」Pacifica說,她換了件水綠色裙子,妝也重新補過,腿上雖然裹了繃帶,可看起來居然比之前還有精神。她隐隐有了幾分Professor Pines印象中那個Pacifica的影子。

Dipper也不和她客氣。他确實有件事需要利用到Northwest家族人脈。

「鎮子上來了一些特殊調查員,他們來自華盛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女孩挑眉。

「你希望我幫你找到并監視他們?完全可以。」

她确實是個好女孩。Dipper想,他回以微笑。如果放在過去,他們很可能會成為朋友。只是……

他轉身,所有表情盡數收斂。

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Bill,昨晚你做了什麽?】Professor Pines聽起來漫不經心。

Bill Cipher在把玩一個二十四階魔方。他的回答也頗為随意。

【沒做什麽。】

【我早上刷牙的時候覺得嘴巴裏黏黏糊糊,還有點腥。】

【哇哦,你昨晚沒刷幹淨嗎?】

【昨晚吃的蔬菜沙拉。】

【……】金色惡魔把魔方丢到一邊,【沒什麽。】

【吃了一個變形怪而已。】

他閉上眼。朝陽打在他臉上,半邊面容被陰影掩埋;五官顯得尤為立體,成熟的不像話。清晨的陽光往往明亮卻不溫暖,它給Professor Pines的面容鍍上一層刺眼的金。他就那麽閉着眼睛,在冰冷的光裏,在深邃的黑暗裏。

他想:我已身在地獄。

TBC

Notes:

①達爾文:不解釋了都認識。 施萊登:細胞學說創始人之一,另一個是施旺

②:鹽據說有驅鬼作用。指路SPN劇組

③:貝爾尼尼:著名巴洛克藝術家,雕塑在藝術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代表作品《阿波羅與達芙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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