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0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Dipper突然抓住從身側飛過的金屬管,Mabel從沒見過這麽快的速度,Dipper對着自己那只緊抓着地面的手,将金屬管狠狠插了下去!
血液沒有飛濺,大量的血珠和石子緩緩上升,多的快成了霧;金屬管穿透了手掌,紮進地面,血不停上湧。
Mabel張開嘴,她只能張開嘴,她已經發不出一絲尖叫。Wendy和Stan也早就休戰,從Dipper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停下,兩人看着男孩,震驚的無以複加。
可男孩在笑,瘋狂的、歇斯底裏的笑。
他笑的那麽張狂,卻充滿無人理解的悲涼。
Bill氣瘋了。
惡魔用世上最惡毒的語言辱罵他,再也沒了坐在天鵝絨椅上喝香槟的風度。他罵他是騙子,是婊子,所有宇宙的蠢貨加起來都沒有Dipper小拇指蠢——他從不知道惡魔會這麽多罵人話。
惡魔掙紮着想要身體控制權,他可以強行奪走的。但那僅限Alcor沒有咬着控制權不放的時候。
【不會給你的。】
兩個靈魂在争奪一個身體,這麽做會産生極其嚴重的靈魂創傷。
可他不會放手。
絕不。
有幾次Bill已經争奪成功了,可他想往按鈕那裏去的時候卻因為手被鋼管固定住沒有辦法移動。在他卡住的瞬間Dipper又奪回身體。
【你是傻子嗎!】Bill咆哮,他從人形變回三角,紅色的巨大三角體不斷撞擊意識空間。他口吐火焰,将男孩的意識空間沖擊的傷痕累累。
【你知不知道不按下按鈕時空門肯定會崩潰!你是豬嗎!你他媽想讓我們功虧一篑嗎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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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pper聽着,就那麽聽着。等Bill罵夠了才輕輕開口:【時空門關閉的話,Ford叔公怎麽回來?】
Bill的怒罵戛然而止。
這是他們一直回避的話題。
時空門關閉的話,Stanford Pines怎麽回來?
【……可你現在不關的話,】Bill咬牙切齒,【十年後這些家夥全都得死。】
在Bill看來犧牲六指仔一個換Shooting Star等人再劃算不過——多他媽劃算的買賣。用一個早就不存在這個宇宙的人換六十億人口和一個宇宙存活是多麽合算!
【除了Stanley,這個宇宙還有誰記得六指仔?】
他的同謀輕描淡寫地說:
【我。】
【我警告過你Bill Cipher,別打我家人的主意。六十億人口就算是死光了也不關我事,只要我的家人好好活着。】Dipper的投射出現在意識空間,不,準确的說是Alcor。Alcor毫不畏懼地盯着Bill,他吐出的每一個單詞都含着血影刀光。
【我和你做交易就是來拯救我的家人的。少一個都不行。】
【你他媽聽明白了嗎,墨西哥玉米片?】
很快Mabel他們就沒法關注Dipper了,時空門突然光芒大作,他們不得不捂住眼睛。
Wendy是第一個恢複過來的,她揉揉快被晃瞎的眼睛,盯着前面看。
時空門裏走出一個黑影——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成年男人,披着鬥篷。他撿起地面散落的日志,放到大衣裏。
「上帝……他誰啊?」少女目瞪口呆,這什麽奇幻的發展?
「我兄弟,真正的Stanford Pines,」Stan從地上爬起來,他渾身是傷,心情卻十分愉悅,「也是我啓動時空門的原因。」
Mabel也起來了,她有些頭暈腦脹。等她看清周圍的瞬間就變了臉色。
她沒有在意新出現的角色,慘白着張臉,哆哆嗦嗦地問:
「Dipper呢?」
她從地上爬起,手足無措。
「Dipper呢!」
被問到的兩人齊齊一愣,鋼管孤零零地滾了幾圈,管尾滿是血。
鎮外森林一直是那些超自然生物的天堂。重力泉居民鮮少深入這片區域,最多也就砍砍樹,本質上還是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前有個灰頭發學者是森林常客,那家夥總是拿着紙筆記錄;現在又多了一個小孩,手裏拿着學者日志東奔西跑,滿森林亂竄。
滿打滿算就他們兩個「常客」,尚在森林居民忍受範圍之內。
矮人們湊成一堆在草葉間翻翻找找,也不知道它們在找什麽,霸占了一大片草地。不知道其中一個說了什麽,另一個矮人二話不說撸袖子開揍;互毆過程中誤傷其他矮人,傷者唾了一口加入戰争,結果打中身邊的同伴……遍地都是掐架的矮人,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突然眼前出現一大塊陰影,矮人們不約而同停下手。他們傻呵呵地看着天空,有人從天上降落,翅膀卷起風。矮人立刻被吹的七零八落。有不怕死的從草葉後面探出身子,看着來者又黑又亮的翅膀口水直流。
「帥啊。」
矮人腦子也就小指甲蓋那麽大,興沖沖往那人身邊湊。
「嘿,你的翅膀真帥,能讓我摸摸嗎?」
對方個子不高,人類小孩的水平。可周身氣勢太強,強到矮人根本沒往人類那邊想。後者還以為又是哪個準備在重力泉安家的大佬,
要和新大佬打好關系,矮人搓手,大腿抱的好勝過生的早。
那人聞言掀了掀眼皮。
矮人一驚。
那是怎樣的眼睛啊。虹膜是金色的,比黑貓還要亮,好像真的是熔化的黃金灌入眼底。可他的眼白是黑的,比石油還黑,比夜晚還暗,肮髒猙獰如惡鬼。
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一揮翅膀,矮人滾了好幾圈撞到樹幹才停下。
「滾。」
矮人立刻做鳥獸散,快的好像根本沒來過這。
Dipper勉強站起來,血淅瀝瀝順着指尖流淌。他走的很慢,像個醉漢,歪歪斜斜,翅膀垂在身後,在草地上拖拽長長一道印。
天空轟隆隆響,他一步步走向沒人的山洞,然後緩緩、緩緩、靠着岩壁,滑落。
Dipper坐在洞口,看暴雨從天而降。視線被雨簾遮擋,看不清重力泉的方向。
這樣也好,這麽大的雨,不會讓Bill跑出去。而且血跡和足跡也會被雨水沖刷幹淨。
男孩慢慢閉上眼,在又濕又冷的雨夜裏,裹緊自己。
他一閉上眼就沉入意識空間。
Bill幾乎将整個意識空間拆了——Dipper常坐的椅子、Bill常用的玻璃圓桌、還有書櫃亂七八糟等全被毀的一幹二淨,仿佛龍卷風過境。
最後一刻Bill終于将那根該死的鋼管拔出去了,結果正好Stanford從時空門走出來,沒把惡魔鼻子氣歪。Stanley是個好糊弄的,Stanford可不是。他只能捏着鼻子瞬移跑。
Dipper和瘋了一樣搶身體控制權,意識空間壞成這樣那小子也有一般責任。在空中還搶什麽控制權,墜機就是一屍兩命,誰都得完蛋。
Bill現在冷靜下來,坐在廢墟中唯一完好無損的天鵝絨椅子上,對Dipper微微一笑:
「喲。」
Dipper頭痛欲裂也面不改色。
「Y……」
他才剛說一個字母就被Bill打趴。
冷靜?原諒?去他的吧!
他Bill Cipher今天就是要狠狠教訓Alcor!
他拽着Dipper領子将年輕人提起來。
「Well,我親愛的Pine Tree,」他在他耳側低語,甜蜜如床笫情話,「你真是把我耍的團團轉呢。」
Professor Pines被他勒的喘不過氣,雙手使勁搬弄惡魔的手。
「你……」
Bill湊過去。
「你想說什麽,小騙子?」
Dipper眼底金光一閃,指甲暴漲,順着Bill手腕狠狠切下!
Bill痛的一哆嗦,他後退好幾步,斷腕沒有流血,一團白氣遮住傷口。
Dipper脖子上還留有淤青。他和Bill不同,畢竟曾經是人類,靈魂上的傷害反應和人類無益。不過也只是看着吓人。
他把Bill的斷腕丢過去。
「自己接好。」他頓了頓,滿臉嫌棄,「變回人的模樣,你這玉米片醜爆了。」
Bill很不斯文的對天翻白眼,他将斷手對準傷口,無縫銜接在一起。惡魔身形拉長,多餘的部分逐漸收斂,Bill拽拽袖口,一派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衣冠禽獸」手持火焰,笑的人模狗樣:「你想打架嗎,Mason?」
Dipper當然不……想打。
他打不過Bill。
他身體素質不如Bill,戰鬥經驗不如Bill;成為惡魔的契機還是Bill給的呢,空有一身力量卻不知道怎麽用,五級菜鳥挑釁百級大佬那是腦子裏進了五大湖才幹的事。
不過打不打不是Alcor說了算的。
誰叫他菜呢。
Dipper速度慢了些,後領被Bill一把擒住,玉米片惡魔毫不留情,一把将年輕人的臉按進地板。磚塊蛛網般碎裂。惡魔不打算這麽算了,他一腳踩在年輕人翅膀根處,手掌被洞穿後背被火烙都沒有出過一聲的惡魔Alcor終于叫了出來。
翅膀是惡魔的弱點。蝠翼雖然又寬又長,堅韌無比,和脊椎相連的部位卻十分脆弱。惡魔全身的痛覺神經大概都集中在那了。
Bill用力,小牛皮鞋狠狠碾着Dipper翅膀。
「Pine Tree,」鞋跟一下一下踢着脆弱的翼骨,「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不會和你撕破臉?」
Bill Cipher從來不是什麽好脾氣。他喜怒無常,睚眦必報。Stanford Pines叫他出醜,他就把老人丢進怪獸群供他們取樂;Gideon Gleeful對他态度差,他就把那個小胖子關進籠子裏叫他不停跳舞。
這才是Bill Cipher。
Dipper顫顫巍巍舉起一只手,他有話要說。
Bill停下動作,等男孩從廢墟裏拔出自己的臉。Dipper滿臉的血,Bill這次可沒留一點情面。
他喘着氣:
「你什麽時候産生了我們是一路人的錯覺?」
Bill眯起眼睛。
骨頭的碎裂聲和男孩的尖叫一同響起。山洞內的身體狠狠抽動了下。
惡魔使勁踢了他一腳,Dipper連滾好幾圈,沿途留下不少骨片和碎肉。
Bill雙手插着兜,他彎起那只獨目,說出的話卻沒有面上那麽友善。
「那你難不成以為自己和Shooting Star什麽的是一路人?」他在原地轉了一個圈,活潑的像個小醜,「我的天啊。看看你的翅膀還有指甲吧,young boy,你見過哪個『人』長得像你那樣?」
他刻意咬重「人」的音。
Dipper躺在地上,不言不語。
Bill可不在意唯一聽衆的冷漠。他舉起雙手,誇張地拉長尾調:
「你殺過人,吃過怪物;你的靈魂遠比你的外表年長。你擡手就是火焰,能在藍天之上揮舞翅膀——」聲調陡然下沉,「現在你過來和我說,你和我不是一路人?」
Bill聲音前所未有的沉:
「你還以為自己是Dipper Pines嗎,Alcor?」
沉默。
粘稠濃重的沉默彌漫在二人之間,誰也沒有說話。Bill不急,他低頭用鞋尖踢打石子,Dipper至始至終不發一言。
過了很久,那邊傳來悶悶一聲:
「閉嘴。」
男孩用雙手撐起上半身,他的左翼完好無損,右翼卻短了一截,尖端參差不齊。Bill挑眉,他下手可沒這麽輕,本來右翼一半都被他毀了,現在長出來不少。惡魔的恢複速度真是可怕。
年輕的惡魔耷拉着眼皮,死氣沉沉。他将發絲撥到一邊,露出額頭的七星痣。
Dipper Pines從來不會将七星痣暴露給別人看。
Alcor擡眸,金瞳鋒利如刀。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記憶消除槍被你毀了的事?」
他終于撕下僞裝。
Dipper Pines席地而坐,他從沒在Bill面前擺出過這麽刻薄的一面。他的眼眸半阖着,眉眼平穩如利劍将出。
「你毀了記憶消除槍時就應該知道,你從未信過我。」他說的不疾不徐,每個單詞咬字都格外清晰,四平八穩如大學演講,「所以你又在生氣什麽呢?」
你從來就沒信過我。
那為什麽還要因為我的欺騙而憤怒呢?
騙子注視騙子,惡魔注視惡魔。半晌,Bill說:
「你真是個婊子啊。」
「彼此彼此。」
他環抱雙臂,獸瞳裏充滿嘲弄的笑意。
「我千防萬防,也沒想到你敢在時空門開時動手。」
Bill知道這小子不老實。Dipper Pines還好說,能糊弄;可Professor Pines不是。他将記憶消除槍破壞後一直在等Dipper開口,但是年輕人沒有。
原來一直将這件事嚴嚴實實捂在心底。
Dipper嗤笑:「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機會嗎?」
他坐的四仰八叉,毫無形象可言,哪裏有半點精英階層的影子。衣服上滿是灰塵,落魄的和流浪漢沒什麽兩樣。
可流浪漢沒有這樣的眼睛。
血腥、陰毒的眼睛。
地獄歸來的惡鬼,終是露出了獠牙。
年輕的惡魔擡手打了一個響指,牆壁湧動,廢墟逐漸分解、消失。帕羅奧圖公寓取代白色房間。
拜Bill所賜,Dipper多多少少也開始享樂主義。
他起身,從冰箱裏拎了兩瓶啤酒出來。再一轉身就是一套極為休閑的ZARA常駐款,海藍色亞麻連帽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青白的臂腕。
男孩丢給Bill一瓶,自己則是用牙開瓶。瓶蓋脫離玻璃時發出「啵」的一聲。他喝着啤酒,冰涼的液體奔騰過喉。
Dipper家在高層,雨滴瘋狂拍打窗面。帕羅奧圖少雨,可在Dipper的意識裏,他的帕羅奧圖總是烏雲密布雨不曾停。
他的面容被客廳落地燈光分割。半面鍍上柔光,半面被黑暗遮擋。
水珠劃過玻璃,冷氣沿着瓶口上升。Dipper微微擡高了拿酒的手,看起來好像在舉杯慶祝。
「我等這一天很久了。」他說。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這些的呢?
不,不是計劃。
他從一開始就沒信過Bill Cipher。
所以Bill說他是個婊子……這點他沒說錯。
Bill拎着酒瓶在他對面的宜家木椅上坐下。他不比Dipper,Bill向來時時刻刻保持優雅,穿的是年輕惡魔叫不出牌子的休閑西裝。他拿着流水線産品的模樣也足夠賞心悅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喝什麽香槟。
「讓我猜猜看,」指尖輕叩木扶手,「我們被時光人影響穿越時空那次,你是不是故意不進地下室的。」
Dipper承認的也大大方方。
「是啊。」
為什麽不那個時候就解決呢?Stan不在,Soos還小。沒人會阻擋他們拆機械門。而且地下室那麽隐蔽,時光人也不一定能追上來。
為什麽呢?
「因為那個時候處理了時空門,」他往布藝沙發上一坐,「Ford叔公就真的回不來了。」
沒有Stan,沒有Mabel。誰來阻止他拆卸時空門?
什麽「過去的過去」,都是他用來拖延時間,騙人的。
Bill笑了,他學着Dipper的樣子放松身體。但是他的眼底沒有笑意,屋內的氣氛劍拔弩張。
「老實說Pine Tree,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麽瞞過我的?要知道,我可是在你腦子裏住着。」
Dipper也笑。
「那你又是怎麽瞞過我的呢,Bill?」
Bill絲毫不介意告訴他。
「假話真話一起說不就好了。」他騙過Stanford,也騙過曾經的Dipper Pines。真真假假,誰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呢。
他當然不介意告訴Dipper。反正……
Bill笑意盈盈,這才是Dipper熟悉的笑容。從裏到外都是滿滿的惡意。愉悅的黑泥都要溢出來一樣。
「你又不能看我的腦子。」你怎麽知道我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Dipper并沒有被Bill挑釁到,年輕的教授反而頗為同意地點頭。見狀Bill撇撇嘴。
嘁,真沒意思。
「我知道,」Dipper仰頭,喝了一大口酒,他看着窗外,「從一開始就沒有公平可言不是嗎?」
他的思想意識記憶在Bill面前像個被強//暴的少女一樣無力,只能赤裸裸攤開,任憑惡魔翻找。他看着另一個完全不相關的靈魂在他腦內安家落戶,對他的記憶評頭論足。自己卻對那個家夥的大腦無能為力。
他想瞞着Bill做什麽簡直難如登天。
那他怎麽辦呢?總不能被Bill一直牽着鼻子走。
「……騙過你,首先得騙過我自己。」
他曾是溫和的教授。
再睜眼是複仇的惡鬼。
他吞食着別人的血與肉,踏着屍山和血海,一步步歸來。他推開他愛的人,告別愛他的人,讓光明遠去,唾棄一切美好的東西。他與惡魔共事謀皮,只有這樣才能在名為人間的煉獄裏看見希望。
他親手讓自己面目全非。
他自己信了,Bill才會信。哪怕他再想抓住Stan那時伸出手來的手,想瘋了、像個變态一樣希望能被老繭擦過面頰……
也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
Dipper想起他曾在斯坦福的圖書館,曾在某個金黃的午後,在咖啡和筆墨間碰巧看見一本書。那上面說:
愛是想要觸碰卻收回手。①
窗外電閃雷鳴。
Dipper半閉着眼,他低頭,露出的一截脖頸脆弱白皙。哪怕是惡魔,也有自己的弱點。
他說:「悉聽尊便。」
這是他對Bill的回複。
Alcor打不贏Cipher,這太難了。Bill的戰鬥經驗Alcor坐十個火箭推進器也趕不上。他和Mabel曾經打贏過他,可那是在Stan腦子裏,還是惡魔輕敵的情況下。
他知道自己的「人類」身體正在逐步轉化成惡魔。痛感變弱、感官強化、超高的愈合能力以及吞食血肉無不證明這點。他的身體已經可以接納Bill,具體表現在之前白色空間裏那些層出不窮的Dipper沒見過的奢侈品。
這兒已經不是Dipper的主場了。
他看見Bill放下啤酒,玻璃杯和茶幾相碰,聲音在寂靜的客廳裏回響。Dipper合上眼,他早就料到這一幕,紙是包不住火的。他瞞天過海,終是需要付出代價。
救人一命,就要用另一條命來還。
Dipper聽到風聲,他最後想到的是:
其實我覺得挺抱歉的,Bill。
Dipper連人帶酒一起被踢下沙發,Bill收回邁出去的腳。至始至終他手中的啤酒沒有半點灑出去。
Bill這一腳可沒留情,年輕的惡魔胸口要疼炸了,啤酒早就摔在地上碎的只剩渣。
「你是被Shooting Star的豬附體了嗎?不,搞不好還不如那只豬呢。要我給你洗洗臉清醒一下嗎?」
Bill的手微傾,啤酒接二連三湧出,盡數傾倒在Dipper臉上。
「殺了你算解決?你可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Professor。」他氣笑了,「我教導了你那麽長時間,現在你爛攤子搞完了想死就死,你當我是你們人類政府從生到死一條龍?」
空瓶在Dipper耳邊炸開。
惡魔蹲下,他抓住Dipper下巴,不顧年輕惡魔滿臉的啤酒。他的手指很用力,Dipper甚至有種下巴會被捏碎的錯覺。
燈光被玻璃渣切碎,每個切面都能映照出Bill的模樣。而Bill的眼裏,是像條濕漉漉野狗一樣狼狽的Alcor。
「那……你……想……」
「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要你殺人你就得給我殺,我要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黃金瞳對黃金瞳,「我要你像條狗一樣聽我的話。」
Dipper剛想回他一句「你做夢」,就被Bill下句話釘死。
「相應地,我也不會去動Pines家一根手指頭。」
他松開鉗制男孩的手,居高臨下地注視Dipper。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Bill還是懂的。他看見男孩臉色幾番變化,最後一片灰敗。
「……成交。」
Professor Pines咬牙。
「那你需要我像電視裏演的那些低星電視劇一樣叫你『主人』嗎?你這天殺的變種玉米片。」
哦豁,進化了啊,從玉米片進化成變種玉米片。Bill都有點期待下一次是什麽了。
不過人不能逼得太過。
「那種稱呼就免了吧,」雖然他挺想聽,「現在,你去睡一覺。」
Dipper一愣。
Bill轉身,硬皮鞋一下一下踏在木地板上。
「我把你意識空間快絞成碎片了,還搶了多次身體使用權,你靈魂都要透明了。」Bill滿臉嫌棄,「你是豬嗎?以為死了身體就能給我?那我為什麽不早點奪取你的身體。」
他簡直想去十年後問問斯坦福人事部,這種智商究竟為什麽可以在最高學府任教。
「我和你融合才形成的『Alcor』,缺一個這身體都不行。」Bill居然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你的『人類身體』還沒有徹底完成『惡魔』的轉化,我現在接手,出現的是什麽東西?十二歲半惡魔小弱雞?」
Dipper:「……」
Bill滿臉寫着「動動腦子行嗎」,他揮揮手。
「你現在趕快滾去調理靈魂創傷,我也受傷不輕,得好好睡一覺。對了,」他想起來什麽,「我警告你,Dipper Pines,你要是再敢搞什麽幺蛾子,」Bill冷笑,「我把Shooting Star的手指當着你的面一根根掰斷。等你醒了我們再好好聊聊怎麽在時空門開後收拾蝾螈。」
他應該殺了男孩的。他想。Bill Cipher向來對背叛者不留情面,只有他背叛別人的份,沒有別人背叛他的份。
但是自己住手了。
為什麽?
他想起Alcor那雙眼睛。眼珠是黑的,可虹膜是金色。是和Bill一模一樣的金色。
那是惡魔的象征。
在所有的時空裏,都找不出第三個有這樣一雙眼睛的家夥了。
Bill是在雷聲中醒來的。
那天和Alcor交流完之後,他們就陷入休整睡眠。畢竟之前折騰的太狠,靈魂早已遍體鱗傷,需要大量的休息來拯救靈魂和身體。Bill作為一個享樂主義者,強吊着一口氣召喚來火堆和床鋪,顫顫巍巍給山洞施下最後的魔法然後倒頭就睡。
他對自己的魔法很有信心,這個宇宙裏沒人能超過他。
所以……外面發生了什麽?
他這麽想着,伸出頭看外面的天空。
結果把惡魔吓了一跳。
Bill很少有受到驚吓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維持一張笑眯眯的臉。根本就是另類面癱。但是現在他的眼睛睜的前所未有的大,是個标準的驚訝表情。
「這怎麽回事……」
天空紅的近乎滴血,暴風在樹林間穿梭。幼鹿尖叫着被卷上天空又在眨眼間摔成一灘肉泥。
Bill見過這副場面。
「這他媽怎麽回事!」
Bill低頭看向手環,日期已經走了六天。
僅僅過了六天而已,借Stanford五個腦子十雙手也搞不出「湮滅之日」。蝾螈還在時空間卡着呢,要真是它出的手重力泉早就寸草不生。這到底是誰幹的!
他把Dipper強行喚醒。
男孩靈魂受的傷要比Bill重的多——雖然一大半都是他幹的。Bill下手一點沒留情面,意識空間現在還在重建。
Professor Pines眼睛都沒睜開就被Bill推出去。
【你自己看。】
他被吓到瞬間清醒。
「這什麽鬼!好萊塢特效大片?」
【比那個更刺激,】Bill冷笑,【看樣子在我們睡覺的時候有人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Dipper伸手撤掉結界。
噩夢波及範圍比他想象的要廣。有一半的森林被破壞,來不及逃脫的動物被怪物們争相分食,血雨不絕。
有只翼龍發現了Dipper,它歡快地丢掉口中的骨架朝男孩飛去,滿是獠牙的嘴巴腥臭又惡心。
Bill冷着臉,以他和Dipper的默契不用多說就切換了位置。惡魔一腳踩住翼龍上半喙。翼龍扭動着身體,喉間發出意義不明的哼叫。
Bill更嫌棄了。
作為站在怪物界食物鏈頂端的惡魔,向來只有他吃別人的份,什麽時候輪到別的蠢貨垂涎他了?
「不自量力。」
他做了個虛握的動作,翼龍扭動越發瘋狂,但惡魔紋絲不動。五指成拳的一刻——
心髒突破皮膚束縛,在地上滾了幾圈,沾滿塵與土。
翼龍不動了。
「真惡心。」
Bill拍拍手。翼龍還睜着眼,胸口往外汩汩流着血。真真是死不瞑目。
「我們得把這件事調查清楚,」惡魔看着遠方電閃雷鳴的天空,「看看是誰敢在我Bill Cipher的地盤上搞末日。」
Dipper松松領帶。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Blemdin死了,華盛頓特派員死了,重力泉的時間縫隙在Ford叔公手裏,Bill是他的同謀。他親手解決掉所有會造成「湮滅之日」的不定因素,為什麽……末日還會出現?
Bill撥開洞口瘋長的野草,翅膀伸展,足以遮天蔽日。翅膀卷起狂風,他如利箭離弦,飛向重力泉。
TBC
Notes:
①:出自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