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照花院得知真相
然而兩方都懷着要湊一起說話的念頭,那一定就能說上話。
次日,因着查訪湯曉丹下落的事,前幾日和湯曉丹有過沖突的幾人被重點問話,文秀也在其中。
例行問話後戚百戶便找了個機會同文秀說話,問起文秀這些年在梅家的境況。文秀不願在這個時候說起這些,便問起了朝堂上梅老爺和三老爺的事。
“三老爺已經在殿上撞死了!這件事說來話長,此時不便與你多說,只能說梅家現在是一定會倒,過幾日應該就會有旨意下來。你若是在這家裏還有處的好的,也要叫她們早做打算!”
戚百戶說完,怕文秀覺得是敷衍,又壓低聲音,一根手指微微指向天:“上面,想給前頭那位加封,梅家是來打前陣的。開弓沒有回頭箭,但後頭那位剛去不久,兩下一撕扯,三老爺不死,梅家會更倒黴!”
文秀雖在內宅生活過一段時間,但到底是從外面進來不久,消息還不曾斷絕太長時間。古今中外的京城都是一樣,但凡皇室秘辛八卦,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可能有所牽扯的高官顯貴家自然是禁止談論的,但這種既非軍機也牽涉不到錢糧的八卦,本身就是長了腿的,京城民間的大爺大娘們倒是沒少談論過影射的戲文傳說。
文秀想了想,向戚百戶行了個禮:“戚大哥,如此我知道了,這些日子沒少麻煩你,今日的話我不會告知第三人。”
戚百戶見她雖是不卑不亢,神色鎮定,但一日比一日清減,便想再問是否需要其他幫忙。
此時院子外卻忽然喧鬧起來,原是其他問訊的番子驅趕院裏的婦人們回各自的院子,戚百戶只得看着文秀那淡青色的裙角消失在院門的轉彎處。
西斜的陽光默默的照着院裏的花木,其時已是秋去冬來,草木凋零,連陽光都要變的有氣無力。本應淩霜開放的各色菊花,因為盆花無人照料的緣故,這幾日已因為缺水看起來蔫蔫的。
是了,生長在土地裏的菊花自然可以不畏寒霜,但栽在盆裏的菊花,看起來鮮嫩可愛,離了人的照料,就會很快枯萎。這些後宅的婦人,不管之前是什麽性格和人生,之前養在盆裏嬌貴的觀賞花,如今都要去野地裏自生自滅了,卻不知道有幾人能經得住這風霜?
太陽落山,明日還會再升起;秋收冬藏,是為了來年春生夏長。但是梅家,扯進了皇室的官司,雖是為皇帝做先鋒軍,可照如今的情勢,還會再有起複的一天嗎?
文秀這廂回到院裏,徐氏與秋淼也正是剛到院裏。
徐氏一身檀木色褙子,她本人膚色原本還算白皙,穿這身顏色倒是也算合宜。但如今本就病着,實該好好休養的,卻連連遭受驚吓。身子虛弱,精神又不濟,相由心生便顯得面色蠟黃,無精打采,被那檀木色的衣物一襯,又顯得面色暗沉,嘴角兩側的法令紋刀刻一般顯眼。
秋淼的狀況倒是還好,前幾日李氏之死着實使她受了幾分驚吓,但如今家逢大亂,之前堅持要追究秋淼的何氏也早已命喪黃泉,定是沒人會追究前頭這檔子事,更不會有人提起讓她以命相抵這茬了。真是禍兮福之所倚,若是能逃過此遭,對她倒反而是好事了。
秋淼心中自然也清楚這點,是以這些日子以來,倒是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唯一擔心的就是徐氏的狀況越來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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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并未懷疑文秀的去向,只吩咐起了白芷去準備午間的膳食。
“七嫂,你說那湯曉丹到底躲哪去了,連累我們被翻來覆去的問,真是到哪兒都是攪家精,讨厭的很!”秋淼問道。
“這件事确實很奇怪,不要說看守的那些人,咱們這些人也沒有一個知道她去哪裏的。不過畢竟財帛動人心,湯氏向來是很有錢的,也許是買通了哪個守衛也說不準。”
“使錢砸人,這倒是挺像她會做的事!”秋淼撇撇嘴:“也不知祖父他們怎樣了,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啊!”
文秀望着秋淼因為憤怒而微微發紅的臉,少女的嘴唇微微嘟起,即使是說着刻薄的話,卻仍是一幅天真不解世事的派頭但她不知道,這次的事非比尋常了,這并不是官場傾軋,你來我往的攻擊,這是牽涉到了皇室!
要不要跟她們實話實說呢?
徐氏畢竟是年紀大些,在後宅裏也過了大半輩子了,對人的言語神色自然是特別的敏感。方才徐氏因剛回到院子,身體還疲憊的原因,尚未注意到文秀的異常。現在聽秋淼同文秀說話,文秀卻遲遲沒有回答。
便開口問道:“文秀,你是不是知道了些外面的事?”
罷了!早點告訴他們吧,免得還存着什麽不必要的幻想,到了謎底揭曉的那一日更是接受不了!
“娘…”文秀站起身來,先是往窗外仔細看了一眼,又輕手輕腳把糊着高麗紙的雕花窗從裏面扣嚴實了,這才轉過身來,往徐氏身邊坐下。
“嫂子你這是做什麽呀?”
秋淼十分不解,在她的人生中,倒還沒有遇到過需要如此謹慎說話的時候。徐氏卻打了個手勢,制止了秋淼,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麽。
屋裏陷入了沉寂,文秀沉默了片刻,聽見外面确實只有白芷做飯的聲音,再沒有外人。這才低聲把從戚百戶那裏得來的暗示同徐氏一說,徐氏聽到一半,面色煞白,竟又是朝後仰了過去。
幸好文秀早有準備,立刻從後面托住了徐氏,怕徐氏忽然醒轉過來口不擇言,又不敢開窗通風,只得鬥膽掐人中好讓徐氏快點清醒過來。
好在徐氏這一次并沒有昏過去太長時間,也許是這幾天來連番的打擊已經讓她的心智變的十分堅強。雖說醒過來之後依然是怔忪了片刻,但很快就撿回了理智。
但秋淼那邊…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抓着裙擺,似乎要從那裏吸取什麽力量,大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的某個點,似乎要在虛空中看出什麽來,牙齒咬着下唇,紅潤的嘴唇被咬的發白,雙肩微微顫抖這孩子竟是吓壞了!
文秀少不得又打算去安慰秋淼。
好在這個時候,白芷做好了飯,在外叩門請示是否現在開飯。秋淼被響聲一驚,立刻清醒過來,又不敢放聲大哭,只能把頭埋在衣袖裏默默的嗚咽了起來。
千嬌萬寵的八小姐,還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即使是李氏死了,她其實還是有信心逃過去的,因為她有祖母偏心,而現在誰都救不了她了!鵝黃色的裙衫上迅速浸染了了淚水,精心刺繡的蝴蝶蘭花也變的黯淡無光。
白芷進門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作為一個稱職的丫鬟,自然是不會越過了自己的主人去問詢別人的情況,白芷邊布菜邊把詢問的眼光投降了文秀。
文秀心裏也不好受,她盯着白芷看了一會。白芷早已停下布菜的動作,因為确實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菜可以放。廚房的采買已經停了,現在能領的只剩下易于保存的菜,所以今日的飯菜就只有山藥和米飯而已。
“白芷,你随我來。”文秀把白芷叫到篇廳裏道:“多餘的話我就不同你說了,只能說這次梅家大約是要完了,最好的結果怕也是要落得個抄家流放。”
文秀停了一下接着說:“是我連累了你,梅家逢此大難,我怕是活不成了。不過你是府裏的下人,倒是牽連不上你。不過倒是一定會被發賣,也不知道你會被賣到哪裏去。”
文秀邊說邊拿出一個小匣子:“這裏是我的積蓄,錢財身外物,對于我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你想辦法藏在身上,不管去了哪裏,有錢總是有用的!”
白芷低着頭,想了一想:“小姐,”她竟用了文秀出閣前的稱呼:“事到如今,婢子也不跟小姐推來推去了做花架子了,小姐的體己就算是放在婢子這裏保管,等有朝一日再見小姐,一定會如數奉還的。”又補上一句:“一定能再見到的!”
“不過小姐”白芷又說:“下人發賣之前怕是也要搜身,從前我聽吳媽說過,她們以前逃難的時候,都是将值錢的細軟,縫在內衣或者夾襖裏的。”
“我們也可以這樣做!”
這時候既是朝不保夕,誰有能有閑心坐下來好好吃飯。四人胡亂用飯之後,匆匆将碗筷往桌邊的小機子上一堆,留下還在發呆的徐氏和默默流淚的秋淼,文秀和白芷躲到一邊便開始了拆縫事宜。
秋淼趴在母親懷裏,自覺前途無望,哭了一場後,竟開始後悔自己為何不如湯曉丹一般,早早舍了錢財買通看守,帶着母親嫂子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