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否知否
數月有餘,青兒沒找到,等到的卻是父親病重的消息。前來報信的便是江家家仆胡刀。胡刀是江老爺年輕時在外面撿到的小乞丐,也算是從小在江府長大,一見到江裴生,連水都沒喝一口,就兩眼放光,急急忙忙的趕到他面前,剛剛報完信,雙腿就累的癱軟了下去,“公子,你快些回家吧,老爺不停的咳血,現在府裏都亂成了一鍋粥…”江裴生看着他菜色的臉,連忙把他饞到了椅子上,不慌不忙的遞給了他一杯水。
胡刀喝完便盯着江裴生,打算馬上就要走的樣子,卻發覺江裴生只是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地面,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不覺有些愕然,難道還要收拾東西?
“公子,不用收拾了,我這還有不少銀子,我們現在就啓程吧,不然我真怕……”後面的話胡刀沒有說出口,現在府裏一個江家的人都沒有,如果這時老爺駕鶴西去了,還不知那些個居心叵測的下人會做出什麽來。
“胡刀,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江裴生冷冷清清的說完,胡刀的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江裴生卻是一點都不急的樣子。為何?他用略有吃驚的眼神打量着江裴生,卻在那幅表情上絲毫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難道是少爺還記恨着老爺?想到少爺回來之後的種種,青兒小姐失蹤之後老爺更是勃然大怒,大罵自己的兒子是個禍星,就連江裴生出府來尋找青兒小姐時,倆人幾乎還在冷戰着,又看到他如今這幅無所謂的樣子,不由得更堅定了心中所想。
不是說血肉之親濃于水嗎?胡刀看着眼前這富麗堂皇的宮殿,又想起剛進林江城來的時候,的确,這京畿重地,車水馬龍,富麗堂皇,胡刀大半輩子都沒見到過這麽些新鮮玩意,這王府到處都是旖旎風光,不知比江府大了多少。胡刀猛然記起別人談論自家少爺時的流言蜚語來,當時他雖然很生氣,但着實沒将這些話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卻越來越窩火。
呸,白眼狼!心裏不明所以的罵了一句,擡頭看向自家公子,雖然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但還是從前那般眉目如畫,清秀俊美,心中生出些許的怪異感覺來。莫不是真的?
心下不由想到從前那個壯志昂揚的公子,如今已是換了一個人,胡刀瞥過眼去,小聲的啐了一口,為了權勢寧願學這些下賤的東西嗎?斷斷沒有見過以色侍人會有什麽好下場的,這些難道不懂嗎。
江裴生像往常一樣,在書房早早的等着梁王爺,梁王爺昨天沒有回府,前天也沒有,應是又有了什麽公事,今天或許也不會回來,但在王府端坐着着實無聊,梁王爺又不喜歡他随便出去走動,來書房寫寫畫畫反倒成了一種打發時間的好法子。
能看到梁王爺的機會本來稀疏,來這書房倒多了不少機會。江裴生也不再問當初科舉落榜的真正緣由,就好像這件事跟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的确沒有什麽資本,唯一有的,便是這虛度的光陰吧。
江裴生随手打開一個空的卷軸,在上面描畫了滿池的荷花,又不罷休,又畫出旁邊的亭子和參差的樹木,郁郁蒼蒼,好一篇盛夏的光景。
江裴生看着這一片墨色的光華卻皺起了眉頭,人們常說,過滿則虧,這幅畫顯然太擁擠了些。
江裴生将這畫好的畫收到一旁,也不再看,有時他盯着桌子上的那方硯臺也能看上一天。
梁樓推開門,越過門前的屏風,果然就看到了江裴生正坐在那裏發呆,他的書房向來是不允許別人亂進的,可是不知為什麽見到江裴生,斥責的話一到嘴邊卻也說不出來了。他想到這裏,看到有些愣神的那人,心裏竟是說不出的絲絲惶恐。看着那人蒼白的臉色,他真擔心哪一天他一狠心就會把那纖細的脖頸擰斷。
他經常會有這樣的感覺,小時候額娘對他特別好,不久就被太子的娘親陷害,賜了毒酒,一個嬷嬷對他也很好,在一次為他試菜時,不一會兒就口吐鮮血,當場喪了命,他還有一匹特別喜歡的駿馬,那是他那狠心的父皇賜給他的,在一次遇襲時,他卻把它親手殺了,吃了它的肉……好像無論是他喜歡的東西還是喜歡他的東西都沒有好下場。于是他将喜愛的女子親手送上了黃泉路,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應該這樣做,不過他也不用太糾結,因為之後他也沒有在偏愛過任何東西,生活,只是變成了一場殺伐決斷的游戲。
總之,梁樓的心情還是不錯,最起碼在進入書房時還是。
江裴生也不知梁王爺什麽時候進來的,應該好一會兒了吧,不過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于外界像是沒有了感觸。像平日一樣站起身來,梁樓就坐到了他剛坐的位置。癱開放在桌子上的奏本,兩人倒是很默契,沒有一人說多餘的話,只是像平日一般,一個問,一個答,有時還為着不同的觀點争辯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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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江裴生卻沒有像平時那般離開,梁樓終于停下筆,斜睨着江裴生。
“我是來跟王爺道別的”江裴生說完,走到書桌對面,恭敬的行了個禮“這段時間多有叨擾,實在抱歉”
“奧?”梁王爺倒不顯得有多驚訝“為何?”
“為何王爺相必也知道了”江裴生卻沒有客氣,這王府上下的事自然都瞞不過梁樓。
“我是問為何來向我道別”梁樓停下筆來“若是想讨些賞,自己去庫房領便是,管家那我已經吩咐下去了”雖然梁樓心裏想的并不是這些,但早已習慣性的将這些刻薄的話重複下去。
江裴生莞爾一笑,“王爺多慮了”便轉身想要離去。
梁樓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你當初為什麽回來?”不知道是在問誰。
“青兒的事,還是我自己來吧,不過是多花些時日便是,就算王爺現在答應幫我找人,我也沒什麽耐心等了”江裴生只停了停,說完便繼續前行。
梁樓看着那個背影,有些惱火,不知為何卻好想那腳步能停一停,哪怕能走慢一點。不知自己心中何時竟有了這些想法,極力想要扼制,不過是個玩物罷了,就算死了,又有何妨。更何況這人竟能讓自己的想法動搖,留在身邊遲早是個禍害。走了好,走了最好,梁樓并不想殺了他,現在這處理方法無疑最好。
梁王爺的手中的筆猛然滑落,筆杆掉落的聲音雖不大,在空蕩的房間裏卻異樣非常。
卻見江裴生猛然回過頭來,臉上卻全是陌生的冷意“王爺問我為何道別,以後既然再不相見,不妨說說。幾年前未與王爺告別,相必是失了禮數,神仙怪罪,竟讓我又與王爺相見,倒擾的王爺清淨了,想想真是我的罪過”江裴生不動聲色。
梁樓自然也明白他的挖苦意味,如果再次相遇對他是福,又怎會神仙怪罪,說擾了他的清淨,只不過旁敲側擊的嗔怪罷了,自然也也有些自嘲的意味。只有那句“再不相見”着實肺腑之言。
其實像江裴生這樣的聰明人,又怎會相信青兒的失蹤與他無關。
他只是無奈罷了,向他這種無權無勢的普通百姓又能如何呢,除了奉迎讨好,除了期待這些“貴人們”能發發憐憫之心之外,又能怎樣呢,這種無奈,更多的是殘忍。
“所以這次一別,只祝王爺青雲直上,萬壽無疆”江斐生說完,看着梁王爺鐵青的臉色,突然間有些想發笑,心裏湧動着報複的快感。又突然間一陣巨大的陰影襲來,仔細想想,現在的自己還真是窩囊。
的确,還不如死了。
“真希望下輩子做只快活的鳥…”江裴生用微不可查的聲音獨自喃喃着,随後向着門外的黢黑大踏步的走去。
“好!”梁王爺若無其事的說着,門外已是空空一片“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王府是什麽地方”随即便把江裴生辛辛苦苦擺了一下午的奏表打翻在地,發出的聲響令門口的守衛沖了進來。卻只見梁王爺一副盛怒的表情。
“把他給我關到慎嵅苑,沒有我的允許不準放他出來”梁王爺說完,守衛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梁王爺不知為何心裏竟是這樣震怒,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忍耐力更是遠遠超出常人。斷不會因為幾句奚落嘲諷便真動了這樣的怒氣。可是這樣久違的熱烈的感覺沖擊卻又是真的,這個人,怕是走不了了。最起碼在自己釋懷之前。
江裴生被關進了地牢,他的确言語有些莽撞了些,若是以往的江裴生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自己卻知也并非逞一時之快,落得這麽個結果倒也不冤。
人與人畢竟不同,無論平時多麽要好,也萬萬不能忘了尊卑。像梁王爺這種身份的人,便是天生要被人仰望的,與地位低的人交好,便是禮賢下士,而像他這樣地位低下的商賈之子,便是天生要讓人看不起的,更何況他還是個連王府下人都看不起的玩物,還是個王爺厭棄了的玩物,更沒有什麽“恃寵而驕”的資本。
江裴生就這樣被軟禁了起來,每天擡頭看見的便是從窗棱透出的光,胡刀已經回去多日,看他樣子,父親病的應該很重,自己卻被困在此處,大澤王國向來重視孝道,父母在,不遠游。父親還不過是正當壯年的年紀,卻病魔纏身,這一切都莫不是自己的過錯,江裴生不由得恨自己,想起自己出門之前還在與父親怄氣,更覺得慚愧,更何況自己如今這般處境,也多少有些自作自受的意味。如果不是自己當初那番自作多情荒廢了五年的時光,現在是否又會換了一番光景呢?
送飯的小厮像往常一樣送飯來,江裴生卻不像平時那樣一言不發的坐着發呆,而是在地牢的門前踱步,小厮的手還沒伸出來,就被緊緊抓住,緊接着便感到手腕一陣劇痛,不由得痛呼出來,痛的意識也失去了,“我要出去”江裴生輕聲說道,手上的力氣卻又加了幾重。
“痛,~~嘶…號”小厮痛的冒出一頭的冷汗,緊接着頭便撞在地牢黑色的木柱上,“你就算殺了我也出不去啊~~爺~輕點……嗚嗚”
“那我怎樣才能出去”江裴生聲音平靜,手上的力氣也放松了幾重。小厮倒也是個機靈人,雖然江裴生現在被關在地牢成為了階下囚,但小厮在府裏做了也很有些時日,知道眼前這人自己也是不能得罪的。梁王爺雖然現在把人關了起來,但自從這位爺被關起來後,他們這些下人也過的不痛快,一直被找麻煩,誰也知道是為什麽,梁王爺從來沒有過現在這般的樣子,這個人倒顯得跟那些個失勢的公子小姐們不同了起來,說不定那天又得勢了也說不定,如果真是這樣,跟着倒黴的也就是他們這些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小短文什麽的想一下子更完的,可是後來又考試什麽的( 。? ??)?,最重要的是我懶啊!∪?ω?∪熱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