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掃墓

Chapter5

因為有件想要确定的事情,放學後久紀又去了花間餐廳,雖然很想把那張優惠券用了,但在金木老母親般的注視下還是只點了一碗素湯慢慢喝起來。

等金木下了班,坐到久紀對面,久紀擺出一副要談大事的樣子,讓他有點緊張。

“金木。”

“我在!”金木下意識坐直了。

久紀說出了一個名字,然後問:“金木,關于你的母親……”他說,“是叫這個名字嗎?”

金木愣在了原地,緩緩睜大了眼睛,發出兩個無意義的單音節。“啊、哎?”

“是嗎?”久紀看着金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他現在越看金木越像是記憶裏那個溫柔的女子。

“……是、是這個名字,但是你怎麽——”金木忍不住站了起來,手撐在桌子上貼近久紀,情緒激動起來。“怎麽會知道母親的名字……””

“我還在念小學的時候,你母親在我家做過工。”久紀得到了确定答案,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小學的時候……啊,難道是那個時候!”久紀這麽一說,金木也有了點印象。他也在念小學的時候,有一天母親很高興地告訴自己,她從兼職的地方回來時,時候剛好看到一個宅子在招短期工。她去試着面試了一下,順利通過。工作不是很辛苦,但薪水相當豐厚。

“其實,藥師寺家的胃病并不是天生的,父親和哥哥們都是因為工作忙出來的,我則是因為曾經得了厭食症。”久紀垂下眸,萬分懷念地輕聲說:“上小學的時候,我被綁架過一次,那時候因為被人喂了摻了安眠藥、鎮定劑之類的食物,回來以後就得了厭食症。明明很餓,但卻不想吃東西,吃了也會不由自主地全部吐出來。這種心理方面的厭食症是沒法用藥物治療的,家裏就帶我到東京看病,暫住在東京分宅。”

剛好那時父親在東京和鈴木家談妥了一筆大生意,于是打算在分宅設宴款待合作夥伴,因為人手不夠,雇了很多幫忙的短期工。

那段被綁架的記憶雖然不美好,但并不是那麽不堪回首,只是想起來的時候就覺得胃袋抽搐個不停。他忍不住把手放在肚子上,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不管是哪個心理醫生,都對我的厭食症束手無措。要不是你的母親,我就要進醫院靠輸液維持生命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金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嘴角卻是一個勁地上揚,臉頰上也飛起兩朵紅暈。他的母親一直是他的驕傲。

那時母親說過,她做工的家裏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沒想到,那孩子就是現在面前的藥師寺久紀。

金木還記得小時候的自己一度嫉妒過母親口中的孩子。他們明明一樣大,生活環境卻完全不一樣。但是母親說了,那孩子也很可憐,雖然出身富貴,什麽都有,但父母都不在身邊。

他有着豐足的物質資源,卻仍在品嘗孤獨。

久紀看着金木,嚴格來說,他的長相和母親并不是很像,但他們笑起來的模樣相似極了,眉眼都柔和的不可思議,再溫暖的陽光也無法和他們的笑顏媲美。

“……你母親在廚房幫工,知道我的情況後,自告奮勇說想做一點吃的。廚師已經束手無措,想着死馬當活馬醫,就讓她做了。她的料理裏有着……”久紀躊躇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形容詞,半晌,他眯眯眼,說:“有着母親的味道。”

他的母親過着富太太五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當然也不是說她不做飯,自從她用微波爐炸了廚房,又在試圖做咖喱,結果被鄰居叫來的消防隊當做毒氣攻擊而疏散了方圓兩百米所有人家後,家裏就明确規定不讓太太接近廚房了。

所以久紀是真的從來沒吃過母親做的飯。

“她給我煮了粥,等我漸漸開始恢複進食後,她給我做了各種料理,第一個就是漢堡排,說那是她孩子最喜歡吃的。我敢發誓,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之後無論我回到京都還是出國,再厲害的大廚,再高級的材料,也都做不出她的那種……那種溫柔的香味。”

“我記得她給我說,她的兒子和我一樣大,名字和當時家裏的點心師Ken一樣。”久紀對金木毫不遮掩自己的羨慕。“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說過你的事情,說你又聰明又懂事,在學校裏一直名列前茅,從不讓她擔心,她以你為傲……你有一個很好的母親。”

“……是的。”金木只覺得鼻子發酸,他連忙低下頭用手揉了揉已經半濕的眼睛,不想掉下眼淚來。“我也……我也一直以母親為傲。”

久紀回到日本後立刻就想去找那位溫婉的女士,邀請她繼續來家裏做工,結果只得到了她的死訊。他兒子被他姐姐領養,就沒有後續了。

緣分就是這麽奇妙,她唯一的兒子成了自己的同學。

久紀從包裏掏出紙巾遞過去,金木小聲說了謝謝,一直低着頭,不想讓同學看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

待他平穩了呼吸,久紀才輕聲說:“金木,可以帶我去看看你母親嗎?”

“當然了。”金木的眼角還是有些發紅,但臉上還是綻放出了笑容。“媽媽也一定會高興你去看她的。”

眨眼,周末了。金木按照約定帶久紀去公墓。在約定好的地方見到久紀時,金木差點沒認出他來。他穿了一身黑,纖細的身材曲線被西服完全勾勒出來。頭發也全梳了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他捧着一束白色的薔薇花,臉上沒什麽表情。

不過也多虧了他一副要去上墳的打扮,路邊的女孩最多也只是拿手機偷拍一下,并沒有上來搭話的。

“沒、沒必要這麽正式的……”金木一身便裝背了一個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久紀聳聳肩,笑了笑沒說話,兩人來到十米外的公交車站,一邊等車一邊聊天。

久紀揚揚手裏的花。“我記得伯母喜歡白薔薇。”她接手诹谷川工作照顧自己的那段時間裏,每天都會在自己房間裏插一束白薔薇。

“嗯,白薔薇是她最喜歡的花。”金木像是想起了什麽,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麽了?”

金木說:“媽媽喜歡白薔薇還是因為爸爸。當初爸爸向她求婚的時候用的就是白薔薇。”

“真浪漫啊。”久紀也笑了,沒有了劉海的遮擋,金木能更好地分辨出他的表情。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彎成了月牙,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要知道,當初我父親求婚的時候,連根狗尾巴草都沒有。”

“哎?不是吧?”金木驚訝極了。畢竟藥師寺那是從日本建國起就掌握日本經濟命脈的大財閥,沒道理一家之主求婚還買不起花的。

這時,他突然想起永近之前八卦給他的久紀身世:他和兩個兄長并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他的母親是續弦。于是金木立刻腦補了十萬字的豪門恩怨。

“……抱歉。”他悲痛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噗……”看金木突然蔫了下來,久紀一下就猜到他在想什麽了。雖然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誤解了,但每一次他都覺得超好笑。日本人真的很喜歡腦補。

“不是啦!你想到哪裏去了?”久紀拍上金木的肩膀。“我父母很恩愛,我和兄弟的感情也很好。求婚的時候沒有花是因為硬件條件不允許。唔,我記得好像有……幫我拿一下。”久紀麻煩金木把花拿上,自己則從西褲口袋裏掏出手機,翻了一會相冊,找出一張照片遞給金木。

“是照……哇,這是什麽?!”金木毫無防備地一眼看過去,根本沒來得及看清裏面人長什麽樣,就被他們滿身血的樣子驚到了。他後退一步,不想再看。卻發現久紀正戲谑地看着他,似乎是就等着看他這副咬到舌頭的驚訝樣子。

“藥師寺!!”

“抱歉抱歉,我錯了,哈哈哈!”久紀切掉照片,把手機收回兜裏接過自己的花,才解釋道:“這是他們所謂的‘定情照’。據說那時父親因為遇到了和已經過世三年的先夫人很像的女子,被迷得神魂颠倒,被約去一個偏僻的酒吧約會,結果那女人是個喰種……”

這個詞金木當然不陌生,幾乎每天打開電視都能看到相關新聞。那是站在食物鏈頂端,以人類為食的怪物。

“然、然後?”金木緊張起來,似乎已經想象到了當時情況的危急。

久紀瞥他一眼,淡定地說:“我母親剛好路過,于是随手揍了那喰種一頓,然後父親就一見鐘情了。”

“您、您、您的母親究竟是……”是的,‘您’。金木下意識用了敬語。

雖然他不知道喰種到底是什麽樣的生物,但既然能吃人,而且至今都沒被政/府消滅,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對付得了的。想到那位“于是随手揍了那喰種一頓”的女士,再面對她的兒子,金木面露敬仰,心中升起無限崇敬。

久紀輕描淡寫地說:“哦,她以前是喰種搜查官,後來去搜查官養成學校當了教官,外號‘暴龍’。那天剛好因為辭職心情不好,去那家酒吧買醉。”

“……”

金木瞠目結舌的表情很好地娛樂了久紀,他忍笑繼續說:“嘛,父親對母親一見鐘情,當場求婚,因為他被喰種追的很狼狽,還受了傷,身上什麽都沒有,就幹巴巴地求婚……然後他們第二天就去登記了。”

“好随便啊?!不管伯父還是伯母!”金木完全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吐槽比較好。是一見鐘情?當場求婚?還是他母親竟然就這樣答應了?

久紀對他這個反應習以為常,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揮揮手,解釋道:“當時母親已經是附近出名的大齡剩女了,更別提她外號是‘暴龍’,男人們只要知道她職業和外號,或者見過她揍人的模樣,都退避三舍。就我父親覺得她打人的樣子帥呆了。”久紀笑起來,“只能說是命中注定吧,他們倆。”

兩人說話的時候,前往公墓的公交車已經駛來。他們上了車,因為車上人很多,也就沒機會再說什麽,沉默一直持續到公交車在終點站停下。

金木先生也早就去世了,和金木夫人葬在同一個墓園。金木先去了父親那裏,久紀不打擾父子倆敘話,在原地等了一會,才跟着眼圈有些發紅的金木去了金木夫人那裏。

金木夫人的墓在比較靠外的地方,雖然不熟悉這座墓園,但看和旁邊墓碑擁擠的距離和墓碑的規格,應該是比較低的檔次,供人掃墓的空間不大,站兩個人已經極限。但簡陋的小墓收拾的很幹淨,貢品還算新鮮,看來上周金木就來過。

金木掃掉灰塵,挑掉已經蔫掉的水果,重新擺上了新帶來的新鮮水果。

久紀帶來的白薔薇也很快和貢品一起擺在了墓碑前。他蹲下身,蔥白的手指輕輕拂過墓碑上雕刻的名字。

美麗的名字,讀一遍都覺得唇齒生香,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這個世界到底還是不公平的。夫人那樣一個美好的人,卻早早就去世了,她那個吸血鬼一樣的姐姐卻是還死皮賴臉地活着。

想起前兩天诹谷川給他的調查資料,久紀就惡心的胃液翻騰。他用餘光看向合掌祈禱的金木,或許金木夫人當初只是舉手之勞,但她無疑是久紀記憶裏最柔軟的部分之一。她早早就去了,她的兒子看起來經濟狀況也很堪憂……

久紀眼睛一轉,計上心頭。

像是每周周末來掃墓時一樣,在心裏默默向母親彙報了每周發生的事情,金木睜開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他看向身邊的久紀,發現他也已經阖眸合掌,靜靜祈禱起來。

……嗯,媽媽,這是你的溫柔和善良無意中拯救的人。

……我的新朋友。

TBC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裏的金木還處于自我催眠下,認為母親是個好人。久紀也不知道真相,只是對金木母親很有好感。這裏也只是給久紀一個對金木散發善意的理由。以後久紀會知道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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