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墅

Chapter7

久紀喝完熱牛奶,帶着一圈奶胡子開始抄筆記,遇到有問題的地方就提問,金木邊寫作業邊注意着他這邊,小房間裏氣氛相當和諧,就是金木瞅着他的奶胡子有點手癢。

一直到晚上八點,外面天黑了,久紀帶着金木整理的一套閱讀題告辭。

淺岡家住的還挺偏,金木說送久紀一段路,久紀也沒拒絕。他聯系了司機讓他在這片居民區外的大路上等。

久紀穿好鞋子,一起換鞋的金木卻中途被他阿姨難得好聲好氣地叫走了,取而代之湊過來的是淺岡優一,锲而不舍地和他說話攀關系,叽叽喳喳,東扯西扯。

久紀對那個女人本就沒什麽耐心,她的兒子和他母親一樣,水蛭一般只要嗅到血味就會黏上來,惡心的不行。

久紀耐着性子和淺岡優一聊了幾句就禮貌地告辭,出門在外面等。這男孩不知道是真缺心眼還是厚臉皮,竟是準備穿鞋追出來,久紀恨不得把他直接從走廊的陽臺上推下去。

好在金木趕在久紀爆發前出來了,臉色也不是很好看。能讓這麽一個軟萌甜露出明顯的怒意,他阿姨真的很有本事。久紀腹诽着。兒子都這個尿性,當媽媽的會和金木說些什麽顯而易見了。

金木把久紀送到和司機約好的路口,卻沒看到車。久紀打開手機打電話過去問,小林滿頭大汗地說路上堵車,麻煩少爺多等一會。金木也就雙手插兜陪他一起等,順便東家長西家短地話家常。約了下次補習的時間,地點卻定在了久紀家。

久紀委婉地說:“我的演技已經抵擋不住我的暴躁了。”

金木哈哈笑,說等放假他就準備搬走了。

久紀想起他在打工,“你是不是早有這個打算了?”

“嗯……國中的學校不允許打工,所以畢業後才行動。”

久紀了解他這種想早點搬出去的想法,那一家子都太考驗人忍耐力了。“有看中的公寓嗎?”

“有一些,但還沒做決定。”金木說:“高中畢業後,我想去上大學,所以公寓想選一個和未來大學接近的地方。”

日本的高中相當于所有學生的人生過渡點。學習好的會選擇繼續求學,其他人多是畢業後就找工作,或者就這麽渾渾噩噩地混社會去了。久紀自然是屬于第二種,而且是有後臺的第二種。他讀完高中混個學歷,就可以直接去自家公司工作了。金木這樣學習好的,不考大學可惜了,但大學學費可不是一般家庭但付得起的,更別提他現在自己都養不活。

“你想考哪個大學?”久紀問。

金木說了幾個大學的名字,久紀聽到了一個“上井”。他喊暫停,“上井是個不錯的大學。”

金木腦洞立刻就發散了,“難道,那是藥師寺家的大學?”

“你想哪去了?”久紀忍着沒翻白眼。“那裏是我大哥的母校。他16歲時去上的,只讀了一年就畢業了。”如果他要讀大學的話,應該會去這所。

上井是東京的一流大學,是一所文理科并存的綜合性名門學府。其教學質量和國際化環境蜚聲日本國內,被公認為是日本極富盛名的一流私立大學。

久紀說:“只是我個人的建議,你可以去試着讀這所大學。”

金木好奇,久紀告訴他這個學校從入學開始就有很好的獎學金制度,不但會大額免減學費,對生活拮據的好學生還有大筆的獎學金。

金木眼睛立刻就亮了。“等招生季的時候,我去看看。”

久紀點點頭,拿出手機敲了敲,給金木發了一個郵件。金木打開一看,是一個地址。“這裏是?”

“上井附近的一所公寓。”久紀說。

“這個是——”金木又開始散發腦洞。

“可惜了,這個同樣不是我家的産業。”久紀無情地補上他的腦洞,他好笑地說:“藥師寺家是做電子産品和食品的,不涉及教育和地産的。你是覺得藥師寺財閥勢力遍布全日本各行各業嗎?”

金木笑了起來,摸了摸鼻子說:“抱歉抱歉,只是我以前只在電視劇、電影和小說裏看過什麽大財閥少爺,感覺什麽都有,可厲害了。”

久紀也忍不住笑了,“你少看點那種東西吧。都是那些作家編造出來的。”他想了想,又說:“你不要把我當做少爺看,挺諷刺的。”

“啊……對不起,這樣的想法會讓你不愉快嗎?”金木立刻愧疚地道歉。

“也不是。只是……”久紀看向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綠色的貓眼映射着五彩斑斓的燈光,亮的驚人。“我就是個普通人,僅此而已。”

——沒錯,我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麽……怪物。

他在心裏默默重複着。

金木看着眼神有些發直的久紀,明明這個少年臉龐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他卻沒由來地感覺到他在彷徨,有着看不見的驚恐和散不去的憂愁。

————

國語,尤其是古文,簡直是天生用來摧殘腦細胞的,久紀渾渾噩噩地上了一星期學,等到金木來他家給他補習的那一天,久紀已經把上周金木講的東西忘的差不多了,課間金木考察他記得怎麽樣,被他三個“啊?”擊退了。

被永近嘲笑一番後,久紀默默記了他一筆。

聽說今天金木會去久紀家給他補習,永近羨慕兩個字都寫在眼睛裏了,藥師寺家是不論總宅還是分宅走的都是歐風。這次是真的和電視劇裏一樣——那種又大又漂亮的大別墅。他早就想去久紀家看看了。無奈今天有強制全員到齊的部活。永近所在社團的社長是清巳有名的軟硬不吃,誰的面子都不給。敢缺勤,就能把你念叨的恨不得就地飛升。

久紀把心裏的小本本翻出來,十分可惜地告訴永近:“真可惜啊,今天我特意請了米其林餐廳的三星大廚做晚飯,還讓人收拾了客房,鋪了席夢思。順便把游戲機都拿出來準備好了。”

“啊?可是我……”金木懵了。久紀沒說在他家吃晚飯啊?更別說留宿了。

“今晚真讓人期待啊。”久紀閃電般轉過頭堵了金木的後半句,順便露出一個閃瞎人眼的微笑,背景似乎都在飄小白花。“對吧?金、木、君——”

“……對。”總覺得那小白花在一朵朵黑化枯萎,金木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點了點頭。

俗話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但他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

放學後,久紀開心地目送不開心的永近被部長揪着耳朵帶走了。

依舊在金木打工的餐廳寫作業順便等他下班,這次久紀在菜單上看了半天,選了個芝士蛋糕吃,又要了杯咖啡。男生喜歡吃蛋糕聽起來挺怪的,但久紀就是很喜歡甜食,而且作為一個青春期長個子中的男孩,他怎麽吃都不胖。

今天是月底,是發工資的好日子,金木爽快地給久紀結了賬。久紀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把緊張的金木逗得漸漸放松下來。

東京畢竟還是日本的首都,是日本政治、經濟、文化、交通等衆多領域的樞紐中心,又是世界經濟發展度與富裕程度最高的都市之一,就算藥師寺總公司總宅都在京都,東京也是藥師寺發展的重要據點,在這裏的分宅自然也不是一個普通別墅就草草了事的。

藥師寺并不是一個喜好奢侈,過分追求物質的名門,只是別墅這樣的地方,多少是要拿來開宴會、宴請友人或和同行見面談生意的,要的就是面子。所以當金木真正站在了這座豪華又大氣的歐式別墅前時,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髒還是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盡管庭院因為入冬了光禿禿的很難看,但光是那只在電視上才看到過的的龐大歐式別墅就是一場足夠奢華的視覺盛宴。

金木像是個僵屍一樣,一舉一動都緩慢而僵硬。不管是比他大了三輪有餘還畢恭畢敬使用敬語的管家,還是主動伸手給他拿包、脫外套的女傭小姐姐都讓他渾身不自在。

“打、打擾了……”

“不用這麽客氣。家裏除了管家和傭人就我一個人。”久紀看金木戰戰兢兢的樣子,覺得很好笑。

“……哦。”金木總覺得說這句話的久紀明明在笑,眼睛卻是冷的。

他跟着久紀上樓,一路觀察着環境。房子裏采取的也是雍容華貴的西洋古典風格,光是一樓客廳的大型燈池看着就能一下砸死三個人,地上鋪着又厚又柔軟的绛紅色花鳥紋地毯,造型精美奢華的家具和深色的壁紙形成強烈的色差,安靜地散發着歲月沉寂的厚重感。

明明是這樣華麗的房子,金木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他想起剛才久紀的話:“家裏除了管家和傭人就我一個。”

隐約間,又回想起母親的臉龐和話語。“那孩子其實很可憐的,別看他家裏什麽都有,但其實他一無所有。再豐足的物質資源,也無法彌補心靈的孤獨。”

看着走在前面帶路的久紀那纖細的背影,他要把腰杆挺得鋼刀般筆直,才能與這沒有半點人氣的別墅刺骨的冷清和恐懼的孤獨感做抗争。一路上,穿着不同款式制服的傭人們來來往往,在和他們擦肩而過時無一不停下腳步,禮貌地向久紀問好,他也微笑着向每一個人點頭回禮,金木卻覺得不管是他還是傭人們的笑容,都像是裹了一層冰,冰冷又模糊,一點都不真實。

這讓金木不由自主地想起久紀以前笑起來的樣子,彎彎的唇角,碧波清澈的眉眼,特別好看。

金木抿緊唇角,有一瞬間,想要上前一步去拉住久紀的手,想和他并肩,為他分擔一些這龐大宅子帶來的讓人不寒而栗的威壓。

那時,母親說自己要比那個有錢的孩子幸福得多的理由……他終于能真正理解了。

“——木……金……金木!”

“啊!”金木眨眨眼睛,回神,看見久紀在他眼前揮着手。一個帶着廚師帽,穿着圍裙的小哥哥站在一邊,正朝他禮貌地微笑。

久紀剛好叫住一個廚房做工的師傅,讓他準備點心和飲料招待金木,他想問問金木想吃什麽,結果一回頭就看到金木在那發呆,叫了金木好多遍,才把他的魂喚回來。

“你想什麽呢?叫了你好多遍。”

“呃,稍微有點被這裝修震驚到了。”金木摸摸下巴,随口說。

“……你想吃點什麽?飲料呢?”久紀雖沒有他哥那樣的讀心術,但也可以說的上是善于觀察了,而且永近早就把他賣了,摸下巴是有所隐瞞。但他沒有揭穿,也沒有追問。“我讓廚房準備。”

“什麽都可以吧……呃,但是……”金木猶豫了一下,想起久紀剛才在店裏吃的甜膩膩的芝士蛋糕,還有放了五塊方糖才滿意的那杯咖啡,決定為了自己的舌頭,實話實說:“其實,我不太喜歡吃甜的……”

久紀正準備給廚房的人說做些甜食,聞言面無表情回過頭,“不吃也得吃!”

“那你問我做什麽!”

“随便問問而已。”久紀蔫壞地笑了笑,那笑容終于沖破了剛才冰一般的冷淡,讓金木覺得格外賞心悅目。

久紀也就是逗逗他,還是讓廚房去準備一些合金木口味的零食。廚師小哥哥點點頭走了,久紀繼續朝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剛想招呼金木跟上不要迷路了,卻發現金木突然加快了腳步,走到了自己身邊,和自己并肩了。

“怎麽了?”他好奇金木反常的舉動,這個少年性格腼腆,很少去主動做什麽事情才對。

金木就是搖頭。

兩人的肩膀離的很近,一個小小的晃動就能碰到。兩米寬的走廊也因為并肩前行而沒有那麽過于寬敞了。

久紀心有所感,轉頭盯着他看,察覺到他的視線,金木對他笑了笑,又做賊心虛地把臉轉了回去,但腳下卻還是固執地站在久紀身側,半步不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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