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知身後屬下的腹诽,傅城走得很穩又很快,幾句話的時間就到了船艙裏,他抱着任玥安直接将人放到了床上。
任玥安沒什麽力氣,只能任由傅城不太熟練的給自己蓋上被子,伸手揉了揉發痛的額角,“你有什麽事先去忙吧,我自己能行。”
任玥安話音未落,就見傅城一屁股坐在了床邊,接過穆青手裏的藥碗,一雙厚實的大手牢牢托住碗底,精致的瓷勺在他手裏看起來十分脆弱,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捏碎。
“吃藥。”傅城捏着勺子往她的唇邊湊。
任玥安默默後仰。
傅城便更湊近一分,目光堅定,有那麽一瞬間,任玥安覺得自己這不是在喝藥,是在上刑。
兩相對峙,若是健康狀态的任玥安或許還和傅城有一拼之力,但是身體抱恙的任玥安卻只能屈服于名為傅城的恐怖勢力淫威之下。
被強迫着喝了一碗苦森森的藥,任玥安只覺得自己耗費了全身的心力,慘敗着一張小臉躺在床上了無生氣。
傅城看着她的樣子,放下藥碗之後兩只手在半空中停頓片刻,最後僵硬的放在自己的腿上,目光挪到穆青身上,在穆青注意到自己後又看向任玥安。
穆青很快就明白過了傅城的意思,從屋中櫃子裏拿出一包桂花糖交到傅城手中。
任玥安注意到穆青的動作,不大高興道,“穆青你幹嘛不直接給我?”
“誰給你不都一樣。”傅城拆開紙包放到任玥安的枕邊,“吃點吧,能好受一些。”
任玥安巴不得趕緊驅散嘴裏這點苦味,拈起一塊桂花糖放進嘴裏,知道唇舌之間泛起了一點點的甜,她的臉上才緩緩露出笑意,有了些往日的模樣。
感覺到她的變化,傅城繃直的身體似乎也跟着放松了一些,把床邊的披風撿了起來,順手疊好。
任玥安看到他的動作,輕輕笑了一聲,只是聲音還是因為沒有力氣而聽起來柔柔的,“我發現,傅大侯爺似乎沒有以前那麽讨厭我了。”
傅城掀起眼皮看她,聲音中似有輕笑,“你知道我以前讨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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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玥安毫不猶豫點頭,“我知道啊,但是我不在乎。”
傅城一時無語,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道,“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就讓穆青叫我。”
“知道啦。”任玥安躺在床上對傅城擺了擺手,“去把去吧。”
傅城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軟乎乎的女人,這才離去。
任玥安還不是很舒服,在傅城走後整個人窩進被子裏,屋內一片寂靜,她很快便睡了過去。
任玥安這一次暈船一直鬧到第二日太陽升起才算完事,晚上一夜安眠,第二日再起床時,任玥安又是一副精氣神十足的樣子。
傅城和手下剛走上甲板,就看見昨日同一個地方,任玥安正在和他招手,耀眼的陽光下,她的笑容也如這陽光一樣明朗,“傅大侯爺,昨天多謝照顧啦。”
傅城腳步停頓,讓手下等一等,自己走到船邊,“看你這麽精神,不暈船了?”
“嗯,昨天的藥有奇效,睡了一覺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了。”任玥安盈盈笑着,兩只手搭在船邊,身體微微向前傾,欣賞着兩岸的景色,清透的聲音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今日陽光正好,又是萬物複蘇的季節,太适合欣賞風景了。”
傅城看着她的笑臉,不經意間詢問,“真奇怪,你明明隔幾年就南下随任大将軍回鄉祭祖,怎麽會像第一次坐船一樣暈船呢?”
任玥安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再回頭看向他時已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我思慮過重,還不準我病上一病了,奉平候好霸道呀。”
春日的陽光雖不刺眼,但曬久了難免覺得頭暈,任玥安舍不得眼前這一副好景致,撐起一把月白色紙傘遮住發頂的光。
傅城見着她的動作,不解的看了看天色,“今日又沒下雨,撐傘幹嘛?”
任玥安被問得有些懵,“遮陽啊,曬多了太陽容易變黑。”
傅城視線在任玥安傘下白皙的皮膚上掃了一圈,唇角微微勾起,轉身往來時路去了。
穆青與傅城迎面走過,對傅城鞠了一躬打了招呼,才“蹬蹬瞪”的跑到了任玥安身邊,接過她手裏的紙傘替她撐着,“小姐,你在看什麽呀?”
任玥安臉上帶着惬意的笑,直了直腰背,視線流連于岸邊的風景,“穆青,等我無債一身輕的時候,我就在這裏買上兩座宅子,餘生能在這麽美的地方度過,一定很舒服。”
穆青懵懂的“哦”了一聲,看着任玥安臉上笑容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沒好意思問什麽叫“無債一身輕”。
反倒是傅城耳尖聽到兩人的對話,回身看了一眼船邊的那道倩影,眸中閃過晦暗不明的情緒。
在船上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天,任玥安除了第一天身體不大舒服之外,之後的氣色越來越好,倒是沒有再暈船了。傅城似乎一直在忙着什麽,日理萬機的他還在船艙裏專門置辦了一個書房,每天都有心腹手下來往于書房之間,傅城終日留在書房裏,甚至一天都見不到一面。
對此,任玥安倒是沒去好奇傅城在做什麽,無非就是不露面的和遠在京城的尹天逸博弈罷了。
二人之間相安無事,甚至連面都見不到幾回。
過了五日,永信已經到了,在大船輕輕靠在岸邊,任玥安搖着扇子慢悠悠從船艙裏走了出來,迎面就撞見傅城和手下在說着什麽從書房往外走。
任玥安頓住腳步,“侯爺,好久不見啦。”
傅城看見是她,揮揮手讓手下先下去,自己走去了任玥安對面,視線落在她精致的小臉上,忍不住一笑,“你倒是輕松。”
“那當然,比不得侯爺這個大忙人了。”任玥安對他歪頭一笑,與傅城一同往船頭走去準備下船。
出了船艙見着外面的太陽,傅城很自然的拉起了任玥安的手,兩人距離很近,遠遠看去态度十分親昵。
任玥安怔了一下,很快明了過來,扇子擋住彎起的唇角,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遠在永信,難道皇上還會派人盯着你到底是不是真愛我嗎?”
“皇上肯定會派人來盯着我的動作,我各方面和京城表現得一樣才不會惹人起疑。”傅城順手把任玥安的小手揣在自己的臂彎裏,換成了一個任玥安挽着他手臂的姿勢。
任玥安任由他動作,只是笑聲中帶着不懷好意,“你這人心機這麽深沉,我要是皇上我就直接找人暗殺了你,哪還有這麽多破事?”
“他不敢。”傅城一邊虛扶着她下船,一邊篤定的道,“外面三國對大煜虎視眈眈,大煜已經死了一個良将,若我也出了什麽事,大煜便能被其他三國長驅直入,半點招架能力都沒有。”
任玥安驚訝一瞬,很快又甜甜一笑,“那也難怪皇上這麽忌憚你了。”兩人已經踩在了永信的土地上,任玥安兩手環住傅城的胳膊,親昵着頭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傅城在戰場上身經百戰,他的肩膀寬厚有力,原本只是裝裝樣子的任玥安忽然有些恍惚,似乎感覺到了一種兩輩子都從未感受過的名為安全感的東西。
傅城敏銳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變化,微微垂頭看向她,“怎麽了?”
任玥安擡頭望向他,笑得更甜了,“沒有啊。”一時的感性已然消散,任玥安清醒的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麽。
只是任玥安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有人卻不知道。
白日的任玥安一語成谶,當晚傅城在永信的祖宅遇襲,任玥安是被屋外兵荒馬亂的聲音吵醒的,她起身穿上外衣出了屋子往外走去。
寬敞的庭院之中,有手下站在廊下手持兵器一臉警戒的樣子,看到是她過來了,對她有禮的點了點頭,并未阻止她進入。
任玥安走到手下身邊,這才看到剛才被竹子圍牆擋住的景象。寬敞的庭院之中,傅城手執長劍站在院內,劍尖還在慢慢往下滴血,他的腳下躺着一片屍體,粗略的數大概也有二十幾個人,有黑衣人也有傅城的手下。
傅城面前跪着場上唯一一個還有些意識的黑衣人,他的耳朵被削去了一半,已然出氣多進氣少。
“我再問你一遍,誰派你來的?”傅城聲音陰冷,劍尖慢慢擡起搭在黑衣人的肩膀上。
黑衣人被糊了一臉血,眼睛上也不例外,他勉強的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笑了一下,“我要是知道,用得着被你打成這樣還不說嗎?”
傅城神色一凜,手中長劍用力,庭院中傳來黑衣人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很快,慘叫聲又戛然而止,黑衣人已經忍受不了劇痛暈厥了過去。
見此場景,任玥安輕笑一聲,端着胳膊肩膀靠在長廊下一根柱子上看熱鬧。
身邊傅城的手下聽到任玥安的笑聲,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看向任玥安,這……場面這麽血腥,是怎麽做到還能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