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褚夫人大約猜出褚辰去了哪裏, 但她不敢擋着。

自褚辰從西北歸來之後,就沒有給過她一次好臉色,長此以往下去, 母子之間必成仇敵, 換言之, 眼下她在褚辰眼中就已經是仇人了。

“夫人, 這下該如何是好?”身邊心腹問道。

褚夫人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

一開始如果弄不死衛韻, 起碼不能讓她自己去起那個頭, 更是不能讓褚辰知道, 一直是她在迫害衛韻。

“随他去吧……”

褚夫人已無能為力,只不過,褚辰想要和賀子初搶人,他還沒有那個實力, 褚夫人倒是不再擔心褚辰真的會把衛韻娶回來。

她如今最為憂慮的是賀子初。

倘若褚辰一心與賀子初為敵, 以賀子初對那個人的在意, 必然不會放過褚辰,恐怕日後與齊國公府也要為敵了。

事情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褚夫人步步算計, 可算計來, 算計去, 好像這一步棋還是大錯特錯。

**

衛韻準備睡下。

她擔心賀子初又會突然夜闖,就備了一把匕首放在身上。

秋蟬見她神情古怪, 問道:“娘子,您這是怎的了?可是那裏不舒服?”她見衛韻面頰染上一層不太正常的潮紅,以為衛韻是病了。

而實則, 衛韻卻是想起了賀子初對她所做的一切。

之前知道賀子初娶過妻,她根本不在乎。

可現在一想到賀子初也對別的女子做過同樣的事,也抱着別人那樣作弄過,衛韻胸口就堵得慌。

看過無數話本子的她,心中已經知曉,她對賀子初不知從幾時開始就有了不該有的感情。

她不敢與他親近,可另一方面,又無法抵抗他的誘惑。

他對她而言,就像是誘人的鶴頂紅,勾人心魄,但又致命。

“我無事。”

衛韻上了趟,久久沒有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門扇傳來動靜,她緊咬着唇,小手握緊了藏在身側的匕首,心想着那個孟浪子若是今晚再行無恥之事,她就刺他。

心跳變得極快。

衛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整個人都仿佛要燒了起來。

就在幔帳外的人影頓住時,有只大掌即将撩開幔帳,衛韻突然開口,“賀子初!你還有完沒完!”

她話音剛落,幔帳被人撩開,一張明明很熟悉,但又顯得陌生的臉撞入了她的視野。

褚辰,當初那個總是愛笑的少年,也曾意氣風發、天真燦漫,可此刻,他的臉背着光,五官沉在一片陰暗之中,陰骘、低沉,神情壓抑到了極致。

四目相對,衛韻顯然是怔住了。

沒想到會是褚辰。

自上次一別,已有半年了。

短短半年,已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她的辰郎,她也不是他心尖上的姑娘。

褚辰貪.婪的看着心上人,他眼眸紅了,對上少女明豔又吃驚的大眼,半晌才啞聲道:“阿韻,我回來了。”

衛韻無言以對。

他回來了,那又怎麽樣?

他和她已經沒有任何幹系了。

衛韻在失神中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褚辰……你、你走吧。”

褚辰喉結滾動,似乎什麽也沒聽見。

他看作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的姑娘,這陣子卻經受了讓他難以想象的磨難。

他不怨衛韻跟過賀子初,他只恨他自己無能。

方才衛韻親口喊出的“賀子初”三個字,如同是尖銳的刺,把他的心髒戳的面目全非。

“舅舅他……來過?”不然,阿韻怎會以為他是賀子初?

這話一問出口,褚辰就後悔了。

他不會介意衛韻的過去,他只想要她。

“阿韻,我……我沒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他在她面前卑微到了極致,也慚愧到了極致。

是他沒有護好她,也是因為他,衛韻才遭受那麽多無妄之災。

衛韻此刻在看着褚辰,沒有太多的情緒,不恨、不念,她不是一個蠢人,能明白她自己的心意了。

“褚辰,你走吧,你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衛韻拉了被褥,将自己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清媚的小臉。

她的防備和排斥,皆被褚辰看在眼裏。

褚辰心頭刺痛,像有什麽銳利之物,一遍又一遍的刮着他的五髒六腑,痛的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阿韻……求你別這麽說,好麽?”

褚辰啞着嗓子,還像以前一樣溫柔。

已是夜深人靜,褚辰又是衛韻的前未婚夫,孤男寡女當然不能共處一室,尤其是女子,當她心裏裝着別人時,便再也沒有空餘的地方讓出來給別人了。

“褚辰,請你離開,我要歇息了。”衛韻的嗓音冷了幾分,她不想和任何人糾纏,也不想吊着任何人。

若非念及往日情分,她立刻就翻臉了。

即便她清譽早沒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

褚辰的喉結滾了滾,他不喜歡衛韻的冷漠,也不想去詢問她和賀子初之間的事,少年高大的身段突然俯身,“阿韻,我帶你走,從今往後誰也不能拆散我們。”

衛韻沒料到天他會這樣。

以往,褚辰任何事都會依着她,從不讓她難做。

褚辰連人帶被抱了起來,衛韻知道遲了,忙去掙紮,可雙手被困在被褥裏,他抱的實在太緊,她根本動彈不得,“褚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放開我!”

褚辰苦笑,看着她因為掙紮而漸漸漲紅的臉,“阿韻,我心悅你,我從小就心悅你,算我求你,跟我走吧,不然……我會死的。”

衛韻當然不依。

褚辰的大掌很涼,放在了她的後脖頸,輕輕一捏,衛韻在失去意識之前,只聽見他說了最後一句,“我這就帶走你,我早該帶你走。”

沒人懂他的情深,也而沒人理解他如今的心境。

滿城皆知,衛韻要嫁給賀子初。

誰又知道他是怎樣的煎熬,仿佛注定是無名小輩,他的存在無關緊要。

**

次日,天還未亮。

衛璟登門武安侯府時,賀子初早就起榻練劍,男人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雪色中衣,露出的每一寸肌理,都仿佛蘊含着無盡力量。

衛璟比賀子初年輕了太多,不得不說,即便他年輕數歲,可在體格上,還差了賀子初十萬八千裏。

不知為何,衛璟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妹妹婚後的生活……

“大哥有何事?”賀子初收了劍,明明是成熟穩重的男子,一聲“大哥”叫出來,竟然半點不違和。

衛璟頓時心虛,他仿佛根本配不上賀子初喊“大哥”。

他本能的挺直了腰杆,但即便如此,總覺得氣勢上始終趕不上賀子初。

不過,言歸正傳,他此番登門是有要事,不是“較量”體格和氣場的時候,忙道:“侯爺,阿韻她……不見了。”

他壓低了聲音,又說,“還望侯爺盡快将阿韻找回來。”

其實,他知道是褚辰幹的!

褚辰不會傷害衛韻。

但為了繼續考驗賀子初,衛璟就将這件事交給了他。

講道理,賀子初做他妹夫,他當真壓力甚大!

賀子初神色一沉,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就連說話的語氣也變了,“幾時發現阿韻不見了?你為何這時才告知于我?可有線索?”

可能有些人天生氣場強大。

衛璟被賀子初的三連問搞的失神片刻。

在他準備答話時,賀子初已經大步離開,他一邊走,一邊吩咐了手下人,“立刻準備,随我出府!”

衛璟被落在後面,他算是看明白了,賀子初之所以給他幾分面子,純粹是看在了衛韻的份上,真是說翻臉就翻臉……

**

衛韻醒來時,入眼是刺目的日光。

感覺身子在輕微的晃動,她腦袋昏沉。

“你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餓了麽?”褚辰即刻從一旁的案幾旁撲了過來。

衛韻發現自己正在船艙,外面水流潺潺,看着日頭,應該快到晌午了。她這才想起了發生的一切。

身上已經穿好了衣裳,是她自己的衣服。

褚辰察覺到了她的眼神,立刻解釋,“阿韻,我沒對你怎麽樣。衣裳是我吩咐了婢女給你換上的。咱們就要離開京城了,從今往後,你我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你……你忘了那些事好麽?”

那些不堪,是衛韻的劫難,也是褚辰的噩夢,他甚至不敢去細細打聽,生怕自己一個受不住,去到處殺人。

他真想讓所有欺負過衛韻的人,統統都去死!

衛韻坐起身來,除卻震驚之外,她更想離開,褚辰這般行徑,只會置她的清譽不顧,更何況,她才與父兄團聚,豈會離開?

“褚辰……你放手吧,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衛韻無力勸說。

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感情,使得褚辰在她心目中與旁人不同。既然毫無瓜葛了,她還想留住兩人最後的體面。

褚辰置若罔聞,溫柔的看着她,“阿韻,等離開了京城,你我找一處安靜的莊子,我主外,你主內,咱們一安定下來就立刻成婚。”

衛韻不想讓褚辰沉淪。

她已經不是那個冰清玉潔的衛韻了。

心裏也沒有褚辰了。

衛韻看着少年的眼,張了張嘴,道:“褚辰,我……我已經和賀子初有了夫妻之實。”

告訴他實話,他總該能想通了吧。

事實如一把刀,在少年心頭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裏血流不止。

褚辰最後的一點意志力終于被擊垮。

他不想聽這個,一點不想聽。

衛韻以為他能放手,誰知,褚辰突然壓了過來,大掌抓着她礙事的手,抵在了她頭頂,将衛韻整個人禁锢在身下,他像是剛剛被放出籠子的困獸,眼中都是欲.望。

“不要說!不要告訴我!阿韻,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十來歲的少年,腦子裏裝着無盡的幻想,早在幾年前開始,他就無數次肖想衛韻,那時敬重她,疼惜她,半點不敢造次。

他放在掌中呵護,喜歡到了舍不得碰的姑娘,卻成了他舅舅的女人。

呵呵,老天是在跟他開玩笑麽?!

衛韻被壓的難受,褚辰看着她在自己身下無處可逃的神情,他在想,是不是她跟舅舅在一塊時,也是這副任人采撷的誘人光景。“阿韻,我心悅你。”

少年說完這一句,神情虔誠,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氣。

下一刻,他頭一低親了上去。

他早就想親了,一直想親。

衛韻躲開,因為和賀子初有了經驗,她大約知道褚辰要幹什麽,就緊閉着唇,撇開臉去,眼淚滑落,她讨厭極了這樣的褚辰,也讨厭她和褚辰如今的尴尬關系,更是讨厭命運的捉弄。

“褚辰!你起開!你不要逼我!”衛韻帶着哭腔,憤憤的低喝。

褚辰像失了智,唇落在了細膩白皙的脖頸上,溫香馥郁,他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本是旖旎的時刻,腦子裏卻在想,是不是舅舅也這樣癡迷……

腰帶解開,褚辰勢在必得。

這時,船艙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喊了聲,“世子爺!武安侯過來了!”

褚辰動作一滞,他擡起頭來,在衛韻朦胧淚眼中看見了一絲驚喜。

雖然她眼中神色一閃而逝,但褚辰仍舊看得出來,因為賀子初的到來,衛韻她很高興。

褚辰怔住。

他畢生都想要讨好的姑娘,因為別的男人的存在而歡喜。

他是有多失敗?!

褚辰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低頭,張嘴,在衛韻脖頸上狠狠.吸.吮.,直至上面留下一朵嬌豔的紅梅,他這才滿意。

“阿韻,你說,舅舅知道你我共處一夜,他會怎麽想?”褚辰神情落寞,他知道自己在傷害衛韻,可根本控制不住,仿佛讓她也感同身受的疼一次,他才能覺得,他的阿韻還是他的。

他大約是瘋了,褚辰默默的想着。

“啪!”衛韻擡手就是一巴掌。

此時此刻,十幾年的竹馬情誼徹底湮滅。

她眼神憤恨,讨厭極了自己的無能。

就像是一開始衛家落難,她被人欺負,只能跟了賀子初時一樣,她厭惡極了這樣的無能無力。

少女眼神堅定。

褚辰仿佛覺得,他這輩子就在這一刻,便徹底失去她了。

心又抽痛了,他神情木然,半點察覺不到臉上的疼痛。

外面傳來打鬥聲。

褚辰緩緩站起身,俯視着令他朝思暮想,卻又似乎離他越來越遠的心上人,他淡淡一笑,“阿韻,且看看舅舅對你到底有多少真心。”

衛韻的心很亂。

她被褚辰擄走一夜,任何人都不會相信她的清白。

賀子初會信麽?

她現在矛盾極了,明明也不是很想嫁給賀子初,可一想到賀子初會誤會,她就莫名其妙的難過。

她到底是怎麽了?

幾時變得這般優柔寡斷?

褚辰拔劍,一手拉起衛韻,将她也一并帶出了船艙,少女發髻微亂,明媚的面頰微微泛紅,仿佛方才被人狠狠憐愛過。

外面豔陽高照,但初冬的湖風冰寒,像一把把柳葉狀的刀,刮的人臉生疼。

衛韻看見了賀子初,賀子初也看着她。

她不确定賀子初是什麽想法,此時此刻此地,她突然明白了一樁事,一個女子也應強大,否則當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賀子初眯了眯眼,“莫要害怕。”他道了一句,嗓音夾着內力,但無限溫和,像四月裏,帶着花香的風。

衛韻心頭一顫,感覺很微妙。

她也不想矯情,但有些感覺卻是身不由己,不受她控制。看着賀子初帶着人來“救”她,她莫名歡喜。

兩方人馬打了起來,賀子初乘坐的小舟很快靠近了船艙,他上了船,與褚辰對峙,招招狠辣,但沒要他的命。

褚辰不是賀子初的對手。

可他不願意放開衛韻,就在賀子初伸手過來搶人時,褚辰長臂用力,又将衛韻拉到他身側,因為動作太猛,衛韻腳下不穩,身子傾斜,腦袋直直砸在了船艙欄柱上。

褚辰一怔,立刻問,“阿韻!”

賀子初也撲了過來,幾乎是一掌即将褚辰擊退,他一把摟住衛韻,自然是看見了她脖頸處的吻.痕,男人眼中陰霾一閃而逝,立刻檢查衛韻被撞傷的額頭,“阿韻,對不起,我來遲了。”

他眼裏都是愧疚和憂心,無半分嫌棄和懷疑。

褚辰看見了這一幕,他又怔住了。

舅舅真的不介意嗎?

愛她愛到了這個境地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一開始怎會一無所知?

衛韻半垂着眼眸,方才翻天覆地的變化,讓她晃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與此同時,腦中湧入無數畫面,令得她一陣劇烈頭疼。

“阿韻!”

“阿韻……你醒醒!”

“……”

衛韻聽見有人在喚醒她,由遠及近,她的魂魄像是離開了一會,又被人強行拽回。

又過了片刻,衛韻緩緩睜開眼來,她被賀子初摟在懷中,他半蹲着,而她正坐在他腿上,溺寵又暧.昧的姿勢。

她眼眸依舊明豔漂亮,只是多了一股狠勁和清澈。

賀子初一怔,像是見到久違的故人,狂喜難以抑制,一慣冷漠無溫的男人,唇角揚起一抹絢燦的弧度。

不管衛韻昨夜怎麽了,也不管褚辰對她做了什麽,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來了,他等了十五年,想了十五年的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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