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常睿看着常樂的神情有點不對勁，他拉住常樂的胳膊，眼睛盯着她問道：“怎麽了，常樂。”
常樂胸中有很多話，有些能說，有些不能說，還有些她不知從何說起。她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聲音低沉，“爸媽離婚了。”
常睿聽到一驚，随後他的第一反應是：常樂一定很難過。他順手将常樂拉入懷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先進去再說。”
常睿開了門，将常樂的行李也提了進來。常樂站在客廳中央，她還在想着剛才那個擁抱，她覺得不算。常睿回身看她傻傻地站着，想拉過她坐到沙發上，他剛碰到她的胳膊，常樂就回身抱住了他。常睿的胳膊還擡在半空，他慢慢放下來，落在常樂的肩頭，然後從上至下滑過常樂的後背，一遍遍地安撫着她。
常樂不知怎麽回事，所有的難過和長久以來的壓抑都再也無法隐藏，她埋在常睿的懷中小聲地哭起來。淚水迅速打濕了常睿的襯衣，他感覺出那淚水是熱的，帶着常樂的溫度。他心裏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難過就哭出來吧，不用忍着。”
常睿這麽一說，常樂反而沒有哭得更厲害，而是慢慢地平靜下來了，但仍然緊緊抱着常睿。其實在常睿看來，常樂的力氣實在是沒有多大，他并沒有覺得透不過氣，只是感覺常樂全身上下身說不出的柔軟。他感覺常樂平靜下來後，拉過環住他的手臂，然後把常樂拉到沙發上坐下來。
客廳只開了落地燈，暖黃的燈光下，人也變得柔和，常睿安靜地看着常樂。
“什麽時候離的？”
“五一”
“五一假期的時候？”常睿訝異。
“恩，媽說當時，他們商量好讓爸給咱們說的，後來爸也一直沒說，這次回家,她發現我還不知道,就對我說了。”
常睿聽完心裏苦笑，離婚之前不和他們商量下，離了婚也不通知一聲，事情都過了那麽久，直到瞞不住了才說，這也真是他們父母幹出的事。
常睿擡起常樂的下巴，四目相對，他對着常樂說：“常樂，他們兩人離婚是他們自己的決定，他們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事情的輕重。離婚也只是他們倆人不住一起了，但是，他們對你，我對你，都是不會變的。”
常樂覺得這話有些熟悉，她媽媽也說過類似的話，“因為血緣是吧？”
常睿有點不明白這問題的意圖，他思索了會兒。常樂看見他沒說話，有點不知所措，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她趕緊說了點別的，“媽最近在忙着排練話劇，我在家沒事就回來了。”
“哦？”常睿也沒有多驚訝，“她忙點別的事情也好，比在家裏胡思亂想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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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沒說何叔叔的事，一來這只是她的感覺，二來她怕真說出來，這個會真的成為一個事。兩個人都沉默起來，父母的事他們旁觀多，很少去評論其中的彎彎繞繞，就像現在突然離婚，兩人也只是被動接受了。常睿突然站起，去了卧室。常樂不知道他去幹嘛，繼續坐在沙發上看着掌心。過了一會兒，常睿出來，又坐在她身邊，手裏拿着一個鑰匙放在桌上。
“這是公寓的備用鑰匙，你以後來了我不在就自己進去吧，別在外面傻等。”常睿摸摸她的頭，繼續說：“我不在家怎麽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回來還沒吃飯吧？餓不餓現在？”
常樂聽完才意識到自己确實還沒吃飯，她感覺了一下，還真有點餓。于是點點頭，又突然想到什麽，“你是不是也沒吃飯呢？”
“恩，走吧。帶你出去吃。”
常睿說完拍了拍常樂，起身回卧室換了個襯衣，剛才常樂在上面哭濕了一大片。常樂拿起桌上的鑰匙，去衛生間簡單洗了下臉。
常睿帶着常樂直接下到了停車場，準備去遠處吃。常樂坐在旁邊和他聊着家裏的變化，什麽地方又蓋了樓，什麽地方又做了規劃。常睿在外面已經很多年了，他每次回去，家鄉都變化很大。就像常樂一樣，他離開時還是一個小女孩，現在已經亭亭玉立了，有時都有些看不透她。他覺得時間有時真是流逝地飛快，抓也抓不住。
車停在一家中式古典的飯店前，他們停好車進去，有人将他們帶到窗邊一個位置。常樂拿起菜單開始翻，裏面都是一些特色小吃點心，非常能引起她的食欲。常樂覺得常睿果然了解她，不過太多想吃的了，常樂很難選擇。
常睿看着她的樣子，笑了笑，其實常樂再怎麽長大，再怎麽變化，也還是那個他全部了解的妹妹。以前她生氣難過時，他總是帶着他去吃小吃，等她把嘴裏塞得鼓鼓的，心情也就好了大半。
常睿湊近常樂說道：“這的分量都小，你不用糾結了，随便點吧。”
常樂眼睛亮了亮，果真開始随便點了，“蝦餃皇，糯米雞，榴蓮酥，糯米糍，啊，還有春卷，叉燒包，豌豆黃…”常樂一口氣說了一堆點心小吃，最後又加了幾個涼菜，看了看粥，給常睿點了個皮蛋瘦肉粥，自己要了個酒釀元宵。服務員臨走之前，常睿又加了壺涼茶。
常睿看着常樂嘴裏一個沒吃完就又放進一個，覺得她還是沒長大，不由得笑了笑。一頓飯吃完，常樂的肚子飽飽的。飯店門外是個飲食一條街，常睿帶着她走了個來回，幫她消消食，然後兩人開車回家。
常樂回家從自己的箱子裏翻出睡衣，然後進浴室沖澡，這一天坐了幾小時車，還哭了一通，又去吃飯散步，現在已經感覺非常疲憊。常樂洗好了出來，看見常睿還在電腦上敲敲打打，突然覺得自己一來就霸占着卧室很不好，不過讓他睡床，他肯定不會，好在她加起來也沒住多少天。常樂站在那已經想了一個來回，常睿才看見她，“怎麽了？”
常樂走過來坐到他身邊，看了看電腦，紅紅綠綠的圖像還有一堆表格，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頭暈。
“你怎麽老加班？”
常樂剛洗澡出來，全身都冒着熱氣，她坐得離常睿很近，他能感覺到那股熱氣不斷吹拂着他。
“工作本來就是這樣的，人越往上走，事兒就會越多。”
“哦，我還以為你工作總做不好，總被領導罵，所以天天回來加班。” 常樂一臉無辜地說完。
常睿聽完一樂，竟然還學會編排哥哥了，他伸出手，作勢要敲她腦袋。常樂趕緊彎腰躲過，她穿着睡衣，領口有些大，一彎腰，就露出胸前一片雪白。常睿剛好瞥見，他悄無聲息轉過頭，“趕緊去吹吹頭發早點睡吧。”
常樂看他不接招，就悻悻地站起來走了。
第二天早上常樂醒來，家裏就剩她一個人了。她收拾好以後有點餓，打開冰箱，發現裏面除了水就是水，于是準備出去采購東西。出門前她掏出昨天常睿給他的鑰匙，小心翼翼地穿到她的鑰匙扣上，然後鎖上門離開。
常樂推着車在超市逛，接到周欣的電話。
“親愛的，想我沒，我都在學校了，你還不回來啊。”
常樂算了下時間，還有五天就開學了，“哼，是不是學校沒人陪你才想起我啊。”
“哎呦，有人我也想你。”
常樂跟她瞎扯了會，學校是周六周日報道，常樂和周欣約定周六去陪她，到時候常睿也可以去送她。常樂買了些水果和蔬菜，面包牛奶零食等，結賬後整整倆袋，她提着走了好長時間才到家，發誓以後再也不買這麽多了。
常樂中午一個人吃飯，就下了點面條。常睿給她電話時，她正在吃面條，清湯水面，常樂覺得很好吃，常睿聽後讓她叫外賣。常樂表示知道後就挂了電話，然後繼續吃她的面。
晚上常睿回來吃飯，常樂才做的像個飯的樣子，煮了粥還炒了菜，兩個人就這樣溫馨地過了幾天。
周五傍晚，常樂對着穿衣鏡在試衣服。常睿早就交待過今天不用做飯，公司聚會，他回來接常樂一起去。常樂試了幾套衣服都覺得有點幼稚，她不想被人當成小孩子看。她拿出一件黑色收腰連衣裙穿上，腳上踩個低跟的裸色涼鞋，她往鏡子前一站，還頗有點工作人士的範兒，又畫了個淡妝。常睿回來接她的時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最後也沒說什麽。常樂心裏毛毛的，想着是不是太像不良少女了，不過她沒好意思開口問她哥。
常睿開到一家酒店門前，停好車，帶着她直接上了頂層。常樂走進一看，覺得裏面有點像個大型派對，不過又似乎沒那麽正式，大家都穿着很随意，有男女站一起舉着杯子說話，有三五同性聚在一起聊天。常睿遇到熟人點點頭打過招呼，還介紹跟在他旁邊的常樂。他把常樂帶到一排長桌前，上面擺着各式酒水果汁點心，常樂塞了一個點心進嘴裏，還挺好吃。
左側有兩個人朝他們走來，常樂認得其中一個是李林。另外一個走近，招呼了一聲常睿，然後他扭頭看向常樂，又對着常睿，“這位是？”
“我妹妹，常樂。”
那人“哦”了一聲，還拖着長長的尾音，随後他壓低聲音，“那個童穎調咱們系統，上面到底什麽意思？”
這時李林接了話，“你問常睿有什麽用，他還想知道呢。”
那人估計是嫌李林在旁邊多嘴礙事，就拉了常睿到一邊悄悄說去。
常樂聽常睿說過他們公司，大致有三大系統。常睿所在的是第一系統，主要是策劃研發，李林在第二系統，主要是運營銷售，童穎以前是第三系統的，主要是行政人事。第一系統往外調倒是有不少的，但是外面的人想進來，基本不可能。常樂猜測她如果能進來，只有一種可能：上面有人。
李林在旁邊突然問道：“快開學了吧？”
常樂吓了一跳，緩了緩說：“恩，下周一。” 她看李林今天說話還挺正經，心裏有點奇怪。
李林又突然湊近常樂，“看我們公司帥哥多吧，喜歡哪個，我給你介紹介紹。”
常樂嗆了一口果汁，這人終于原型暴露了。她覺得不能每次都被他帶着走，于是轉了個話題，“這個聚會是什麽目的？”
李林朝她一挑眉，“你猜猜看。”
“我剛進來時看見門口有許多年輕男女，以為是公司的單身男女相親會，進來後發現裏面還有不少中年同事，也有很多同性聚在一起，覺得可能不是相親會，是慶功會麽，怎麽沒個主持。”
李林朝她點點頭，“還挺聰明的。這個聚會最早就是相親會，不過可能是目的太明确，來的人不是太多。後來有小組項目完成後，也來這湊熱鬧放松，慢慢就變成現在這樣，成了整個公司各部門交流會，反而還能促成好多對兒，不過還是部門之前交流談項目的更多些，” 他頓了一下，“我和你哥就是在這認識的，從此狼狽為奸。”
常樂聽到他說完最後一句，感嘆從這個人嘴裏聽到一段正經話實在是太難了。
李林和她說了會兒走了。臨走對她說随便吃，每次都剩下好多。
常樂也不認識什麽人，就扭頭四周觀察起來。她目光轉到一處時，正好與一人對上，随後那人跟旁邊人說了幾句，就一起朝常樂走來。
常樂想常睿公司的文化到底是怎樣的，出來的女人一個個都是強勢幹練。她們走到常樂跟前，雖然氣勢上還是很足，但沒有像童穎那樣冷漠。先前和她對視的那人熱情說道：“你是常睿女朋友還是李林女朋友？”
“常睿是我親哥哥。”
那群人睜大眼睛很驚訝，“啊，都沒看出來啊。”
有人仔細打量着她，還向常睿那邊看了看，說：“恩，眼睛還像的。”
接着就一堆一堆的問題抛給常樂，常樂挑了些回答。
“你哥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你父母喜歡什麽樣的兒媳婦？”
“你喜歡什麽樣的嫂子？”
常樂滿頭黑線，推說想去洗手間就走了，有人還好心地給她指了位置。
常樂朝着僻靜處走去，後面的喧嘩熱鬧都被抛在身後。其實常樂并不太愛說話，朋友也不多，或者說她其實很冷情，從小就以父母哥哥為主，其他人很難進入她的世界，即使是多年的同學，一旦分開，常樂也從不會去主動聯系。世界很大，她只想守着自己的一塊地方，如今父母各自，她覺得自己仿佛被抛棄。外面的世界再熱鬧，也只會讓她覺得更加孤單寂寞。
常樂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眼中已蓄滿淚水，她扯過一張紙，将還沒流下的淚水洇沒。她調整好情緒走出去，看見常睿斜靠在不遠處的圍欄。
常睿擡頭，朝她招手示意過來。常樂一步步走到他身邊，常睿低頭看她眼睛，常樂扭頭避開，常睿伸出手臂攬過常樂的肩膀将她拉近。
常樂仍然扭着頭，怕被發現心事一般，手裏還絞着裙擺。常睿另一只手分開她無措緊張的雙手，然後将她按向自己的肩膀。常樂身體僵直，雙臂無力的垂着，常睿輕拍着她的肩膀。常樂漸漸放松下來，雙臂環上常睿的腰身。
“常樂，你看這個世界很大，少了誰都會正常運轉。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一體，不是依附誰而存在的。” 他停頓一下繼續說：“我們，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你總要自己學會成長。你看剛才，我覺得你就表現得很好，像一個真正的大人。”
常樂擡頭，離開他的肩膀，眼睛直視常睿問：“你是不是嫌我整天纏着你煩了？”
常睿一愣，“你又亂想，我怕你回學校有事。”
常樂回想到剛才那群女人的問題，就直覺不信這個回答。她放下手臂，與常睿保持距離，“我回學校能有什麽事！”說完扭頭就走。
常睿看着她氣鼓鼓地背影，哭笑不得，“我怕你回學校心情不好，被哪個男生趁虛而入。”
還有一句他埋在心裏不敢說，他還怕自己會出事，今天的常樂真的很美。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