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正是因為我喜歡你, 将你視作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所以我的痛苦才不想讓你去承擔, 才不想讓你悲傷難過。
所以啊,我說我沒有心事,也沒有秘密。
喻欽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哄小孩似的開口:“乖。”
陳青芒聽見這帶着三分啞的聲音, 心髒驀的一痛, 擡起頭,固執溫和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 有星星, 有月亮,還有一層烏雲, 風吹來了,月亮和星星都不見啦。
陳青芒伸手握住他的掌心, 帶着說不出的哀傷與堅韌,她輕輕開口:“喻欽,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呢, 是因為難以啓齒, 還是因為根本沒那麽喜歡呢。如果你不告訴我,而是僅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地步中,那麽是不是有一天你突然不見了,我也不會知道分毫。”
眼淚靜靜地從眼角流下,風從街邊吹了過來, 更冷了些,陳青芒微微縮了縮肩膀,“你又把我當什麽呢?喻欽。”
“是以後還是會因為這種看不見的危險而擔驚受怕,還是像今天一樣,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她一點一點揉捏自己的心髒,繼續踩着他的痛處開口,“我就是一個随時可以為你犧牲的玩具,而你毫不在意……”
“夠了。”沙啞的聲音裏帶着掙紮的痛苦。
城市霓虹燈亮起,五光十色,街頭車水馬龍,短暫的安靜後,世界又開始恢複喧嚣,熙攘的下班人流襲來,吵鬧聲充斥着耳畔。
“阿芒,”喻欽伸手攬住她的肩,将她擁入懷裏。薄唇抿着一條直線,雪花落在他長長的眼睫毛上,很快又融化,帶來洇濕的痕跡。
陳青芒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安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像是過了好久,雪花落下幾十個瞬間,青灰色地板被浸潤得濕濕的。
“兩年前,我哥出車禍死了,意外身亡,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
“我不信,因為我親眼目睹了那場車禍。”他深閉雙眼,眉頭下意識地皺了起來,痛苦地回憶,“白色面包車撞上來的前的近十秒裏,我拼命大聲地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卻很麻木,沒有回應,仍在繼續向前走。”
“他本來可以回頭,可以停下,可以不用死。”喻欽聲音沙啞得被風撕裂,手臂卻仍緊緊地抱着自己心愛的姑娘,死死的,再也不放手。
陳青芒聽見這幾乎是在剜着他心的話,自己也難受得快要窒息,心一抽一抽地疼,可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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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追查殺死我哥的兇手,呵,很可笑吧。”
“可我知道那個人那個兇手一直存在,或許走遠了,或許走近了,但一直都在。”
喻欽勾起一邊嘴角,自嘲地笑,“卻從來沒有追到過他。”,他把下巴抵放在陳青芒的下巴上,做成一個親昵的姿勢,給予她安全感。
“他在柏市消失了一年多,現在又回來了。”低低啞啞的聲音帶着點無端的令人心安意味,“我會一直保護你,不要怕,阿芒。”
陳青芒心底一暖,血液翻湧,她直起身,從他的懷抱裏掙脫,擡眸認真地看着他,“你有什麽證據?”
“或許真的只是意外呢?”
“不會,”異常堅定的回答,“他享受将一個家庭美好,前途光明,高高在上的人一點一點摧毀的那種感覺,看着他們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這在大衆眼裏都是殘酷的意外。”
“他很瘋狂,對着一切比他好的事物都有着想要摧毀他們的舉動,”他揉了揉眉心,繼續道:“在他看來,毀滅是美麗的是令他心情愉悅的。”
陳青芒內心十分驚訝震驚,提問:“反社會型人格?”
“不算,應該是自身童年的悲劇造成對家境生活比他好的人形成一種近乎偏執的仇恨。”
陳青芒咬了咬唇角,這樣說來,她忽然很擔心他,便低低開口:“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呵……”喻欽輕笑一聲,他多想那個人的目标就是他呢。
他閉了閉眼睫,頭埋進她的發間,輕嗅那一方檸檬味的清香,低低開口:“你不用去管,好好學習,你的月亮還等着你去摘呢,阿芒。”溫軟的語調夾了寵溺。
“我們以後考一所大學吧,喻欽。”陳青芒認真開口,“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好。”疏淡的聲音裏夾着笑意。
雪花紛紛揚揚從天際落了下來,灑在他們的衣領上,陳青芒認真地看着雪,真以為那一刻她看到了永遠。
片刻後,喻欽掏出她的手機,解鎖,把聯系人從電話卡裏複制了一遍,然後扣出電話卡,往空中抛了一個漂亮的弧線,丢進了垃圾桶。
他淡淡開口:“以後不要在網上填自己的新號碼。”
陳青芒聽他的話,重新去辦了個卡,把號碼給了他。
喻欽看了一眼,過了五秒,輕笑着回:“我記住了。”
“不能忘哦。”
“不會忘。”
放假的第二天,陳青芒收到了喻欽同城郵遞的暖手抱枕和暖水袋,皮卡丘的套套很可愛,陳青芒抱着睡覺,小熊也放一邊了。
奶奶看見了問是誰送的,陳青芒心虛地開口說是同學送的,最後還要加一句,是女同學哦。
奶奶将信将疑地點頭,看着孫女這麽高興,心情也好,便去張羅好吃的了,臨走時告訴一個消息:過年了,爸爸媽媽和弟弟要回來了。
陳青芒微笑着點頭,她還是很高興的,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她也會很歡喜。
年前十幾天開始,奶奶就在置辦年貨了,大紅的對聯,燈籠都買了個遍,還給陳青芒買了件紅色羽絨服,說是寓意喜慶平安。
陳青芒穿着那件羽絨服,拍了個照,比了個剪刀手,當天晚上十點二十五分發給了喻欽。
她賣萌配了個小貓喵的表情包。
喻欽回:【很好看。】
陳青芒彎上了唇角:【要過年啦,你有紅色衣服嗎,新的一年要平平安安哦。】
喻欽揉了把黑發,發了語音過去:【我有你啊。】
陳青芒臉又紅了,抿嘴笑:【過幾天出去走一走吧。】
【好。】,淡淡的一句。
【我媽明天回來了,得避嫌,就走十幾分鐘吧。】
【好。】仍是這樣的回答。
【我給你的英語筆記學完了嗎?我又給你準了一本,到時候給你。】
【好。】波瀾不驚。
陳青芒右眼皮跳了跳,總覺得他不對勁,認真問:【怎麽了呀?】
喻欽掏出打火機,長指随意玩了玩,明黃色火焰在黑夜裏極為顯眼,他對着窗子外面的那棟別墅比了比,很想把打火機扔過去,縱火燒掉。
右手在手機上打出的字還沒發送出去,他就看見了陳青芒回的消息。
【是因為慕總嗎?】
删掉了【沒事】,他回:【不是。】
陳青芒看見這簡短的回應知道他又在口是心非了,便換了一個可以引起他興趣的方式回:【期末頒獎的時候,我與慕總握手了。】
【所以?】,是想讓他吃醋嗎。
【他是不是結婚了,左手帶了一枚銀色指環。】
【沒有。】喻欽回得很快。
陳青芒繼續發:【我知道不是啦,因為戴的是中指。但我感覺慕總不像普通的總裁,他身手很好嗎?】
喻欽把打火機丢在書桌上,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長指撥回消息:【何以見得?】
【他右手有厚厚的老繭,小拇指還有一道深刻的傷疤。】
月光灑落在地板上,窗簾的影子被映照得影影綽綽的。
喻欽飛快地抽出一張白紙,開始羅列一切可能。
很久都沒有回應,約莫過了五分鐘。
陳青芒也不着急,她掏出練習題開始寫,樓下收音機裏黃梅戲咿咿呀呀的聲音穿了過來,寧靜而安谧。
陳青芒很溫和地笑,奶奶沒睡覺在聽收音機啊。
她等了一會,再打開手機時,看見喻欽發了一大串話。
【慕梁雲在追我姐,是我姐擺不掉的那種追法,他們過去有一段類似雙向暗戀的經歷,但彼此都太高傲了。慕梁雲花心僞善,城府極深,我不會讓姐姐再和他接觸。】
陳青芒看完這段話,輕輕抿嘴笑。
他在答非所問吶,終究還是有所保留。
她便也裝作不懂回:【那好的,希望姐姐能找到真心喜歡她的人。】
【嗯,晚安。】
【晚安,要快樂啊,喻欽。】
喻欽把手機扔在木桌上,伸手拿過一旁早已冷掉的咖啡,抿了口,像冰一樣,涼到心裏。
她知道他的保留,他也知道。
但最令人信服的假話,都是十句中,九句真,一句假。
正月二十六,清晨。
陳青芒的卧室門被敲個不停,急促而夾着一點激動。
陳青芒打開門,擁了滿懷的是又長高了一點的弟弟。
弟弟嘴甜得很,“我最漂亮可愛的姐姐,我回來啦。”十五歲的少年長得很高了,她只及他的下巴處,陳青芒伸手抱他,擡手抱着他的肩膀,略感到有點費力。
“身體好些了嗎?”溫柔地詢問。
陳銘傑沉默了幾秒,想到自己半個月前還在病房裏喝粥都要人喂的窩囊模樣,心裏一酸,可還是笑着回:“好多了。”
“那就好,小白臉弟弟太白了,要多吃點。”
“好的,謝謝姐姐。”
陳青芒松開弟弟的肩,略一垂首,看見了一樓樓梯轉角的爸爸。
男人中等身材,深灰色中山裝,還有點古代遺民風。看着她的眼神是溫和而嚴肅的。
陳青芒心一軟,眼淚就要掉下來,她輕輕在心底重複了“爸爸”這一句話好幾遍。
“芒芒啊,過來幫媽媽煮碗粥,媽媽坐火車累了。”姜雲迎坐在一樓的沙發上,命令的語氣,溫柔裏帶着不容拒絕。
“好的,媽媽。”陳青芒和弟弟一起下樓,她進了廚房,開始煮飯。
煮了皮蛋瘦肉粥,端給姜雲迎喝。
姜雲迎一邊喝一遍品鑒,“鹽放多了,菜下晚了,不夠入味,勉勉強強吧。”
陳銘傑看不過去,嘗了一口,“這麽好吃的啊,媽你怎麽總找姐姐的茬?”
姜雲迎放下了勺子,嗔怒地看了一眼陳銘傑,“小傑是不挑食的孩子,這樣很好。”
又看了眼陳青芒,教育道:“有人評價就得吸取教訓,不要擺架子,芒芒,知道了嗎?”
陳青芒捏緊手指,沒回話。
“雲迎,才見到就怎麽說孩子的?”爸爸看不下去,為陳青芒說話了,他站在一旁。
“我怎麽就說孩子了啊?提意見不是為她好嗎?”姜雲迎連碗也推開了,生氣道。
陳青芒抿着嘴角,沒說話。
過了好幾分鐘後,“芒芒,聽說你這次期末考發獎金了?”姜雲迎繼續開口:“家裏用錢得多,弟弟看病也用了不少,你也沒有花銷,不如……”
陳青芒忍着咬着牙,不聲不響地跑到了樓上卧室,拿了四千五下樓,悶聲交給了姜雲迎,然後又回到樓上。
直到過年那幾天,她都沒有和姜雲迎說話,只是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停地寫作業。
她開始寫高三的綜合卷了,思考問題時,就沒有那麽難過悲傷了。
正月二十九,喻欽約她出去。
陳青芒悄悄溜出門去,帶了給他的禮物。
他們在護城河河邊散了會步,陳青芒把禮物親自給他戴上,是一條大紅色的圍巾,圍在修長的脖頸上,襯得他皮膚更加冷白。
喻欽眼睛笑得彎彎的,星星在裏面安了家,牽起她的手,指尖緊貼着指尖,将冬日裏的寒冷抵消殆盡了。
紅色圍巾配紅色羽絨服,是很溫暖的。
街邊有奶茶店,陳青芒喜歡喝紅豆味的。
喻欽買了兩杯紅豆味奶茶,先把她的那杯插上吸管,遞給了她。
陳青芒接過,抿着吸管,咕嚕嚕喝了一口,奶茶是暖的,人也是。
她正準備喝第二口,卻見一只修長勻稱的手毫不費力地奪走了她的奶茶。
然後很厚臉皮地咬着粉色吸管喝了一大口。
陳青芒咬着唇角,看着面前的無賴,他目光淡淡的,帶着輕佻也帶着深情。
小鹿砰砰地撞在心房上,和身後突然炸裂在漆黑夜空中的煙花一樣,燦爛盛大,動人心魄。